第九百三十五章：老人和孩子

夜色更深、

聖古域、紫金廣場、

「通古、麒麟王，天兒現在的情況…」

高庭之下，烏泱泱的聖古強者臉上盡數瀰漫着一抹難以掩飾的殺意與悲傷。

因為一尊真魔，古帝軍大都統戰死，而安天也已昏死過去，無論是萬載之前還是此次開啟的源域之戰，聖古還從未受過如此重創。

王座之上，一反常態平靜下來的青龍大帝抬頭望了一眼籠罩在廣場之上的紫金霧海，隨後垂目盯在麒麟與白澤兩族的老祖宗身上。

「啟、啟稟吾帝，二公子全身經脈斷裂八成，而且、而且因為本命金翎受損，就算二公子能夠在鯤鵬血淵深處恢復過來，此生實力恐怕也只能止步於此了。」

青龍大帝話落，身軀顫顫巍巍的麒麟王期艾答道。

「什麼？」

「這…」

「……」

麒麟王話落，底下強者無不臉色一滯，隨後俱是捶胸頓足的憤恨出聲，甚至有一些極度崇拜安天的聖古族長都有要返身和魔道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

「若是將天兒置於龍窟之中呢？」

青龍大帝並未理會底下的窸窸窣窣，又是對麒麟王二人道。

「吾帝、龍窟之中龍氣太過濃郁，而二公子現在是重傷之軀，若是二公子僅剩一絲的獸魂之力無法將龍窟中的龍氣息抗下，這對我聖古的損失太大了。」

而這一次，不待麒麟王二人開口，只見青龍族大長老忙是跨前一步對青龍大帝拱手道。

「是啊，吾帝，縱使龍窟中的力量有着幾率讓二公子重回巔峰甚至更進一步，可現在二公子的狀態進入龍窟實在是…」大長老話落後，青龍族長龍皇亦是附和道。

「嗯？」

孰料黑壓壓的聖古強者都認為青龍大帝這個計劃極為冒險時，只見紫金天穹上空，一縷紫金色火焰緩緩飄落在青龍大帝面前。

青龍大帝伸手將這縷火焰捉在手上后，那雙隱藏通紅許久的眼眶還是在瞬間濕潤下來。

「好、好、好、天兒進入就好好修鍊吧。」

「放心、這次天兒若是挺不過來，父親拿整個魔道給你陪葬。」

青龍大帝的聲音是一種很輕的哽咽，這尊聖古妖帝話落後，在安皇、安屠、安靈兒以及符月兒等人妖帝家族子女猩紅眸子注視下，青龍大帝紫金手袖緩緩抬起，緊接着遙遠青龍族忽有一道直穿天穹的青色光柱衝天而起。

萬古龍吟之聲傳斥間，青龍大帝又是輕輕揮手，隨後將廣場之上的紫金霧海向龍窟小心翼翼的送去。

而當遙遠處的龍吟聲最後消失時，青龍大帝徐徐放下有些顫抖的手掌，那雙三色眸子又默默環顧著聖古萬族的高層。

「都先回去吧、」

青龍大帝並沒有主持眾人召開應對接下來源域之戰的會議，甚至連手掌都沒有再抬起，輕聲落下后，高庭之下的強者無不是身軀僵直的站在原地。

此時、拄著青杖，盤膝坐在青龍大帝身邊的青玄緩緩站起。

「青玄就先回去了。」

起身站在青龍大帝對面，青玄也不知是身軀本就佝僂，還是在對青龍大帝行恭別之禮，這位身着青紅相間長袍的老人蒼音落下后，就這樣一步步順着高庭走下去。

那根青杖掇動着高庭台階發出錚錚的響聲，可這一刻、紫金廣場又死寂得可怕。

王座上、青龍大帝輕輕站起，就目送著自己的心腹在眾人分散開來的青道上一步步離去。

「青玄~」

那位佝僂的老人走出人圈之外，青龍大帝突然出聲。

可或許是耳朵已經背了，沒有聽到青龍大帝呼喊的青玄，那道佝僂影子在月光下越來越長。

十萬年前，當青玄在玄武一族還是個孩子時，生性貪玩，經常將玄武族上下惹得怨聲載道，好在青玄雖然鬧騰，可大事兒也絕不含糊，且因為在玄武族中幼比中獲得冠軍名次，那時候在青天碑中感應源域與聖古的他同樣將些許心思放在青玄身上。

他很想看看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傢伙最後在玄武族中能達到怎樣的地位。

然而在青玄的成長道路上，真正影響這位聖古心腹的並不是十萬年前他得了族中幼比後有多開心，也不是青玄之父青天傲對他有多包容，而是青天傲對青玄講的一番話。

在他還未將當時的萬妖地統一為聖古時，萬妖地萬族時有摩擦，雖說玄武一族在萬族之中算是頂尖，可在四象種族中始終位居末座。

玄武族當時的族長乃是青玄的爺爺，那個傢伙一生天賦平平，晚年得子青天傲算是幸事一件，而大幸之事為青天傲天賦絕倫，只要有足夠成長的空間，青天傲日後帶領玄武族達到四象種族巔峰並非虛妄。

為此、那個名叫青古的老傢伙一直艱難支撐著青天傲的成長和等待着玄武一族的大興之機。

可青古已經太老了，老到身為玄武族的族長，思緒已經混沌的在主持玄武一族會議時連族長長袍都忘記了穿，甚至看到族中有小孩子在一旁玩鬧時，青古還會樂呵呵地給那些小傢伙唱兒歌。

將這一切看在眼裏，雖不知父親青天傲怎麼想，可青玄卻對他的爺爺嗤之以鼻，甚至沒少在背後嘀咕已經老成這個樣子就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

青天傲得知此事後並沒有懲罰兒子青玄，而是給青玄說了這樣一番話。

「玄兒、你會不會在白日時不時有想要倒頭大睡的想法？」

「有啊！娘親不是說了嘛，小孩子困了就睡，餓了就吃不是正常的么？」

青龍大帝依稀記得青玄當年是這樣回答的。

「那昨天你去搶二長老孫子的玩具，為什麼那個小傢伙沒給他父親訴苦？」

「嘁、二長老的兒子又不是父親的對手，告狀也沒有用嘛！」

青玄又說。

「是啊，那…為什麼爺爺昨天在會議上休息出了丑，別人都沒有嘲笑，玄兒非得給同伴說你爺爺是在丟人現眼呢？」

「爺爺是我玄武一族的族長啊，這事兒要是讓其他三大族知道了，指不定如何嘲諷我們呢。」

青玄理所應當地回答道。

「那你母親沒給你說過孩子和老人在很多方面都是一樣的么？老人家也會犯一些幼稚的錯誤，也會每天休息好幾次，甚至也會想着玩一些新奇的玩具。」

夜色下，青天傲摸著兒子青玄的小腦袋唏噓道。

「可無論玄兒在族中犯了多大的錯，都沒有人敢對當面對玄兒有絲毫不滿，因為他們覺得玄兒還是個孩子，玄兒的一切錯誤只要有父親和你母親承擔就好了。」

「玄兒覺得父親說得對嗎？」

青天傲反問起青玄。

說到這裏，青龍大帝隱約記得青玄沒有說話。

「可是你爺爺已經沒有父母了，他已經存在了十七萬年，沒有人再給他撐腰，也沒有人安慰他不要哭、不要鬧。」

「你爺爺被你看着笑話，卻還在苦苦等待着父親有朝一日能將青龍族、白虎族和朱雀族壓下一頭，玄兒覺得這樣做應不應該？」

青天傲這話落下時，他只記得自己當時沉默了許久，後來幼年青玄又一路哭泣著跑出院子。

再後來、青天傲堅持着其父青古的遺願，硬是以一己之力不再讓其他三大種族嘲笑玄武族，而壽歲輪迴，努力了一生青天傲閉關坐化后，數萬年前那個性格活潑的小傢伙也成了玄武族新的族長。

這數萬年裏，他記得青玄只有兩次是頂開心的，一次是自己從龍窟修鍊出關，而另一次就是數千年前在道魂界中，他以青天傲的一滴精血助力其重新復活。

復活青天傲的那一夜，青玄偷悄悄對自己說，他已經近十萬年壽歲了，可沒想到還有再見到父親的一天，更沒想到父親看起來比他還要年輕不少。

青玄當時說這話時，一張老臉因為太過高興，皺得像一朵枯菊。

可他看得見，青玄的乾癟眼眶裏早已噙滿了淚水。

年歲再大，可只要有父親青天傲在，他青玄的心態就永遠年輕，即便面對龍皇九火這些晚輩，他的思緒也絕不會過時。

奈何真魔出世，那一柄魔王槍卻湮滅了青玄所有的依靠。

十萬年、近千番輪迴。

依舊如此、

……

這一夜，青玄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