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結

初心結

沈墨歡望着姜衣璃轉身離開的背影,扶住阮七七的手一松,嘴張了張,隨即看着身前的阮七七和沈逸硯,最終還是默默地止了聲。

叫住了又如何?

眼下的這般況景,就算叫住了她,也不過是給她多增幾分難堪。

想着,沈墨歡微微推開阮七七,後退一步看着沈逸硯,喚道:「大哥。」沈逸硯聞言之時已經走上前來,笑着點點頭,又看了姜衣璃的背影一眼,問道:「出門來?」

「嗯,與嫂嫂去書苑了一趟。」沈墨歡如實答道,卻見身旁被推開一步的阮七七聽罷立即皺起了臉,緊逼道:「去幹嘛了?怎麼想起跟她出去了?」聲音微微提高,帶着不饒人的強勢。

沈逸硯見自己的妻子這般不饒人,趕緊拉住她,好脾氣地笑罵道:「哪有你這樣不講理的,墨歡不過是跟衣璃出門去一趟而已,你就不依不饒問個究竟。」說着,他拉住阮七七不讓她再說話,隨後,對着沈墨歡笑道:「出門一趟,也累了?」見沈墨歡淡淡點了頭,他讓開身前的道來,「回去休息會兒,梳洗一下,內堂快要開晚膳了。」

「大哥,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七七說。」沈墨歡拒絕沈逸硯的好意,而是轉向了一旁的阮七七,眼裏有不容人拒絕的光芒隱隱搖曳。「一些女子間的話題,哥哥還是迴避的好。」說着,轉頭看向沈逸硯的目光卻一瞬間柔軟下來,笑得淺淡。

沈逸硯略微一怔,不想沈墨歡會這麼說,但是瞧見阮七七也沒有拒絕的意思,便點了點頭,由著沈墨歡帶着阮七七走進了沈府,往阮七七的卧房走去。

被沈墨歡一路不言不語地帶進了卧房,見到她面無表情地合上了門扉,阮七七坐下,望着她面色不復往常的柔和,在陰暗的光線里,顯得幾分不悅,挑眉問道:「怎麼了?誰惹咱沈家大小姐不高興了?」語氣里滿滿的揶揄,漫不經心地響起。

「今日書苑裡征了一名新的樂師,叫林悅然。」沈墨歡不答阮七七的話,只是隨着阮七七坐下,自顧自地說着,隨後一雙明亮的眼睛望着阮七七,「你可認識這個人?」

阮七七原本手裏把玩著茶盞,聽着沈墨歡的話,黛眉一簇,手一垂,放下了茶杯。「為何這麼問?」

「她說認識你,三言兩語里總不肯繞過我倆當年的事情,一直緊咬着不肯放。」沈墨歡說着,眉心微微地扭緊,「我不知道你何時認識了一位這樣言辭犀利的姐妹,但是,今後她在書苑裡授課,一來二去的,被哥哥知道了,後果是什麼你比我更清楚。」

阮七七聞言,卻只是鬆開了眉頭,展顏笑道:「你放心,悅然不是那樣的人。」言罷,阮七七頓了頓,她似是想起什麼,目光閃爍地望着沈墨歡,連唇邊的笑意都變得柔軟起來。「我知道,你今日單獨跟我說這些,是在擔心我。」說着,阮七七似是從這個想法里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她急切地伸出手握住了沈墨歡擱在桌前的手腕,「墨歡,你是擔心我的,是不是?你擔心我,所以你來告訴我這些,對么?」

回答她的,卻是沈墨歡收回的手,和蹙眉不語的神情。「七七,我想你應該不需要我提醒你才是。」默默站起了身,沈墨歡的目光清亮卻又凝重,一字一句說道:「你是大哥的妻子,是我的嫂嫂,選擇了就不可能回頭。」

「那都是因為當年你拒絕了我。」阮七七回答的理所當然,她挺著胸脯,不依不饒地隨着沈墨歡站起了身,走到了她的身旁。「你明明知道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什麼,你當年一開始就知道,可是你沒有阻止我。當初沒有,那麼現在就更不能這樣做,因為一切都太遲了。」

沈墨歡不可思議地望着阮七七,一雙柳眉攪得更緊,她無言地與阮七七投來的目光對視,卻又很快撇開去,只覺得心亂如麻。她疲憊地閉着眼,淡淡地嘆了一口氣:「七七,你還要任性到什麼時候?你已是大哥的妻子,現如今還懷上了他的孩子,你怎麼還可以說這樣任性的話。」語氣里是淡淡的無奈,夾雜着難以分辨的疲倦。

阮七七卻不依,她握住沈墨歡的手,不顧沈墨歡一瞬間些微的掙脫,帶着她的手撫住了自己平坦的小腹。觸著那裏面還很脆弱的生命,儘管什麼都還摸不出來。「感覺到了么?這裏面有沈家的孩子,那孩子間接也有着跟你一樣的血脈,跟你一樣的姓氏。他將會是你的侄子,說不定會長的跟你很像。」

阮七七的這番話,直叫沈墨歡覺得手心着了火般的滾燙,她驚愕地抽回了手,看着阮七七的眼睛充滿了無數的情緒,既錯愕啞然,又憤怒難當。「阮七七,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說着,沈墨歡上前扶住阮七七的肩膀,只覺得阮七七的笑容看上去叫人膽寒至極。「你這樣做,會傷害哥哥,也會傷害到你自己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阮七七倒是不見沈墨歡臉上的驚異,只有淡然的神情,語氣平靜地叫人心驚。「我沒有辦法,除了這個辦法之外,我找不到第二個方式一直呆在你的身邊。」

沈墨歡隨着阮七七平靜地敘述,一點一點地鬆開了握住阮七七肩膀的雙手,死死地盯着阮七七平淡無波的臉,就似是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一般。

她一直以為,當年的那一次拒絕,就算在阮七七的心裏留下了抹不去的傷疤,但是這些年來,也該會隨着時間慢慢的淡忘。畢竟之後的每一次里,她看着阮七七臉上的笑容,都不像是作假。

所以,每次阮七七提及往事,她都只是盡量的遷讓,只滿心以為是阮七七把這件事當做了要挾的把柄,偶爾要自己忍讓時的借口。慢慢的這些年過來,她見着阮七七與自己的哥哥如此恩愛,也就忽略了阮七七心裏是否還殘留着未消的情愫。

如今,如今。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阮七七心裏竟還藏着這樣大的密謀。一步一步走來,都不過是她算計好的步驟,順從了自己的大哥,然後終於嫁進了沈府,這些都只是,幫助她達成目的的一個跳板,最終她想要的,居然是這樣荒唐又可笑的位置。

沈墨歡只覺得心裏沒來由地下沉,她覺得荒唐的可笑,卻又只覺得嘴角沉重,竟是笑一笑也吃力。

想着,沈墨歡慢慢地轉身,朝着屋外走去。「你好好歇著,我先回房了。」說罷,她不顧身後阮七七的呼喚,徑自退出了房門,幾近失魂落魄。

無意識地往前走着,直到眼前出現了一道朱漆紅木門,她才頓住了腳步,看着眼前的門扉,這才晃神驚覺,眼前的住處不似是自己的卧房,倒似是姜衣璃的房間。

搖了搖渾渾噩噩的腦袋,沈墨歡退開了一步,正要轉身離開,卻聽得『吱呀』一聲,姜衣璃的丫鬟瑩竹正巧推門而出,手裏還端著一個提籃。見到了眼前咫尺間的沈墨歡,嚇得險些驚嚇出聲。

「大...大小姐,你怎麼在這兒?」穩了穩自己幾乎要跳出喉嚨的心臟,瑩竹驚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沈墨歡,問道。

沈墨歡剛剛擺首,就見坐在書桌前翻看書卷的姜衣璃聞言抬起了頭,平靜溫軟的目光就落進了沈墨歡的眼裏,就好似溫煦的暖陽,瞬間撫平心底的潮濕。

姜衣璃未曾料想沈墨歡在門外,如今兩人毫無阻礙的對看叫她心底一顫,她撇開了目光,隨即攏了攏肩頭的披巾,遲疑半響,才朝着沈墨歡這邊走來。緩緩地走到沈墨歡身前,姜衣璃站定后,對着一旁呆站着的瑩竹說道:「瑩竹,還愣著做什麼,再不出門天色就要黑了。」瑩竹這才回神點了點頭,越過沈墨歡,徑自出了門。

喚走了瑩竹,姜衣璃略微尷尬地看了沈墨歡一眼,只是稍稍讓開了身前的路,低聲道:「有什麼話,先進來再。」

沈墨歡張了張嘴,想說自己只是無意中走到了姜衣璃的門前,但是瞧見姜衣璃已經讓開了身前的道路,便又抿了唇,依著姜衣璃的話走進了屋去。

合上了門扉,姜衣璃這才轉身走到沈墨歡身前,一眼望見沈墨歡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神情,她心下擔憂,卻又說不出一句擔心的話來,只好側過身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了沈墨歡的手裏。

「先喝口茶。」說着,見沈墨歡接過茶,卻只是低頭端看着沒有喝,她才耐不住,開口問道:「怎麼了?」

沈墨歡迎著姜衣璃探尋的目光抬起頭來,望見對面的一襲粉衣人兒微帶擔憂詢問的眼睛,她淡笑着搖搖頭,不準備提及之前的事情,更不知要從何說起。

她心裏再清楚明白不過,眼前的人,她的嫂嫂,歸根究底不過只是一個尋常簡單的女子罷了。

經歷單純的女子,大抵一輩子也不會料想更不會發生自己現下經歷的這一系列荒謬的事情,所以,自己何必說出來引得她的擔憂,又何必說出來嚇到這個單純的女子。

所以,沈墨歡只是抿著唇,對着姜衣璃的疑問淡淡一笑,粉飾太平的美好。

姜衣璃不傻,當然知道沈墨歡的淡笑並不算回答,只是不願多說罷了。她嘴角默默地牽出一抹無奈的苦笑,卻又隨即用淡然的目光掩蓋,只是移開了眼,不再看她。

你不說,也是正常。

我們本來也沒有多深的交集,你大可不必事事都對我坦白。

我怎麼會,怎麼會傻到自以為這些時日若有似無的相處,就能讓你對我信任,交付心事了呢?

「嫂嫂...」垂頭想着,卻聽得身前沈墨歡倏地輕聲喚道,姜衣璃愕然地抬頭,就撞見了沈墨歡溫柔繾綣的笑意。「是發生了些事,但是,不說不是不信任嫂嫂,只是不想這些事情叨擾了嫂嫂陪着我心煩傷神。」

姜衣璃微微怔忪,半響,才從沈墨歡帶着滿滿笑意的眼裏明白過來,她面色一赧,只覺得臉頰猶如被火灼燒般滾燙,她垂下頭去,彆扭地攪着衣襟,解釋道:「我才沒有介意...你不要誤會。」

這番心虛氣短的狡辯,只聽得沈墨歡一陣低聲輕笑。姜衣璃被沈墨歡這麼一笑,羞得更是抬不起頭來,隨即,卻感覺到沈墨歡拉過自己,緩緩地拉到了她的身邊,聲音猶如溫暖的春水,緩緩地流淌過來。「嫂嫂不須擔心,只要陪我一會兒就好。」

「怎麼陪?」姜衣璃聞言抬頭問道,一問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根。

這是什麼傻問題,當然是陪着坐一會兒亦或是陪着說說話,難不成還能陪着做其他的么?

姜衣璃啊姜衣璃,你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在這個人面前,就接二連三的出岔子,笨拙的都不似往日從容不迫的自己了?

懊惱間,卻見沈墨歡哂笑着,靠近了姜衣璃的身前,偎著姜衣璃的身子,緩緩地閉上了眼。

「這樣就好。」說着,姜衣璃略微羞怯地往後一躲,下一秒,卻又定住了腳步,低頭俯視着身前的沈墨歡,瞧着她一頭青絲鋪在自己胸前,美麗的畫面竟生出些許妖冶的氣氛來,蠱惑著自己動彈不得。

而胸前沈墨歡的溫度,隔着衣衫一點一點的傳遞過來,鼻端也嗅到兩人交錯在一起的香氣,姜衣璃不受控制地伸了手,幾經猶豫才慢慢地覆上了沈墨歡的頭頂,撫着手裏細滑的黑髮,竟淡淡迷戀上了手心裏微涼的觸感。

滿室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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