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陸道，是自己明目張膽地走進警局的。那時候羅永明就知道，宋景，一定是凶多吉少了。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只要一天沒親眼見到，就一定還會有奇迹出現的可能不是嗎？

拘留室里，羅永明親自審訊陸道……

「我再問你一遍，宋景呢？」

「你猜？」

羅永明當即就是一拳，可陸道和著血，笑得越發肆無忌憚：「羅局，你這算不算虐待犯人？我可以告你的！」

「有本事你就去告！老子不怕你！快說，宋景呢？你把宋景藏哪兒了？」

「我沒本事……不過羅局您要是有本事，您就去把宋景找出來啊……」

羅永明的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他邁著沉穩的步子出了審訊室，就近來到一個警員的辦公桌前取出了一根電擊棍。眾人一看不對，趕緊將他攔住：「羅局，冷靜啊！您這樣不合規矩……」

羅永明只說：「去他娘的規矩！你們放心，出什麼事有我兜著……」

掙脫之後羅永明回到審訊室，轉手就鎖了門，任憑外面的人怎麼敲他都不開。陸道一看，卻毫無怯意，依舊扯著嘴笑。

「怎麼，動用私刑？為了一個宋景，值當嗎啊……」

話音未落，羅永明就已經一棍揮了過去。

「值不值當，我說了算！」

陸道倒地，口中淬出一口血。還沒等他剛把血抹掉，羅永明又一次揮了過去，一次又一次的電擊，陸道依舊對宋景的去向隻字不提。

到最後，電擊棍的電都用完了，羅永明依舊無法從陸道的口中撬出半個字。直到第二天，羅永明在審訊室時，進來一個警員：「羅局，有人在東港河發現了一具浮屍……」

羅永明心頭一沉，只見陸道狡黠一笑：「呵……找到了……」

羅永明帶人趕到現場的時候，屍體已經被打撈起來了，橋上、岸上圍滿了人。羅永明只覺得烏泱泱的極其聒噪，走路的步子邁得有些不穩。進入到警戒線里，羅永明才望見了躺在地上濕漉漉的那具屍體。

因為長時間的河水浸泡，屍體已經開始浮腫，那原本應該刀刻斧鑿般的面容，已經沒了好看的輪廓……可即便是這樣，羅永明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

他強忍住內心的悲傷，親手將屍體裝進了裹屍袋，頂着鬧哄哄的人群，回到了警局。

其實宋景的死，從陸道踏進警局大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預料之中的事了，只是羅永明始終無法躲過內心深處的那一處僥倖；他告訴自己，宋景死得其所，至少，至少他救下了深愛的唐葉不是嗎？可令人窒息的難過令他無法說服自己：那個鮮活光亮的生命，就這麼沒了……

此時此刻，羅永明覺得自己的心隨着唐葉的這一聲嘶喊被生生撕成了碎片。他背靠着牆壁，像一灘泥，無力地一點一點地癱坐到了地上，掩面而泣。衝動過後，就只剩無盡的悲傷。陸道，那個殺人兇手！即使將他千刀萬剮了，也再難換回宋景的生命。

輕輕地撫摸著宋景，唐葉跪在宋景面前，剛好可以平視宋景。那一刻，唐葉覺得宋景幻化作了一個與她平行的宇宙，成了她再也觸摸不到的溫暖。她抓着宋景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企圖給他一些溫暖，可他渾身冰冷，冷得，像一個禮拜前的那場雪，大肆渲染著周遭的一切，以至於唐葉覺得，她的心也被凍成了冰……

「宋景，今年已經下了兩場雪了，好冷，是不是？你冷嗎？」

宋景不語，安靜地躺在解剖台上……

唐葉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了宋景身上，並緊緊地擁住了他……

「我抱着你，你會不會覺得暖一點？」

宋景還是那個樣子，只因為唐葉的動作而微微晃動……

「宋景，我帶你回家好不好？你起來，我們回家啊……」

「宋景，你是不是累了？沒關係，我等你……你先睡一會兒，我陪着你……」

……

唐葉就這樣跪在宋景面前，臉貼着他的手，一直看着他的模樣跟他說話。她的聲音極小，小得，就像繡花針落地，就像蒲公英的飛翔，好像，生怕把他吵醒……他是那樣安詳，就好像，真的只是睡著了……唐葉很想把他吵醒，把他叫起來：宋景，別睡了，這裏太冷，我們回家睡，好不好？可是她不忍心，他太累了……他來不及等到回家，他只想，沉沉地睡去……

也不知跪了多久，唐葉只覺得，這一刻的安寧，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令她安心。終於，她還是失去了所有……原來，一個月前的那種不祥的預感，並不是來得沒有緣由，而只是命運跟她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當她還沉浸在宋景劫後餘生的喜悅中時，現實給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宋景，你說，我們倆算是誰欠了誰呢？你看，你死了，我都沒有哭……你生氣嗎？」

「宋景，你說話啊……為什麼不理我呢？你要是生我的氣，就起來打我啊，我保證不還手的……」

唐葉試圖起身去拉宋景，卻在起身的一瞬間因為長時間跪着而雙腿麻木，站不穩而去扶解剖台，宋景的手便被壓在了唐葉的手下，與解剖台碰撞發出「嘭」的一聲。宋景依舊不動聲色，任由唐葉將他的手壓着。可唐葉心底的那根線，卻因為這一個動作而綳斷了……

痛苦已經越過最後一道防線，將她全然推翻，就像一個海浪打過來，任她怎麼掙扎，嘗到的都是咸苦的海水味……

她痛苦地吶喊，如果宋景還活着，一定會將她緊緊地擁進懷裏，安慰她，親吻她……可是宋景死了，他就躺在她面前，任憑唐葉如何歇斯底里，他都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