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四兒妃子和她走得有些熱了，找見自己的女官，發現鶯兒正在和貴兒她們一起在花叢里逗小貓小狗打架。見着妃子一個個灰頭土臉地跑了出來。四兒妃子吩咐要三份涼碗子，一扭頭，看見身側只站着白白，臉色一下子憂慮起來。

「格兒呢？」她抬起頭，在妃子們中間找著，有些妃子倚在假山石頭上釣魚，有些在松柏下喂鹿，還有些跑去採摘花編籃子玩，就是不見格兒那個小精怪。

白白猛然想起，跟在四兒妃子身邊的那個小女孩就是她在掖庭見過的那個了。

眨眼天色漸暗，暮色四合。上游一股溪水裏飄來許多小木舟，木舟只有小臂長，裏面擱置著酒壺杯子，原來是隔山的才子們在賦詩飲酒命人放的木舟。白白坐在溪旁石頭上取了一個白瓷大肚酒壺，一隻荷葉杯，嗅了嗅酒，覺得自己酒量實在不濟，就又傾了。

「姐姐何苦糟蹋那東西呢？」

白白在暮光中看清了蘭小妃窈窕的身姿。

「如果我不喜歡，硬要我喝，還不如糟蹋了。」白白不以為然。

「姐姐今天總和四兒妃子在一起，皇後娘娘看着很不悅呢。」

白白暗暗納罕，原本以為她是個愚笨的，沒想到眼睛倒也尖利。四姑娘比皇后得寵這是鐵定的事實了。現在自己公然和四姑娘結伴遊玩，伶俐的小妃都看出來是怎麼回事了。

不過，既然皇后能當眾賜葯那般賞臉，自己這也只能算是正常的保命舉措。

白白的神情一波三折，蘭小妃伸出手，拉着白白，清冷道：「夜宴開始了，姐姐隨我一同去。」

剛入了殿，就看見蓮心公主帶着珠簾翠冠昂首挺胸坐在上位。半透明的紗綢屏風將綺年玉貌的公主映襯的鮮艷嫵媚。皇后拿眼角蔑視地挑了一眼白白，白白感覺到蘭小妃手心裏汗漬淋漓，直到入座才反應過來搬放了開。

立刻就上了屏風。太妃這一次倒不似先前那般姍姍來遲。然後是貴族公子們次第進來。他們步履風流，衣冠楚楚。其中竟然還有孔筠。

見到孔筠白白心思就活絡開來，有太多的事情，自己不知道他卻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約了他出來一五一十問個清楚。

洛川公子和那個叫克敵的公子兩人好像明珠陡降般映的滿室光彩熠熠，雖然其他公子也俱是仙人般的高貴華美，終不及這二人風流倜儻。

沒見到他。

她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不知道為什麼，她又害怕見到他，又想見到他，見他沒來，乾脆放寬了心不再惦記了。

雖然隔着屏風，孔筠抱着劍弔兒郎當看來看去的眼神還是吊了過來。白白想笑，忍住了。

又回過神細看那兩個公子，發現洛川坐下來之後就開始在懷裏拿出信箋，分發給在座的幾個男子。

信箋是好看的浣花箋，摺疊精美，細節處處理的未免有些過於精緻了。不知道是哪家有情趣的女公子，一口氣寫了這麼多信。

白白下意識又捏了捏空蕩蕩的袖袋。忽然抬起了眸子，整個身心都投入到了信上。

大殿內，接到信的人個個神思恍惚，唉聲嘆氣，一時間哀傷的氣氛彌散開來。

皇后很想要發作，畢竟是為自己女兒選婿，他們這樣死了爹娘般的表情實在太不給面子了。可是又礙於自己一直以來表現在世人眼裏溫婉賢淑的形象實在不好說什麼難聽話。臉紅了會兒，青了會兒，忍了下來。

白白看她面色恢復正常，舒了口氣，回頭吩咐貴兒快去把長公子請來。

他不來，自己再闖些禍，可真要橫死了。

蓮心公主臉翹得很高，她心裏反反覆復就想着自古美人配英雄，自古美人配英雄，我是個美人，我是要嫁給英雄的。就好像楚霸王和虞姬一樣。

她飛快地掃了過去。那些哭喪著臉的文弱書生實在看不上眼，勉強瞧著一個還能看，那人穿着一身藍衣裳，身上配着一把十分好看的劍。

其實，蓮心公主選婿，也就只是瞧上了那把劍。

她沒那耐性暗示母親，直接搖搖一伸手，點了點藍衫公子，就退了席。

花落了，幾家歡喜幾家愁。

蓮心公主宛若花神般瀟灑地回了寢殿，留了一席面面相覷的青年才俊。

她不管不顧，皇后可不敢這樣。公主大喇喇那麼一指，就走了？皇後腦子瞬間大了。

白白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在皇后神思恍惚中，沒有在意到她，否則又是一場不打雷的狂風暴雨。

皇后定了定神，端莊一笑：「洛川，你身旁那位光彩照人的公子是你哪裏結識的？」

洛川聞言離席，笑吟吟道：「他是這次京試的武狀元羅克敵。人品很好，文墨也很通順，是我的一位故交。」

「羅公子好人品啊。」皇后很有深意地看着羅克敵。

白白屏息看得入神，忽然聽見羅克敵溫和道：「一般、一般。」

真謙虛啊。白白點點頭。

又聽見羅公子不急不緩道：「不才與蓮心公主有過一面之緣。」

「哦？我那女兒頑劣，羅公子莫要笑話了。」

「不然，蓮心公主雖然薄妝淺黛卻容姿端雅，性情溫良，天真爛漫好像天邊明月令小臣一見難忘。」

這是……應了駙馬的職位？不過，白白略蹙了眉，蓮心公主一向濃妝艷抹，哪裏算的上薄妝淺黛？

想了會兒，饒是她自詡聰慧，也沒明白他這番誇獎的真實含義到底是不是諷刺。正疑惑間，忽然一個紙條從女官手裏遞了過來。見是自己丟了的浣花箋，忙打了開，信反面是男子的回書。

席上沒有筆墨，那男子咬破了手指，用淋漓鮮血一揮而就。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人生一恨。

白白探出腦袋，靜靜尋着席上哪位公子手指受了傷。剛剛探出頭，就聽見正在與皇后說話的藍衫公子的聲音戛然而止。孔筠坐在白白正對面，清俊的五官擠成一坨，嘴巴正用口型跟她說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