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蕭清回到公寓裏,Zero正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用電視遙控器換著頻道。

至於他是怎麼回來的,蕭清沒問。他只知道Zero這種接近虛脫的狀態一看就是剛剛吸完毒。

這些日子蕭清沒少想過讓Zero戒毒,可一來他現在不能整天陪着Zero,二來他不確定Zero依然有那這份自制力。所以他什麼都沒說,沉默地看着Zero日復一日對吸毒這件事從理智上的痛恨和厭惡,到感情上的習以為常和麻木不仁。蕭清埋怨自己幫不了Zero的忙,可他也確實不知道自己該做或者能做些什麼。

「你的晚餐,有點涼了。」蕭清走過去,把在下買的外賣扔給Zero。

Zero神智不太清楚地愣了一會兒,然後才伸手抱住,反問蕭清:「你呢?」

蕭清有點難過,靠在門框上答道:「我吃過了。」

而事實上,他根本沒吃,他只不過是被蕭湛氣飽了而已。

Zero聽出蕭清語氣上的不對勁,微微皺了皺眉頭,準備坐直身子吃他的晚餐。可手撐在身後掙扎了一下,一時間居然沒能坐起來。

目睹整個過程的蕭清頓時失色,衝到Zero身邊大聲詢問:「怎麼了?怎麼回事?」

Zero沒說話,搖了搖頭想把蕭清從自己身邊推開。

可蕭清哪肯就此罷休,幾乎是撲在Zero身上給他做全身檢查,口中則焦急地問:「有沒有受傷?傷哪了?……」

Zero對蕭清的記憶能力和大題小做都表示無奈,半晌后終於還是沒忍住,掐了蕭清一把說道:「先從我身上滾起來再說!」

蕭清沒打算聽話,但還是因Zero下的狠手而「嗷」的一聲從床邊竄開。

Zero聽見動靜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勉強坐起身子,從外賣的袋子裏掏了個漢堡出來。

蕭清眼疾手快,一把奪過漢堡,義正言辭地說道:「交代完再吃。」

Zero苦笑,心中知道剛才肯定是發生了什麼,這會兒這孩子往自己身上撒氣呢。

但無奈蕭清大概一直盯着他,Zero雖然看不見,卻還是覺得渾身不舒服。於是僵持了一會兒,最終不情不願地從嘴裏吐出兩個字:「腰疼……」

蕭清頓時恍然大悟——那幾個留在Zero體內沒取出來的彈片!Zero身上其他的傷都已經陸陸續續地痊癒了,可這傷卻儼然成了一顆埋在Zero體內的定時炸彈。蕭清猛的想起昨天他們練格鬥的時候,最後Zero是捂著腰拒絕了他繼續下去的提議。而今天,到最後雖然是在逃命,可說起來他們總共也沒跑上幾步……蕭清頓時心灰意冷地發現,他也許不得不重新考慮把Zero帶出去的做法了……

Zero似乎知道蕭清在想什麼,伸手把他重新拉回自己身邊。

「沒你想的那麼嚴重,」Zero搖了搖頭,順着蕭清的手找到被他搶去的漢堡,拆開包裝紙,大口咬了下去。

蕭清一直站在門邊怔怔看着他吃完,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在他抽完一整根香煙之前開了腔:「那個……」

Zero見他終於開口,不禁笑了笑。跟他比耐心,這孩子畢竟還是差了點火候。

「……你想Kevin么?」蕭清吸了一大口氣,才總算把話說完。

Zero皺眉,對蕭清的問題和問法都頗為不屑,只隨口答道:「我為什麼要想他?」然後,他突然明白了蕭清這句沒頭沒尾的問話的真正意圖。

然而還不等他補上一句,蕭清就爆發了:「為什麼不想?他是你弟弟!你弟弟失蹤了這麼久,你就從來不想想他的安危?你關心過他么?他過的怎麼樣,他遇上什麼麻煩,他心裏怎麼想的你真的知道么?就算有一天他死了,你也不會感到一絲一毫的難過?……天底下怎麼會有你們這樣的哥哥?!……」

蕭清在「你們」這兩個字上特意加了重音,於是Zero更加確信他只不過是躺着也中槍的那個。

Zero一直等到蕭清發泄完畢,閉了嘴兀自喘息,方才慢悠悠地把煙蒂戳進床頭柜上的煙灰缸,另一隻手則關掉了電視里吵鬧的西班牙語音樂。

「我不知道Kevin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聽到蕭清的喘息聲小下來,Zero淡淡開口說道,「我也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Kevin的話不能全信——他知道你當時對我心存怨氣,說點我的壞話哄你開心,也是為了讓你一門心思跟着他走。」

「是么?」蕭清冷笑,「可問題是,他根本沒說過什麼你的『壞話』!從始至終他就是想救你而已,而且是真心的,我可不是瞎子!一個做弟弟的心情你根本就不懂!」

「那做哥哥的心情你就懂了,明眼人?」Zero平靜地反唇相譏,重新從煙盒裏抽出一根香煙。

從殘存的理智上,蕭清知道他剛才那句說的很不像話。可Zero越是這樣的冷靜,他就越是感到憤怒,他甚至不顧Zero手裏打火機騰起的火焰而一把搶過了那根尚未點燃的香煙。這舉動着實把Zero嚇了一跳,一鬆手,打火機順着床沿滾落到床下。

蕭清把床頭柜上所有的煙扔進垃圾桶,惡狠狠地咆哮:「你他媽,不,許,再,抽,了!」

Zero只有苦笑:「麻煩你,蕭湛怎麼惹着你了你去找他算賬,別來找我發脾氣了行么?」

蕭清愕然聽到Zero居然沒有避開蕭湛的名字,一時間從怒火中掙扎出來,意識到Zero並非如表象那般死水微瀾,而自己似乎的確有點過分了。

蕭清喘息著,勉力剋制住自己。他決定再給Zero一次機會,無論如何。

「那你告訴我,做哥哥的心情該是什麼樣的?」蕭清語氣不善地盯着Zero,彷彿這樣就能看透這個他從來也看不透的人。

Zero聳了聳肩膀,扶著床墊坐直了些:「這就太寬泛了……不過,做哥哥和做情人是不一樣的,你明白么?」

蕭清訝然面對這個從Zero口中說出來的「情人」。這幾天他已經聽了太多遍這樣的稱謂,可在Zero這裏,他還是第一次。也是這一瞬間,他似乎才真真正正體驗到這個稱呼的該有的實感……和某種快感。這快感讓他平靜下來,等待着Zero接下來的解釋。

「——哥哥只會希望自己的弟弟快點長大,而情人,才會包容對方的一切。」

蕭清瞪大了眼睛,消化著Zero這句話的含義。以Zero固有的口風,能吐露到這步已經到了他的極限,不過這意思實在已經是再明顯不過了——

作為哥哥,Zero該做的是讓Kevin儘早獨當一面;而作為情人的Zero才會希望蕭清能永遠陪在自己身邊。

「……對正常人來講是這樣的。」Zero頓了頓,又幽幽地補充了一句。

蕭清咋舌,一顆剛剛落地的心又驟然間懸了起來——Zero本來就夠不正常的了,更何況是蕭湛呢?

Zero聽到蕭清呼吸一窒,忍不住大笑出聲:「好了,別再糾結了。CIA有自己的保護措施,Kevin現在十有**躲在安全房裏,你以為他會跟你一樣傻么?至於你自己的問題……你自己這樣糾結下去也毫無意義。蕭湛這個人只有一點好處,就是他從來不說謊話——他說他不想殺你那就是不想殺你,他想讓你加入『海盜』那就是在誠心邀請。」

蕭清沉默地聽着,聽着Zero第一次分析蕭湛。能邁出這一步對他來說已經夠不容易了。

愣了一會兒,蕭清走到床邊坐下:「你腰還疼么?用不用我給你按摩一下……」

那之後將近一個星期,蕭湛陸陸續續交給蕭清很多類似的射殺任務,並且他永遠都能找到理由,讓蕭清最終扣動扳機。

第一次的情況沒有再出現,那個想殺他的人不再現身,但蕭清依然沒敢再把Zero帶出去。

蕭清始終隱隱約約覺得這事有哪裏不妥,但在他的前幾槍之前或之後,他都沒能好好整理他的思路。直到又一槍瞄準某個制毒販毒的藥劑師,他親眼看着子彈穿透那個老邁腐朽的身軀……他突然意識到,這事不對,而且是非常不對!

無論如何,蕭清曾經是個執法者。而現在他名義上雖然不再繼續這個角色,卻依然希望自己能保持這份角色帶給他的價值觀。可這樣的價值觀,跟他正在做的事情嚴重衝突著。

——沒有什麼人能擅自決定另一個人的生死,無論這個人有多麼罪大惡極,這是蕭清這二十七年來一貫受到的教育。可那幾槍,卻讓他單純地淪為劊子手的角色,最終的審判權不再是法律,而是他,和他腦海中那些脆弱的判斷力。

這讓蕭清感到惶恐,惶恐那些他始終擔心的事情終會發生——他終究會潛移默化地被「海盜」、被蕭湛改變了他的本性,做出一些他原本不會做出的事情。他害怕倘若有一天,蕭湛就算交給他一個平民角色,一個好人,他也會冷酷地扣動扳機。這是不對的!他蕭清怎麼能變成這樣的人?

關於這些,蕭清第一時間就是想找Zero談。可一旦開口,他就知道自己根本找錯了人。Zero的價值觀跟自己的不一樣,從頭開始他一直在冷眼旁觀!

不過蕭清還是很抓狂,因為Zero應該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人,「你為什麼不提醒我?這種事情不是旁觀者清的么?」

Zero很平靜,平靜到讓蕭清覺得他根本就不在乎。「如果你還有選擇的權利,我會的。可現在,與其讓你糾結,倒不如什麼都不說。」

蕭清於是愣住,他最近好像確實有點神經緊張。不過如果說這算是現在的Zero以自己的方式對他做出的某種保護,他寧可自己的糾結到死……

「……何況,你殺的不也沒什麼無辜的人么?」

在蕭清緩過勁兒來之前,蕭湛就再次找上了他。

只不過蕭湛沒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就摟上他的肩膀,語氣親和地說道:「你加入『海盜』的時間不算短了,交給你辦的事情也都辦的不錯。但我想你也知道『海盜』是個販毒組織,而不是殺手組織。所以,我希望你能對『海盜』有個更直觀的印象——」他說着,表情詭異地笑了笑,「你見過真正的罌粟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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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狙(強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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