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拒誘惑,那是聖人

抗拒誘惑,那是聖人

()晏濯香步履輕移,衣衫飄拂,從我手上滑過,我又落了個空。他離我三尺開外站定,全身籠著一股幽寒之氣,清淑離塵,可望不可即。

我裹着一身長袍,似乎與他隔了幾千塵埃般,視線在他身上繞來繞去,「你怎麼來了?沒去醉仙么?」

「有件要緊事。」他眸光清輝流轉,側頭看着夜空。

「要緊事?」我神情一肅,往他跟前走近幾步,眉頭一皺,「濯香,不知道哪裏不對,好像事情並不是我們猜測的那樣。老狐狸在沈昭儀那裏好像沒有吃那個丹丸,可那個內侍,我沒有看錯呀,這是怎麼回事?濯香,你有什麼想法?小香?」

晏濯香側首望着虛空,眼睫忽地一顫,收回視線,忽然回神似的,清清冷冷吐出兩個字,「什麼?」

我及其不滿道:「剛才我說話你神遊哪裏去了?神會花魁了么?」

他將我看一眼,伸出手來,衣袂生香,一手扣住我手腕,拉着走向馬車。

「做什麼?駕車送我回府?」我心念電轉,思左想右,連忙道,「對了,念遠回去了,這下糟了,他發現小蠻不在了,會不會生疑?你趕緊替我易容,咱趕在他前頭去,說不定……」

晏濯香將我手上勒得一緊,我呼痛,要甩甩不掉。腰上忽然又一緊,兩腳離地,身體騰空,下一瞬便騎到了馬背上,我手忙腳亂抓住韁繩,「我騎馬你坐車?要不要這麼無恥誒?」

誰知這廝兀自解開了白馬與車廂之間的繩索,一踏馬鐙飛上了馬背,恰恰坐到了我身後,雙手將我腰際環在自己範圍內,拿過了我手中韁繩,調轉馬頭,絕塵奔了開去。

衣香鬢影間,我有些暈了頭,迎面是秋夜涼颼颼的風,將我吹醒了過來,一瞧方向有些不對,一手抓住了他一隻手臂,「晏濯香你你你帶我去哪裏?」一疊聲問了四五遍,這廝不加理會。

夜裏只聞馬蹄踢踏聲,風聲,呼吸聲……

見只是沿着長安主路朱雀街策馬,我愈加疑惑,這是什麼路線?

巡夜的禁衛隊詫異於此時竟有人縱馬,扛着長矛便要來攔路,喝道:「大膽刁民,可知犯了宵禁是什麼後果?」

「杖笞五十軍棍,罰苦役三月。」記得當初是身為門下侍郎的我與門下省官員一起擬定的犯夜懲罰措施,便脫口而出了。

那禁衛愣了一愣,欲再喝。晏濯香騰出一隻手探入了我衣襟內,摸索一陣摸出一物,當空一晃,「聖賜出入無忌玉牌,本官翰林院編修晏濯香,誰欲阻攔?」

禁衛隊呆住了。

我也呆住了,漸漸,臉上騰起一絲絲的火熱,我將令牌藏在那麼隱蔽的地方……

一騎絕塵,我在塵煙外怒罵:「晏濯香你他娘的又在老子身上隨便搜東西!你你你……」

沒罵完,那隻手又探入了我衣襟內,將令牌放回了原處……

我抽了口氣,一面耳根滾燙一面怒了,「晏濯香你你你……」

「不要麼?」這廝語調淡淡,在我耳後輕語,「那我收回。」

「要!」我趕緊捂住自己衣襟,這寶貝不要白不要,既然都被摸了兩回,老子不要就是傻子。

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我終是扭頭不再罵這登徒子,雖然臉上熱度一直未消褪。

「青璃……」

「嗯。」

忽然腦中一震,這廝又玩什麼花樣?忙撇開道:「什麼青璃紫璃的!我是顧淺墨,不要弄錯了!」

「那你答應做什麼?」

「……」感覺又陷入了某個陰謀,真是片刻不能掉以輕心,我繼續扭頭。

「聖上可是在用藥浴?」

「是啊,你怎麼知道?」我忙聚精會神,下意識轉了下頭,卻不妨他只在咫尺,那清絕俊顏離我面部只有半寸不到的距離,呼吸忽然就近了,我腦中空白了一下,一閃身子,往馬下掉去。

晏濯香一臂將我接了回來,我直接撞入他懷中,他就勢摟住,鬢髮廝磨,徹底消盡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我心臟猛跳了幾下,這個形勢不太好,掙扎了兩把,岔開注意力,「晏大人,聖上的事情很是離奇,你怎麼看?」

「青璃怎麼看?」他繼續摟着我,俯身很近地問。

「我覺得這裏面的水很深。」我不動聲色地掙扎,一點點脫離他的控制。

「有多深?」語聲更近。

「深到連本官都看不透。」我溺水一般鍥而不捨地掙扎,只求夠著韁繩拉自己出水。

「那是夠深的。」韁繩被全部挽到了他手上。

我覺得此話深含諷刺,憤憤然揪住馬背上的毛,馬兒吃痛,一個前躍,狠狠將馬上的人顛了一下。我雖被顛得也頗難受,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我也樂意干。

「丹藥,不一定要明著服用。」晏濯香終於回歸正題了,不過擱在我腰上的爪子並未挪開,還有意無意觸了觸我腰上的贅肉。為了不打斷他回歸正題,我只好忍了。

「再說得細點!」我催促道。

「雖然自古帝王都無不企圖長生,但長生之說有多荒誕是人盡皆知的事,皇帝難道就比別人蠢些?」那隻討厭的爪子拍了拍我的贅肉,反問著。

「你這是要推翻我在蕭府的一番推論?」我只能裝作不知道自己身材有多糟糕。

「你的推論說得通,但也只是你的推論,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就不能排除有第二種可能。」

「繼續說!」

「丹藥傳說能夠長生,藥物據說可以進補。搗碎丹藥,摻入藥物,你能分得清誰是誰么?而且,你都說了聖上在葯浴。」

「你是說丹藥在那浴桶里?」我一驚,又狐疑,「老狐狸說他近來憊怠,可我見他呵斥眾人時還蠻有底氣,似乎身體也不是太差,這是說,丹藥還是有些作用的?」

「沒有作用的丹藥,沈昭儀用來做什麼?為自己殉葬?」晏濯香將馬韁扯了扯,舒緩了下馬兒奔跑的速度。

「可這丹藥來自蕭閣老和湯國國師……」我腦子糾結成一團,越想越沒頭緒,「沈昭儀與他們究竟是不是一夥的?難道我們的敵國是在幫助老狐狸身強體壯?可你也說了,老狐狸病得蹊蹺!」

「一切事情都是有因果的,知曉其因,就能知曉其果。」晏濯香與我細細分析,「我們對國師和閣老的認識似乎比那個沈昭儀要深一些。」

「你是說,我們需要深入認識沈昭儀,才能知道她的行事動機?」我接道。

「青璃也不是不能教化。」身後某人感嘆。

「都是念遠誤導我,不然我也不會只往一條線索走偏……」我為自己找回顏面,忽然聯想起晏濯香方才那句話,就覺得不對味了。

晏濯香在我耳邊輕笑一聲,「怎麼?想到了么?」

我脊背一寒,「因果……念遠……」

「你是在刻意逃避他的身份么?」晏濯香笑着提醒。

「沒有!」我語氣一重,冷冷道,「你是說,梅念遠故意誤導我?理由呢?誤導我進宮為了什麼?」

「證實一些他的猜測,畢竟,他在你身邊的機會不多,能用何不多用一些?」

我低頭不語,身邊寒夜無盡。

「其實,事情也未必沒有第三種可能。」晏濯香語氣一松,緩緩笑道,「你也可以認為我趁他們不在,背後說些壞話。這種可能倒是極大。」

「你不用安慰我。」我繼續低着頭。

「倒也不全是安慰你。我總覺得事情也許沒我們想的這麼簡單。」

「還簡單?」我腦門疼。

「似乎忠奸一目可見,我向來不相信有這麼簡單。隱隱感覺,有些人被我們忽視了。可能暫時不在這利益線中,但也許偏偏就有我們所看不見的某些東西促使發生了這一系列事情。」

「那念遠呢?」我小聲問。

「也許他只是順着你的推論往下猜,並沒有想利用你的意思。」晏濯香一手抬起我低垂的頭,我眼前忽然一道極閃亮的東西劃過,他輕聲笑,「時間到了。」

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劃過夜空,如金烏墜下的碎片,往東、南、西、北各個方位墜落,帶着劃過的光痕,一處未散,又降落一片。夜空被光芒照亮,璀璨奪目。一夜流星披靡,急如天雨。

駐馬朱雀街,並騎觀星辰。整座皇城,只是背景。

我瞳孔也被照亮,嘴角不由自主揚起一個弧度,「這就是你說的要緊事?你真的會觀天象?」

身後的人沒有回答,呼吸卻在耳邊,與我一起抬頭望向夜空。

天幕彷彿有流不盡的星火,從不知哪個時空穿梭而來,經過我們所看到的長安天空,又到哪個不知曉的時空而去了。

「它們是怎麼掉下來的?」我目不轉睛卻還是目不暇接。

「它們在遙遠的時空相遇,為了製造一場無與倫比的美麗,相約墜落天際,跌入凡塵。」晏濯香清音縹緲,穿透了夜風。

我鬼使神差緩緩轉過了頭,回看身後的晏濯香。飛星流火都落入他眼底,波瀾微漾的清眸倒映着夜空的璀璨,令人呼吸一滯。

他眼眸一轉,波光凝照於我,唇邊一笑,霽容不可方物。

我艱難地與他錯開視線,「五蘊皆空……五蘊皆空……」

「空了,還有什麼樂趣?」妖精開始勾引人了。

我又不是個能抗拒誘惑,把持住被勾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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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男寵三千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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