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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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酈忽覺雙肩一股大力襲來,沒等她徹底睜開雙眸,就被一股熟悉的氣息包裹。

橘黃微弱的燭光輕搖,裴鈺安的要她的動作卻很兇狠,就像是頭髮怒的獅子。

雲酈眼尾冒出瑩潤水珠,她抖着手,抓着他的胳膊讓他輕些。

「你……裴鈺安……嗚。」

「我是誰?」裴鈺安眼睛裏帶着紅,沉聲問。

雲酈不想回答,她別過臉去。

他伸手將她臉扭過來,直直對着他,問:「酈酈,我是誰?」

除了極少數時候,裴鈺安做那事都頗顧及雲酈感受,就算雲酈心裏不願意,身體上的歡愉騙不了人。

他這樣卡着她不上不上,雲酈咬住唇,想忍住身體里的空虛和酥麻。

他見狀重重動了下,雲酈忍不住發出破碎的聲音,哭着說:「世子,你是世子。」

「世子是誰?」他不滿足這個答案。

雲酈抽泣道:「裴鈺安,裴鈺安!」

他滿意了,嘴唇貼在她緋紅的耳側,啞著嗓子提醒她:「記住了,我是裴鈺安。」

「你的男人。」他擲地有聲地說,彷彿想將這些字砸入雲酈心裏。

雲酈不知道裴鈺安是什麼時候停下動作的,她全身酸痛地睜開眼,盯着紗帳愣了半晌,扭過頭,便看見坐在床頭盯着她的的男人。

雲酈沉默了瞬,又閉上眼睛。

這時裴鈺安的聲音突然響起來:「過幾日就是你母親的祭日,我陪你回趙家村,順便帶阿原給她老人家看看。」

自雲酈得知她懷了孩子后,一年都沒回過趙家村,起初是因為她會離開裴鈺安,大著肚子回去將來不好解釋,後來就真的是大著肚子不好回去了。

雲酈閉着眼睛說:「我自己回去就成。」她嗓子干啞啞的,是昨夜他逼的太狠的後遺症。

裴鈺安拳頭緊握,忍不住冷聲說:「為什麼不要我和阿原陪你回去。」

雲酈繼續閉着眼睛,不想搭理他。

他繃緊青筋,脊背不由自主地拉直:「你莫不是怕陳宣知道你有夫有子了?」

雲酈忽地睜開雙眼。

裴鈺安平日都是溫和帶笑的模樣,今日唇角一絲笑意都沒有,嘴唇緊抿,渾身散發着一股戾氣。

若是前些日子,雲酈想她就該立馬解釋,今日她只是閉上眼,不想回答的模樣。

這幅樣子激怒裴鈺安,他冷冷一笑,突然報上幾個人名:「陳嬤嬤,阿英…」

聽到他們的名字,雲酈心頭一跳,再看向裴鈺安時,頓時明白他的意思。

雲酈深吸口氣,坐直身體解釋道:「我不是顧忌陳宣,只是世子太忙了,我不想浪費世子的時間。」

裴鈺安眼神沒暖下來。

雲酈握住他的大手,柔柔地道:「世子陪我去好不好?」

幾日後,是雲酈母親的祭日,天剛明,雲酈就和裴鈺安出了府,但他們沒帶阿原,阿原太小了,這幾日風又大,怕他受寒。不過裴鈺安倒也承諾,等他大些便帶他去看外祖母和二姨。

兩人抵達趙家村的時候剛午時,今日風大,刮的衣袂烈烈作響。雲酈給她娘和二姐上香磕頭,磕頭的時候裴鈺安也跪下了,雲酈抿了抿唇,繼續蹲在他們墳墓前燒紙。

兩人回趙家村的動靜不算大,可村裏來外人的時候不多,何況還駕着那樣一輛低奢華美的馬車,好奇之下,便跟過來,然後就發現馬車裏出來的是秀秀。

雲酈燒完紙后,和過分熱情的幾村民寒暄兩句,不想多留,便問裴鈺安回去嗎。

她目光清正,沒有不舍,亦沒有害怕。

裴鈺安鬆口氣,握住她的手:「走吧。」

雲酈母親下葬的地方是在山腳,馬車停在幾十步開外的地方,雲酈跟着裴鈺安往前走幾步,忽然有熟悉的聲音在側方匆匆響起:「秀秀。」

雲酈身形一頓,下意識扭過頭,然後就看見得知雲酈回來的消息急匆匆趕來的陳宣。

一年沒見陳宣,他身上的少年氣少上許多,肩背寬闊,已是一個成熟的男子。

雲酈手腕一疼,她驟然回神,便見裴鈺安臉色不快。

陳宣根本沒注意裴鈺安,他疾步上前,在距離雲酈兩四五步在的地方站定:「秀秀,你這一年過得可好?」

握住她手腕的男人又輕輕用力,雲酈看着陳宣說:「我過的很好,宣哥哥,你呢?」

陳宣忙道:「我也過得很好。」

雲酈下意識沖他笑了下。

陳宣還想再說話,一道冷沉的聲音打斷兩人敘舊,裴鈺安低聲說:「酈酈,該走了,阿原怕是想娘了。」

雲酈一怔,看向裴鈺安,現在裴鈺安看的她眼神異常溫柔,彷彿兩人是極其相愛的夫妻。

裴鈺安說完這話,又溫和地對陳宣道:「陳公子,我和我家夫人還有事,便先告辭了。」

陳宣頓時僵在原地。

雲酈垂下眼眸,跟着裴鈺安上了馬車,陳宣立在原地,沒走,裴鈺安掀開車看他眼,吩咐扁余:「駕車。」

扁余應諾,車輪緩緩轉動起來。

裴鈺安目光落在坐在他身側的雲酈,聲音微寒:「酈酈,你剛剛對陳宣笑了。」

他語氣着實不好,帶着股毫不隱藏的氣憤,雲酈眉心跳了跳,她眼神真誠地說:「我也對別人笑了。」

圍在她母親墳頭數十步的趙家村村民,她看着他們時也會帶點點笑的,陳宣不過是一視同仁。

裴鈺安聽了這話,眸光一暗,掐住雲酈的腰將人抱他大腿上去,雲酈一驚,下意識揪住裴鈺安胸口衣裳,就聽他語氣複雜地說:「你笑的不一樣。」

「你都沒對我那樣笑過。」

裴鈺安綳的緊緊的,呼吸粗重,就像是困在籠中的猛獸,急需破籠而出,可找不到辦法。

雲酈好脾氣似早就被鍛鍊出來了:「沒什麼不一樣。」

裴鈺安眸光泛紅,直直盯着她,彷彿要看透她話里的真假,最後他重重一口咬在她肩上。

雲酈呼疼。

裴鈺安停下嘴,手卻往她衣襟伸去。

雲酈一驚,忙按住他作亂的手:「裴鈺安,你要幹什麼,這是馬車!」

他輕而易舉把她的手拿開,貼在她的耳邊說:「酈酈,我想要你。」

見他的手越來越下,雲酈愣了瞬,而後壓低聲音懇求:「回去好不好,回去再做好不好?」

裴鈺安卻沒同意,他看着雲酈對馬車外的人吩咐退到百米外,雲酈愕然地看着發佈這條命令的他,他這一說,豈不是侍衛們都知道她們要做什麼?

雲酈想拒絕,卻只能死死地捂著唇,不讓聲音從口裏溢出來,可總有一兩絲控制不住,華美莊嚴的馬車偶爾發出些咯吱聲,四周有翠鳥鳴叫,似乎遮蓋住了些聲音,又似乎沒遮蓋住。

不過侍衛們離得太遠,倒是一丁點聲音都沒聽到。

兩人本來能在黃昏時回到國公府,因這一出,到達國公府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裴鈺安抱着腰酸腿軟的雲酈下車,侍衛們恭敬地立在兩側,雲酈頭也沒抬,裴鈺安抱着她回到房間,將人擱在床上,雲酈扯過被褥立刻捂住自己的臉。

裴鈺安又去阿原房間,抱着還沒睡覺的阿原過來,雲酈也沒起床,裴鈺安知道雲酈是生氣,沒強迫她起來。

只沒想到是,他以為雲酈生氣,明後天就消,但好幾天過去,雲酈看見他就避開。

比如現在,她坐在阿原的搖床前,手裏拿着個撥浪鼓,阿原便伸出小小的手去夠,眼瞧阿原手指要碰到撥浪鼓,雲酈壞心眼地挪開,如是幾次,阿原也不生氣,反而覺得是娘在陪他玩,愈發興緻勃勃。

裴鈺安看到母子倆如此,心情好上不少,他唇角帶笑走進去。

雲酈聽見腳步聲,手裏拿着撥浪鼓起身,及至看到人,她彎起的唇角漸漸拉平,冷淡地叫了聲世子。

裴鈺安腳步一凝,而後笑着說:「酈酈,過幾日我帶你去香山走走可好?」已是秋日,再過幾日日,秋色一深,香山楓葉似火,烈目灼灼,煞是好看。

雲酈將撥浪鼓放到阿原的手邊,對裴鈺安說:「不必了。」

裴鈺安臉色微僵。

不過他到底沒計較,且過幾日,依舊帶着雲酈去了香山,香山滿山紅楓,似乎將天穹也染上了紅,秀美壯麗,不外如是。

但從早晨出門,到傍晚坐在馬車內歸來,雲酈都沒對裴鈺安笑一下,眉色淡漠,彷彿他只是帶了個軀殼般出來。

裴鈺安性子裏對雲酈特別霸道,尤其是見她每日和別人都有說有笑,到他跟前,就冷眉冷眼。他壓制住心口那股酸澀,柔聲道:「酈酈,你若是不喜歡楓葉,我下此再帶你去別的地方玩。」

他好脾氣地握住她柔弱無骨的手,語氣溫柔:「你想去哪兒?」

雲酈聞言,抬眸看着裴鈺安,忽然輕輕地笑了下,那個笑不是她敷衍他的笑,而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時,她站在國公府的花園裏,毫不設防地對她的小姐妹笑,兩隻眼睛都彎起來,溫婉裏帶上幾絲明艷。

裴鈺安心猛地跳了跳。

「我有想去的地方。」雲酈說。

「哪兒?」

雲酈唇角的笑意加深,她看着裴鈺安,一字一詞道:「就是沒有你的地方。」

這幾個字清晰的穿進裴鈺安的耳膜里,他握住雲酈手的力氣不由自主加深,雙眸帶着血似地瞧着她,語氣冰冷:「你說什麼,酈酈?」

裴鈺安是刑部的人,表現出來的性子溫和,可常年和窮凶極惡的人交道,渾身上下自有幾分隱藏的戾氣,此時毫不遮掩,彷彿雲酈下句話不能讓他滿意,他就能咬死了他。

這樣的裴鈺安雲酈有些害怕。

她雙腿發軟,但臉色沒改半分,直視着他的目光:「我說……」

話還沒說完,就被裴鈺安捂住了嘴,下一瞬,男子貼在她的肩頭,命令道:「酈酈,說你喜歡我,永遠不會離開我。」

雲酈眼睛眨了眨,發軟的雙腿漸漸恢復力氣,也恢復了理智。

裴鈺安見她沒說,重重地咬了口她纖白的脖頸,提醒她說:「酈酈,你是我的。」

雲酈閉上雙眸,似不願繼續搭理他。

裴鈺安見她如此,心裏湧現出一股恐懼,就好像雲酈是他手裏緊緊攥著的細沙,儘管他攥的再緊,她還是會流出去。可讓他放手……她只會跑的更快。

思及此,裴鈺安抬起她的下頜,強迫她睜開眼。

「酈酈,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的,否則……」他血管的顏色濃烈起來。

雲酈哂笑一聲:「否則你就又要找陳嬤嬤,阿英的麻煩嗎?」

裴鈺安心口一震。

雲酈盯着他說:「你想去就去,只他們若是出了什麼事,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雲酈是很柔弱溫婉的長相,她的性子平日裏也是軟綿綿的,這句話的力也不大,甚至輕飄飄的,可就是輕飄飄的語氣,落在他身上,如有千鈞,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個時候,馬車緩緩停下。

雲酈看他眼,拎起裙擺自顧自下了馬車。

雙腳剛落在地面上,車廂內忽然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檀木做的結實馬車抖了幾下,垂眸立在一旁的扁余不由得朝雲酈看了眼。

雲酈腳步微頓,但片刻后,頭也沒回地抬腳回了後院。

自那次雲酈離開被裴鈺安弄了回來,這幾個月,除非不在京城,若是在家,每日定要是和雲酈同床共枕的,今夜是頭次沒去雲酈的房間。

夜色漸深,雲酈剪掉半截燈芯,上床入睡。

睡了片刻,微微發冷的雲酈睜開眼,她捏了捏被褥厚度,沉默半晌,起身去柜子裏再拿了條棉被。

翌日一早,她起床洗漱后,抱着阿原玩了會兒,婢女叫她用早膳,雲酈將阿原遞給奶娘,去了膳廳,裴鈺安倒是早就坐在位置上,雲酈目不斜視,徑直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早膳結束,兩人一言沒發,而等用完早膳,裴鈺安便起身去官署,晚上才歸。那時,阿原都已經睡下,雲酈也洗漱完畢,穿着柔軟貼身的棉衣,坐在南窗前看書。不知何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她聽見守在門口的婢女叫了聲世子。

雲酈放下書抬起頭,裴鈺安還穿着緋紅的官服,肩寬腰窄,雲酈低下頭繼續看書,裴鈺安緊握的拳頭張開,一邊解腰帶一遍道:「酈酈,給我拿身衣服過來。」

語氣平穩的好似兩人並沒有經歷昨日的爭執。

雲酈頓了片刻,方才起身去床榻側面的黃花梨浮百繪的豎櫃前給裴鈺安尋了身家常衣服,遞給他。

這之後,雲酈似乎累了,也懶得看書,自己放下床幔,去床上睡覺。

裴鈺安手裏拿着雲酈給他的衣裳,往垂下的葛紗帳看了眼,動身去浴間洗漱。兩刻鐘后,他吹了幾盞燭光,只留兩盞距離床榻稍遠的燭,以至於他會看不清她的表情。

裴鈺安翻身上床,然後就把背對着他,睡在最里側的女人摟過來。

雲酈唇微動,沒等她發出聲,男人就用嘴捂住她的唇。

裴鈺安深知雲酈床上所有的弱點,沒多久,雲酈就全身泛軟,一隻纖細白嫩的手伸出床幔,很快又被另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捉回去。

等一切都結束,雲酈只覺得熱,裴鈺安見她額頭冒汗,看着多餘的那床被褥,直接踢出榻外。

兩人日子似乎恢復了以往,白日裏裴鈺安若是在府中,除了必要的事情處理,都喜歡纏着她,哪怕在書房看書,也要雲酈和他待在同間屋子。

這日雲酈站在書桌前,剛寫了張字,裴鈺安拿過那張字,蘸紅墨的細毫圈出幾個字,靠着她指點道:「酈酈,你這幾個字,寫的不好。」

他握住她拿筆的手:「這幾個字都有捺,捺起初要用力,最後一點要收力。」

他帶着她寫了好幾筆捺,然後問了懂了嗎。

雲酈輕輕地嗯了聲。

裴鈺安憐愛地親了親她的眉,笑着說:「那你自己再寫寫。」

雲酈重新抽出一張潔白的宣紙,裴鈺安立在她身邊,看她練字,氣憤難得溫馨,這時候,門口傳來翠屏的聲音:「世子。」

裴鈺安皺眉看去,翠屏低聲說:「扁余說他有事要稟。」

若無急事,扁余不會在這個時候找他,裴鈺安只好出去,片刻后,他回到書房,對着還在繼續練字的雲酈道:「酈酈,官署有事,我得去刑部一趟。」

雲酈提筆寫下個永字,頭也不抬地說:「我知道了。」

裴鈺安看她兩眼,才抬腳離開書房,等腳步聲越來越遠,雲酈寫完安字的最後一筆,盯它良久,忽然抬起眸,書房裏空蕩蕩的,她靜立須臾,方才繼續練字。

到了夜間,裴鈺安也沒歸來,雲酈洗漱后便要上床,婢女看着她,小聲翼翼地問:「姨娘,你不等等世子嗎?」

雲酈掀開床幔的動作沒停,輕聲說:「不等了。」

話音剛落,院子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雲酈看過去,其中個婢女道:「姨娘,奴婢去看看。」

等雲酈嗯了聲,婢女立馬跑了出去,片刻后,婢女臉色慘白地跑回來:「姨娘,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受傷了!」

雲酈猛地抬起頭,下一瞬,她恢復平靜道:「傷的重嗎?」

婢女手腳冰涼:「奴婢不知道。」說着她看着雲酈道:「姨娘,你不過去看看世子嗎?」

雲酈沒回答,也沒動作,繼續靠在南窗下,閉目眼神,直到半刻鐘后,翠屏在外頭道:「夫人讓姨娘抱着小公子過去。」

雲酈眼睛忽地睜開。

阿原已經睡着很久,陡然被叫醒,他扁著嘴哭了幾聲,尤其是聞到滿屋子的血腥氣時,哭聲越來越嘹亮,雲酈哄他幾聲,阿原的聲音才小下去。

昌泰郡主抱過阿原,坐在裴鈺安床頭道:「臨嘉,你可不能有事,阿原還這麼小,你得抗住知道嗎?」

裴鈺安看了看襁褓里的阿原,咳嗽兩聲道:「母親放心。」

雲酈則盯着裴鈺安直插入胸口匕首,呼吸快上幾瞬,她握緊手,看向裴鈺安的慘白的臉,剛好就對上裴鈺安看着她的眼神。

然後雲酈立馬平靜地挪開眼,見她如此,裴鈺安倒不覺得傷口疼,反而是裏面剜心鑽肺的刺疼,他有生命危險,她都能無動於衷。

裴鈺安深吸口氣,示意太醫準備拔刀。

心裏越疼越下了狠,他必須得活着,不愛他,人也必須是他的,一輩子都別想跑。

拔刀后裴鈺安昏迷了兩日,不過第二日高熱降了下來,太醫說好好修養,不會再有生命危險,這才讓國公府上下鬆口氣。

裴鈺安醒來時頭腦昏沉,雙眸睜開,他下反應偏頭往床邊看了眼,翠屏見他醒了,臉色一喜,問道:「世子,你可有哪兒不舒服?」

裴鈺安沒回答她,他視線越過她,往其他地方看去,南窗的軟榻,方桌前的圈椅,碧紗櫥外的外間,都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聲音。

裴鈺安聲音微啞,帶着股受傷后顯而易見的脆弱:「雲酈呢?」

翠屏低下頭,裴鈺安嘴唇微干,氣色不佳,眉頭緊擰,她是個聰明的人,低聲道:「雲姨娘在陪小公子。」

裴鈺安目光灼灼地看她半晌,啟唇道:「去……去把她叫來。」

翠屏應是,趕緊去把雲酈叫了過來,裴鈺安看着她,雲酈穿粉色交領襦裙,眉眼柔和,氣質溫柔,臉色白皙,無一絲不妥。

而翠屏比她康健,可眼下仍帶有烏青色。

裴鈺安遮住眼底的晦色,看着她說:「酈酈,過來。」

雲酈走了過去,按照裴鈺安的吩咐,乖乖地坐在他床邊,裴鈺安一眨不眨盯着她,這時候,他正要說什麼。

翠屏捧著一碗葯過來,裴鈺安看了看那碗葯,沒動,目光落在雲酈身上。

翠屏輕輕地叫了聲雲姨娘。

雲酈凝了那翡翠玉碗半晌,方才伸手接過,她拿勺子攪幾下,裏面熱氣散開不少,才舀了一勺子遞到裴鈺安嘴邊。裴鈺安沒張嘴,兩人僵持半晌,雲酈落在裴鈺安胸口纏着的紗布上,輕嘆口氣說:「世子,喝葯。」

裴鈺安眸子一喜,乖乖張開了嘴。

雲酈將空葯碗遞給翠屏,裴鈺安見她要起身,忙按住她的手,雲酈垂眸看他,裴鈺安語氣難得不是威脅,而是帶了點脆弱:「酈酈,你……你……」

雲酈垂眸看着他。

裴鈺安看着她平靜的眼神,那句話沒問出來,他牽了牽唇角道:「酈酈,我餓了。」

他整整兩日沒進食,現在會餓毫不奇怪,雲酈沉默片刻,吩咐翠屏道:「讓廚房給世子送些食物過來。」

裴鈺安聽着她這句話,懸在半空中的心落下去。

廚房一直備着適合世子食用的清淡可口湯粥,翠屏話傳過去,不到片刻,廚房便送來熬煮得香甜的米粥。

裴鈺安依舊望着雲酈。

雲酈臉上雖沒笑模樣,但仍然接過瓷白的粥碗,服侍裴鈺安用完了粥。

這之後,裴鈺安但凡是醒了就要雲酈守在身邊,裴鈺安身子骨強壯,雖傷到心脈,可養上十來日,便可讓雲酈扶著在屋子裏散步。

及至新年,雖還未徹底康復,但已不影響正常行動,這日除夕,昌泰郡主國公爺去皇宮赴宴,裴鈺安傷勢未好,不曾進宮,便陪着雲酈阿遠守歲。

阿原才七個月大,人小,興緻勃勃地陪父母玩到子時,終究抵不過困意,睡了過去。

只阿原剛睡着,外面忽然響起霹靂啪嗒的聲音,雲酈朝敞開的窗牖看去,京城半邊天穹都被璀璨的煙火映照的五彩斑斕。

裴鈺安取過她的披風,柔聲問:「要出去看看嗎?」

雲酈沒拒絕。

國公府本就在皇宮不遠的地方,而這間院子位置也好,抬起頭就能看見大片大片的煙花,它們噗的一下竄上天穹,爆開一朵瑰麗爛漫的花束,停留瞬息,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倒也來不及惋惜,因為下一朵立馬爆開,瞬間吸引住你的目光。

雲酈抬頭看着天,裴鈺安側着頭,看看煙花的她。

一刻鐘后,京城上空的煙花止住,雲酈裹緊披風要進門,裴鈺安看着她,嗓音溫和:「酈酈,我明日讓人去買些煙花,給你放好不好?」

雲酈腳步微頓,她搖搖頭說;「不必了。」

裴鈺安安靜片刻,忽地又柔聲問:「那上元節時,我帶你出去看燈會好不好?」

雲酈手揣在袖子裏,雖只出來短暫的一刻鐘,裴鈺安還是將袖爐遞給了她,雲酈眼神落在裴鈺安身上,裴鈺安狀似忐忑地打量她的表情,雲酈眼睫顫了顫,輕聲說:「好。」

似是沒想到雲酈會同意,裴鈺安愣了片刻,而後趕緊跟着雲酈進門。

一晃眼便到了花燈節的那日,京城城南張燈結綵,四處火樹銀花,鑼鼓喧天,裴鈺安人聰敏,猜起燈謎來輕而易舉,沒多時,雲酈手裏就多了好幾盞精美異常的花燈。

她手裏拎不下,便全都交給婢女們,裴鈺安見她一盞都沒留,眼神恰到好處地暗了暗,笑着問:「酈酈,你看看這條街你喜歡你哪盞燈?」

「我都挺喜歡的。」雲酈迎着他帶笑的眼神,淡淡地說。

裴鈺安喉頭一哽,他放柔聲音問:「那你餓了嗎?我們也出來逛了一個時辰。」

雲酈搖頭,表示不餓,裴鈺安只好帶着雲酈一起往前逛,只走了片刻,裴鈺安注意到雲酈眼神在側前方花燈架頂端多停留了兩瞬。

那是一盞栩栩如生的走馬燈,燈面繪製十二生肖,每一個都活靈活現,隨着夜風晃動,栩栩如生。

「你喜歡它嗎?」裴鈺安立刻問,不等雲酈回答,他牽住她的手往花燈攤前走去,「我們去看看。」

最高處的走馬燈是老闆的燈王,老闆說,需要猜出所有的燈謎,也就是一百九十九個,才能得到它。

裴鈺安本就箇中好手,一口氣猜到了一百九十八個。

老闆拍手稱讚:「公子厲害,只剩最後一盞燈謎。」

最後一盞燈謎說是謎,其實是副對聯,上聯是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裴鈺安難得地皺了皺眉頭。

見裴鈺安之前不過瞬息就給出了答案,老闆提醒道:「公子,在下這幅上聯必須在一盞茶的時間內對出來,否則視為失敗。」

老闆其實心裏還蠻想裴鈺安對出來,那扇走馬燈挑戰難度太大,以至於三年都沒賣出去。

想着,就見裴鈺安眉頭越來越擰,而距離一炷香的時間越來越近。

老闆嘆口氣,估摸這盞走馬燈還要繼續砸在手裏。

這時候,裴鈺安看了看她身邊的雲酈,雲酈目光落在遠處即將要燒完的香上頭,裴鈺安低聲說說:「東當鋪西當鋪東西當鋪當東西。」

老闆一愣,雲酈也一愣,她以為裴鈺安對不上來,裴鈺安捏了捏她的手,心情略好對老闆說:「那花燈……」

話還沒說完,裴鈺安耳朵輕動,然後臉色瞬間不太好,他拉緊雲酈的手抬起頭,這老闆是花燈街上的大戶,他的花燈架子也堆疊的高,約莫十米,粗壯結實的木頭相互橫架依存,而這時,卻有斷裂聲從中間傳來。

大家聽到聲音,也不約而同往架子看去,然後見高聳入天的燈架從中間傾倒,眾人立馬慌成一鍋粥,四散逃竄。

裴鈺安只是一愣,然後迅速摟住雲酈往外走,只他功夫雖好,這時密密麻麻的人群亂竄,擋住各方去路,很難擠出。

才往側方走了幾步,這時候裴鈺安聽到橫樑砸下的聲音,他下意識將雲酈完全遮在身下,眼嘲一截斷裂的橫樑朝他落來,裴鈺安飛快地閃過個念頭,他眼神微眯,護著雲酈養旁邊只躲了半寸,橫樑朝落在他的胳膊上,他似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悶哼來。

雲酈聽見悶哼聲,整個人似一懵,她想抬起頭。

裴鈺安按住她的頭,換左手摟住雲酈的腰出人群,之後才鬆開雲酈,仔細打量雲酈。

雲酈目光則落在在他僵硬垂下的右臂上,她似是下意識握緊裙擺。

「我無事。」確定雲酈沒受傷,裴鈺安彷彿已徹底輕鬆,他低聲道了句。

雲酈看着他,他臉色有些發青,因掉下來的橫樑上還有盞花燈,濺出的火苗將衣裳燙出幾個黑乎乎的洞。

這時候,他的侍衛們也趕來,見裴鈺安受傷,俱都面色一變,裴鈺安只讓翠屏駕車回府,其他人留在此地,幫京兆尹的人救助百姓。

燈會附近有巡邏衛兵,但這麼大的傷情,定沒在預料之內,必會缺人手。但倒下的燈架傷的人,其實沒有在逃跑中被誤傷踩踏的人多。

說完,裴鈺安便立馬回國公府。

只他雖說他的傷不礙事,等脫了衣裳,露出的上臂大片烏青,大夫手按上去,裴鈺安好像疼到眼眶充血,大夫嘆氣道:「公子,你胳膊裏面的骨頭傷了,得先正骨。」

「而且就算養好了,以後說不準也會有後遺症。」

雲酈難得沒平靜,她瞬間抬起頭,微愕地問:「後遺症,什麼後遺症。」

裴鈺安見狀,目光下意識看向雲酈。

「一些精細的活做不了,比如畫畫,當然尋常的畫的畫是畫的了的,就是特別精細的不成。」大夫是國公府的經常用的大夫,從小給裴鈺安看病,自然知道裴鈺安雖是刑部官員,但遺傳了他父親的天賦,能畫的一首好畫。

他道了句可惜。

雲酈想起那一幕,那隻手是為了護住她的後背才打上去的,她看向裴鈺安,裴鈺安垂下眼眸,聲音低脆易折:「以後……不作畫也無妨。」

大夫正骨打了木板提醒裴鈺安半個月內不要亂動,又給他胸口裂開的傷換了葯,這才離開。

大夫的聲音一消失,屋子裏突然安靜下來,雲酈抬起頭,又對上裴鈺安複雜的眼,雲酈低低地說了句去廚房看看葯,便要離開。

剛走一步,背後響起裴鈺安有些頹敗的聲音:「酈酈,你真的不能給我個機會嗎?」

雲酈腳步一頓。

下一瞬,裴鈺安似乎站了起來,察覺到他向她走近,雲酈停駐的腳步又要邁開,裴鈺安先一步用左手按住她的肩:「酈酈,別動。」

「我知道我騙了你,酈酈……」裴鈺安實在不想繼續這樣下去,是的,他不想了,他不滿足了,從前他想只要雲酈留在他身邊就好,不管是什麼辦法,不管她願不願意。可現在除了她留在他身邊,他想她對他笑,從心底里散發出來的笑意,而不是敷衍了事的笑。

他還想她關心他,在乎他,不是被他逼的,而是她自願的。

這一切都讓他想的發瘋,心裏生疼。

裴鈺安克制住心裏想將她永遠綁在床上的念頭,只能有他的念頭,他低聲說:「酈酈,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雲酈低垂着眼,聞言輕輕抬起頭,她看着裴鈺安許久,久到裴鈺安以為雲酈不會回應,她突然冷淡地說了句:「夫人最近準備給世子說親娶妻。」

裴鈺安似想都不想地道;「我不會娶別人,酈酈,我只娶你。」

雲酈忽地一僵,似是被這話驚住了,她往後退了退。

見她退後,又有離開,裴鈺安臉色猛地一暗,他緊緊抓住雲酈的手:「酈酈,不準走。」

雲酈吃疼,下意識道:「你沒聽見阿原哭了嗎?」

雲酈這麼一提醒,裴鈺安才陡然反應過來,西屋裏的確傳來阿原的抽泣聲。

見雲酈要走,裴鈺安立刻道:「我和你一起過去看看他。」

雲酈瞥他胳膊眼,倒沒有拒絕,裴鈺安繃緊的身體微微鬆懈。

而這時,走在他前頭的雲酈閉了閉眼,她知道她的目的快達成了。

是的,她的目的。

在懷孕後期發現阿遠應該是後來懷上時,在坐月子的期間發現裴鈺安看她眼神里的瘋狂,她就知道她很難跑的掉了。

既然如此,那麼她為什麼只能當他的妾。

所以,一次次故意的離開,軟化,示好,又毫不上心,最後又夾雜她「忍不住」的關心。

一步一步。

他終於徹徹底底的離不開她。

與此同時,裴鈺安抿唇看向雲酈,他不知他的感覺是否正確,但若是真的,他不介意……順着她。

畢竟,他喜歡她開心,也確實已經離不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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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機美人》終

2020/08/19

本來以為是六七千能搞定,後來越寫越沒完,就晚了點,小可愛們抱歉啦。

酈酈和柿子和小可愛們說再見了,阿扶也和大家說再見了。

有點不舍,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若是有緣,我們晉江再見。

然後,特別重要的一點。

小可愛,你們都陪柿子和酈酈走到這兒了,能不能再麻煩你們一下下,就點開小說主頁面,評論旁邊有個評分,小可愛們能動動可愛的小指頭,給阿扶評個分嗎。

還有,下本寫啥阿扶也沒想好,應該是美貌誘人和美色動人其中的一本,感興趣的小可愛可以去專欄收藏收藏。

最後,推一下阿扶基友斐嫵今天開的文文,大家感興趣可以去看看哦。

書名是《小乖乖》

文案

顧梨自幼最乖,寄人籬下,從不敢給家人添麻煩。

直到左興侯府長公子逼迫叔叔嫁出顧梨給弟弟沖喜。

顧梨嫁去的當夜二公子便咽氣。

顧梨和心愛的男子分離,害的叔叔自責去世,孤寂守了二十年的寡,心理逐漸扭曲。

長公子要繼襲爵位,顧梨歇斯底里胡攪蠻纏。

長公子要娶妻,顧梨潑熱茶掀桌子。

顧梨仗着他對自己理虧,害得他終身未娶,終日沉默壓抑。

顧梨滿意的病死,死後卻發現一切都是叔叔嬸嬸為了圈錢得勢的謊言,卻害得長公子家破人亡孤獨終老。

得以重生,顧梨發誓,終其一生要彌補犯下的錯誤,看着長公子成家立業。

後來顧梨成了長公子的家,至於立業什麼的,長公子滿心歡喜親親小乖乖的臉蛋,表示擼起袖子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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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機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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