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妝(《它死於荒村番外》)

死亡之妝(《它死於荒村番外》)

死亡之妝

(《它死於荒村番外》)

楔子、壽衣店的傳說

這是一個殘酷的殘忍的陰暗的故事。

為了印證這一主題,我先講一個在我們灘頭古鎮流傳很廣的小故事:古鎮上有個壽衣店,老闆是個中年女人,雙目失明,紙人卻扎的極好,即便是紙屋紙人的描圖細活,也做的極細緻,尤其是那紙人的眼睛,簡直像是真的一樣,讓人不禁懷疑她的眼睛其實並沒有瞎——或許這只是她招攬生意的一個幌子。

女老闆有個奇怪的習慣,白天只接活不做活,晚上閉門做活不接活。

有一天晚上,有一個過於好奇的年輕人偷偷摸摸地潛入她的店裏,店裏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到,只聽到一個角落裏傳來細微的聲音。

「沙,沙沙,沙沙沙……」

黑暗中這聲音聽起來特別的脆,又特別的瘮人。

年輕人慌慌張張地摸出打火機,打燃了,藉著這微弱的光亮,看到女老闆正背對着他在做一件壽衣。

只是和白天不一樣的是,她的身體就像是紙人那樣的單薄,感覺輕飄飄的,隨時可能飛起來。

年輕人慢慢地走過去,打火機卻已經炙熱無比,燙的他一鬆手,屋子裏剎時陷入一片黑暗。

「咔,咔咔……」

再打卻怎麼也打不燃了。

黑暗中年輕人感覺紙人的手輕飄飄地拂過來,準確地落在他的眼睛上,溫柔地摩挲著,讚歎著說道:「真是一雙好眼睛,眼球又大又圓,還不近視。」

年輕人終於把打火機打燃了,卻看到女老闆正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而她的眼睛,赫然——

竟是一對烏黑髮亮的紐扣,紐扣眼裏射出點點寒光,彷彿可以穿透他的身體看到一切。

年輕人嚇壞了,手一松,打火機的光亮又滅了,他眼前一黑,轉身想逃,卻發現自己已經變得輕飄飄的,而且發出「沙沙」的響聲,用手一摸,發現自己正漸漸地變得像紙人一樣單薄……

女老闆把年輕人的眼睛取下來,裝在了另一個紙人的眼眶裏,紙人擁有了像真人一般的眼睛,活生生的。

看了以上這個故事,你會有怎樣的想法?

A:瞎編也要有個度,哈哈哈!

B:半信半疑,有機會我想去灘頭古鎮考證一下;

C:應該是真的,我們這也有類似的傳說;

D:以上都不是。

OK,接下來請聽我講一個更加真實的故事,也許,這個故事就曾發生在你的身邊。

文中人名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一、和小偷結了仇

劉豐在大學里學的是現代殯儀技術與管理,雖然就業不愁,卻還是顯得有些另類,每每和人說起這個專業,對方剛熱情伸出的手又會惴惴不安地縮回去,似乎怕沾上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臉上的表情也藏着掖着似的,眼睛卻亮了起來,像是打量從未見過的新鮮物種。這種感覺很讓他不爽,不過,久而久之,他也漸漸地習慣了。

習慣會讓一些不自然的行為也變得理所當然,譬如剛伸出來又縮回去的手。

他和葉萍的戀愛關係依靠電話維持了幾個月,關係越來越僵,電話線越綳越緊,終於有天到了極限,徹底的綳斷了,兩人一拍兩散。

有時候他會去豆豆的學校看她,豆豆似乎一直都沒能從祝子俊死亡的陰影中走出來,即便是笑,也矇著一層淡淡地憂傷的輕紗。

大三的時候,劉豐提前被某市一家殯儀館錄用了,他提着簡單的行李前去報道。

在某市的火車站下了車,太陽很是晃眼,嘈雜的聲音充斥着歡樂或悲傷,攪得人有點暈。

劉豐不知道該怎麼坐車去殯儀館,坐計程車的話又怕被宰,手機恰好又沒電,於是走去火車站旁邊一溜的小店去找公用電話。

每個小店都站着一個笑容滿面的服務員,他們熱情地吆呼著,「打電話嗎?」「要買點什麼土特產嗎?」

劉豐選了一個長相還不錯的女孩子的店,然後走了進去。剛才劉豐走過她店門口的時候,女孩揮着一張寫着「市內電話每分鐘五毛」的白紙板沖着他笑容滿面,像一朵盛開的菊花。

劉豐撥通了殯儀館館長的電話,問清楚了怎麼坐車,然後去付款。

「六塊五。」女孩子面無表情冷冰冰地說道。

劉豐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剛才的那通電話絕不可能超過兩分鐘,怎麼可能會要六塊五?

女孩子輕蔑地說道:「通話時間兩分十三秒,電話使用費五塊。」

「電話使用費?」劉豐第一次聽到這個新鮮名詞,「不是說市內電話每分鐘五毛?」

「每分鐘五毛那是通訊費,電話使用費是你使用了我們店內的電話,這是分開算錢的。給錢吧,別羅里吧嗦。」此時女孩子的臉就像一朵已經枯敗的菊花,看上去可惡至極。

劉豐知道自己被宰了,但是毫無辦法,他只好掏錢走人,出門的時候,他看到那個女孩又笑容滿面地對着其他路過的人熱情地揮着那個白紙板,他心裏面就像是有蛆蟲在攪動,差點連隔夜飯都吐了出來,噁心極了。

劉豐飛快地離開了那排店子,尋找著館長所說的那趟公交車,影子斜斜地拉長在地面上,不過,身後似乎多了一個影子?

劉豐馬上意識過來,伸手護住了剛才隨手放進牛仔褲後面口袋裏的錢包,和一隻來不及抽出的手攪合在了一起。

回頭一看,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他一點也不驚慌,只是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然後平靜地走開了。

小孩走了幾步,劉豐看到他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還用腳踩上一踩,在地上劃了幾個半圓,似乎在咒罵着他,然後小孩回過頭來,兩人四目相交,小孩眼中的兇狠之色令劉豐不寒而慄。

自己拯救了錢包,可是誰來拯救這個孩子?

劉豐的心情更加的沉重,慢慢地走去公交車站搭車,這時一個人突然從劉豐面前跑過,他穿着寬大的T恤,跑過時颳起一陣風,夾雜着汗臭和難聞的狐臭——劉豐不禁屏住了呼吸。

又一個人從後面追上來,嘴唇緊咬,憋足了勁要把前面那人追到。

前面逃跑的人撞到了一台電動車,「嘭」地一下,摔倒在地,電動車主是個染著黃毛的年輕人,他正要呵斥,卻聽到後面追趕的人大叫:「抓小偷。」黃毛仔立馬閉了嘴,騎着車子飛快地離開了。

而之前都用眼睛圍觀的人也紛紛地轉移了視線,繼續着他們之前的行為,比如交談,比如繼續打手機。

追趕的人衝上前去扭住了小偷,卻不料,小偷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刀子,毫不猶豫地插進了那人的腹部——小偷的臉上帶着殘忍的笑意,他嘴裏嘀咕道:「要你多管閑事!」

刀子的白光在陽光下灼人眼睛,在那一剎那,很多人都眯上了眼睛,而良知,也隨之緊緊地關上了原本虛掩的門。

刀子抽出來的時候還在滴血,小偷麻利地將刀子藏進口袋,然後跳上同夥前來接應的車子,揚長而去。

劉豐呆住了。

這麼多年以來,他第一次看到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在他的眼前慢慢地消逝,他看到追趕者軟軟地癱在地上,他的血像擰開了瓶蓋的礦泉水一樣肆意橫流,他的手似乎在指著天空卻終於無力地垂了下來。

劉豐第一個撲了過去,當他雙腳跪地的時候,那人卻似乎在對他笑,然後他斷斷續續地說道:「小偷……會比……你……想像的……更……殘……忍……」

他一定是帶着憤怒和不甘離開了這個世界。

也就是在那一刻起,劉豐和小偷結了仇,他決定去當一個反扒隊員,這個決定,是他人生的一個轉折點。

二、並不友善的同事

劉豐去殯儀館報了道,館長向他介紹了基本情況,然後領着他和一個老頭和一個女人見了面,介紹說道:「他們都是我們館的化妝師,你是第三個,相信你們能夠愉快地相處。這是老李,李伯,我們館資歷最老的員工;這是小王,你就叫她王姐吧,有什麼事多向他們兩位請教。」

李伯和王姐都沒拿正眼看劉豐,劉豐有點窘迫,稍微欠了欠身子說道:「李伯,王姐,請多多關照。」

有點冷場,氣氛很是尷尬。

館長打了個圓場:「小劉初來乍到一定很累了,今天你就先去休息吧,明天再安排工作。」

劉豐跟着館長走出去的時候,仍然可以感受得到身後那兩道冷冷的目光,冰涼的,像一把銳利的冰刀,又像是跳躍在屍體上下穿梭的縫針。

在學校的時候,老師總是安慰他們,說他們是守在天堂口的化妝師,但從李伯和王姐身上絲毫感覺不到天堂的影子,只有地獄一般的冷酷。也許是職業的原因使他們的性格有些異於常人吧,總是接觸冷冰冰的屍體,陰陽相隔的異樣情感使他們的神經也變得冰冷起來,希望自己以後不要變成像他們這樣的人。

劉豐回頭看去,李伯已經不在房間里了,王姐拿着一面小圓鏡細心地補著妝,她的嘴唇抿著,彎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和館長告別後,劉豐在郊區找了個房子,離殯儀館也近。

這個小區還比較新,房東也熱情,聽說劉豐是殯儀館的化妝師之後,立馬說道:「我們這個小區有很多殯儀館的員工,你們殯儀館的另外兩個化妝師也住在這個小區里。」

「哦?」本來還猶豫不決地劉豐立刻就堅定了心意,他決定租下這套二室一廳的房子。

「喏,」房東指著前面的一棟樓說道,「老的住在前面這棟,女的和你一棟樓,住在隔壁單元的五樓。他們都是自己買的房子,面積都挺大的,殯儀館的人啊,現在可真是有錢。」房東絮絮叨叨個沒完,最後扯到了殯儀館的收費上面去了。

劉豐對房東夾雜着本地方言的塑料普通話聽不大懂,也無心去聽,只是循着房東指的方向看去,一套被厚厚的黑色窗帘罩住的嚴嚴實實的房間隱隱散發出詭異的氣息——即便是廚房,竟然也用黑色窗帘罩住。

在如此炎熱的天氣里,他為什麼會將自己的家捂的如此嚴實?

也許,他在防範着什麼,或者,他是在害怕什麼?

三、殯儀館的鬼故事

第二天晚上,劉豐值夜班,而且,至少在三個月之內,他都得值夜班,沒辦法,誰讓他是新來的。

為了不遲到,劉豐提前來到了辦公室,碰上了正準備下班的王姐,她依然在補妝,然後把化妝品一股腦地丟進了包里,拉開拉鏈的時候,即使隔着一段距離,劉豐也能聞到化妝品的香味。

劉豐大概估算了一下,王姐的那個包至少可以裝進兩百瓶化妝品,但此刻也許只裝了幾瓶化妝品,顯得很癟,她每天提着這麼大包就裝那麼點化妝品也不覺得累么?

王姐目不斜視地離開了辦公室,彷彿劉豐就是一團可有可無的空氣,那高傲的神色簡直令劉豐感到一陣輕微的窒息。

天氣很熱,劉豐四處溜達了下,殯儀館有些過於安靜,連燈光都有點落寞,像是不懷好意地想着什麼心事。

劉豐於是溜到了辦公室和其他人一起聊天。

一起值晚班的還有司機李卓,鍋爐工盧前進,搬運工王長慶。

他們三人正在打牌,看到劉豐進來,邀請他一起參與,劉豐不會打,只好拒絕,搬了張椅子坐在旁邊看,聽他們邊打牌邊閑聊。

李卓突然奇怪地笑了笑,然後說道:「劉豐,你是不是覺得老李和王姐兩個人都有些古怪?」

劉豐吃了一驚,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盧前進接過了話頭:「小劉,你別介意,他是這麼個直性子的人。老李和王姐嘛,確實有點裝神弄鬼,搞不好,我們館里那些鬧鬼的事情,就是他們搞的鬼。」

「鬧鬼?」劉豐這下來了興緻,自己初來乍到,對殯儀館很不熟悉,通過和老員工的聊天是一個迅速且全面了解殯儀館的好辦法,「說說吧,我最喜歡聽鬼故事了。」

「這可不是鬼故事,是實實在在的事情。」盧前進的手氣似乎不好,打牌時有點懨懨的,此刻藉機停止出牌,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每個殯儀館都有自己的故事,而且都會和鬼有關。

我們館里其他的鬼故事就不說了,就說最近的一件事,確實有些駭人。

一般來說,遺體送到我們這裏畫完妝就會立即火化,但一旦有出現遺體在停屍房過夜的情況,有時就會發生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那具過夜的遺體會被人「化妝」,那可不是普通的化妝,遺體的眼睛和嘴巴會被縫得嚴嚴實實一點縫隙都不留,那針腳,密密麻麻的,一看就是出自高手。

盧前進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最後說道:「我覺得呀,有這手藝的,我們館就只有老李一個人,王姐的水平還不到那火候。」

「館裏面沒查么?」劉豐問道。

「這種事肯定不能大張旗鼓的查,要是泄露出去了,我們館挨批評先不說,誰還敢送屍體過來呀?內部倒是查了,可查來查去都查不出個真相,我估摸著吧,館長也認為是老李乾的,但老李是我們館的核心骨幹呀,總不能因為這個事開除他吧,何況好多人就是沖着老李的手藝來的,所以館長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吧。」

王長慶說道:「老盧你別瞎猜,這事還是得講證據的。」

盧前進馬上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笑呵呵地說道:「沒事,小劉不是外人,我一看他就知道他是跟我們一夥的,和老李和王姐混不到一塊去。」

劉豐急忙點頭說道:「是的是的,我一來,就在他們那碰了顆大釘子。」

王長慶這才似乎稍稍放下心來,不由得也動了講敘的慾望,於是說道:「要聽鬼故事,我也給你說一個。」

李卓插嘴道:「就是上次那個半途熄火的故事吧?」

「是的,你就別打岔了,聽我說。」

王長慶娓娓道來——

前幾天傍晚接到一個電話,說有一老太太過世了,讓我們上門去接。

我和李卓趕到老太太家裏,兒女們已經給她洗好澡穿好衣服了,很慈眉善目的一個老太太,我和李卓把她抬進車裏,和老太太的幾個兒女一起往館里趕。

開始還挺順利的,到了井灣子紅星村,奇怪了,車子總是熄火,老發動不起來,急得李卓滿頭大汗。

這個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有些夜宵燒烤攤子都已經擺出來了。

老人的兒子突然說道:「該不是老太太想吃燒烤吧,以前她總想吃這個,我們都不讓她吃,嫌不衛生,現在她走了,卻還惦記着這個事。」

我就讓那人去買,他去買了老太太最喜歡吃的東西回來了,對着老太太說了一陣好話,然後李卓再發動車子,嘿,居然開動了,難不成老太太還真是饞嘴人啦。

可是大夥高興沒多久,開了不到半里地,車子又熄火了。李卓忙乎了半天,車子就是走不了。

這時老太太的大女兒終於開口了,「娘,我知道你心裏惦記着什麼,不是那什麼燒烤,是一個人。您別急,我這去給你請來。」

不一會,她領來了一個瘦小的老頭子,穿的很普通,甚至有些邋遢。

老頭子看到老太太有些激動,眼淚真是大顆的往下掉呀,看樣子,兩人似乎還真有些淵源。

因為趕時間,老頭子依依不捨地下車后,李卓再次發動車子,這次再沒有任何故障,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殯儀館。

事後我才知道那老頭子和老太太是青梅竹馬,只是可惜後來未能在一起,老太太惦記着他,所以在路過他家門前的時候,不見他最後一面不肯走哇。

劉豐聽了有些感慨,「人間自有真情在。」

王長慶打趣道:「老太太已經去了,算是在陰間了吧,應該說陰間自有真情在。」

一夜無事,也就這麼瞎聊著過去了。

四、第一次化妝

劉豐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了,還不是很習慣熬夜,有點昏頭昏腦的,洗漱之後在小區旁的沙縣小吃吃了碗餛飩,然後又去了火車站。

他想去火車站多轉轉,希望能觀察到火車站旁邊那個小偷團伙的一些蛛絲馬跡。

為了掩飾,他特意買了一份報,坐在了火車站廣場旁邊郵政局專門出售雜誌報刊處的一個開闊的位置,細心地搜索著每一個來往的人。

第一天,毫無收穫,甚至連扒竊的事件都未能目睹到。

眼看就要天黑了,劉豐想着自己還要值晚班,於是起身返回了殯儀館。

進辦公室的時候,他看到老李似乎對自己有深意的一個眼神,凌厲的,又帶着一點輕蔑。

莫非有棘手的事情?劉豐暗自在心裏嘀咕,表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地很禮貌地和老李打着招呼。

老李點點頭算是回應,然後出去了,他下班了。

不一會,業務科的人打來電話,說有一具遺體要化妝,劉豐想到這是自己來這裏的第一筆業務,不敢怠慢,馬上去了化妝室。

化妝室的外面聚集著一群人,業務科的人也在那裏,看到劉豐過來,介紹說道:「這是化妝師小劉。」又對劉豐說道,「這是家屬。」

劉豐有些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立馬又家屬遞上煙來,劉豐連忙擺手說道:「我不抽煙,謝謝。」

又有家屬遞上一個紅包,他的動作有些急切,帶着卑微的討好的眼神使劉豐更加不知所措,連連往後退。

業務科的人連忙過來打圓場,他接下紅包,塞到劉豐的口袋裏,小聲說道:「收下吧,這是規矩。你不收,家屬反而會擔心你是在嫌紅包少了。」

劉豐吃驚地看着他,業務科的人拍拍劉豐的肩膀,笑了笑,似乎在傳遞著某種只可意味不可言傳的信息,劉豐無奈地接受了,那裝了紅包的口袋也變得沉甸甸起來。

走進化妝室,他打開冰櫃,看到了一具女屍,剎時,剛吃完的晚飯在胃裏翻滾,差點就沒洶湧而出。

很顯然這是一具遭遇車禍后的屍體,她的身體多處骨折,露出了紅紅的血肉和慘白的骨頭,面部被嚴重撞擊到了變形,如不仔細分辨,很難找得到她的五官。

劉豐忍住了嘔吐的慾望,拿起早就準備好的相片,心中一動,相片上的女孩似乎有些眼熟。

劉豐想起來了,這是那天他在火車站打電話時店裏面的那個女孩,那時而熱情時而冰冷的臉在腦海中仍然清晰可見,此時卻已經毫無知覺地躺在冰櫃里。

劉豐有些心軟,心裏面早已經沒了對女孩的恨,只有無限的惋惜和同情。

人生是很奇妙的事情,如果女孩不做敲詐勒索外地人的店員,那她會不會遭遇慘烈的車禍呢?

每件事情都有因和果,只是在「果」沒有到達終點之前,誰又能看得清因和果之間的聯繫?

劉豐將女孩搬到了化妝台上,冰涼的觸感使他哆嗦了一下。

和學校里給屍體化妝不同,此時自己孤零零地和屍體面對面,沒有了同學的陪伴,恐懼不可避免地在悄悄地滋生蔓延。

劉豐清清嗓子,算是給自己壯膽,第一次單獨給屍體化妝,可千萬不能搞砸了,館長,老李,王姐,家屬,還有其他的工作人員,那些無形的眼睛都在盯着他。

劉豐定定心神,先是用濕布擦拭著女孩身上的血污,然後將骨折的地方縫上,最後才整理女孩的臉龐。

不知道自己塞進去了多少棉花,女孩的臉總算是撐起來了,又用石膏「打造」了缺失的部分五官,大概的輪廓已經出來了,最後對着相片一步步地精細化妝,忙乎了兩個小時,總算是大功告成。

劉豐擦拭著臉上的汗珠,和相片對比了一下,似乎比相片上的女孩還要漂亮——他滿足地長吁了一口氣。

出了化妝室,家屬看了化妝后的女孩之後,不停地向他道謝,劉豐抽空逃出了人群,躲到辦公室一個人清靜。

正當劉豐漫無目的看着報紙,李卓推門走了進來,說道:「走吧,一起去吃宵夜。」

「我,有點吃不下。」劉豐拒絕道。

「你呀,就是不懂規矩。」李卓有點壞壞地笑道,「今天這客呀,你一定得請。」

劉豐馬上明白過來,於是起身和李卓一起走出去,李卓倒也熱心,將其他人也一併叫上了。

殯儀館的外面有家壽衣店,劉豐看到一個面目清秀的女孩正在窗前忙碌,壽衣店裏面卻是黑糊糊的,堆積的花花綠綠的紙人此刻早已經隱沒在了黑暗中。

「別看了。」李卓推了推劉豐,「是個瘸子,可惜了。」

劉豐聞言不禁再看了女孩一眼,正好女孩也看了過來,她冷淡地看了劉豐一眼,又繼續低下頭去忙碌了。

燒烤攤就在殯儀館的旁邊,看起來李卓他們是這裏的常客,點東西時還不忘開着那個豐滿的老闆娘的玩笑。

劉豐看着攤子上那些肉串就有點反胃,盧前進一眼就看出來了,說道:「習慣就好了。人家老李有時候太忙了,就直接在化妝室里吃飯,他還特喜歡吃內臟,一邊吃內臟一邊看着屍體,他說那味道,特別香……」

「別說了。」劉豐急忙打斷他,要不然,他下面還不知道有什麼詳細的描述。

劉豐雖然胃口不好,幸好酒量還不錯,酒過三巡,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

劉豐有意無意地看向壽衣店,燈光下女孩的身影似乎有些朦朧,也許是酒喝的有點多了,他聽到了窸窸窣窣的紙人行走的聲音。

五、我就是你

接下來的第二天晚上,又有一具屍體要化妝。

這一次,劉豐面對紅包已經不再推辭,他知道,這是規矩——化妝師和家屬都要遵守的一個規矩,誰也不能破例。

一個男孩靜靜地躺在化妝台上和劉豐對視,他的嘴巴張的大大的,舌頭微微地向外伸了出來,眼睛竟然也沒有閉上,他臨死前看到了什麼或是希望看到什麼?

舌頭和口腔已經非常僵硬了,劉豐試着合上卻沒有合攏來,他只好放棄,轉而將男孩的眼睛合上。正要動手化妝,卻看到男孩突然坐了起來,他的骨骼發出清脆的「咯咯」的聲音。

劉豐猛然往後一退,手中的粉餅也掉在地上。

「詐屍?」這是他腦海里的第一念頭!

想逃,卻邁步動步子,雙腿就像是被釘住了一般。

男孩卻又直挺挺地躺下了。

劉豐捏一捏自己的腿,有點疼,那剛才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

劉豐走上前去,發現男孩的眼睛又睜開了,而且,和剛才不一樣,他的舌頭更加往外伸出了一點,看起來似乎在笑。

劉豐頓時有點毛骨悚然,他想出去,卻又覺得不大合適,只好麻著膽子給男孩化妝。

「唔……」男孩似乎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

這一下,劉豐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男孩的舌頭在動了,並且在一點點地往口腔內縮。

劉豐的頭皮瞬間就炸了,他獃獃地看着男孩,完全不知所措。

「我……你……啊。」男孩仍然在發出殘缺不全的聲音。

男孩的舌頭終於全部伸進了口腔里,然後嘴巴也閉上了。

劉豐這時覺得這個男孩看起來有點眼熟,心中的恐懼頓時消散了不少。

然而男孩的變化仍在繼續,他頸部的淤痕在漸漸地消退,直至完全消失,而他的腹部卻慢慢地顯現出一個傷口,就像是刀傷。

劉豐木木地走上前去給男孩化妝,終於化完了,而那種熟悉的感覺卻更加的濃烈。

這個男孩究竟是誰呢?為什麼會有這種奇特的感覺?

劉豐有些頭痛,他坐在一旁,順手拿起了一旁的鏡子一照,猛然醒悟:那男孩赫然就是他自己!

「我就是你啊!」剛才那殘缺不全的聲音此刻是如此的清晰。

這怎麼可能?我怎麼會給自己化妝?

不可能!

劉豐扔了鏡子,簡直要大叫起來,那男孩卻再次坐了起來,「你自己看看吧。」他拿着一面鏡子朝劉豐逼了過來……

六、你小心點

劉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在辦公桌上睡著了,也許是睡姿問題,自己竟然做了一個噩夢。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六點鐘了,再過一會兒自己就能下班了。

劉豐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依稀可以聞到殘留的酒精味,這才想起自己在昨晚的燒烤攤上確實喝了不少的酒,頭也微微有些痛了起來——宿醉還真是難受。

劉豐捱到下班后回家裏補了個覺,一覺醒來,精神清爽,他照例去了火車站,也許,今天會有些收穫。而且,他還特地去火車站旁邊的國儲電腦城買了一個微型攝像機藏在口袋裏,一遇到扒竊事件就悄悄地錄下來。

昨天坐的那個位置已經被一對小情侶佔據了,劉豐只好換了個位置,也還不錯,雖然視線被一塊廣告牌遮住了一點,還是能看到火車站廣場的大部分地方。

靜坐觀察了一下午,算是有點收穫。

第一天扒竊他錢包未遂的小孩今天再次出現,並且成功得手一次,下手對象是一個毫無知覺的中年婦女。但是扒竊過程沒能成功的攝錄下來,因為離的有點遠,加上手法不熟練,手有點抖,因而畫面很模糊。

小孩得手之後把錢包轉移給了廣場上一個打電話掩飾的男人,男人很快就消失在廣場上,半小時之後,他再次出現,然後和幾個人交談了下,那些人又散開了,剩下那個男人在廣場打電話——也許並沒有打,他只是裝裝樣子。

劉豐努力地記下了這些人的容貌和活動區域,眼看天漸漸地黑下來,他收拾起興奮地心情,離開了廣場。

返回小區的時候在小區的門口碰到了老李,他提着一副豬肝,口裏面竟然還哼著小曲。

劉豐很禮貌地打着招呼,老李點點頭算是回應,擦身而過的時候,老李突然說道:「冰櫃里放了一具過夜的屍體,但是今天晚上不要化妝,你小心點。」老李留下一個似笑非笑意味深長的表情離開了。

劉豐馬上想起了盧前進說的那個故事,每當有過夜的屍體存放在冰櫃的時候,就會被人把眼睛和嘴巴縫起來,老李突然對自己說這個,是在暗示着什麼嗎?

是提醒自己晚上要特別留意停屍房的動靜,還是即使聽到了停屍房有什麼動靜也要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呢?

真是令人費解。

劉豐一路也思索不出個結論來,看來,今天晚上絕不可能是一個平靜之夜。

七、你找到我的眼睛了嗎?

很蹊蹺的,李卓、盧前進和王長慶似乎都集體失蹤了。

劉豐在館里轉了一圈也沒看到他們,只好一個人悶悶地回到了辦公室。

報紙早已經在下午就看完了,再無聊地翻一翻,更覺得索然寡味。

劉豐盯着對面的牆發獃,白色的牆壁在燈光下映出了一些光怪陸離一般的暗影,像疊嶂的山巒,像起伏的水波,又像猛獸,不一而足;一些裂紋毫無規律地延伸,黑暗靜靜地潛伏在裂紋里,隨時可能傾巢而出。

夜更濃了,今夜的殯儀館比往常要寂靜的多,沒有追悼會,沒有死者家屬的喧囂,沒有工作人員的交談,甚至,連蟲子的鳴叫也似乎停止了。

劉豐揉一揉發脹的眼睛,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沙沙」的聲音。

似乎是樓道里傳來的,像是有人在拖地。

這麼晚了,會是誰在拖地呢?

劉豐記得盧前進有天晚上還講了這麼個故事,說有天晚上他聽到外面傳來「沙沙」的拖地一般的聲音,他麻著膽子出去看,卻看到一個女人騰空倒立,長長的頭髮拖在地板上,那聲音就是頭髮觸地行走時發出來的。他當時腿都軟了,眼睜睜地看着那女人慢慢地走進黑暗中。

只不過這個故事連李卓和王長慶都不相信,所以似乎是他瞎編的。

可是,萬一是真的呢?

劉豐有點坐立不安,那「沙沙」的聲音充滿了無限誘惑,他真想出去看個究竟,腦海里卻突然響起了老李的話,「冰櫃里放了一具過夜的屍體,但是今天晚上不要化妝,你小心點」。

你小心點!

是不懷好意的警告,還是善意的提醒?

劉豐摸出一枚硬幣,拋之前暗暗告訴自己,正面就出去看,背面就不出去。

硬幣在空中翻了幾個筋斗,攤開手掌心一看,是正面。

或許是天意。

似乎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

劉豐捏緊了拳頭,對着空氣狠狠地來了一套組合拳,給自己壯膽。

開門之前,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似乎在提醒那個聲音,我出來了,你給我小心點。

劉豐開了門,樓道里燈光很亮,卻靜悄悄的,那「沙沙」的聲音似乎也消失了。

劉豐正要返身回屋,那聲音卻再度響了起來。

似乎就在樓道的盡頭,而那,正是停屍房。

劉豐慢慢地走了過去,細密的汗珠浸濕了他的手心。

聲音真是從停屍房裏傳出來的,門卻是虛掩著,輕輕一推,無聲地開了。

裏面一片漆黑,藉著樓道的燈光,劉豐看到一個人正背對着他,似乎在彎腰尋找什麼。

劉豐似乎忘記了呼吸,他只聽得到心臟在「怦怦」地劇烈地跳動,隨時可能衝破狹小的胸腔。

終於,劉豐麻著膽子喊了一聲:「誰?」

那人並沒有回頭,但是動作卻停頓了一下,回答道:「我在找我的眼睛,你能幫我找找嗎?」

那是一個蒼老的女聲。

劉豐不知道聲音的主人是不是過夜的那具屍體,可是,誰會在黑暗中尋找自己的眼睛呢?

劉豐的聲音有些打顫,「你,你怎麼不開燈找?」

「燈壞了。」

劉豐伸長手臂去開燈,按了幾下開關燈都沒亮,看來燈真的壞了。

「找到了。」

那人終於站立了起來,她慢慢地朝劉豐走來,她的頭往下垂著,臉隱藏在黑暗中,無法看的清楚。劉豐不禁往後退了一步,站在光明的樓道里。

她也走到樓道里,說道:「你是新來的小劉吧,膽子可不小,還沒聽說殯儀館的傳說吧?」

劉豐確定對方是人之後才稍稍放下心來,他注意看了下她的眼睛,發現她的左眼是假眼,可能剛才拖地的時候掉了,虛驚一場。

「我聽過,您是?」

「我是晚上值班的清潔工,你叫我劉姨吧。」劉姨壓低聲音說道,「以後晚上聽到停屍房有聲音,可千萬別出來看。在殯儀館,千萬別有好奇心。」劉姨說完就急匆匆地走開了,拖把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印跡。

劉豐看了一眼停屍房,黑糊糊的似乎隱藏着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想,今天晚上,那具過夜的屍體會被人縫上嗎?

八、屍體被縫上了

劉豐醒來的時候看到李卓正急切地拍打着沙發沿,灰塵鑽進了鼻孔里,痒痒的。和前幾天不一樣,劉豐特意帶了一條床單,這樣可以舒服的在沙發上睡覺。

李卓的眼睛散發着驚喜又恐慌的光芒,他很興奮又刻意壓抑著說道:「那屍體,又被縫上了。」

劉豐剎時睡意全沒了,他立馬站了起來,說道:「我去看看。」說着就往外走去。

李卓跟在劉豐身後說道:「果不其然呀,不出所料哇,那屍體,又被縫的滴水不漏。」

無來由的,劉豐又想起了老李那意味深長的話和詭異的一笑,竟然讓他心裏悚然一驚。

「對了,昨天晚上你們都去哪裏了,手機也都關機,我到處找你們都找不着。」劉豐突然問道。

「去喝酒了。」李卓答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本來想喊你的,但是還有幾個外人在,就沒叫你了。」

停屍房裏此時站着兩個看熱鬧的工作人員,劉豐走近前一看,那被凍的硬邦邦的屍體的眼睛和嘴巴竟然被人用線給細細地縫上了,即便如此,依然可以看出他是一個生前非常健康的男人——黑暗中,那個人拉開冰櫃,注視着梆硬的肌肉慢慢地變得舒緩,然後輕巧地穿針走線,欣賞著自己的作品,巨大的成就感一定使他感到非常的陶醉吧——這樣的場景只要一想就會使人不寒而慄。

內行人看門道,劉豐一眼就看出這針線活絕對是屬於頂尖高手級別的。

可是誰會在黑暗中縫屍體呢?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心理變態,或者另有隱情?

「死者家屬不會注意到這些么?」劉豐輕聲問道。

李卓把劉豐拉到一邊,說道:「化妝師都會剪掉線然後利用化妝掩飾過去,你不是想做偵探吧?那你最好別惹禍上身,這事,比你想像的要複雜。」

「為什麼?」

李卓推著劉豐回到了辦公室,然後娓娓道來:

幾年前,殯儀館有個老員工,有一天和死者家屬發生了衝突,遭到了死者家屬的惡毒的咒罵,可是那死者家屬有點權勢,老員工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裏吞,一時想不開,竟然在停屍房裏上吊自殺了,後來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個紙條,就寫了幾個字:我要把你們縫起來。從那以後,凡是過夜的屍體幾乎都會被縫上。

「你的意思是……」

李卓笑了笑,「再想想,你會明白我的意思的。」

李卓拍了拍劉豐的肩膀,然後走了出去,留下一時沒能回過神來的劉豐傻站在那裏。

九、讓她怦然心動的女孩

接下來的幾天下午,通過觀察和變換地點的拍攝,劉豐基本掌握了火車站小偷團伙部分成員特徵,也算是小有收穫,不過他知道自己不能驕傲,因為很明顯,小偷團伙的大頭目基本都未出現——也許出現過,只是自己未能分辨的出來。

一個農村婦女帶着一個青澀的女孩急匆匆地在火車站廣場上走着,似乎是需要等人,她們四下里看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劉豐的旁邊。女孩長的很是清秀,劉豐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女孩從包里拿出一瓶水,喝了兩口,然後輕聲說道:「媽,你渴不,喝口水吧。」

婦女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說道:「我不渴,你喝吧。」

劉豐心裏頓時有點酸酸的,一瓶水也就一塊多錢,這位貧窮的母親卻捨不得喝。

「表哥會來接我們嗎?」

「會的,可能他有點事,所以遲到了,我們等等吧。」婦女抬眼四處掃望,搜尋着女孩口中那個遲到的「表哥」的身影。

「錢都還在吧?」女孩小聲問道。

婦女緊張地看了一眼四周,摸了一下背包的內側,緊張的神情鬆弛了下來,然後輕聲斥責道:「傻孩子,有人的時候不能問!」

「哦。」女孩子剎時羞紅了臉。

過了一會,婦女急切地站了起來,她揮手喊道:「小寶,我們在這裏。」然後又對女孩說道,「你表哥來了,我們走。」

兩人急匆匆地向一個人走去,這時,一個小偷跟在她們的後面,劉豐頓時緊張了起來。

毫無疑問,她們被小偷盯上了,而她們現在一心只想着和「表哥」見面,防禦力直線下降,很多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小偷得手的。

該告訴她們嗎?可是這無疑會使自己暴露,從而使自己的計劃前功盡棄。

劉豐焦急地思考着對策,眼睛卻一直盯着那小偷,他的手已經伸進了背包里。

劉豐看到小偷從包裏面摸出了一個紙包,然後朝掩護的同夥打了一個得手的手勢,迅速的離開了。

劉豐痛苦地垂下了頭,在自己猶豫不決的時間裏,小偷已經順利地得手了。

如果自己能當機立斷,也許小偷就無法得逞,可是,為了掌握整個小偷團伙的犯罪證據和尋找到隱藏在幕後的頭目們,他又不能這樣做。

過了一會,他聽到了婦女呼天搶地的哭喊聲,循聲望去,只見婦女坐在地上捶胸頓足地哭喊著,聲音撕心裂肺,劉豐不忍再聽下去,默默地起身離開。

一萬多塊用來治病的錢,其中大多數是好不容易借來的,就這樣落入了小偷的手中,本可以繼續存活的生命卻因為湊不齊醫藥費而被迫放棄治療,無奈地走向生命的終點——每天有多少這樣的悲劇在不間斷的上演?

劉豐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大步走到她們面前,掏出兩百塊錢,塞到那女孩的手裏。

他看到女孩的眼淚撲簌簌地就落了下來,心中一聲悠長的嘆息,扭頭就要走,卻被女孩拉住了。

「謝謝你,你能留下你的聯繫地址嗎?」女孩堅定地說道,「等我賺了錢,我一定會把錢還給你。」

劉豐搖搖頭,「只是我的一點心意,不用還的。」

「不,」女孩依然抓住他的衣服不肯放手,「我一定會還給你。你要是不寫下你的地址,我就不放手。」

「這位兄弟,你就給吧。」旁邊一個男人開了口,他應該就是剛才她們口中所說的「表哥」吧。

劉豐無奈,只好寫下了自己的地址。

女孩細心地提醒道:「還有你的名字。」

劉豐只好在地址的後面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他離開時,他覺得女孩看他的眼裏多了一份別樣的情愫。

那一刻,他的心怦然心動。

十、他們真的全都不知道真相?

劉豐趕到殯儀館的時候天已擦黑,但離上晚班還有一段時間,無聊地四處晃蕩,卻來到了壽衣店。

劉豐一時好奇,於是走了進去。

店裏面擺滿了紙人紙屋,看上去非常精美。窗枱旁的女孩子一直在飛針走線,線在布料之間上下穿梭,發出「呲呲」地聲音,女孩甚至沒有抬眼看他。

也許她知道劉豐並不是她的顧客。

劉豐的視線被一套壽衣給吸引了過去,那細密的針腳使他想起了停屍房裏被縫上的屍體。

「這都是手工做的嗎?」劉豐問道。

女孩停下飛針走線,微微抬起了頭,她冷漠地答了一聲:「是的。」

「做的真好,這針線活的手藝,可真見功底。」劉豐一邊說一邊注意著女孩的表情。

也許是聽到這樣的讚美太多了,女孩並不以為意,不過,她的臉上還是浮現出了難以覺察的笑意。

「為什麼一定要手工製作,而不用縫紉機呢?」劉豐饒有興趣地問道。

女孩沒有回答他,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非常的不自然。

劉豐還想說下去,這時裏屋走出來一個男人,應該是壽衣店的老闆,他熱情地說道:「帥哥是要買壽衣嗎?」

劉豐剎住話頭,答道:「哦,不,我是殯儀館的員工,新來的,到處走走,熟悉下環境。」

老闆滿臉堆笑的遞上一根煙,說道:「帥哥尊姓大名?」

劉豐擺手表示自己不抽煙,答道:「我叫劉豐,老闆怎麼稱呼?」

「那是家門呀,我也姓劉,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多介紹點業務。」劉老闆應該對每一個殯儀館的員工都說過這話。

劉豐點點頭,想結束這場無聊的對話,借口自己要上班了,於是走出了壽衣店。臨出店門的時候,他看了女孩一眼,正和女孩對視,她不安地迅速躲開了,劉豐抿嘴笑了笑,然後離開了。

到了辦公室,劉豐又被告知有一具屍體停放在停屍房,恰好李卓進來,摟着他的肩膀說道:「晚上應該沒什麼事,一起過來玩牌。」

劉豐推脫道:「我不會玩。」

李卓大大咧咧地說道:「沒事,我教你。輸了算我的,贏了五五開。」

劉豐只好勉強答應了,說道:「那你先去,我等下就來。」

待李卓離開之後,劉豐立刻跑去館長辦公室。

幸好館長還沒有下班,劉豐直截了當地說明了來意:「館長,我可以給那具過夜的屍體化妝嗎?反正閑着也是閑着,白天李伯和王姐的事也挺多的,有時候忙的連飯都顧不上吃。我晚上給他們把屍體化好妝,也能減輕他們的工作負擔。」

館長笑眯眯地說道:「小劉,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卻不能答應你,為什麼呢?很簡單,因為你也知道,化妝師的工資是和化妝的數量掛鈎的,這具屍體的化妝已經分配給王姐了,你要是搶了去,那王姐會有意見的。」

劉豐還是不死心,說道:「我可以不要錢,化妝這具屍體的工錢我一分錢都可以不要,全部給王姐我都沒有任何意見,只當是鍛煉自己的手藝。」

館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小劉,你才走出學校,對於人情世故你還要多歷練,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問題,牽涉到方方面面,有時候,利益的分配原則一旦確立就很難打破。小劉,我是很看好你的,所以才會選中你來我們館,我也相信你會成為我們館的核心技術骨幹,放心吧,你的才華絕不會被埋沒的,以後,有的是機會,但是不能急,要慢慢來。」

劉豐不好再強求,只好告辭出來,心中悶悶,不知不覺竟來到了停屍房,開了燈,他走了進去。

拉開冰櫃,裏面躺着一具看上去頗為健康的中年男子的屍體,可能是突然暴斃,從外表上看幾乎就像是在靜靜地熟睡。

人生多變,生死只在一線間。

劉豐嘆息一聲,合上冰櫃,轉身走出停屍房,在關燈的剎那,他突然聽到一聲低沉的嘆息聲。

「唉……」

劉豐悚然一驚,那聲音是如此的真切,如此的清晰,彷彿就在自己的耳旁,又彷彿隱藏在黑暗的最深處。

劉豐再次開了燈,停屍房裏的一切都收於眼中,毫無異常,他的影子斜斜地拉長在牆壁上,扭曲著像一條巨大的蚯蚓。

難道是那具屍體發出來的?也許此刻他的嘴巴因為發出嘆息而已經張開,可是他實在沒有勇氣去探個究竟,匆匆忙忙地關了燈,急忙走開了。

劉豐在另外一間辦公室找到了李卓三人,於是四人打起了鬥地主,劉豐因為老想着停屍房的那具屍體會不會又被詭異地縫上,因而有點心不在焉,連連輸牌,最後把身上所有的錢都輸光了,才擺脫了牌局。

李卓點了點錢,開心地說道:「一起去吃宵夜吧,我請客。」

盧前進說道:「贏錢請客是應該的。」

劉豐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將近零點,借口自己要上廁所,溜出了辦公室。

劉豐盡量放輕腳步來到了停屍房,他開了燈,屏住呼吸,慢慢地走向冰櫃。

也許那具屍體會猛地坐起來。沒來由地,劉豐的腦海里突然冒過這樣的念頭,使他的心跳的更加劇烈,幾乎是完全閉上了眼,他再次拉開了冰櫃。

那具屍體雖然沒有被縫上,但是,他竟然真的張開了嘴!

難道……

劉豐不敢再想下去,猛地關上了冰櫃,快步離開了停屍房。

在拐角的時候,他幾乎撞到了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的李卓,劉豐簡直要大叫起來,看到他如此難看的臉色,李卓問道:「你怎麼了?」

「沒,沒事。」劉豐慌張地掩飾著。

「你不是去廁所的么?廁所應該在那邊呀?」李卓無意地問道。

「哦,我又去了一趟我的辦公室,剛忘記帶鑰匙了。」

李卓也沒有懷疑他在撒謊,或許他其實一點也不關心劉豐是否去了廁所,只是為了尋找一點話題罷了。

四人在殯儀館的外面夜宵攤上喝了兩箱酒,微醺的醉意使腳步有些凌亂,劉豐的頭腦卻異常的清醒,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后,他很想去停屍房再看看,可是卻怎麼也鼓不起勇氣,那枚經常決定選擇方向的硬幣也不敢拿出來,50%的幾率,劉豐不敢冒這個險。

在辦公室里兜了幾圈,劉豐最後躺在沙發上,他細細地想起殯儀館的每一個人,館長,李伯,王姐,甚至劉姨,李卓他們,都有意無意地在隱瞞着什麼,對於被縫的屍體,他們真的不知道真相嗎?

十一、好奇心會害死人的

夜變得格外的漫長。

寂靜的殯儀館處處都瀰漫着不安的恐怖氣息。

劉豐終於按捺不住,他照例朝空氣中狂揮幾拳給自己打氣,然後朝停屍房走去。

儘管劉豐已經很小心地將步子放的很輕,但鞋底觸及地面的時候依然會發出輕微的聲音。

「嚓,嚓嚓,嚓嚓……」

劉豐只好脫了鞋,打着赤腳慢慢地摸到了停屍房前。

悄悄地探頭望去,裏面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劉豐側耳細聽,突然聽到熟悉的「呲呲」聲,那是傍晚在壽衣店裏針線穿梭於布料之間的聲音,而現在,毫無疑問是針線穿梭於人的皮肉之間的聲音。

劉豐的身體剎時抖了一下,他慢慢地伸出手去,顫顫地按下了電燈開關。

燈,並沒有如預料當中的亮起來。

看來,電燈的開關已經在這個人縫屍之前被做了手腳。

「呲呲」的聲音消失了,劉豐能感覺到那人轉過身來看他。

藉助樓道的光線,那個人一定可以清楚地看清楚他的相貌,而他,卻無法看到那個人,他的眼前只有一片濃的化不開的黑暗。

劉豐緊張地思考着對策,猛地,他想起來了,他的手機帶有手電筒的功能,來不及多想,他飛快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摁亮了手電筒,朝存放屍體的冰櫃照去。

一個人如果在晚上關了燈對着鏡子將手電筒放在下巴處由下至上地照射,幽幽的光線會使鏡子中的你變得無比的詭異,而更詭異的是,你並沒有說話,而鏡子中的你卻說話了?你會不會害怕?

此時的劉豐遇到了比鏡子中的你突然說話還要恐怖的事情。

手機發出去的光並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劉豐以為是光線的穿透力不夠強,過了一會,他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光線被擋住了。

那是一件青色的長褂,平坦的就像是一堵牆,劉豐移動着手機,順着光線抬頭向上看去,只見李伯正在陰惻惻地看着他,他的手中還拿着針線,細細的針散發出逼人心魄的寒光。

「好奇心真的會害死人的。」

劉豐想逃,卻被李伯一把按住了,然後,李伯附在他的耳邊說道:「等我把你的眼睛和嘴巴縫起來,你就看不到,也說不出來了。」他的語氣冷的像一把刀子,寒氣直往他的骨頭裏鑽,而更讓他覺得無力的是,李伯手中的針慢慢地朝他的眼睛刺過來……

十二、縫屍背後的秘密

劉豐從噩夢中醒了過來,冷汗已濕透了衣服,冷氣一吹,竟然有點冷,他起身關了空調。

夢中李伯的那根針離自己的眼睛或許只有一毫米的距離或者已經觸及了他的眼皮,那冰冷的感覺使他醒過來時依然還在恐懼的顫慄著,令他全身都有點發麻。

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了,停屍房的那具屍體或許已經被人縫上了,只是劉豐無論如何也不敢去停屍房看個究竟了。

他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等待着李卓再次推門而進,告訴他屍體再次被縫的消息。

天漸漸地亮了。

沒有意外,李卓再次告訴他停屍房的屍體又被人縫了。

這次沒有人圍着看,或許是時間還早的緣故。

劉豐與那具屍體對峙一般,靜靜地仔細地看着「他」,又或許「他」也在看着他。

在夢裏面,縫「他」的人是李伯,可是在現實中,縫「他」的人會是誰呢?

也還是李伯嗎?

又或者是王姐?

這時李卓推了推他,說道:「沒什麼好看的,走,我們吃粉去。」

劉豐恍然醒悟過來一般,「哦」了一聲,然後合上了冰櫃。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停屍房,出了辦公樓,劉豐說道:「我有點急,想先解決一下,你先去吧,我等下來找你。」

李卓說道:「好,我就在邵陽粉店,這附近就這一家,很好找。」

劉豐點點頭,返身跑回了辦公樓。

他沒有去廁所,而是去了化妝室。

將門從裏面反鎖之後,他拉開了冰櫃——這個冰櫃從停屍房和化妝間兩面都可以打開,只是化妝間只對化妝師開放,其他人比如家屬想看屍體的話只能去停屍房。

劉豐將屍體搬到了化妝台上,他的眼睛和嘴巴像是卡通人物的三條彎彎線條,那是卡通畫裏面眉眼彎彎的笑,只不過此時此刻卻像是詭異的僵硬的笑容。

劉豐剛才在觀察屍體的時候覺察到了兩個小小的異常,這兩個異常使他對這起縫屍事件有了更大的懷疑,或許從一開始他就從心底里覺得這不是一件簡單的變態縫屍事件。

第一個異常是冰櫃的溫度調節變了,昨天晚上他注意到冰櫃的溫度調節是在最低檔,而早上已經變成了中檔,看來縫屍人早有準備,如果屍體過早地變得梆硬,針線活就不那麼容易做。

第二個異常是眼睛雖然被縫了,但是,眼球卻依然鼓凸。

這個小小的異常一般人是注意不到的,只有經常與屍體打交道的人才會注意到。

人死之後,由於失去了血壓,眼球會慢慢地變平,而這具男屍的眼睛卻依舊微微地鼓凸。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個縫屍人並不是心理變態,而是為了取走「他」的眼球,如果轉手賣出去,那是一個很昂貴的價格。

而之前所有被縫的屍體,或許都是出於同一目的,或許,他們的對象不僅僅是眼角膜,還有其它可用的身體器官。

劉豐的鼻頭滲出了汗,他有點緊張,意識到如果自己的猜測正確的話,他將被捲入到一個巨大的陰謀當中去。

劉豐拆了一隻眼睛的線,他撥開眼皮,裏面是一個假的眼球。

原來,所有的縫屍都只是為了掩飾這個真相。

剎時,喜悅蔓延了他的全身,但他很快又冷靜下來,他必須儘快地讓屍體恢復原狀。

幸好他的針線功底也不錯,雖然不能說百分之百地保持一致,但至少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劉豐抑制住心中的興奮喜悅之情悄悄地離開了化妝室。

他快步來了邵陽粉店,李卓早已經吃完了,他埋怨道:「怎麼這麼長時間?」

劉豐撒了個謊,「昨晚空調溫度開的太低,肚子着涼了,拉的我腿都軟了。」

李卓信以為真,吆喝着說道:「老闆,多加兩個雞蛋。」然後他對劉豐說道,「多吃點雞蛋,補一補。」

劉豐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其實,他並不喜歡吃雞蛋。

吃完粉,劉豐回家補覺,當然不可能睡得着,他從頭至尾細細地想,所有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從館長到掃地的劉姨,那些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可疑的和不可疑的,所有的線索慢慢地集結,然後指向兩個人,李伯和王姐。

劉豐判斷這種事情不會牽涉到很多人,只會是一兩個人,知道的人越少,下手就越安全。

那麼,會是誰呢?

是李伯或王姐中的一個,還是他們表面上雖然不合但其實卻是一夥的。

劉豐還想費點腦子,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好方法,那就是——

報警。

十三、她找上門來了

為了安全起見,劉豐特意去了市公安局,而不是殯儀館轄區的派出所,他擔心轄區的派出所和「兇手」有勾結。

接待他的是一個中年警官,他非常重視,承諾立即部署警力秘密調查取證,其中包括在停屍房和化妝室秘密安裝攝像頭。劉豐詳細地講述了自己的推測,並且特別指出了李伯的疑點,其中就包括他那終日緊閉着的窗帘,實在是太過神秘。

最後,劉豐問道:「殯儀館每天來來往往那麼多人,而且你們又沒有化妝室的鑰匙,需不需要我裏應外合。」

警官爽朗地一笑:「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如果我們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還談什麼破案。」

聽他這麼一說,劉豐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原來自己終究還是小看了他們。

離開公安局后,劉豐心情舒暢地坐車回家,剩下的事已經不用他費心了,他不會傻乎乎的像小說里的那些主人公去偵查真相,那樣太危險了,因為,現實里的兇手比你想像的還要狡猾和殘忍。

劉豐回到小區,輕快地上了樓梯,在門前的樓梯口看到了一個女孩,卻是昨天在火車站被扒的那個女孩,她怎麼到這裏來了?

劉豐愣了,不過女該手裏的那張紙條還是讓他明白了過來,她是順着他留的地址找過來的。

劉豐有些尷尬地打着招呼,「你好。」

女孩的臉有些紅,可能是被太陽曬的,她咬着嘴唇並不說話,劉豐只好開了門,請她進屋。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能讓我借住一段時間嗎?等我找到了工作我就搬走。」女孩鼓起了莫大的勇氣說道。

「啊?」劉豐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你,你媽媽呢?」

「我媽媽回家了,沒了醫藥費,病也看不了了,手術也做不成了,她就只好回家了。」女孩的臉色有些頹敗。

「你那個表哥?」劉豐試探著問道。

女孩搖了搖頭,說道:「表哥是個好人,我昨晚就是住在他家裏,可是他有老婆孩子,他老婆很不歡迎我,還和他吵了一架,所以我就只好來找你。如果你都不肯幫我……」女孩欲言又止。

劉豐本就是心軟的人,他說道:「好吧。」

女孩頓時高興起來:「謝謝你,大哥哥,等我找到了工作,我一定不會再連累你的。不過,我有了工作也就有了工資,到時我也可以把房租給你,我們可以合租,你也可以減輕點房租壓力。」

劉豐被女孩大膽的設想嚇了一跳,他說道:「啊,我,我還是習慣一個人住。」

女孩似乎有點失落,劉豐只好安慰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你吃飯了沒有?」

女孩搖了搖頭。

劉豐說道:「那我們先去吃飯吧,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答道:「我叫凌波。」

「哦,那你還蠻有名氣的。」劉豐笑了笑。

「什麼?」

「凌波微步呀。」

凌波明白過來之後小聲地說道:「真是好冷的笑話。」

吃飯的時候,凌波問道:「你是做什麼的呀。」

劉豐答道:「我是屍體化妝師。」

「那你怕不怕屍體?」

「習慣了就不怕了。其實給屍體化妝和給活人化妝並沒有什麼不同,抹口紅、粉底、打腮紅、描眉……僅僅是化妝對象不同而已。」劉豐盡量說得輕描淡寫,他很喜歡凌波用很佩服地眼光看着他,那是一種享受,所以自己最初接觸屍體那種恐懼自然是不會提起的。

「你恨小偷嗎?」劉豐突然問道。

「恨!」凌波咬牙切齒地說道,「要不是那些可惡的小偷,我媽的手術也能正常做了。」凌波的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那,你想不想把那些小偷送進監獄里去,讓他們不再害人或者少害一點人。」

「這,有用嗎?」凌波有些猶豫,「聽說,小偷抓進去只拘留幾天就會放出來的,而且,說不定他們會報復你。」

「小偷的違法成本是有點低了。」劉豐嘆了口氣說道,「沒事,我也就是隨口問問,你真是一個善良的姑娘。」

凌波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你善良,像你這樣的好人已經不多了。」

劉豐不敢直視凌波的眼睛,那可愛的清澈的目光使他的心思悄悄地發生了變化:自己似乎喜歡上了這個單純的女孩子。

十四、她縫的是一個人頭

劉豐下午去火車站廣場靜候了一個多小時卻一無所獲,納悶之際看到廣場上貼著一個迎接某領導前來檢查工作的大紅條幅,這才恍然大悟。

劉豐感嘆道:「真喜歡領導天天前來檢查工作,至少在火車站廣場地區就不會有這麼多的受害者了。」

雖然沒有收穫,劉豐心情還是相當地不錯。

回到家,女孩正在上網,兩人又一起去吃了飯,然後劉豐屁顛地去上班,女孩繼續在家上網。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路燈次第亮了起來,路上行人寥寥。

劉豐經過壽衣店時又走了進去,女孩正在聚精會神地背對着店內的方向忙乎着什麼,平常一直敞開的窗戶此時也關了起來,劉豐感到有些奇怪,於是上前看個究竟。

女孩並不是在縫壽衣,她的手中,赫然是一個人頭。

為了看得更清楚,劉豐微微地側着身體伸長了脖子去看,只見女孩的針線在人頭的眼睛上熟練地遊走,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多了一個窺視的人。

劉豐只感覺到一股寒意蔓延了全身,停屍房裏那些被縫的屍體在他的腦海中重疊閃回,他不敢相信竟然是出自她的手中。

也許自己應該早點想到她的,一個每日與針線打交道的人,她的針線活比屍體化妝師還要高明。

但殯儀館內部肯定有她的內應,在不能一網打盡的時候,劉豐並不想打草驚蛇,他慢慢地輕輕地往後退,試圖無聲無息地消失。

「嚇到你了嗎?」女孩並沒有抬頭,也沒有回頭,淡淡地一句,卻把劉豐嚇得抖了一個激靈。

「啊?」

女孩剪斷了手中線,捧起人頭端詳了一下,似乎很是滿意,然後轉過頭來說道,燈光的暗影下她和那顆人頭更顯得詭異莫名,她說道:「你是專業的屍體化妝師,來幫忙看看我的水平怎麼樣?」

劉豐覺得她的心理肯定有問題,是的,絕對有問題!一個孤獨的女孩,終日埋頭縫製壽衣,日復一日,枯燥單調,她終於在寂寞中變態了,不再滿足於縫製壽衣,而把目光投向了更具有挑戰性的屍體。劉豐突然覺得這個女孩非常的可怖,儘管她長的如此清秀,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可是隱藏在身體內的力量一旦爆發,只怕自己也抵擋不住——他隨時準備拔腿就跑。

女孩「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原來你是被這顆人頭嚇住了呀,這是橡皮泥做的,不是真的人頭。」

「啊?」劉豐幾乎是長吁了一口氣,他將信將疑地走過去,定睛一看,還真是橡皮泥捏造的人頭,由於手藝很好,看起來就像是真的一樣。

劉豐吃驚地問道:「你,你這是幹什麼呀?」

女孩解釋道:「壽衣店的生意雖然好,但是由於亂七八糟的開銷很多,其實賺不到什麼錢。現在殯儀館的屍體化妝師很缺,自己又有這方面的興趣,所以她想做一個屍體化妝師,只是由於自己不能進入學校學習專業系統的相關課程,只好自己買來書籍自學,又沒有屍體可供聯繫,就想出了橡皮泥捏造人頭這個辦法。」

劉豐撫著胸口說道:「唉,剛才還真被你嚇到了,我還以為你是我們館里那個縫……」劉豐一時嘴快,差點說漏了嘴,幸好腦子轉的快,立馬打住。

「縫什麼?」女孩問道。

「沒什麼,」劉豐立即轉換話題,「你的手藝真不錯,要是碰上需要縫線的客人,你一定可以完成的很好。」

女孩開心地說道:「謝謝你,過幾天我就要去參加資格證的考試了,還生怕自己的實際操作過不了關,有了你的鼓勵,我就有信心了。」

劉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突然想起自己的上班時間就要到了,於是匆匆告別女孩,一路上回想起剛才的驚魂一幕,不禁傻笑了起來。

十五、小心你身邊的人

劉豐清晨回到家裏的時候女孩還在熟睡,他躡手躡腳地走進另一個房間,倒頭呼呼大睡。

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夢見自己走進一片霧蒙蒙的森林裏,遠近不時傳來凄厲的怪笑,地底下偶爾會鑽出一隻手來,揮舞幾下又飛快地消失不見。

他感覺身後有人在跟蹤他,可每當他回頭張望,卻什麼都看不到。

突然,祝子俊臉色慘白渾身濕淋淋地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的腳旁圍着一群通體雪白肥嘟嘟的鴨子,粉嫩的扁嘴不時地去逗弄那些從地底下鑽出來又消失的手,對於它們而言,那似乎是一個有趣的遊戲。

「子俊,你怎麼在這裏?」劉豐驚喜地叫道,他衝上前去想擁抱他,卻被祝子俊躲開了。

祝子俊悲哀地說道:「你不該來這裏的。」

「這裏?這裏到底是哪裏?」劉豐茫然地問道。

「你看看天上。」

劉豐抬頭望天,那是和身旁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充滿了熾烈的陽光,他想起來了,那是熟悉的火車站廣場,而他竟然找到了自己,他看到自己背着包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然後,如同剛來這個城市一般,他去打了電話……

一切彷彿那日的重現。

「你是說,我不該來這個城市,為什麼?」劉豐緊張地追問。

祝子俊的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根趕鴨杖,他說道:「當我編織這根趕鴨杖的時候,我無法預料到我會死在這根趕鴨杖下。因和果之間的聯繫是必然的,只是因為時間的間隔,而使人無法準確地把握。你回去吧,小心你身邊的人。」祝子俊說完就慢慢地隱沒在氤氳的霧中。

劉豐衝上前去,腳下踩了個空,身體不受控制地加速往下墜落……

劉豐醒來時,祝子俊最後的那句話依然回蕩在腦海里。

「小心你身邊的人。」

難道他真的會遇到什麼危險了嗎?祝子俊現身於夢中警告他,是預兆,還是巧合?

這時,熟悉的手機來電鈴聲響了起來,祝子俊急忙尋找手機,卻發現自己的手機靜靜地躺在床頭柜上,這才想起凌波就在隔壁,應該是她的手機來電。

凌波似乎在刻意地壓着嗓子接電話,由於一牆之隔,劉豐聽不大清,只能大概地感覺到凌波似乎在哀求電話另一端的人。

或許是追債的人吧,真是一個可憐的女孩。

劉豐百無聊賴地在床上躺了一會,然後起床去洗臉刷牙,正好凌波也開門出來,劉豐看到她的眼眶泛紅,應該是剛剛哭過,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問道:「怎麼,昨晚沒睡好嗎?」

「哦,沒有,我睡的很好。」凌波慌張地掩飾著。

劉豐不想在她的傷口上撒鹽,於是走進了衛生間,看到鏡子裏自己憔悴的面容,不由得苦笑了。

中午劉豐決定自己在家裏做飯吃,他們一起去超市買了很多菜,儼然一對小情侶,吃飯的時候,凌波讚揚道:「手藝還不錯,以後我有口福了。」

劉豐故意說道:「你以後找到了工作要搬出去的哦。」

凌波也不示弱:「要是我賴著不走呢?」

劉豐無奈地說道:「那我就沒辦法了。」其實他心裏巴不得凌波不走。

凌波問道:「你不是每天去火車站廣場偷拍那些小偷么,有什麼收穫沒有?」

劉豐高興地回答道:「當然有,火車站廣場的那個小偷團伙成員我基本都掌握了,而且,他們的犯罪事實,我也拍下來不少,到時一定可以將他們送進監獄里。」

凌波緊張地問道:「你就不怕那些小偷注意到你,然後跟蹤你呀?」

劉豐自信地說道:「不會的,廣場那麼大,人流量也大,我也不是老是出現在同一個位置上,不會受到注意的。」

「我媽那天被扒的經過也拍下來了?」

「拍下來了,等下我給你看。」劉豐有點自責地說道,「我當時是不想暴露自己,想將整個團伙一網打盡。」

「小不忍則亂大謀,我能理解的。」凌波大度地說道,「而且,就算你提醒當時只怕也來不及了。」

劉豐不禁釋然。

吃完飯後,劉豐打開電腦,首先將凌波的媽媽被扒的視頻片段調取播放,凌波恨恨地邊看邊說:「只怪我們太不小心了,被小偷跟了這麼久都沒注意到。」

「是的,從視頻上來看,小偷確實跟蹤你們有一段距離了,而且為了避免你們注意,特意換了兩撥人跟蹤你們。你看,這是第一撥,」劉豐暫停了視頻,指著一個並不是很清晰的人說道,「這個人出鏡率挺高的,在視頻里也是最先跟蹤你們的,然後,這是第二撥,這樣的話,一般人是很難覺察到自己被跟蹤的。」

凌波說道:「這些都是他們犯罪的證據,你可要保存好,最好做個備份,要不然,萬一有個電腦故障什麼的,就全沒了,你的心血也白費了。」

劉豐自信地說道:「放心吧,我早就做了備份了,在我隨身攜帶的u盤裏,雙保險。」

凌波讚賞之後又擔憂地說道:「要不你以後還是別去了,現在你已經搜集到了這麼多的證據,可以送他們進監獄了。」

「不行。」劉豐斬釘截鐵地說道,「這個小偷團伙的人際關係確實非常複雜,我還要多尋找一些證據,最好將他們一網打盡。你知道嗎,我剛來這個城市的時候,親眼看到一個追趕扒手的人被小偷捅死,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反扒隊員,更諷刺的是,反扒隊員在一次行動中打傷了一個小偷被告上了法庭,而捅死了反扒隊員的小偷卻逍遙法外。就算是為了那位犧牲的反扒隊員的在天之靈我都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放棄。」

凌波見他越說越激動,只好說道:「好吧,那你自己也要小心點。」

劉豐不懷好意地說道:「貌似,你很擔心我哦。」

凌波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反駁道:「哪裏有,我才不關心你呢。」臉上卻瀰漫開來淡淡的紅暈。

十六、偶遇

當天晚上,殯儀館又有一具屍體將要過夜,這一次,劉豐淡定地坐在辦公室里看着報紙,他相信,如果順利的話,真相就將水落石出。

李卓又要邀請他去玩牌,這一次,他欣然應允。

凌晨二點多鐘的時候,正在辦公室玩牌的他們突然被幾個闖進來的不速之客給鎮住了,領頭的一個人嚴厲地問道:「你們誰是李卓、盧前進和王長慶?」

劉豐馬上意識到他們是警察,而且可以肯定他們已經掌握了縫屍所掩蓋的一切勾當的證據,只是沒有想到的是,他們三人也會牽連其中。

李卓三人被帶走的時候,他跟着人群走了出去,在閃爍的警燈的映襯下,他看到警車裏正坐着一個人,她是王姐,她依然挎着她那個寬大的包,劉豐現在知道這個包的用處了,不僅可以用來裝化妝品,還可以裝人體器官。

第二天的電視報道了縫屍事件的真相:為了追逐高昂利潤,殯儀館館長授意化妝師李伯、王姐和司機李卓、鍋爐工盧前進,搬運工王長慶等五人利用一個老員工的自殺,故意在他身上塞進了一張寫有「我要把你們縫起來」的紙條,然後選擇了一具可以利用的屍體推脫業務太忙而停放在停屍房,晚上取走器官后將屍體的眼睛和嘴巴縫上,並宣揚是老員工的鬼魂作祟。由於殯儀館長期以來鬼故事眾多,在那種特定的環境下,其他不知內情的工作人員於是信以為真。然後館長出面召開全體工作人員的會議,以極高壓的姿態嚴令各人緊守屍體被縫的秘密,一旦消息走漏,將會嚴查到底。為了來之不易的工作崗位,每一個人都保持沉默。

館長和李伯等人是一個有組織的犯罪團體,每一個人都在各自的環節上缺一不可,但在表面上,他們卻故意表現出不合甚至互相攻擊,使旁人根本無法想像得到他們竟然是一個犯罪團體。他們將非法盜取的器官賣給一些美容院和醫療機構,獲取高昂利潤,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劉豐看到電視上的新聞報道,很是欣慰,於是和凌波詳細地說起全部經過,凌波就像是在聽一個精彩的懸疑故事。

「太不可思議了,你簡直就是超級神探。」凌波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

「趁火打鐵,我要把小偷團伙也一起端掉。」劉豐剎時豪情萬丈。

「你還是小心點好,那些小偷也不是吃素的,」凌波又擔憂起來,「要不你還是趕快把拍到的視頻全部給警方吧,時間越長,你就會越危險。」

劉豐安慰道:「沒事,堅持了這麼久,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我怎麼會輕易放棄,再給我幾天時間,我就把全部證據都交給公安局。」

凌波不再勸阻,她看起來似乎心事重重,之後就連吃飯都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劉豐只以為她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全,也沒有放在心上,照例吃完飯後就趕去了火車站廣場。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今天居然未能拍到一起扒竊事件,就連那些熟悉的面孔也少了很多,劉豐有點無聊,於是去廣場旁邊的郵政報刊雜誌處翻閱雜誌,卻和一個人不期而遇。

竟然是接待自己的中年警察,此刻他身着便衣,正在翻閱一本體育雜誌。看到劉豐,於是和他打了個招呼,然後邀他到一旁的接待處坐下,小聲地和他說起了殯儀館縫屍案件的詳細偵破過程,最後說將會給予他秘密獎勵,有物質的也有精神上的,至於獎勵的數額正在上報,具體批複還要等幾天。

劉豐高興地直點頭:「金錢不是我的追求目標,但硬要獎勵給我,我也不會拒絕。對了,李伯的窗帘終日緊閉,到底是怎麼回事,和縫屍案有沒有關係?」

中年警察笑了起來:「沒有,那老頭有點古怪,在家裏喜歡裸體,一絲不掛赤條條地在家裏走來走去,為了被其他人看到,所以窗帘一直都是拉着的。」

兩人很是愉快的交談,劉豐沒有注意到,一個狡詐的身影鬼鬼祟祟地看了一下他們,就悄悄地溜開了。

十七、對不起,其實我是一個「卧底」

凌波接到了一個電話,不等她開口,電話那頭就劈頭蓋臉地罵開了:「……你找到他的全部視頻沒有,人家現在都和警察接上頭了,還不快點搞定就來不及了。」

凌波慌忙答道:「已經找到了,電腦里的我會全部刪除,他隨身攜帶一個U盤,裏面有備份,你們得把那個U盤搞到手。」

那頭冷哼了一聲:「就知道這小子會留一手,你把他電腦里的資料全部刪掉,記住,刪掉之後把他的電腦硬碟也要拆下來扔到河裏去。」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凌波預感到劉豐將要大禍臨頭,一時茫然不知所措,好一會回過神來,面對着那些視頻資料,一咬牙,全部選定,然後點擊「shift」+「delete」鍵。

那一刻,她淚如雨下。

其實,她也是小偷團伙的一份子,由於一直沒有在火車站廣場出現過,所以劉豐並不認識她。

當年她在求職路上不斷遭遇碰壁,灰心之際碰到一個老鄉,那是一個慣偷,將她追到手之後不斷灌輸歪門邪道的思想觀念,將她慢慢地洗腦,他說:「有兩種可以輕鬆快速賺錢的辦法,一是賣,二是偷,你選擇哪一種?」

凌波最終選擇了做小偷,雖然後來那個慣偷和她分手,她卻在小偷這條路上越陷越深。

她在加入這個小偷團伙時,那個頭目不無得意的對她說道:「這是一條發財的康庄大道,你根本不需要有後顧之憂,當你得手的時候,你會獲得豐厚的回報;當你失手的時候也不要氣餒,失手乃是小偷之常事;再不濟你在扒竊過程中被抓,那也不要緊,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裝可憐,要是遭遇暴力,儘管放心,除了兄弟們會給你出氣,還會有很多道德家為你撐腰,他們會跳出來指責那些行使暴力的人,他們會不遺餘力地為你吶喊為你助威,他們會忽略你是一個小偷,而強調你是一個『人』。這個社會,有了他們,真是踏實多了。」

劉豐在火車站廣場出現的第三天就被小偷給盯上了,很快就被小偷發現劉豐其實是在偷拍他們的犯罪事實,由於之前殺害反扒隊員的小偷已經潛逃,加上小偷團伙頭目不到迫不得已不想殺人,於是派凌波和另幾個小偷在劉豐的眼皮底下上演了一場苦肉計,從而使凌波順利地「卧底」到劉豐的身邊,探清了劉豐的全部底細。

凌波在和劉豐幾天的交往中被他熱情、善良、正義的品質所打動,可是,她若不能完成任務,家裏的親人就會受到牽連,小偷團伙都是同鄉,要報復自己的親人輕而易舉,並且她知道,這些人,比你所想像的還要殘忍的多。

有些事,一旦你做了,就再難回頭了。

無數個黑夜,那些因為被偷了救命錢的人在她腦海里無助地悲哀的哭泣,生命就這樣無奈地走向終點;那些被偷了血汗錢的人在憤怒的咒罵,無奈的,凄涼的,悲哀的,憤怒的,乞求的……她無數次黑夜夢回,卻始終喚不醒自己早已麻木的心,直到遇到了劉豐,良知才漸漸地蘇醒……

她意識到劉豐可能要出事,拆下硬碟扔到河裏之後匆匆地趕去火車站廣場,一路上,她在心裏默默地祈禱,劉豐,你可千萬不要出事。

汗已經將攥在手中的手機都染濕了,按下劉豐的手機號碼,卻怎麼也按不下撥打鍵——她終究還是放不下自己的親人。

如果自己當初不做小偷,如果自己鼓起勇氣拋開一切將全部實情告知劉豐,如果……

已經發生的不會再有如果,即將發生的都會沿着它必然的軌跡如期而至,而下一秒,誰又能知道將會發生什麼呢?

我們連當下都看不清楚,又怎能看得到將來?

凌波靠在車窗上,淚如雨下。

十八、不可逆轉的悲傷命運

中年警察和劉豐告別後,快步走進了出站口,劉豐也去廣場的其他地方溜達一下。

劉豐走到噴泉附近的圍欄旁,假裝看起了報紙,一個小偷從後面快步跟了上來,將手伸進了他的口袋,旁邊有好幾個人明明白白的看見,卻裝作視而不見。

如果只是為了偷他的錢包,小偷已經得手好幾次了,可是這次小偷的目標是U盤,連續兩個口袋都沒能找到,小偷只好將手伸進了他牛仔褲的前面口袋。

劉豐終於感覺到了,他一把抓住小偷的手就往外扯,小偷並不示弱,居然和他扭打起來。

劉豐認識這個小偷,而且自己的錢就放在牛仔褲的後面口袋,而小偷得手后並沒有離開,於是他馬上意識到這個小偷也許不是沖着自己的錢包來的,看來小偷是沖着自己的U盤來的。

另外幾個望風的小偷也圍了過來,劉豐不再糾纏,撒腿就跑。

中年警察正要進站,卻聽到廣場噴泉處突然傳來幾聲倉皇的驚叫,回頭一看,劉豐正被幾個人追趕着。他馬上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大喊:「住手!」

壽衣店的女孩正好去參加屍體化妝師資格證的考試,需要在火車站轉公交車,她聽到喧鬧聲,也朝這邊看過來,卻看到劉豐正在被人追趕,不顧自己腿部有疾,也朝劉豐奔跑的方向跑來。

此時凌波也已經趕到了廣場,看到劉豐正被追趕,一時不知所措,傻傻地呆站着,一動不動。

前面一個人擋住了劉豐的去路,劉豐還來不及躲開,奔跑的慣性使他撞了上去,那人卻紋絲不動,一陣劇烈的疼痛瞬間蔓延了他的身體,然後他聽到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道:「我就是小偷團伙的頭目。」

劉豐卻沒有抬頭去看,他剛才已經看到了凌波,於是將緊緊捏著的U盤使勁扔給了她,用最後的力氣喊道:「危險,快跑!」

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開始晃蕩,腦子卻似乎異常的清晰,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祝子俊,葉萍,凌波,壽衣店的女孩,歡笑,快樂,悲哀,痛苦,人生中難以忘懷的一幕幕都飛快地閃現而過。

在最後清醒的一刻,他突然聽到兩串清晰的腳步聲,一串踏地如擂鼓,虎虎生風;一串高低不齊,輕重不一。

那兩串腳步聲在他的心底里產生了巨大的回聲,就像是置身於溫暖的海洋,身體輕飄飄地漂浮了起來,在最後一絲亮光消失之後,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凌波接住了U盤,依然呆立,大腦一片空白。小偷團伙頭目大聲地呵斥着她:「快把U盤扔給我。」旁邊接應的車子裏探出一個人頭來使勁地催促着,「快,快……」

凌波將U盤攥的緊緊的,就像是攥著劉豐的心,一鬆開就會再也碰不到了。她看着劉豐軟軟地倒地,淚如泉湧。

背後有個小偷快速地靠近試圖搶奪,凌波注意到了,她無心掙扎,使出最大的力氣將U盤扔向空中。

凌波不管不顧地跑向劉豐,她跪下來抱着劉豐,大聲地哭泣起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鹹鹹的,澀澀的。

每個女孩傷心的淚水都是人世間最悲傷的童話。

身旁是混亂交織的腳步聲,人聲,車站的廣播聲,車子的喇叭聲,如此喧鬧的世界,卻因為凌波的傷心哭泣而築起了一道牆,她和劉豐,就像是一個孤獨的存在,與世隔絕。

尾聲、最後的尾聲

其實開篇楔子的那個故事並沒有完,它的結局是這樣的。

第二天,客戶取走了一批紙人紙屋,傍晚燒了之後,由於冬天風大,把一些灰燼都颳走了,剩下一些奇怪的東西,比如手機,mp3等,那客戶聯想起鎮上關於壽衣店的一些流言,於是報了案。

警察通過調查那部手機的晶片,發現這個號碼是屬於一個年輕人的,而他,恰恰失蹤了。

於是警察馬上趕到了壽衣店,卻在床上發現了女老闆的屍體,經法醫鑒定,已經死了好幾個月。

法醫還在屍體的手指上發現了一個被針刺破的傷口,但不能確定是否為致命傷口。

在清理店裏面的紙人的時候,一個警察發現一個紙人身上有一小滴血洇開的痕迹,經仔細研究,發現它和別的紙人不太一樣——

這個紙人的腳和手肘處都有明顯的磨損,像是經常走動或是摩擦所致;

而且,它的眼眶縫上了兩顆紐扣,烏黑髮亮。(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它死於荒村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它死於荒村
上一章下一章

死亡之妝(《它死於荒村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