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了無牽掛

第五十一章 了無牽掛

袁達可遞交了一個優盤。

優盤裏是視頻錄像。

范家佑的那輛車裏,躺在後座上的范家媛,虛弱而惶恐,煞白的臉在黑暗中異常瘮人,她的紅唇哆嗦:「袁老師,對不起。」

「11年前,侵害你的人到底是誰?」

「是我大伯。」

「范日新?」

「是,他說如果我告訴我爸爸媽媽是他乾的,我爸爸媽媽會打死我的,因為他和我爸爸是親兄弟。他還要范家佑作證,說看見我去了您的家裏,我害怕。」

「所以你就誣陷我?」

「我沒想過誣陷您的,我爸爸隨口問了一句,我默認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麼嚴重,會害您被判了那麼久。」

「你害了我一輩子!」

「對不起,袁老師……」

陽光熱烈的這天,陳孟秋又來到了素素萌寵店。

貓貓狗狗的寵物已經不見了,整個店鋪空蕩蕩的如同被洗劫了一樣。

陳孟秋訝異著走進店內的時候,梁素素正在燒東西。

是一些照片,有袁達可的。

「不留作紀念了嗎?」陳孟秋惋惜的說道。

梁素素不抬頭,不吭聲,默然而機械的燒着。

陳孟秋嘆了口氣,說道:「我推斷出了一切,但是確實沒有足夠的證據能證明兇犯的罪行確鑿。」

「哈!」梁素素冷笑着抬頭,目光如刀般刺向了陳孟秋,譏諷道:「是啊,你們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的罪行確鑿,他卻自首了。你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罪行確鑿的時候,他卻是被冤枉的。真是可笑!」

陳孟秋搖了搖頭:「我說的兇犯,並不是指你的父親。」

梁素素一愣,又低下了頭:「莫名其妙!」

「對了,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你爸爸當年是被冤枉的?」

「這次去探望他,才知道。」

「哦。」陳孟秋意味深沉的應了一聲,道:「其實我一直想不通,你爸爸當年被冤枉,為什麼不上訴,不申訴?」

「有用嗎?」梁素素的聲音尖銳起來:「有受害人的親口指認,又有證人證言,還有物證,卻沒有人能證明他在那個時間裏幹了什麼。更何況,還有立功心切的警察。」

陳孟秋點了點頭,道:「所以,這次自首,是你爸爸的最後一擊嗎?」

梁素素冷笑:「你又看出來什麼了?」

陳孟秋道:「當年,在范家灣派出所任職的,負責你爸爸那樁案子的人,是汪願山。」陳孟秋道:「你爸爸錄了范家媛的那個視頻,就是為了報復汪願山吧。當年所有害他被判刑入獄的人,他都報復了,怎麼可能放過汪願山?」

「就算我爸爸想饒了汪願山,老天都不願意。」梁素素拍了拍手上的灰,說道:「一個錯案還能翻身,兩個錯案呢?兩個冤案呢?兩個重大的冤案錯案呢?」

陳孟秋「嗯」了一聲,道:「汪願山不會再做警察了,他的前途沒有了。」

梁素素惡狠狠啐了一口:「他活該!這樣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陳孟秋皺起了眉頭,梁素素的戾氣好像還是很大,他問道「那你呢?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你關心我幹什麼?」梁素素古怪的看了陳孟秋一眼,道:「你那個漂亮的警察女朋友呢?」

「她受了點處分,被派去夏州學習了,我明天也會去夏州找她。」

「你們還挺幸福的,她是個好警察,你,也是個好偵探吧。」

「我女朋友跟我說過一個詞,叫做『原生家庭』,原生家庭不幸的孩子,各有各的不幸,我看到了齊慶民,看到了你,看到了范家佑,忽然覺得,大概還是有些道理的。我擔心你——」

「擔心我誤入歧途?」

「擔心你越陷越深。」

「呵呵……」梁素素凄然的一笑,說道:「我知道你來是幹什麼的了,你不信我爸爸的話,你比我爸爸說的還令人討厭。」

「唉……」陳孟秋蹲了下來,看着盆內即將熄滅的火焰,說道:「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挺討厭。因為,我總想挖掘出所有事情的真相,以至於會忽略真相血淋淋的那一面。」

「所以呢?」

「我見過邵杏了。」

「她說什麼了?」

「你爸爸一直對邵杏很好,那天,你爸爸卻無緣無故毒打了她,並揚言會殺了她,但是你爸爸在晚上卻又喝醉了酒,邵杏趁機逃走,邵杏去見了齊慶民,說了這些事情,齊慶民一怒之下,檢舉揭發了你爸爸的罪行,說了為他盜竊石玉谷錢包,為他購買黑戶號碼的事實,然後你爸爸自首。這一切,都是你爸爸故意的,對不對?」

梁素素嘴角輕撇,譏笑道:「你這麼聰明,當然猜得出來,還用問我嗎?」

「我猜得出來,他是為了幫齊慶民,給齊慶民一個立功減刑的機會。但是,更重要的是,他為了護你,因為我已經查到了你,他要立刻自首,坐實自己的罪名,洗脫你的嫌疑。」陳孟秋幽幽的看着梁素素,道:「那天夜裏,我和楊瀟灑來找你詢問袁達可的下落,他是知道的,所以特意趕來,在門口跟你吵了一架,你們都知道,我會去而復返的,對吧?你們約定俗成的,要持續給我演戲,讓我們覺得你們父女之間的關係很差,對吧?」

「你神經病吧!」梁素素臉色煞白。

「你父親自首的那天夜裏,你的演技差了些。」陳孟秋笑道:「當然,這也不足以成為什麼指控你的證據。只是,范家佑的車是在你們分手之後購買的,所以,你怎麼可能坐過?車上又怎麼可能留下你那隻蝴蝶犬的毛?」

梁素素冷笑道:「蝴蝶犬,什麼蝴蝶犬?」

陳孟秋一愣,環顧四周,「哈」的一聲笑了起來:「是啊,是我笨了,那隻蝴蝶犬,當然已經不在了。也是,你們連人命都不放在心上的。」

「陳大神探,你可真有意思,我到底什麼地方惹到你了,你非抓着我不放?」

「其實你很早就從范家佑那裏打探出來了真實的消息,你一早就知道你父親當年是被冤枉的,你早就決定要報復他們了,對吧?你父親出獄之後,發現了你的行動,立刻讓你終止,並改變了計劃,假裝跟你關係很差,一切由他重新來操盤,最後,若是天衣無縫就皆大歡喜,若是出現漏洞,就棄車保帥,不,是自首護女,順便,送給齊慶民一個功勞。」

梁素素站起了身子,居高臨下的俯瞰陳孟秋,毫不畏懼道:「繼續說!我倒是要聽聽,你能說出什麼花來!」

陳孟秋也站起了身子,他比梁素素高出半頭,因為離得太近,他嗅到了梁素素身上的香氣,清新如皂,他苦笑一聲:「你把店內所有的狗都處理掉了,所以,我就算有那根狗毛,又能怎麼樣呢?你爸爸真是什麼都想到了。」

「你來就是說這些風涼話的?」

「不是,我是想告訴你個消息,雖然你父親有自首行為,卻並沒有被減輕刑罰,因為殺人太多,影響太壞,他二審也敗訴了。可能,很快就要處決了吧。好了,再見,祝你安好。」

陳孟秋轉身往外走去。

梁素素愕然凝立。

片刻之後,梁素素忽然追了出去,沖着陳孟秋的背影喊道:「你等等!」

「怎麼?」陳孟秋回過頭來,推了推鏡框,看着梁素素走近。

「我爸爸,真的會被處決嗎?」

「是的,注射死刑吧。」

梁素素沉吟了片刻,甩了甩手,哈了一聲,說道:「有一點,他沒有想到,你也不會想到。」

「什麼?」

「我要自首去,我也要感受一下注射死亡的味道。」

陳孟秋一怔:「你,你決定了?」

「沒什麼,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還能好好活下去嗎?」梁素素展顏而笑,露出兩排細碎潔白的牙齒:「不如乾乾淨淨的來,乾乾淨淨的走,我們父女一起走,了無牽掛!」

屋檐上,一隻花雀曳尾飛出,直衝天際。

「嘎」的一聲鳥啼,從空中落下,梁素素大踏步往前走去,車流洶湧中,她衣袂飄飄,背影如此好看。

不知道怎麼的,陳孟秋的鼻子驀然間有些發酸,他伸手揉了揉,推推鏡框,也快步離去。

(本書完)

這是《布衣神探》系列的第三部獨立作品,也是修改次數最多,耗時最長的作品。

這部作品裏探討的東西也比前兩部多,第一部,徐圭璋殺人案講述的是信任;第二部,王麒殺人案講述的是佔有;這一部,講述的是正義,是公平,是私力救濟,是法理與人情,但似乎又都不是。

這一部,命案更多了,死的人似乎都不冤,因為他們都有罪,但似乎又都很冤,各有悲憫。究其根源,是誰的錯?遲到的正義,冤屈的嫌犯,一昧容忍的妻子,怙惡不悛的鄉鄰,急功近利的副局,只求安穩的領導,可悲可嘆的原生家庭……到底是誰的錯?

謝謝諸位的一路陪伴,我是御風樓主人,請多多關注,咱們下部作品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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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神探:被嫌棄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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