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號原型（2）

教授僵立在原地，葉梨出門前的叮囑彷彿迴響在耳邊——

「好好養傷，工作可以等傷好後繼續。」

教授感到自己的大腦正在快速運轉，想要編出一個合理的說法。可是，當葉梨站到他面前，一臉無奈地看着他時，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尷尬地笑笑。

葉梨上下打量了他幾遍，語帶疑慮地問：「你竟然自己走下了樓梯？」

「關於論文，我有些想法，想記下來。」教授急急解釋。

葉梨似乎並不關心教授下樓的原因，而是對他怎麼單腳下樓的事很感興趣，她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我是問，你是怎麼下的樓？用這個？」

她指了指教授握在手中的手杖，那是一把胡桃木手杖，鐮刀型的握把上包了銀，還鏨刻着美麗繁複的花紋，顯然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

「爺爺的手杖，我在更衣室找到的。」教授將全身重心放在單腳上，一手舉起這把古董手札，獻寶似的展示給葉梨看。

葉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自顧自忙去了。

見她沒有追究自己下樓這件事，「妻管嚴」的教授稍稍鬆了口氣。

此時若要明目張膽去書房工作，也實在是太不識相了，教授只能重新坐回沙發，手指在沙發椅的控制板上按下一個按鈕，電視打開了——

可是連換了幾個台，都是黑屏，沒有任何圖像。

昨天葉梨便告訴過他，社區的主網絡正在升級，暫時無法使用，看來還沒有恢復。

隨着科技的發展，人們越來越依賴網絡，半個多世紀前，人類突破了通信技術的壁壘，繼5G之後，6G迅速面世，數據傳輸得到了高效提升，被廣泛應用到物聯網、人工智能、航天科技能方面，互聯網因此升級為世界網。也正是從那時候起，各種原本只存在於人們想像中的技術如雨後春筍般誕生，整個世界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紀元，被稱為第四次工業革命。

教授的家，原本隨處可見這些新技術，只是因為主網絡升級，暫時都無法使用了。

教授正覺無所事事，葉梨過來了，她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是兩杯尚冒着熱氣的咖啡，另有一碟餅乾，一小塊蛋糕。

將托盤放在茶几上，葉梨說：「蘇敏做的，剛出爐，你嘗嘗。」

蘇敏是葉梨的閨密，她的丈夫梁宇是葉梨的同學，兩人在葉梨的撮合下，於去年踏入婚姻殿堂，和他們住在一個社區。

原來葉梨剛才是去了蘇敏家拿點心，怪不得這麼快便回來了。

教授一邊想着，一邊拿起咖啡杯，又用雙手捻起一塊小餅乾，不過那餅乾做的十分酥脆，他試了幾次都沒法完整地拿起來，造型可愛的點心被他捏得粉碎。

「我真是笨手笨腳的。」他懊惱地說。

葉梨只是笑笑，將他面前的餅乾換成了蛋糕，並配上了刀叉。

教授頓時得心應手起來，他一邊品嘗一邊問葉梨：「你見過我的手機么？」

因為車禍的緣故，工作上的事務只能暫時擱置，教授想給學院打個電話，可是家中斷網，通訊也斷了，他尋找手機的時候才發現，似乎車禍之後就遺失了。

葉梨搖了搖頭：「也許是車禍時弄丟了，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我也沒顧上，回頭再買個新的吧。我已經替你向學院請了假，學校安排了別的教授幫你代課，放心吧。」

教授點頭，又說：「昨天醒來后迷迷糊糊的，忘了問你，嘉嘉……」

莫嘉是莫銘教授與葉梨的女兒，今年8歲，剛念小學，之前因為記者總是在門前蹲點，影響了一家人的日常生活，葉梨便將孩子送去了爺爺奶奶家。

葉梨彷彿知道教授要問什麼，沒等他說完，便回答：「現在你要養傷，我一個人照顧不來，還是讓嘉嘉呆在你爸媽那吧，況且，你出車禍的事情我還沒告訴她，我怕她害怕……」

「是該這樣，等我恢復后，再接她回來吧。」教授點頭同意。

「波波也送過去了，給她做個伴。」葉梨又說。

波波是他們養的一隻金毛巡迴犬，和女兒一起長大，比起忙得見不著人影的父母，女兒對波波的依賴度更高，簡直片刻都無法分開。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教授又問：「網絡升級需要多少時間？」

「不知道。」葉梨又搖了搖頭。

「都什麼時代了，升級個網絡竟然要斷網幾天？效率實在太低了！」教授嘟嘟囔囔地抱怨起來。

葉梨「嗯」了一聲，沒接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教授意識到了妻子情緒不佳，輕輕問道：「怎麼了？是不是那些記者又來煩人了？實在抱歉，我沒想到那個演講會引起這麼大的反應。」

「不，不是，已經沒有記者了。」葉梨從沉思中醒悟過來，連聲否認。

教授微微思忖，又說：「今天實在是太無聊了，才會下樓來的，我保證，以後一定好好修養，再也不折騰了，」

葉梨聞言，有些詫異地看向教授。

教授被他盯得莫名所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惹來妻子如此大的反應。

好在妻子很快就恢復了原樣。

「你怎麼了？」教授疑惑地問。

「沒什麼，突然想到了工作上的事。」葉梨淡淡地解釋著，「最近有個項目出了些問題，剛才突然想起來，分了神，」

工作上的事？

就葉梨目前的工作來說，教授並不認為有什麼問題能難倒她的。

與他相識前，葉梨就已是在人工智能領域獲得多項專利的優秀學者了，擁有計算機、心理學、哲學方面博士學位，她的老師羅朝陽教授，曾在公島建立之初，受邀加入「弈智慧科技研究中心」。

「弈智慧科技研究中心」，是第一批入駐公島的私人科研機構，是人工智能界的領軍者，由十一名世界頂級的計算機科學家創立，葉梨的導師羅朝陽教授便是其中之一。

進入「中心」工作一直是葉梨的夢想，他還記得，接到羅朝陽教授的電話后，葉梨是如何欣喜若狂。

可是意外懷孕使她放棄了隨導師去公島的機會，做起了全職媽媽。

想到這裏，教授有些愧疚，若非為了家庭和孩子，葉梨的的成就絕對不會低於自己的。

孩子上學后，葉梨的時間寬鬆了些，便到了一家普通的計算機技術公司任職。

對於葉梨的能力，教授有絕對的信心。所以，在工作上遇到難題這種話，一聽就是敷衍之詞。

然而，教授卻不願意去質疑自己的妻子，心裏彷彿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

相信她，葉梨說的話都是對的，她不會欺騙你。

很快，咖啡和點心都吃完了，葉梨起身收拾餐具，客廳里咖啡的醇香和點心的甜香漸漸散去。

教授靠在沙發上，感覺很放鬆，演講事件之後，有多久沒和妻子一起，愜意地喝下午茶了。

妻子最近一定十分勞累，看上去憔悴了許多，眼角都有魚尾紋了。

這麼想着，意識慢慢遠去，教授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