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空捻空枝空倚門

第一百一十一章 空捻空枝空倚門

屋子裏極為安靜,待一切都沉靜下來,她才又緩緩睜眼,眼底一派清明。穿衣洗漱過後,步下樓去,已有宮人備好了清粥小菜。食之無味,柳清持吃了兩口,便坐在窗前看雪,看了一會兒,又倍覺無趣。

恰在此時,元福公公過來送過年的新衣,一共三套,都是她常穿淺綠色。

柳清持淡笑道:「多謝公公,只是我今年不去宮宴。」

「這是為何?前年不是都去了?」元福公公疑惑。

「不想去,公公不必為難,我跟他說便是。」柳清持將人打發走,靜靜地想,宮宴,可不是又吵又累么?

嘉寧殿中,沈昱宸聽了元福公公的回話,重複了一遍,「不想去?」

「姑娘是這麼說的。」元福公公中規中矩道,別人的想法或許還能揣摩一二,柳姑娘的想法還是莫要去猜測,畢竟是留給帝君猜的。

「難道是生氣了?」沈昱宸自言自語道,不應該啊,清持最是希望他勤於政事。

宋浩陵輕咳一聲,「生氣倒不至於,畢竟柳姑娘識大體。」

「嗯?」沈昱宸意外地望着他,宋浩陵從不在他私事上多言,今日倒有些反常。

宋浩陵笑道,「臣想知道,年後有多長時間給禮部準備天子大婚,帝君可否先透個底?我好心裏有數。」

「我心裏都沒底,又怎麼給你底?」沈昱宸不禁苦笑,清持每次一提到成親都是明顯的迴避,雖他口中說着不在意,心裏又豈會真的不在意?

「這是何故?」宋浩陵詫異,夜夜宿在羅浮園,按理早該成婚才是,先前外患未除,便也一直沒拿到明面上來說,而今海晏河清,帝君昨日又長一歲,正是成婚的時候。

「大概是,她不喜歡靖宮。」沈昱宸目色黯然,清持先前四處遊歷,又豈會甘願長住於宮室?他想要留住,卻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她肯為他留下。

宋浩陵默然,以柳清持的性子,只怕是真的不喜歡宮室。好一會兒,他才試探問道:「若真是如此,帝君可會強留?」一國之君,強留個人,再簡單不過。

「就不能想我點好?」沈昱宸皺着眉頭朝他看去,很是不滿。

宋浩陵啞然失笑:「臣知錯。」

沈昱宸揉揉眉心,從心底升起一股無力感,只盼著永不要有那一日。

「下午父親和幾位大人會過來,不早了,帝君先用午膳吧!」宋浩陵善意提醒。

「太傅要來,可知是為何?」沈昱宸立刻警惕起來,腦子裏過了一遍,自己最近好像並沒有什麼錯處。

宋浩陵搖頭,「不知,父親沒有說,不過應當不是什麼壞事,沒生氣。」

沈昱宸放了心,自去用膳。

下午太傅與幾位元老如約而至,倒確實不是來教導他的,卻與沈雲岫有關。祈王明目張膽的包庇,實在難以服眾。

沈昱宸斟酌道:「雲岫犯下大錯,理應嚴懲,只是目前仍在救治,此事壓后再議,定不維護就是。」

幾位老臣相互看了一眼,還是宋太傅再次告誡:「陛下先前都做的很好,莫為一人,失了民心。」

「太傅放心,定不會徇私。」沈昱宸再三保證,好不容易才送走了這幾位元老。暗道,原本也沒想過輕饒。

宋浩陵觀察他的神色,問道:「帝君可是有了主張?」

沈昱宸反問:「你認為該如何?」

宋浩陵道:「臣不敢。」往大了說是國事,往小了說是皇室一族的家事。

「儘管說就是。」沈昱宸看着他道。

好一會兒宋浩陵才道:「禁足祈王府,亦或是流放,一生不赦。」不論是禁足一世,還是流放貧瘠之地,不管哪一種都不是什麼好結果。

沈昱宸亦不作聲,再差也就這樣了。

一直到掌燈時分,沈昱宸才踏着積雪,披着一身寒氣回了羅浮園。柳清持靠在軟榻上,若有所思,融融燭光灑遍她周身,無端讓人從心底泛起暖意。

沈昱宸在她身邊坐下,笑道:「若是悶了便出去走走,整日不出園子也無聊。」

柳清持想也不想道:「那我去豐都。」

「這就丟下我了?」沈昱宸沒答應,「不出都城,哪兒都行。」

「嗯。」柳清持只應了一聲,興緻缺缺。

沈昱宸俯身靠近,「不高興?」

「沒有。」柳清持搖頭,忽然想起來道,「宮宴我不去,累。」

「不想去便不去,我不勉強你。但可真得是為了躲懶不去?可不能是為了別的什麼莫須有的原因。」沈昱宸想起上回宮宴,的確是鬧得有些不愉快。

柳清持將他推遠,深以為然:「嗯,懶得應付你的后妃。」

沈昱宸將她攬在懷裏,懲罰性的捏了捏臉,「盡冤枉我,哪來的后妃?」

「你想聽的不就是這個?」柳清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除了這個,還能有什麼莫須有的原因?

「好好好,我胡亂猜測,我不對,不想去就不去,哪捨得讓你受累。」沈昱宸很上道,笑着認錯,挂念了一天,總算放下心來。

「明日送阮和回祈王府吧。」好好一個姑娘,都沒半點生氣了。

「怎麼,她願意回去了?」沈昱宸頗為意外,之前怎麼都勸不動。

「哪有人看着心上人生死一線不擔心的?」柳清持緩緩道,「先前想是大公子以為自己活不成了,才自以為是趕她走。現已無後顧之憂,自然該把人送回去。」

「那你擔心過我嗎?」沈昱宸突然道,「不在我身邊的時候。」

他突然這麼認真,倒讓她一怔,本能道:「沒有,你長住宮中,我擔心什麼。」

「應該要的,」沈昱宸深有感觸,「從前便罷了,去年也沒有?我食不知味,寢不安眠,還得忍住不去找你,都快要把我逼瘋了。」夜夜都在想她親口答應會回來,卻為何了無音訊!

柳清持心中長嘆,閉上眼,主動吻上他的雙唇,明知他幾次三番提舊事,就是故意讓她愧疚。明知是計謀,卻甘願沉淪,大概也是瘋了。

沈昱宸越發抱緊了她,人皆有貪念,越得到越不舍。她一提回豐都,他便極為不安,說到底用計留人還是利用了兩人之間那份情,可既嘗過了情愛的甜頭,又怎麼可能再忍受得了孤身一人?許久過後,直至柳清持呼吸急促,才堪堪將人放開。

柳清持面色潮紅,只手撫上他的臉,似問非問:「都說我冷心冷情,怎麼就這麼容易被你操控?」

「大概是我們認識的早。」沈昱宸煞有其事地回答,仔細一想,倒真是早,他十二歲認識她,從此心裏眼裏就再沒裝下過別人。

「兄長與傅師兄都在你之前。」柳清持仔細回想,「我幼年每年都會去見兄長,可比見你那三天高興多了。」

「一個是兄長,一個是師兄,偏生叫我連名帶姓,哪有這樣的,豈非是本末倒置,親疏不分?」沈昱宸心裏泛酸,她少有喚他的時候,便是有也是極為疏離的帝君,亦或是她生氣時直接就連名帶姓叫他沈昱宸。

「你的名諱豈可隨意稱呼?若是被人聽見了……」

「現在又沒別人,再者,何須叫我名字?」沈昱宸眸光清亮,眼裏映出她的容顏,啞聲道,「沒人的時候,難道不該喚我夫君?」

柳清持一把推開他,臉上一紅,這……她是決計叫不出口的。

沈昱宸忍不住笑出聲,重新把人攬在懷裏,橫抱回了內室,金獸爐中輕煙裊裊,紗帳綉簾似水流光,一室暖意生春。沈昱宸鐵了心要讓她服軟,折騰了大半夜,終還是讓人含着淚喚了一句他想聽的。

次日,近午時分,元福公公派了人來接阮和。她雙手攥着衣袖,眉尖緊蹙,心中天人交戰,痛苦萬分。正如柳清持所言,哪裏會不擔心?只是對先前沈雲岫趕她走一事耿耿於懷罷了。

柳清持看了許久,暗嘆這姑娘死心眼,於是道:「阮和,當初沈雲岫送你進來,今日我便逐你出羅浮園,立刻遣送回祈王府。」

阮和張口欲言,雙唇顫抖著,卻什麼也沒能說出,垂首斂目,出了羅浮園,任人將她送回了祈王府。

聽說宮裏送了人來,沈懷稷前去接見,雖說多年不曾見過,可他還是能認出來:「你是阮和。」

「世子。」阮和按規矩行禮。

「走吧,我帶你去見大哥。」沈懷稷在前引路,先前派了人去碧水城照顧沈雲岫,他要娶阮和的事早就傳回了祈王府。

阮和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邊,進了傾瀾微雨,看到沈雲岫雙眼緊閉地躺在床上,才發覺眼睛有些濕潤,之前設想過的種種結果通通都拋在腦後,只願他平安。

盧掌柜將她拉過一邊,小聲道,「孩子,先別哭,大夫正救人呢。」

琅玕滴了幾滴特製的藥水在沈雲岫的胸口,不一會兒,血線蟲就悄悄地從血肉中鑽了出來,比之先前長了許多,一一被琅玕收入竹筒。

沈懷稷和阮和看見此等情形,都只覺背後發麻,不忍再看,只是心裏陣陣抽疼,怎麼就如此的多災多難。

收起最後一條血線蟲,琅玕用力按了按沈雲岫的胸口,只見他雙目緊閉,眉頭卻不自覺皺起,似是受到了極大的痛苦。

琅玕立即收手,起身至桌案邊,提筆寫道:把殷蟲交給我,五日後醫治。

「好好好,這就去取。」盧掌柜立馬拖着大御師去太醫院取蠱蟲。

「你真信他啊?」大御師心裏有些沒底,殷蟲兇險,誰都不知有何種後果。

盧掌柜道:「不信又能怎樣?目前只能靠他,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看他造化吧。」

大御師重重一嘆,也只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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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浮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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