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還好吧，新年了

1、

人生就是這樣，有時單用崎嶇這個詞已經不能涵蓋這些命運的轉折了。

十二月三十一日，這是一年的最後一天。以前每到這一天林理都會和蘇嫣享用一頓甜蜜的晚餐，然後再和楚明、王芊芊還有於孜鑫到糖果或者錢櫃玩一個通宵，一起迎接新的一年。但是今年不行了，愛人、朋友都離他而去，母親躺在醫院裏整天的傻笑，父親成了大煙鬼，一天能抽下四包「大前門」。

晚上十一點，母親入睡后。林理從醫院出來，找了一個路邊的小酒館，要了一碗雞蛋西紅柿打滷麵，老闆問他喝什麼酒水，他想都沒想就說：「大二!」

接過酒瓶，林理給自己滿滿地倒了一碗，然後一仰脖喝掉了一半。

時間過得很慢，小酒館里也沒什麼人，老闆在櫃枱旁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着一個十七寸的破電視機。

「哎哥們兒，你還看晚會嗎？」老闆問林理。

「不看！」

「哎，那我可換台了，咱也聽聽新聞，看看這經濟危機到啥份兒上了。」老闆一邊說，一邊把電視調到了新聞頻道。

「2008年，對於中國而言是充滿挑戰的一年，5月12日，一場破壞力驚人的大地震在瞬間奪走了無數同胞的生命，六月的聖火傳遞又讓我們看到了一小撮分裂主義者的險惡用心。在這些困難面前，堅強的中國人民沒有選擇後退，全國上下團結一心的抗震救災，海外留學生有禮有節的保衛尊嚴。這一切讓我們懂得，困難並不可怕，災難同樣可以戰勝。我們不會去詛咒這世界帶給我們不公，一個強大的民族從來都有堅強的脊樑。8月的奧運，我們萬眾一心留下了光輝的一頁，把最美好的中國展現給了世界！擦去眼淚，我們留給世人的是什麼！是堅強！」電視機里傳來了一陣抑揚頓挫的聲音。

「進入後半年，世界性的經濟危機席捲全球，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都蒙受了巨大的損失。對於中國而言，這代價同樣沉重，出口銳減導致大量中小企業倒閉。然而這些同樣沒能讓我們屈服，本台記者日前在陝西、遼寧等地採訪時發現，很多在外打工的人已經回到了家鄉。各級**開辦了大量免費的技能教育培訓班，無償地給農民工上課，讓他們掌握新的知識！同時還鼓勵自主創業。今年十二月，**又出台了新的政策，降低自主創業的門欄，將不再要求創業者提供高額的註冊資金！相信用不了太久，我們就能從經濟危機的泥淖中脫身！

「操！」林理低聲咒罵了一句，現在的他最不願聽的就是經濟危機這四個字，假如沒有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風暴，買房子的事情早就拍板了，自己的公司也會快速發展，那樣的話，蘇嫣自然也就用不着再兼職家教了。而她不去兼職，那麼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嗨，哥們兒，有愁事兒吧？」老闆聽到林理的咒罵，笑呵呵地問道。

林理沒有回答。老闆又說：「這馬上就到09年了，要是有鬧心事可別帶過去，新的一年就得有新氣象！您說是不是！」

林理還是沒有答話，老闆討了個沒趣，臉上有些掛不住，便把頭扭過去，不再說話了。

電視里抑揚頓挫的聲音不見了，接着的是幾個經濟專家討論目前的局勢，讓林理納悶兒的是，這幾個老頭兒雖然都認為經濟危機不會很快結束，甚至於2009年上半年還有新的一輪衰退。但是對於中國經濟，他們卻大都持樂觀態度，紛紛認為，最遲到09年年底中國的經濟就能復甦，甚至有一位態度激進的學者更是斷言說，2009年的五月，中國經濟就會觸底反彈，正式開始復甦！

復甦！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詞語。林理覺得自己的心底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撥動了一下。母親會復甦嗎？自己的事業呢？愛情呢？事實上林天宇下午的一通暴風驟雨並非沒有任何作用。他走後，林理想了很久，他拿着那個蘇嫣的號碼，幾次想撥過去，但是卻沒有勇氣。

2、

酒越喝越少，零點鐘聲敲響的那一刻，一瓶大二見底了。

林理打着酒嗝搖搖晃晃站起來走到吧枱前，拍了一下老闆的肩膀，說：「算賬！」

老闆急忙拿出賬單，一看，十三塊錢。

林理從兜里摸出幾張皺皺巴巴的錢扔到櫃枱上，轉身走了出去。

夜風很冷，順着衣領灌進來，很快就把二鍋頭帶來的那團熱氣驅散了。林理沒有管那些，相反，他又把衣領扯開了一些，讓那刺骨的冷風更加容易地周遊於自己的全身。快走到醫院的時候，手機鈴響了。掏出來直接按了接聽鍵。

接通電話，裏面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於孜鑫！

自從去了西班牙之後，於孜鑫只和林理聯繫過兩次，一次是剛去的時候，他告訴林理投資要等一兩個月。第二次是林理決定結婚前給他打了一個電話，當時於孜鑫很高興，說一定回來喝喜酒，還告訴他投資已經快落實了。

這中間，林理無數次想打電話問投資的事情，但是想想都沒有，他怕朋友會因為這件事着急上火。而於孜鑫似乎也有着類似的顧慮，事情沒結果的時候他也不願多說。

這一回是他們第三次通話，2009年的第五分鐘。

「還好吧，新年了！」一聲低沉的問候傳來，林理立刻感到周身一顫，一股熱淚流了出來，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有朋友惦記着自己！

「孜……孜鑫！」

「對，是我，你怎麼樣啊！」

「我……我還好！」林理急忙說。

「唉，別裝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那個林天宇……他給我打電話了……」

「他？怎麼會有你的號碼？」

「這我就不知道了，要麼是跟嫣姐要的，要麼是跟王芊芊要的，總之我想不會是你給的！」

「你等等……王芊芊？他認識王芊芊？」

「他跟我說，他聯繫過王芊芊！」

「你……你還認我這個朋友么？要不你罵我一頓，罵我一頓我能舒服一點！」林理想了半天，吞吞吐吐說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