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遠方的來客

50.遠方的來客

唐菲就站在門口看着這一切。無瑕讓兩個孩子出去,孩子們不肯,她就笑着說:「你們去把姥姥、伯伯、嬸嬸請來,還有道長,娘有重要的事宣佈。」

孩子們歡呼雀躍地去了,唐菲走進來和我跪在一起,剛抬起頭要說話,臉上就「啪」地響亮地挨了一記耳光,她捂著臉淚水奪眶而下。

我說:「一切都是我的錯,你不要為難她。」

無瑕暴怒道:「你給我閉嘴。」

唐菲亢聲道:「我奪了你的所愛,你打我,我認了,可他也愛我,你又憑什麼要拆散我們?我認識他比你早。」

無瑕喝道:「放你娘的屁,我認識他時,你還在……」她指着我,突然失聲笑了起來,「你說,誰先認識你的。」

我真是被她鬧糊塗了,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唐菲瞪着我,努著嘴,恨我膽怯。我暗吸一口氣,正要說話,無瑕卻突然倒了下去。我急忙攙住她,扶她坐上椅子。她又狠狠地扇了我一記耳光,目如鷹隼般盯着我,她在極力強壓自己的怒火,若不然真要一口吞掉我。

這時候,葉秀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一進門她就抱住了無瑕,一邊勸慰著,一邊示意我趕緊帶着唐菲離開,我不願動,唐菲挽着我的胳膊使勁地拉,這會兒姥姥在侍女們的攙扶下和唐飛遲也趕了過來,她望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唐菲,渾濁的眼睛裏不知是喜是悲。她撥開侍女,讓唐飛遲攙着她走進屋去。

唐菲強行把我拽出門去,拉着我站在槐樹下,她雙手抱定我的胳膊,目光堅定地和站在一起,那副表情是在向世人宣告,我跟定你顧楓了,誰也休想把我們分開。

道長最後趕來,畢竟年紀大了,腿腳不如先前靈便,他一路朗笑而來,歪著頭去看唐菲的臉,看的唐菲面紅耳赤,垂下頭去。他把手杖往青石板上一點,朗聲笑道:「今秋又有喜酒喝啦。」

道長真是有未仆先知的本事,他一語就道出了所有的關節。

那年秋天我和唐菲的婚禮就在山上操辦了,操持婚禮的正是無瑕。本來我是想等唐菲滿二十歲才正式迎娶她,畢竟白眉子的三年周紀才過,但八月間,余姥姥就催着我們趕緊辦,我問她為何?老人家把手杖一舉喝道:「你幹了什麼好事,你自己不知道啊。」

我把頭一縮,臉頰熱辣辣的,我說:「就是您老人家不說,我也一定要娶菲兒的,可眼下這節骨眼,沒人操辦婚禮啊。您肯委屈您孫女悶聲不響地過我門來?」她笑:「放你娘的屁,你敢委屈我乖孫,我敲碎你腦袋!婚禮自然要大操大辦,至於誰來操辦,那是你的事,你自己想辦法去。四個月就能看出來了,誰敢讓我的乖乖挺著大肚子出門,我……我……」

我抱頭鼠竄,竄到門口,我回頭跟她說:「您放心吧,我一定讓她風風光光進我門來。」

我是打了包票的,可問題現在誰來操辦這場婚禮呢。幾個月前鍾白山拐了金菱兒躲在川北,被李少沖派千葉堂給抓到了成都,鍾白山是鍾純子的獨子,他有難,天山派豈可坐視不理?唐飛遲夫婦因此下山去了,葉秀行前還向我討了一封書信,她斷定我對李少沖還是有點影響力的。

唐飛遲夫婦不在,姥姥年紀大了,道長又怕麻煩,誰來操持婚禮?

姥姥見我遲遲不動手,就火了,她老人家操起手杖就要為她的乖乖討個公道。我只好躲呀,一邊躲一邊辯解,可老人固執的很,她認定事你再辯解也無用。於是好好的一屋子傢具被她打的七零八落,危急時刻,唐菲從裏屋沖了出來,沖着我嚷道:「呆瓜,你不知跑啊。」這真提醒了我,我一溜煙地跑了出來。

我人跑了,心還在那,婚事已經不能再拖了,這可怎麼辦呢。不過這個難題,到晚飯時就全解決,天山派的規矩,白天你愛做什麼做什麼,晚上你愛做什麼做什麼,但晚飯一定要在一定吃,而且一定要等天全黑了后,點着蠟燭聚在一起吃。這個規矩鐵打不動,即使是道長也不得不遵守。

那天我心裏有事啊,我就忐忑不安。僕人們上好了飯菜,但姥姥不來,誰也不敢動筷子,無瑕沒來,湘南和欲白就規規矩矩地坐着等。後來姥姥來了,唐菲攙扶在右,無瑕攙扶在左,三個人娘兒們一樣親的不得了,笑的一朵花。

唐菲看了我一眼,眸子亮晶晶的,無瑕含着笑,微微低着頭,姥姥對我說:「你的難題解開了,我乖乖的婚事由無瑕來操辦。自古賢惠的妻子為丈夫操辦納妾的事你真就沒聽說過嗎?」

我聽說過啊,在戲文李聽過,也真切地見識過,可從來沒想到會落在自己頭上,我的頭一陣陣眩暈。湘南和欲白兩個孩子傻乎乎地拍手叫好,說自己馬上就有小弟弟了。大夥都向我道賀,向唐菲道喜,向姥姥討賞,大家都其樂融融,獨我渾身一般如墜冰窟,一半如處炭火,苦不堪言。

那晚飯後,姥姥留下無瑕去商議婚禮的事,我帶着湘南和欲白早早回家,洗漱了,打發兩個睡覺。我把被子鋪開,倒上水,忐忑不安地等著無瑕回來,我想好了各種說辭,準備來討好她,她要罵我,我就極力忍着,她也不會罵我,當着孩子的面。

我等呀等,從一更等到三更,從三更等到五更末,無瑕還是沒有回來。後來我困了,可我又不敢睡,我就坐在床沿,我支撐著脖子。我打了個盹,無瑕就回來了。她正幫兩個孩子穿衣,兩個孩子睡意正濃,扶起這個倒了那個,小眼朦朧著睜不開,我望了望窗外灰白的天,說:「時間還早,讓他們再睡一會吧。」

她沒理我,我尷尬地站在那,垂着手左右不是。欲白朦朦朧朧醒過來,總是用手抹自己的眼,我想這樣多臟啊,就伸手去拉他的手,她火了,一把把我推的老遠,孩子們嚇了一跳,都驚恐地看着我。我做了個鬼臉說:「你娘跟我鬧着玩呢,是不是,白宮主。」我在孩子們面前一直都叫她白宮主,我儘力地做着鬼臉,但她始終沒有回應我,兩個孩子意識到了社么,望望我,又望望她,臉上是說不出的尷尬。

她終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欲白立即得到聖旨一樣,也跟着笑了。

我和唐菲的婚禮如期舉行,婚禮前,唐飛遲夫婦回到了山上,不光他們回來,鍾白山帶着金菱兒也回來了,兩個人早已私定終身,原先是偷偷摸摸的,現在是光明正大。鍾純子也來了,鍾白山被囚后,他就去了成都,他是準備去大開殺戒的,如果有誰壞了他兒子的性命,他一定把成都府殺個血流成河。不過這次他沒有得到施展他大規模殺人手段的機會。

他趕到成都時鐘白山和金菱兒已經脫險,我對千葉堂的大牢還是略知一二的,那裏戒備森嚴不下天牢大獄,憑鍾白山和金菱兒的本事想脫身,難!換句話說如果李少沖真想置二人於死地,他們是絕無生機的。李少沖當然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得罪西隱一脈,但自己的女人讓別人拐了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他自己縱然有一萬條放人的理由也是說不出口的,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他的千葉堂堂主張羽銳又不願去做。

誰願意為他分擔憂愁呢?

李迎,他失散多年的女兒,聰慧又有膽識,更重要的是她極具眼力,一眼就洞穿了她父親的心思。那年她十四五歲,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一聽說有人為了純真的愛情,敢於挑戰大魔頭,小姑娘當然有理由感動的稀里嘩啦,然後以自己尚不成熟的心智,一衝動把人給放了。事做下了,你怎麼辦吧,依法治她罪,她不是天火教的人,派千葉堂剪除她,她是首座的女兒,為她求情的人能踏平政務堂門檻。

最後還不是一筆糊塗賬?

時任川中總舵主的金岳勸李迎來天山躲一躲,避避風頭。她則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參加我這個叔叔的婚禮。賀禮,金岳都給準備好了:三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李迎一見面就說她上輩子一定是來過天山的,沿途所見景物她都像是早已見過的,絲毫不覺得陌生。她又跟我說:「顧叔叔一定是在什麼地方見過的,怎麼如此面熟?」我笑道:「所謂千人一面,我這張臉最是平常,世間何止千萬?你覺得熟悉也不足為怪。」她道:「這個我倒不敢說,不過嬸嬸卻是武林公認的大美人,你們先別說,讓我猜一猜她是誰。」

大夥都含笑不語,她巡視了一圈,就停在無瑕的面前,忍不住連聲嘖嘆道:「嬸嬸真是天女下凡,若是我倆走在一起,只怕別人要說你是我的妹妹呢?」說着話忍不住伸手去撫摸無瑕的手,恨的無瑕一把打落了她的手,嗔她道:「好輕狂的丫頭,嘴上佔了便宜不算,還要動手動腳的不成?」李迎嘻嘻一笑,給無瑕磕了一個頭,道:「你說我輕狂也使得,不過我說的全是真心話。世間哪個男人見了你能不動心?」她這話說的或許無心,我聽來卻已經不自在了。

好在鍾白山與金菱兒手牽着手出來給她磕頭,答謝救命之恩,才解了我一場尷尬。

鍾白山夫婦為了答謝李迎,送了她一件金燦燦的金蠶絲衣甲,金蠶絲衣甲是用天蠶絲混合北極狐狸絨混織成的,輕薄如紙,卻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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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楓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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