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馬殷接任節度使

唐昭宗聖乾寧三年四月，即896年4月。邵州前線的馬殷得知劉建鋒被殺，眾將想擁戴自己為武安軍節度使的消息后，一時難以決斷。馬殷沒有流露出興奮和喜悅的表情，而是變得憂心重重、猶豫不決！寬厚樂善的馬殷在武安軍的眾將之中，是喜歡實幹之人，並沒有太大的野心，同時戰功赫赫，極有威望。尤其他又是劉建鋒的妹夫，自然心中想得都是如何效忠於劉建鋒，哪裏會想到自己會得到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從秦宗權、秦宗衡、孫儒到劉建峰，四位領頭羊相繼死於非命，張佶有機會接任節度使職位，卻為何主動讓位於自己？是不是一個陷阱？這個職位雖然吸引人，卻實在不好當，馬殷擔心自己一旦成這支原蔡州兵的領導，隨時有可能如前任般被後來者幹掉。馬殷猶猶豫豫，一時沒有給姚彥章答覆。

姚彥章自然看出馬殷的內心顧慮，心中十分焦慮。武安軍沒有一個強大的頭領，必是群龍無首、四分五裂，很快就受到周邊強敵的攻擊，眾人的前途和性命就無法得到有效保障。姚彥章畢竟是馬殷的同鄉、兄弟，便對馬殷直言進諫。

姚彥章說道：「馬大哥，您與劉大帥、張司馬，本是誓同生死的兄弟，你們三位一體，不分彼此。如今劉大帥遇害，張司馬傷腿，這是天意人望，除了你還有何人能擔此重任？如此好的時機，你不可失，大哥不用有什麼疑慮。我來之前，高先生怕你不肯答應，特地叮囑我，一定要勸說你儘快返回潭州，接任節度使。」

聽了姚彥章的一番勸說，馬殷自然有些心動，但並未馬上作出答覆。當天深夜，馬殷在軍營之中反覆輾轉，難以入眠，艱難的抉擇擺在他面前，因為這個抉擇會決定他以後的前途和命運，而他必須做出自己的抉擇。馬殷突然想起昨夜的那個夢，心中暗思，這也許就是上天顯靈，暗示自己應該當這個武安軍節度使！

天亮之後，馬殷做出了自己的抉擇，他平靜地對姚彥章和眾將士說道：「眾位兄弟，馬殷想過了，此行未必不為福？如果我能安穩接替節度使，以後必定和眾兄弟共享榮華富貴。」姚彥章、李瓊、王環等人大喜，齊聲恭賀。但是邵州的蔣勛還沒徹底消滅，當然不能置之不理，馬殷當即令親從都副指揮使李瓊暫時代替自己職位，以拓跋恆為參謀，並留下李唐、張圖英、王仝等幾員大將。

此時馬殷已經有了六萬多人馬，這其中一部分是王仝的寨兵，一部分是新招募的士卒，還有一些就是邵州的降兵。馬殷給李瓊留下了五萬多人馬，繼續圍困潭州。他自己則帶着親兵營和王環的一萬部下返回。李瓊、王環等人齊聲應道：「末將遵命！」

次日一早，馬殷帶着文香、姚彥章、袁詮、馬存的親兵營和王環的部下啟程趕回潭州。數天後，馬殷等人到達潭州，來到潭州武安軍節度使門口時，張佶、高郁、許德勛和秦彥暉等武安軍眾將士早已等候多時，張佶不顧大腿的受傷，乘坐肩輿，熱情迎接馬殷進入節度使大堂。

進入大堂，張佶先是自己上坐，接受了馬殷的叩見。等馬殷行禮完畢，張佶走下座，請馬殷坐上公堂，自己退居堂下，率武安全體到職文武向馬殷叩拜行禮，確定君臣名份。馬殷舉目一看，卻沒有見到劉成鋒，問道：「怎麼沒有見到劉成鋒將軍？」楊定真急忙回道：「二將軍今日身體不適，托末將向大帥告假。」馬殷點點頭，心中知道劉成鋒必是心中對自己不服。不過形勢比人強，他一個人的態度已經改變不了什麼。

馬殷隨後先謝過了眾將的信任，並對張佶給予了高度的讚譽。確實像張佶這樣已經當上頭領之後，又真正心甘情願地主動讓賢的人，並不多見的。大多數是被迫讓位，如漢獻帝讓位給曹丕，曹奐讓位給司馬炎。常見到的都是為了權位，爾虞我詐，大打出手，甚至不顧一切的親人之間自相殘殺！所以張佶當得起馬殷和眾人的敬重和讚譽。當然張佶也沒有看走眼，馬殷沒有辜負張佶的讓位，確實後來給湖南境內帶來了幾十年的太平和繁榮。

馬殷對眾人說道：「承蒙諸位的厚愛，張司馬的推讓，馬殷必定竭盡所能，和大家共同努力，確保造福一方。日後我們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張司馬依然是我們大家尊敬的行軍司馬，和我馬殷不分上下。」馬殷說完，隨後請高郁擔任軍師，姚彥章、許德勛、秦彥暉、李瓊、王環、劉成鋒分別擔任都指揮使，各自直接統兵一萬，做為武安軍的主力，其餘各部則由馬殷直接指揮。馬存擔任節度使親兵指揮使，拓跋恆、袁詮為節度使衙門參謀，其餘眾將也分別官升一級。眾將都心服口服，大喜拜謝。

隨後馬殷令姚彥章大擺筵席，和眾人同歡。到了黃昏時分，馬殷正和諸將痛飲，一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對馬殷說道：「大帥，出事了！」馬殷一看是劉成鋒軍中的校尉苑玫，連忙問道：「苑校尉，不要着急，慢慢說來！」

苑玫跑得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緩了一下，才說道：「大帥，劉成鋒不服你接任節度使之位，正調兵遣將，來攻打節度使衙門和你的家中。他打算以奉立劉大帥的兒子劉彥瑫為主的名義，奪取節度使職位。末將不願看到潭州落入劉成鋒這個無能之輩的手中，因此偷偷跑出來向大帥報信。請大帥趕快準備，遲則生變，他的人馬很快就要殺過來了。」

原來自張佶被眾人推舉為帥之後，劉成鋒就心有不甘。他召集劉家的家族中人以及一些心腹將校，密謀發動兵變。原本他打算在張佶入主節度使衙門那日舉事，沒有想到張佶從馬上摔了下來，並沒有進入府衙。而後他又聽說張佶把節度使一職主動讓給了馬殷，劉成鋒更是氣憤填膺。

劉建鋒的親兵隊長劉猛，是劉成鋒的族侄，向劉成鋒建議道：「二叔，我們不如派人在馬殷返回潭州的路上設伏，把馬殷劫殺了。如此一來，潭州眾人又沒有了主帥。論資歷就是二叔了，必定會奉你為帥。」劉成鋒搖搖頭，說道：「你想得太簡單了。一來馬殷回來，必定帶有軍隊。他的部下勇猛過人，我們未必能一舉成功。再說就算殺了他，於事無補。潭州的諸將一樣會推舉他人接替。我們必須等馬殷到了節度使衙門之後，再把他們一舉殲滅。」

兩人正在商議，楊定真走了進來。劉成鋒見了，連忙問道：「現在怎麼樣了？」楊定真本來是跟着馬殷一起回城的，不過進城之後，他借口要先回家，就離開馬殷，先來見了劉成鋒。隨後被劉成鋒派去節度使衙門探聽馬殷的動向。楊定真說道：「此刻馬殷已經接任了節度使之職，正在大辦筵席。我是偷偷溜出來的。」劉成鋒大喜說道：「天助我也！趁着他們都在衙門裏，我們派兵前去，把他們一網打盡！」

楊定真和劉猛齊聲應道：「謹遵二將軍號令。」劉成鋒喜道：「有你們相助，此事必定成功。以後我和你們共享榮華富貴，絕不相負。」楊定真說道：「將軍對我有恩，末將並不是為求富貴，而是要以此來報答將軍。請將軍下令！」

劉成鋒說道：「很好！楊將軍，請你帶領一支人馬，攻打節度使衙門。務必把裏面的人全部誅殺，以除後患。劉猛你帶一支人馬，和我一起去馬殷的家中，把他的妻兒全部抓了起來想，然後擁着我的侄兒劉彥瑫去節度使衙門。如此一來，我們便可名正言順的入主節度使衙門。」兩人遵命而去。正是在楊定真調動兵馬之時，苑玫得知了他們的計劃，這才搶先跑了出來。

馬殷聽完，想了一下，朝張佶說道：「張司馬，要不我們派人去通知劉成鋒。告訴他，我們也同意奉彥瑫為帥。讓他收兵回去，免得我們自相殘殺？」張佶還沒有回話，其餘眾將說道：「大帥此言差矣。劉公子不過是幾歲的孩童，我們怎敢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他的身上？大帥執意如此，我們只能各自率部去投奔他人。」說完，眾將紛紛站起來，作勢要走。

張佶大急，說道：「諸位且慢！馬大帥，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請你趕快下令平叛，以免眾人都被他一網打盡。再說，苑玫剛才不是說了嗎，已經有兵馬去大帥府中，你要是再有遲疑，你的家人也會遭殃！」馬殷頓時想起，剛一進城，自己就讓馬存把文香送回家去了。府中兵馬不多，如果受到劉成鋒的攻擊，恐怕抵擋不了多久。

馬殷也大急起來，連忙說道：「諸將聽令！秦彥暉將軍，你快去調集人馬來增援帥府。王環將軍，你去調集人馬去增援我家。姚彥章兄弟，你馬上集中帥府的士卒，佈置防禦，準備固守待援。其餘眾將和我一道，去守住節度使衙門的大門。」眾將應聲而去。馬殷派親兵把高郁等文官送入後院，並保護起來。

馬殷隨即全身披掛，手提寶劍，和許德勛一道帶着眾將來到衙門門口。不一會，楊定真果然率兵衝到了門口。楊定真大聲喊道：「裏面的人聽着！我是楊定真，奉劉成鋒將軍之令，來接管節度使衙門。我們要奉劉大帥的公子劉彥瑫為帥，你們如果答應和我們一道輔佐劉公子繼位，我們可以既往不咎，各位依然官居原職。如果你們泯頑不化，本將軍殺入府中，就悔之晚矣！」

馬殷當先走了出來，許德勛帶着眾將守護在他的兩旁。馬殷厲聲說道：「楊將軍，你對馬殷接替節度使一職有異議，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商議。為什麼要如此興師動眾，讓士卒們自相殘殺？」楊定真說道：「馬將軍，楊某對你接替節度使之職並無異議。但是二將軍劉成鋒認為應該由劉彥瑫公子接替才合情合理，末將受二將軍厚恩，不得不聽他命令行事，請馬將軍諒解。你們是放下兵器，還是要負隅頑抗？」

許德勛怒道：「楊定真，劉成鋒對你的恩情，不過是一己之私。難道你要為了報恩，而讓我們武安軍中的同袍相互殘殺嗎？你快快下馬投降，我可以替你向馬大帥求情，免你一死！」馬殷也說道：「楊將軍，你平素並無惡行。劉成鋒為人如何，你應該也很清楚。我們不能把全體武安軍的身家性命託付給他。你也要三思而行，此刻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楊定真大喝道：「既然你們不肯放下兵器，那就怪不得楊某了。眾軍聽令，給我殺進去！」楊定真大刀一揮，他麾下的士卒吶喊一聲，如潮水般向府門衝來。楊定真知道馬殷武藝高強，自己不是對手。因此不敢率先衝殺過來，而是想仗着人多勢眾，把馬殷等人圍困住。帥府內的侍衛最多不過千人，自然抵擋不住他麾下的五千之眾。

那些士卒剛要接近府門，卻聽得姚彥章大喊一聲：「放箭！」頓時府衙的高牆上飛出無數羽箭，沖在前面的士卒紛紛中箭倒地。有少數僥倖躲過了箭雨的士卒衝到大門口，也被馬殷、許德勛帶着親兵們砍倒。楊定真在後面見狀，一面指揮一部分弓箭手朝牆頭放箭，一面嚴令一部分士卒再向府門攻來。

片刻間，衙門前箭對射如雨，殺聲一片，門外的士卒一波接一波地朝府門攻來。不到一個時辰，門外的大街上躺滿了死傷的士卒。府門內中箭的親兵也越來越多，馬殷和許德勛一個持劍，一個舞刀，死守大門口。大門一旦被攻破，後果自然是不堪設想。

正在危急時刻，楊定真後面突然一陣騷動，殺聲頓起。一員大將舞刀衝殺過來，他面前的士卒無人能擋，不是被砍死，就是嚇得躲避不已。馬殷一看，正是秦彥暉率軍趕到。秦彥暉出府之後，迅疾奔回軍營。一到軍營，秦彥暉不敢耽擱，當即點起數千人馬，返身殺向府衙。路上一路擊敗攔截的劉成鋒安排的攔截部隊，很快就殺殺到了府衙附近。

秦彥暉見馬殷等人形勢危急，也顧不得許多，一聲令下，自己當先殺出。秦彥暉在軍中勇猛著稱，劉成鋒的士卒自然也是知道。此刻見他率兵殺來，許多人不敢上前攔阻，紛紛走避。就算有一些悍不畏死之徒，奮勇上前，不一會就被秦彥暉大刀了結了性命。因此秦彥暉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阻擾，輕易地就殺進了重圍。

楊定真一見，連忙拔馬來迎。馬殷大喜，當即下令，姚彥章帶幾十人守衛大門，其餘的侍衛一起隨自己殺出，和秦彥暉裏應外合。馬殷長劍一揮，楊定真的士卒必有數人倒地。馬殷在軍中的威名人所共知，因此馬殷一衝過來，那些士卒紛紛走避，不敢上前攔阻。很快馬殷就殺到了楊定真附近，他想一舉拿下這個些叛軍的頭領。

此時楊定真已經和秦彥暉交上了手。楊定真怎是秦彥暉的對手，不到三合，就被秦彥暉砍傷落下馬來。秦彥暉縱馬舉刀，就要一刀砍死楊定真。馬殷瞅見，連忙高聲喊道：「秦將軍，不要殺他！把他生擒住！」秦彥暉聽得，只好收回大刀，喝令部下上前把楊定真捆綁了起來。

馬殷和秦彥暉齊聲大喊道：「楊定真已經被擒，眾士卒還不拋下兵刃？投降者免死！」兩人都是武藝高強之人，這一運勁喊出，聲如洪鐘。楊定真的部下聽到，不由得一愣，又看見楊定真被綁，知道大勢已去，只得丟下了手中兵器，跪地投降。

馬殷這才鬆了口氣，對秦彥暉說道：「秦將軍，這些投降的士卒請你派人把他們先收押起來，要好生款待。畢竟他們也是武安軍的將士，只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罪不在他們。」秦彥暉點頭應承。馬殷又轉過身來，對剛剛走出府門的張佶說道：「張司馬，這裏的善後事宜，請你處置。我和姚彥章帶着侍衛趕回家中去看看！」

張佶知道馬殷擔心家中的兩個嬌妻和一對兒女，便說道：「大帥，讓秦彥暉帶人馬跟你一起去，我才放心。這裏有我和許將軍，你不用擔心。」馬殷謝過了張佶，躍身上馬，帶着姚彥章、秦彥暉等人，朝自家疾奔而去。沿途遇到了一些劉成鋒的部下，馬殷一出馬，那些人嚇得不敢迎戰，四散而去。

馬殷等人很快趕到了家門口，門前一片狼藉，死傷的士卒躺滿了大街。王環正指揮着士兵們打掃戰場，顯然戰鬥已經結束。王環看見馬殷，急忙上前稟告道：「稟告大帥，末將已把叛賊劉成鋒砍死，只是夫人受了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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