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 張從賓突然造反
范延光看到兩個手下鬥志昂揚，再加上張先生也說過，自己註定要當天子，哪還有什麼好怕的？於是范延光改了主意，同意立刻起事。他把造反的有關工作，交給孫銳和馮暉全權負責。
六月十三日，義成節度使符彥饒向石敬瑭奏報道：魏博有士兵叛逃滑州，說范延光已經正式起兵造反。前鋒已至黃河北岸的黎陽，請求朝廷趕快發兵支援。接到告急，石敬瑭馬上命侍衛馬軍指揮使白奉進率騎兵一千五百人迅速前往滑州，進駐黃河南岸的白馬渡，作為第一批援軍，支援符彥饒。然後，石敬瑭又接連調動了洛陽巡檢使張從賓，侍衛都指揮使楊光遠，護聖都指揮使杜重威等，分別統兵北上，組成對范延光的討伐大軍。
自從殺掉張敬達，率晉安守軍投降之後，楊光遠覺得自己的形像受損，於是想設法彌補。所以他每次晉見石敬瑭時，都擰緊眉頭，拉下嘴角，擺出一副苦瓜臉。石敬瑭看到他的這副尊容，以為他是對封賞不滿意，就派人私下詢問。
楊光遠就等著這一問，立馬說道：「臣已經貴為將相，對榮華富貴哪有什麼不滿意的？只是我一想到死得其所的張生鐵，就感到自己太過渺小！只為救多數人的性命，就放棄了忠義的節操，每每想到這裏，都感到十分慚愧，實在沒法高興起來！」石敬瑭聽了這番表白，竟然覺得楊光遠能忍辱負重，是個忠義之臣，因此對他頗為信任，加以重用。
張從賓則是李存勖時的小校，在梁晉爭戰中從征有功。明宗末年以資歷代替張希崇，升任朔方節度使。石敬瑭進入洛陽之後，張從賓急急入見，向新皇帝表忠心，石敬瑭被他表面的殷情所惑，以為這是一位好官員。為了西北邊疆的安全，石敬瑭就將張從賓留在洛陽任巡檢使，讓他的前任、在西北較有威望的張希崇再次出鎮朔方。張從賓其實就是一個霸道強橫的人，覺得自己投機虧了本，於是暗懷恨在心，時不時找機會發泄一下心中的邪火。
石敬瑭遷都前的一天，張從賓與一個官員在橋上相遇，彼此的儀仗隊擠在一起，誰也走不了。張從賓大發雷霆，將那位官員從轎子裏糾出來，扔進了洛水！然後他奏報道：該官員是因為酒醉，失足落水。可惜他這樣明顯地發泄不滿，還是沒有引起石敬瑭的注意。
杜重威則是石敬瑭正着意提拔的新人，此人既沒什麼才華，也不買有過什麼功績。論道德品質，和楊光遠或張從賓相比，也是毫無亮點，基本上就是個廢物。石敬瑭之所以看重他，打算用他，僅僅是因為杜重威妻子是石敬瑭的妹妹宋國大長公主。
在石敬瑭這輪的軍隊調動中，出了一件對未來影響很大的事情。按計劃，原是劉知遠麾下的一支軍隊要轉撥給楊光遠。這支軍隊中有個叫郭威的人。郭威出身貧寒，十四年前只是一個小軍官。他在集市中殺了惡屠，被貶為小卒。
後來，天降姻緣，剛離開皇宮的李存勖妃子柴守玉看上了這個小卒郭威。柴守玉不顧父母勸阻，執意在小客棧內和郭威喜結了良緣。成婚不久，依靠柴守玉的錢財，郭威又當上了小軍官。
郭威接到調令之後，對他的朋友說道：「楊光遠為人奸詐，毫無英雄之氣，我要跟着他，今後就會成為廢人！能識我用我的，只有劉公。」於是，郭威並不肯坐等命運的降臨，趕緊走了劉知遠的門路，成功地讓劉知遠留下了他。
再說晉軍先鋒白奉進一到白馬渡，就向石敬瑭奏報道：「抓到一名叛軍士兵，據他供認，范延光沒有親自來，領兵的只是他手下范暉和孫銳。」
看到這份奏報之後，石敬瑭到頓時放心，對左右說道：「朕雖然寡德寡謀，但自問不比范延光差。范延光自己不來，只讓馮暉、孫銳這兩個成事不足的小嘍啰統軍。他們都是早晚要被生擒的廢物，豈能抗拒朝廷大軍？我可以放心了，他們惹不出多大的禍。」
接着石敬瑭下令，討伐范延光的將領，以楊光遠為主帥，張從賓為副，統一指揮，又加派昭義節度使高行周的軍隊參戰。可石敬瑭剛說完不用把叛軍放在眼裏的豪言，他以為安全的地方就接連出事。
范延光做了一件看似很離譜的事，他派人去遊說討伐自己的大軍副帥張從賓道：「你還是不要為石敬瑭賣命，和我一起造反為好！」他本來不過是想試試而已，也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但這次遊說，居然取得了讓石敬瑭和范延光都沒想到的成果。早已心懷不滿的張從賓竟然沒有一點猶豫，立即率麾下舉旗反晉！
此時，張從賓所部行至河陽，就近襲擊孟州。時任河陽節度使正是石敬瑭唯一嫡子、最有可能的皇位繼承人楚王石重信。石重信完全沒想到會變生肘腋，手下帶兵的河陽行軍司馬李彥珣又倒戈投奔叛軍，他只能束手就擒。張從賓也狠，完全不給自己留點餘地，馬上將石重信斬首！
然後，張從賓命張全義之子、上將軍張繼祚為河陽留後。這個當年因妻子受辱、差點找朱溫拚命的衝動青年，對張從賓的要脅不敢不從，接受了任命，一腳踏上賊船。
在河陽，還有一位失意政客胡饒也加入了張從賓叛軍。胡饒原是後唐老將王建立的心腹幕僚，他自認為才高，一直想做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當年王都叛亂時，胡饒就想鼓動王建立與王都聯手，但沒有成功。
李從珂稱帝之後，胡饒被調到同州任節度副使，正使是馮道。馮道對胡饒不象王建立那樣親密，胡饒感覺受到了冷落。他常常借酒鬧事，跑到衙門大門口，指名道姓地大罵馮道。馮道每次聽到，都請他入內，好酒好菜招待一番，再送他回家。
馮道身邊人都憤憤不平道：「何必對這個瘋子如此客氣？」馮道淡然道：「如果他不行善事，上天自會給他報應，我有什麼好生氣的？」張從賓起事的時候，已離職閑居在河陽的胡饒，覺得是自己施展才華的機會了於是主動請見，為張從賓出謀劃策。
胡饒出了一個主意，於是張從賓沒有前往魏州和范延光會合，而是率軍返身殺回洛陽。因為遷都還沒有完全完成，官員的家屬、宅地仍在洛陽，拿下此城，有可能動搖後晉王朝的人心。
原先駐防洛陽的軍隊，不是隨石敬瑭遷都汴梁，就是隨張從賓出征討伐魏州，留下的兵力很少。張從賓不費吹灰之力，一舉拿下了國家的故都。石敬瑭另一個兒子、代理東都留守壽王石重乂隨即被斬殺，至此石敬瑭還活着兒子，便只剩下尚是孩童的石重睿。
拿下洛陽的張從賓在城內作威作福，殺掉不肯屈服的留守判官李遐，取出左藏庫的余財犒賞他的軍隊，另行任命原副留守張延播代理河南府事。然後他率兵東進，準備先拿下汜水關，再殺向汴梁。
張從賓突然造反，連殺兩位皇子的消息此時已經傳到汴梁。石敬瑭急忙調整部署，原計劃派去討伐范延光的杜重威所部，迅速掉頭向西，去對付張從賓。感到光靠杜重威不一定是張從賓對手，於是石敬瑭又從護衛禁軍中抽調五千人，由久經沙場的老將侯益率領，與杜重威合兵，協助杜重威作戰。然後，石敬瑭又讓宣徽使劉處讓從前方楊光遠那裏，再抽調一部分軍隊，參與討伐張從賓。
這一道接一道的軍隊調令不斷下發，傳送命令和軍報的使節往來不停，汴梁城內人心惶惶。隨駕百官有擔心妻子的，有擔心家產的，有擔心皇帝撐不過這一關會連累大家的，人人難安。這個時候，唯有身兼宰執的桑維翰鎮定如常，不論在朝堂上定計決策，還是在私下接人待物，都非常從容。有他作出表率，顯得形勢還沒那麼糟糕，京城的人心才稍稍安定。
但是緊接着，又一個壞消息傳來。張從賓再次擊敗了朝廷軍隊，斬了巡檢使宋廷浩，攻下汜水關！從那裏到汴梁，已是一馬平川！這下子，連石敬瑭自己都慌了，他趕緊命手下準備快馬，打算拋下他的朝廷，逃回老家太原避難。桑維翰聽到消息，急忙趕來晉見皇帝。當他見到石敬瑭的那一刻，後晉皇帝已全無數日前的從容自信，已經脫下皇袍，穿上戎裝，準備狼狽出逃。
桑維翰大驚，皇上怎麼能做這麼愚蠢的事？勝負還未定，天下人正坐在牆頭觀望和判斷，應該往哪邊倒的時候，你就主動認輸了？說句難聽的話，一旦你離開汴梁，示弱於人，那還能不能活着走到太原都是個大問題！
於是桑維翰趕緊攔住石敬瑭，跪下勸阻道：「叛軍現在雖然聲勢浩大，但沒強有力的根基，勢必不能堅持得太久。陛下請再堅持一下，千萬不要做出輕率的舉動！」石敬瑭雖然缺乏過人的膽略，但好在能聽取正確的建議，這才停止了逃跑。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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