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太原城柴榮失利

可是河東百姓，早已經離散，已經沒有人來供應。因此太原城下的數十萬兵馬，仍舊仰給餉運，別無指望。符彥卿的奏報，卻是絡繹不絕。他第一次要緊的報聞，是關於遼將楊袞的情況。原來楊袞懷疑北漢代州防禦使鄭處謙要向後周投降，便召他來共同商計軍事，準備藉機處置他。

鄭處謙知道楊袞不懷好意，於是不肯前往。楊袞就派胡人騎兵數十名把守代州城門，鄭處謙殺了他們，關上城門，拒絕楊袞進城。楊袞不得已，只得逃回遼國。遼主惱怒楊袞沒有立功，囚禁了他。鄭處謙到了這個時候，便率領麾下舉城投降後周。柴榮在代州設置靜塞軍，並加封鄭處謙為節度使，令他接應符彥卿。

符彥卿的第二次要緊報聞，是忻州監軍李勍，殺死了刺史趙皋和遼通事楊耨姑，舉城投降後周。柴榮於是又封李勍為忻州刺史，令符彥卿迅速趕去忻州。符彥卿的第三次要緊報聞，是代州軍將桑珪、解文遇，殺死了鄭處謙，誣陷鄭處謙暗通遼國。符彥卿擔心有變，請求迅速發兵。柴榮於是派遣李筠和張永德率兵三千，去援助符彥卿。最後一次，符彥卿報稱進兵忻口，先鋒都指揮使史彥超，在追趕敵軍之時陣亡。

柴榮得到這個噩耗，也不禁心驚。原來符彥卿等人來到忻州的時候，正好遇到鄭處謙被殺，桑珪和解文遇兩人，因為符彥卿到了，卻也出來迎接，但是符彥卿也加意戒備。到了李筠、張永德赴援，兵力較多，符彥卿才覺安心。

不過由於遼兵經常來城游弋不休，很令人厭惡。於是符彥卿決定出擊，他與諸將開城列陣，靜待敵兵來廝殺。不一會，敵騎來到陣前，他們卻是三五成群，好像一盤散沙。前鋒史彥超自恃驍勇，哪裏看得上眼，當即拍馬而出，殺奔過去，跟從他的只有二十餘騎兵。敵軍騎兵略略招架，就四散奔走，史彥超卻驅馬急趕，東挑西撥，越殺越覺得興高采烈，自然不肯回頭。

符彥卿擔心史彥超孤軍深入，會出事情，於是急命李筠引兵接應。但是李筠所部走得慢，史彥超卻走得很快，兩下里根本無法看見。等李筠走了一段路程之後，看見前面都是山谷，樹木雜草叢生，又有懸崖峭壁，四面探望，並沒有看見史彥超，也不見有遼兵。

李筠知道史彥超恐怕是凶多吉少，只好仔細窺探，緩緩前進。正走之間，猛然聽得幾聲胡哨，深谷裏面湧出許多遼兵，當先一員大將，生得眼似銅鈴，面似鍋底，手執一柄大刀，高聲喝道：「殺不盡的南蠻，快來受死！」李筠大驚失色，再也不管史彥超的生死，急忙下令收軍，疾速奔逃。說時遲，那時快，遼軍已經殺到，頓時殺得周軍七零八落。

李筠驚慌失措，拚命逃跑，一口氣跑回大營。遼將不肯放棄，催馬追來，幸虧符彥卿率軍抵住，放過了李筠，與番將大戰起來。兩軍交戰到黃昏，遼將這才收兵回去，符彥卿也率兵回城。

這次交戰，周軍喪失了一員大將史彥超，以及史彥超帶去的二十多個騎兵一個也沒有逃回。就是李筠的麾下，也死了十之七八。符彥卿長嘆說道：「我原說不如回軍，偏偏主上不肯答應，害得我們喪兵折將，如何是好！」說至此，便命人連夜出去打探，訪問史彥超的下落。

次日一早，符彥卿得了報告。原來史彥超被遼兵誘入山中，衝突不出來。他殺斃了很多遼兵后，力竭身亡。符彥卿得知，也不由數淚，令隨員寫好奏疏，報明敗狀，自己請求柴榮處分。柴榮接到奏報之後，忍不住悲咽著說道：「可惜可惜！喪我猛將，其罪在朕！」於是追贈史彥超為太師，命符彥卿找到史彥超的遺骸，就返回御營。

柴榮本想一舉吞併北漢，因此徵發徵發軍隊和民夫，東起懷州、孟州，西至蒲州、陝州，用來進攻太原。但是費了許多時日，依然沒有攻克太原。不久又遇上長時間下雨，士兵疲勞生病。如此一來，就不便久居城下。柴榮無奈之下，便想撤軍。尤其是聽說史彥超戰死後，柴榮的退軍之心更加堅定。

再說王得中從遼國返回，正值後周軍隊圍困太原，他只得停留住在代州。等到桑珪殺了鄭處謙，便囚禁了王得中。接着又把他送到後周軍中，柴榮放出王得中，賜給他玉帶、馬匹。柴榮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去遼國求援，遼國軍隊大概什麼時候可以來到？」王得中說道：「我只是接受了漢主的命令，送楊袞回去遼國，並沒有別的使命。」

柴榮冷笑着說道：「你不要欺騙於朕。」王得中卻一口咬定自己沒有欺騙柴榮。柴榮見問不出實情，於是令他退居后帳，暗中囑將校再加盤問。有一個將校便對得中說道：「我主對你特別優待，你如果不據實說明，一旦遼兵來到，你還有性命嗎？」王得中嘆息說道：「我吃劉氏的俸祿，理應盡忠職守。我還有老母在圍城之中，倘若將實情稟告，周軍必定會發兵佔據險要來抵抗遼軍。如此一來，家庭、國家雙亡，我獨自活着又有何用！不如殺身成仁，以保全家國，我所得到的就多了！」後來，周主柴榮決意南歸，於是責怪王得中欺騙了自己，下令將他縊死。

這時，符彥卿等人從忻州回來。符彥卿進營拜見柴榮，當面奏報史彥超的遺骸無法找到。周主柴榮無奈，只得招魂入棺，把他舊時的衣冠收收拾了一番，令隨兵帶回去。柴榮出營，親自祭奠。柴榮祭奠完畢，便命軍士收拾行裝，即日班師。

柴榮次日從太原出南歸，匡國節度使葯元福對柴榮進言道：「進軍容易，退軍困難。請陛下務必謹慎從事。」柴榮說道：「朕的身家性命就全部委託給愛卿了。」葯元福於是整頓軍隊，步步為營。他讓各軍先行，自己率部為斷後。這時，營內還有糧草數十萬斤，來不及搬走，於是一併燒毀了事。至於很多的隨軍資械，大多數被拋棄。大軍匆匆上路，眾人都巴不得立刻進京，因此隊伍散亂，再也沒有順序。

劉崇得知周軍撤兵的消息，急忙出兵追趕。幸虧有葯元福斷後，他嚴加戒備，把部屬列成方陣。等到北漢兵追到了近前，周軍依然屹立不動，鎮定如山。北漢兵發動數次衝突，但是周軍如同銅牆鐵壁一般，無隙可鑽。久攻不下，北漢軍隊漸漸神頹氣沮。正在此時，葯元福的陣內，卻突然發出一聲梆響。他把方陣瞬間變為長蛇陣，來攻擊北漢兵。北漢兵頓時驚慌失措，反被葯元福打敗，並驅殺遼軍數里，斬了千餘首級，這才徐徐再退，向南追趕柴榮的車駕去了。

後周撤軍之後，所得到的北漢州、縣全部被北漢奪回。柴榮任命的刺史等人都棄城逃跑，只有代州桑珪已經叛變北漢，但又不敢歸順後周，只好據城自守。不久，北漢派兵攻佔了代州。柴榮退軍回到潞州，休息了數日，才重新出發。很快，來到了新鄭縣。

縣中是嵩陵的所在處，嵩陵就是後周太祖郭威的陵墓，由太師馮道監工。此時早已竣工，馮道也已經病死。周主榮拜謁嵩陵，望陵號哭，俯伏哀泣。直到祭奠完畢，柴榮這才收淚而退。柴榮接着分別賞賜了守陵的將吏，以及陵戶錢帛。

柴榮又追封馮道為瀛王，賜謚文懿。馮道死的時候，有七十三歲。馮道少年時以孝順謹慎聞名，後唐庄宗時，開始尊貴顯赫。從此歷朝官不離將軍、宰相、三公、三師的職位，為人清靜儉樸、寬容大度，別人無法猜測他的喜怒哀樂。他又能言善辯，足智多謀，與世沉浮，左右逢源，曾經作《長樂老敘》，自述歷朝榮譽禮遇的情況，當時的人常用有德行度量來推重他。

後來宋歐陽修《五代史》，譏諷馮道寡廉鮮恥，有愧於虢州司戶王凝的妻子。歐陽修認為：禮、義、廉、恥，是國家賴以生存的四條綱維。這條綱維不能張立，國家就滅亡。禮、義，是統治天下的根本大法。廉、恥，是安身立命的基本節操。況且身為大臣而毫無廉恥，天下豈有不亂，國家豈有不亡的！我讀馮道的《長樂老敘》，看他的自述不講禮義廉恥反以為榮耀，真可謂是毫無廉恥的人，那天下國家的命運也就可以從而知曉了。

歐陽修曾說，五代時有個叫王凝的人，家在青州、齊州之間，擔任州司戶參軍，因為疾病在任上去世。王凝家中素來貧寒，一個兒子還年幼，他的妻子李氏，帶着孩子，背着王凝的屍骨回老家，向東經過開封，在旅店住下，店主不願接納。李氏眼看天色已晚，不肯離去，店主拉她的胳膊讓她出去。李氏仰天痛哭說道：「我是個女人，不能守住貞操，而讓這隻手臂被別的男人抓過了！」立即拿起斧子自己砍斷了那條胳膊，看見的人為她嘆息流淚。開封尹聽說此事之後，向朝廷稟報，優厚地周濟李氏而鞭打了那位店主。士人不自己珍愛他的身子而忍受恥辱苟且偷生的，聽說李氏的高風亮節，應當稍微知道羞愧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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