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儒家聖人是也

蔡昆坐在椅子上，書本蓋在腦袋上，往後微微仰著，眯着眼睛養神。

耳邊則是蘇先生和秦觀喋喋不休說話的聲音。

兩個人對着那兩首詞，瘋魔了一般。

尤其是秦觀。

蔡昆就算閉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他崇拜的目光追着自己。

唉，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敬仰啊……

這大概，就是天才的待遇吧。

就在蔡昆馬上要睡過去的功夫，福伯緊張萬分的過來。

屋子裏掃了一圈，才看到昏昏欲睡的蔡昆，忙道：「少爺，官家派人來了！」

蔡昆一下子坐了起來，臉上的書掉地上，直接把在邊上打瞌睡的耿敬給砸醒了，痛的他齜牙咧嘴。

「官家派人來？」

蔡昆第一反應，就是朝上出了什麼大事，趙頊要來找蔡家麻煩了！

但是他便宜爹穩如老狗，一般情況不會惹事，而他自己最近也低調的很，提前享受996的福報。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蔡京這個bug！

「什麼事！」

蔡昆一臉緊張。

福伯忙指了指一旁的蘇先生，道：「說是傳蘇先生進宮見駕。」

蔡昆：「……」

「哦，這樣啊，那去吧。」

從耿敬手裏把書搶回來，蔡昆又恢復了原來的姿勢。

事不關己，抓緊睡覺。

「我？找我？莫不是弄錯了？」

福伯連連搖頭：「沒有弄錯，人就在外面，蘇先生，你快些跟我去吧，此事耽誤不得！」

蘇先生被福伯拉着走了出去，臉上還是一派迷茫之色。

秦觀見狀，越發覺得蘇先生深不可測。

能得官家朝會上點名召見，又怎麼能是凡人！

「蔡兄！時日還早，不如，我請你出去吃酒，你我二人，也好暢談詩詞！」

一聽有免費吃的，蔡昆登時站了起來。

「說好的，你付錢！耿敬，帶上心兒，咱們一起去搓一頓！」

秦觀微微一愣，隨後笑了：「蔡兄對待家中僕人，還真好。」

四個人出了蔡府，路過吳掌柜店鋪的時候，蔡昆想起來契約的事情，索性讓秦觀先等一會。

吳規全早就擬好了契約內容，就等著上門去見蔡昆，沒想到他竟然就自己來了。

契約一式兩份，蔡昆仔細看了一遍。

契約內容並不複雜，而且吳規全很有誠意，二人合作的利潤三七開。

蔡昆七，他拿三，蔡昆簡直佔了大便宜！

蔡昆心中一樂。

這老吳果然是個會做生意的人，知道自己以後會很搶手，就先用這麼豐厚的契約拴住他。

是個懂得舍取的人。

刷刷刷幾下就將名字簽好，又按了手印，蔡昆拿走其中一份合約，便跟吳規全告辭離開。

如今汴京城中，大小教坊酒樓的歌舞表演都變得狂熱起來。

蔡昆甚至發現，已經有人開始抄襲那天李師師的裝扮。

他路上路過三個酒樓，只瞟了一眼就看到兩個穿着羽毛翅膀表演的藝伎。

不僅如此，口中的唱調，也是李師師那首！

果然，不管在哪個朝代，跟風都是存在的。

秦觀眼中流露出欽佩之情。

「蔡兄不僅詩詞做的好，就連歌舞都有如此之高的造詣，如今不光是汴京城中，周邊州縣也都爭相模仿，如此熱浪從所未有啊！」

就在秦觀感慨的功夫，邊上跑過去幾個玩鬧的孩童，唱的童謠竟然是鵲橋仙。

如今小到孩子，大到耄耋老人，似乎就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甚至蔡昆走在路上，都有不少人注視過來。

耿敬還是很護主的，每一個看過來的人都被他瞪過，直到把人嚇回去，才繼續瞪下一個。

等到到了礬樓，耿敬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蔡昆還沒進去，就聽到有人大喊一聲。

「蔡公子來！」

緊接着，一大幫姑娘沖了過來。

「蔡公子！幫奴家寫也首曲子吧！」

「蔡公子！幫我，我長得好看！一定能火的！」

「我也要，我也要！」

蔡昆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嚇得把耿敬往前一推，拉着心兒就往樓上跑。

「耿敬，被人揍了算工傷！頂住！」

「秦兄，你愣著幹嘛，跑啊！」

反應遲鈍的秦觀被人潮嚇得半晌沒回過神，聽見蔡昆叫他，才匆匆拔腿跟上去。

此時聽到消息的李師師，正被王媽媽哄著晚上多表演一會，聽到蔡昆被人追趕，也顧不上王媽媽，起身便出去了。

這要換作平常，以王媽媽的脾氣早就炸了，但是現在李師師是她的頭號搖錢樹，短短兩天礬樓日進斗金，賺的比她一個月還多！

「師師呀，你可走慢些，別摔著了……媽媽我來扶你嘛！」

……

蘇先生一身素衣，站在垂拱殿中，顯得格格不入。

周圍無數雙眼睛都在盯着他，想看看這個傳說中蔡昆的老師，到底是何方神聖。

趙頊也打量了他半晌，覺得這位老先生果然深藏不露。

尋常人第一次來面聖，都要緊張的恨不得五體投地，連話都說不出口。

但看看這位蘇先生，神色泰然，孑然而立，一身讀書人的風骨展現的淋漓盡致。

尤其是他那雙渾濁而充滿淚水的眼睛裏，滿是憂國憂民的神色……

趙頊瞬間從他身上發現了傳說中儒家聖人的模樣。

果然是位隱世大儒！

如果蔡昆在現場，一定會從蘇先生茫然的表情里，讀出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麼？

蘇先生很努力的想要看清楚周圍的環境，但奈何老花眼的debuff之下，一丈之外人畜不分……以至於眼淚都快瞪出來了。

「草民蘇迅之，見過陛下。」

趙頊點點頭，看向一旁的王珪和蔡確。

「聽聞蘇先生高才，短短數日，竟能將蔡昆這個不學無術的草包，教成詩詞大家？這可是真的？」

蘇先生頓時瞭然，原來是來問蔡昆上學的事情的。

雖然有些疑惑為什麼要叫他來，但蘇先生還是毫不猶豫的道：「蔡公子天縱奇才，才華斐然但年紀尚幼，貴人如此誇讚，恐受不起，還是……多多鞭策於他吧。」

蔡確嘴角抽了抽。

聽不出來他是在嘲諷嗎？

就這樣的蠢人，能有多大才？

「原來如此，看來蘇先生認定了蔡昆的詩詞，是他自己做的？」

蘇先生一愣，下意識道：「那是自然，不是他，還能有誰？」

王珪側身看向他，皺眉道：「你方才說，你叫做蘇迅之，我若是未曾記錯，你年輕時曾屢試不第，最後縱情市井，後來因為迫於生計，才做起了教書先生，我可有無說錯？」

蘇先生臉上滾燙。

他的策論，的確不怎麼樣，年輕時一根筋，只想中了進士光宗耀祖，後來眼見中舉無望，便放浪形骸了一陣子。

那時候他還是有些才氣的，因而文人之間多少知道些。

而王珪，偏偏還是主考了他三次的考官，自然對他印象深刻。

被王珪當眾說出來，蘇先生內心羞憤。

他本來就不善表露自己情緒，此刻更是說不出話來了。

只看臉一眼王珪，便微微垂下頭。

但他這般作態，在旁人眼中就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好像在說，你王珪再厲害，能教出一個像蔡昆這樣的才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