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孟子不知道，孔子也不知道
轉運使府邸里，正廳之中，沈括和宋平章分別坐在首位上，王舜臣帶着人守在門口，一動不動。
「沈院，這便是所有關於福建路天花的奏章了，唉，下官無能啊。」
「宋兄，你我相識多年，何必如此生分。」沈括放下奏章，從昨天開始宋平章就給他送了不少關於天花情況的奏報，但是看的越多，知道的越多，心裏就越沉重。
又想到蔡昆之前言之鑿鑿在朝上立下軍令狀。
沈括感覺自己的眉頭，都要被山壓垮了。
「天花肆虐，福建路傷亡慘重，如今便是這裏，也有蔓延的趨勢。」宋平章站起身來，神容惆悵，多日來的憂愁，在努力無果后越發覺得希望渺茫。
就在此時，有人匆匆來報，說的蔡昆求見。
「快請進來。」
蔡昆和趙佣一起進來，見到宋平章，蔡昆笑道：「下官見過宋轉運使。」
「不必多禮了，蔡少卿年少有成，可喜可賀啊。」
「那都是運氣好罷了。」蔡昆嘿嘿一笑，道，「沈院，我來之前已經簡單了解了附近的情況，不過聽說最嚴重的不是在這裏？」
「不錯。」沈括點點頭，「福建路沿海之地倒是還好，最嚴重的乃是西北，自韶州，虔州往北，已經有數萬百姓死於天花，被封死的村鎮也在逐步增加，但是人死的多，治好的確沒有幾個，現在各個地區都已經開始封禁出入。這雖然有所遏制，但是也是無奈之舉。」
「與其四處堵截，不如切斷源頭。」趙佣開口道。
宋平章微微一愣，剛想呵斥，就聽得蔡昆道：「不錯，如果沒有傳播的途徑，自然能有更多的人手去照顧生病的百姓，這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切斷天花傳播。」
沈括將信將疑：「你真有把握能做到？」
「我敢在朝上當着官家的面這麼保證，自然就能做到！沈院，宋轉運使，我需要知道現在哪裏才是天花最中心的疫區？」
「最中心的？」宋平章道，「是韶州！」
「好，那就先從那裏下手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已經有主意了？」宋平章一直聽的雲里霧裏的，蔡昆才剛來，就要開始行動？
「是啊，不過在此之前還需要宋轉運使幫忙。」
「幫什麼忙？」
「幫我找一些生了痘的牛！」
沈括和宋平章面面相覷。
「劉二頭，你跟着宋轉運使的人一塊去，務必動作要快！」
劉二頭興奮的頭頂都要冒火花了，一雙眼睛發着綠油油的光：「好！少爺，我一定完成任務！」
「等等，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宋平章有些氣惱。
蔡昆不過一個司農寺少卿，上來就一副指揮者的模樣，這不是搗亂是什麼？
「蔡少卿，你還是說清楚比較好。」沈括擰著眉頭道。
蔡昆無奈，只能解釋一番，等到說完，沈括一臉震驚，宋平章則是覺得完全在扯淡。
「這是胡鬧！若是擴散了疫情，你就算有十條命，你都擔待不起！」宋平章疾言厲色，甚至對蔡昆也多了幾分不耐煩。
原本這麼一個毛頭小子他就不看在眼裏，要不是敬着他是蔡家的人，剛才他就把人轟出去了。
從牛身上拿牛痘，種在人身上，就能預防天花傳染？
這簡直太荒唐了！
沈括也是如此以為，他看着蔡昆，眼裏遮不住的失望。
蔡昆雖然已經料到他們會不信，但心裏還是有些失落。
「種痘預防天花一事，的確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是這不是因為它不靈驗，而是因為沒有人去嘗試過，沈院，宋轉運使，你們只要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絕對能遏制住韶州的天花疫情！而且，現在都已經這樣了，再差還能差到哪裏去？」
最後一句話說進了宋平章的心坎里。
福建路天花嚴重，他已經難辭其咎，再差，還能到哪裏去？
沈括沉思再三，不經意間瞥見趙佣一臉凝重的看着自己，心裏咯噔一聲，再仔細一看，卻見趙佣在沖自己點頭。
沈括心一橫。
本來自己就是陪綁蔡昆過來的，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他試試？
「好，我就信你一次！」沈括朝宋平章點頭示意。
宋平章只得半信半疑的叫人來，吩咐他們帶劉二頭出去找牛去。
劉二頭急吼吼的就跑了。
宋平章這個時候才發現，站在一旁的趙佣一言不發，沈括對他卻有些不一樣。
晚上的時候宋平章刻意請了大廚做了一桌子菜，蔡昆吃了幾口也沒什麼胃口，表情里有些嫌棄。
這讓宋平章越發不喜歡蔡昆。
「飯菜若是不合胃口，蔡少卿晚間可以出去外面逛逛，不過外面天花肆虐，恐怕也沒多少人願意出來做生意。」
百姓都是怕死的，知道外面有天花，也知道天花的厲害，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到處亂走。
也就要錢不要命的人，此時還會上街做買賣，大多數都是天黑了，便趕緊回家。
「蔡少卿，這種痘之術，可是哪個高人透露的？」宋平章忍不住打聽起消息來，沈括當即豎起耳朵來。
蔡昆搖搖頭：「沒有，是我自己研究的。」
宋平章想了想，大概有高人指點吧？
「那這種痘一術，可會有什麼隱患？」
趙佣冷不丁道：「有，我前不久就發燒了，吃了好幾貼葯，這才恢復的。」
宋平章當即臉色一變。
就這，竟然還敢口出狂言說能遏制韶州天花！
這分明是個狂徒！
一頓飯下來，沈括和宋平章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吃完飯，兩個人便一道走了，也不知道在商量什麼。
「殿下，你說打臉的感覺，爽不爽？」
「打臉？」趙佣不解。
「宋平章和沈括都不信咱們，到時候咱們就用事實說話，啪啪啪打他們臉！」
趙佣想了想：「你不能這麼想，這件事最重要的，還是百姓的命。」
蔡昆嘴角一抽。
這都沒人，裝什麼心懷天下，別以為本少爺沒看見你嘴角藏不住的笑。
「劉二頭什麼時候能回來？」
蔡昆搖搖頭：「孟子不知道，孔子也不知道。」
趙佣緩緩轉過頭來：「什麼意思？」
老子也不知道。
蔡昆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