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殺人

第九章,殺人

雷耀一直覺得殺人和殺狼差不多,一刀下去,然後什麼也不想了,可是真到這個時候,雷耀卻發現,自己根本下不去手,即便這些傢伙是他的生死仇敵,可是讓他掄起鐮刀砍了對方也仍然不是什麼容易事。

其實,雷耀已經不是第一次殺人了,就在剛剛,他的幾顆手榴彈已經報銷了接近兩位數的鬼子兵,但那種殺人卻不一樣,不過是將手榴彈扔到它該去的地方,其他的就靠手榴彈自己搞定。

雷耀覺得這不算殺人,真正的殺人,是真切地將鐮刀砍過去,看着被爹磨的鋒利的刀鋒切開對方的脖子,血管,看着對方的鮮血汩汩從血管里噴射出去,看着對方身體猙獰著顫抖著。

這是殺人,雷耀不敢!

可直到被鬼子兵一腳踹倒,看着對方再次舉起槍托,準備砸死老兵油子的時候,雷耀忽然覺得,那些讓他猶豫的事,都不重要了。

「孩子,他們不是人,是狼,狼崽子!」老兵油子拚命抵擋着第二個鬼子,挨了兩腳下之後,扯著嗓子對雷耀喊道,醒悟過來的雷耀,一骨碌爬起來,再次掄起鐮刀。

鼓足力氣掄起來的鐮刀迎著鬼子兵的腦袋砍去,一點遲疑都沒有,鋒利的刀鋒順着敵人張開的大嘴砍下去,然後去勢不減的一直從後腦出來。

嘴巴那是人腦袋最脆弱的地方,顎骨和後面的脊椎根本禁不起鐮刀全力的一下,在雷耀吃奶勁的一下之後,是敵人飛起來的半個腦殼和噴著鮮血倒下去的身子。

鮮血噴灑出來,好像挖通了的一眼泉水,血水噴灑著淋了雷耀一身,後者感受着刺鼻的味道和粘稠濕淋的觸感,大腦忽然通透了。

這就是殺人?雷耀有點愣,腦子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他只是本能地瞅了倒在地上仍然抽搐不止的那個不算人的人,然後再次看向老兵油子。

後者此刻仍然在敵人纏鬥,體力上的不支讓老兵油子窮於應付著健碩敵人的攻擊,刺刀幾次貼著老兵油子的身體刺過去,帶着鮮血和碎肉,讓他看起來血肉模糊的。

雷耀沒時間思考了,鐮刀沾了一次血之後,似乎醒了!在瞅准了敵人一眼之後,雷耀從側面向對方揮起第二刀。

鐮刀本來是看向腦袋的,鬼子兵的反應迅捷,看到雷耀之後,身體向後一躲,可雖然身體躲了,端著槍的雙手卻還在。雷耀的鐮刀徑自砍了下去,一下子剁掉了對方的手。

飛出去的手仍然抓着步槍,失去托舉的步槍無助地掉下去,扎在老兵油子的身側,鬼子兵則尖叫着看着自己噴著鮮血的雙手。不過他的叫聲沒持續幾秒鐘,喘了口氣的老兵油子就抬腳揣在他的下身,身體一彎的鬼子兵一頭撞在老兵油子的步槍刺刀上,被刺了個對穿。

戰鬥在此刻戛然而止,這邊雖然有老天爺護佑著,但死的人卻不少,鬼子兵拼刺刀的技術絕不是什麼花拳繡腿,那邊,鬼子兵死的不多,但卻在小旗子的招呼下從容地退了下去,身後,陣地上的歪把子打出幾串點射,壓着要衝過來的人,讓大夥被迫躲到坦克後面。

然後,戰鬥就驟然停了!

見鬼子退了下去,老兵油子帶着倖存的眾人,藉著幾輛坦克的殘骸做掩護,快步奔回到陣地上,一直到所有人都瑟縮在狹小的戰壕里,剛剛的勇猛也在此刻瞬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木然而悲愴的臉,老兵油子顫抖着手掏出煙袋鍋,卻怎麼也沒法講煙絲裝進去,要不雷耀幫忙,他的這口煙恐怕到天黑都抽不進嘴。

「剩子死了,栓柱挨了兩刀,估計救不活了,石墩那個班一個沒剩,現在陣地上有喘氣的就算,不到十個人,排副,沒法打了!」眾人休息的間歇,一個一臉黢黑的漢子走過來,掰着手指頭對老兵油子說道,口氣中充滿了哀怨和隱約的哀求。

「小子,你知道我為啥讓大家衝過去不?」老兵油子放過一臉黝黑的漢子,沒對他的話做出什麼反應,反而看向身邊的雷耀,在重重地一口抽光煙袋鍋里的煙絲后,轉而向他詢問道。

雷耀默默地搖搖頭,他既不懂老兵油子為什麼這麼說,也不懂老兵油子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啊,不傻,只是見識的少!你過來看看!」老兵油子摟住雷耀,將他拉到自己身邊,然後利落地打開槍膛,裏面只剩下了最後一顆子彈。

「咱們沒子彈了,這仗不衝上去拼刺刀,就只剩下了被人當靶子,剛開始,我真以為老天爺顯靈了,直到你看你扔出來的那顆手榴彈,我知道,這事,跟老天爺沒關係,你小子是有絕活的人,有絕活就不該死在這兒,一會,我們大傢伙護着你,咱們一起撤下去,有事我頂着。」老兵油子這話既是向雷耀在說,也是在向身邊的黑臉漢子下命令,後者聽到這話,默默看了雷耀一眼,轉身向其他人走去。

「叔兒,咱就這麼走了嗎?」雷耀反問道,他有點不甘心,他到現在都沒見到仇人什麼樣,就這麼撤下去,雷耀覺得對不起自己。

「你剛才開葷了吧?怎麼樣,殺人的感覺不錯吧?」老兵油子沒回答,忽然反問道,聽到他的話,雷耀忽然間被拉回到剛剛的那一幕,眼前瞬間充斥着被殺掉的那個鬼子所有的細節。

哇!濃重的血腥味彷彿充斥在身體的每個汗毛孔內,然後胃裏翻江倒海的一陣折騰,雷耀再也忍不住,一彎腰,胃裏的東西一股腦噴了出來。

老兵油子微笑着看着這一幕,任由雷耀吐了個天翻地覆,這才不知從哪摸出一個褐色的葫蘆,拔了塞子遞給雷耀。

「吐吧,吐了就好了,殺人這事就這一遭,過了這關,以後就習慣了,現在是亂世,亂世年月,男人就要會殺人,不是為了欺負人,而是為了怕被人欺負。」老兵油子絮叨著說道,雷耀擦了擦嘴角的穢物,拿起葫蘆喝了一口,一股辛辣的味道瞬間從嘴巴一直到胃裏,打個圈之後,讓身體燥熱起來。

「這,這是啥?」雷耀一愣,聞了聞,是一股陌生的酒味,平民家離酒很遠,逢年過節才有人喝,平日裏,誰會拿珍貴的糧食釀酒,是要被人罵敗家的。

「家鄉的老白乾,臨走的時候帶了一葫蘆,想家的時候聞一聞,你小子一口給我造了一半。」老兵油子埋怨地搶過葫蘆,舔了舔瓶口,再次裝進懷裏。

「叔兒,現在咱們去哪?」身體熱乎乎的感覺挺舒服的,雷耀砸吧砸吧嘴,坐回到老兵油子身邊,低聲問道,雖然兩人相處的時間短,但雷耀覺得,老兵油子是個神人,好像什麼事他都有辦法解決。

「等大家都收攏了,我們就撤!咱們儘力了,心裏不虧!」老兵油子說着,拄起槍,準備起身,可就在他剛要起身的時候,原本平靜的臉色卻忽然一變,雷耀一愣,可還沒等他有所反應的時候,老兵油子忽然一把將他按倒。

「鬼子的飛機來了,都給我趴下!」老兵油子按下雷耀的同時,對其他人大喊道,眾人聽到他的喊聲,在本能地低頭向天上看了一眼之後,紛紛卧倒。

稍後一霎,一架飛機就呼嘯著從頭頂飛過來,兩枚炸彈正正地落在戰壕里。

彷彿一瞬間颳起狂風,整個戰壕都天翻地覆!塵土混合著砂石在大家身上刮過,彷彿刀子在割一樣,凜冽而疼痛。

可飛機卻並沒有因此罷休,在飛過眾人頭頂之後,再次轉頭,機身下,兩挺不知是槍還是炮的東西,順着戰壕掃射起來。

尖利的呼哨聲之後,是劈啪作響的爆炸,然後身邊一切東西都被打了個稀巴爛,有些來不及掩埋的屍體被打的支離破碎,遠處倖存的戰友也被淹沒在片片塵障之中。

飛機來來回回掃射了兩三遍,才終於轉頭離開,一直到飛機的聲音消失好久,雷耀才掙扎著從老兵油子的懷裏鑽出來。

四周早就面目全非,有幾個先爬出來的人正在從土裏往外刨人,眾人灰頭土臉地互相看着,直到發現有些人不在了,才從眼神中看到一絲悲傷。

「排副,撤吧,再不撤,敵人上來了,就撤不下去了!」剛剛那個黑臉漢子再次貓腰跑過來,拉着一身塵土的老兵油子大喊道。可還沒等老兵油子回話,一個比剛才他還洪亮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

「撤?不行撤!!」喊聲中,一隊士兵不知道從哪裏鑽了出來,一下子將戰壕塞的滿滿的。

「你他媽誰啊?」黑臉漢子聽到對方的話,惱怒地問道,一晚上,一個排三十多個人,剩下的人一個手就能數過來,這樣還不讓撤,黑臉漢子怒的想要拚命。

「我是誰,你們管不著,告訴你們,火車站長官們正在撤退,你們走了,大家就都得留下,還有,你們不但不能撤,還要給我頂上去。」來人惱橫地推了黑臉漢子一把,身邊的人更是舉起手裏的步槍,威懾著其他站起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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