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醒徹

第一百六十九章,醒徹

國軍方面,羅卓英同意將南造雲子放出來,與鬼子特務交換人質。

這一天雷耀只能等待對方的接頭消息,所以他只能待在羅司令的指揮部等著。軍中人各自有事,會客廳只留得他跟南造雲子二人,此時南造雲子的身份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也因此雷耀反遭到對方的取笑。

雷耀躲到遠遠的一邊,以為這樣就可以掩飾住自己內心的羞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使自己安靜下來,樣子卻十分的不自然,有些局促不安的樣子。

場面一度陷入尷尬。

南造雲子看着雷耀的臉頰,接觸雷耀的眼神。雷耀卻一直在躲閃。

一時間南造雲子忘記了自己的囚犯身份,慢慢的湊了過來。

「你應該還沒結婚吧?」南造雲子冷不丁問了一句,大大出乎雷耀的意料,讓雷耀感到有些吃驚,沒想到對方竟然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反而得寸進尺,詢問起自己來了。

雷耀隨口回到「沒有」,話出口卻有些生氣,臉子是板得鐵緊,一些笑容也沒有,嗓門提高了個八度,「你最好安靜的坐在那,帶你過來是有事要辦,別打聽亂七八糟的事。」

「呦呵,怎麼還急了,我就是隨口問一問罷了。」南造雲子這番話好似實意,又好似在諷刺。

眼前這個男人是她平生見過的最有意思的一個,魔鬼竟然有一顆羞澀的內心,屬實有趣。

這是雷耀成為打鬼子的英雄以來第一次被人像小孩般的玩弄,又羞又氣,卻又無可奈何。

「原來是需要用我辦事,我想想。是不是要做人質交換?」這並非南造雲子能掐會算,早早安插在雷耀鋪子周圍的特務可是她安排的,所以聽雷耀說完,她立馬就想明白了怎麼回事。

原本這事不能讓對方知道的,否則這便給了對方反抓把柄的機會。沒想到南造雲子竟然那麼快猜到了,雷耀也是沒轍,索性就全盤道了出來,完事冷冷附了一句,「你不要以為你能安心的離開,倘若你那幾個下屬有壞心,我會當場先把你殺掉。」

「你捨得嗎,昨天不是還說算是救我一命嗎,你不等着我報答嗎?」

「你。」雷耀簡直無語了,南造雲子壓根就不跟他正經說話。

「你不殺我,我回去也會死的,我們大日本帝國的軍人最不害怕的就是死,得你的福,我們失去了三百多名士兵,這個罪我得背,所以我早晚也是要死。」南造雲子說話間變得有些愧疚與沮喪,不是對自己,而對那三百名士兵。

同時雷耀也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內疚與自責,他知道敵人因為自己手段而遭受到了痛苦,心裏為此感到高興,同時,最糟糕的是,竟然產生了一點同情。無法解釋,這種感覺盲目又頑劣。

或許是有感而發,南造雲子停了停,換了一種口氣繼續說道:「雖然是敵人,但我可以今天用普通人的態度跟你談話,這樣我們聊聊怎麼樣?」

不知對方是不是在打什麼鬼算盤,雷耀自然不會立馬答應,轉過頭向對方說道:「哼,那不行,敵人就是敵人,不要以為你是女人,就可以蠻不講理,這不是三句話兩句話就能夠說清的,你犯下的錯永遠不可能擺脫掉,而我更不可能裝作不知道來跟你談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的想法我能夠理解,我們兩個人立場不同,只能是你死我活,之間的仇恨更可以說是不共戴天,我希望能夠暫時的放下立場,我不想說關於戰爭的事情,我太累了,我想你一定也累了,我只想說一些其他的事情,關於生活,關於人生,難道你的世界裏只有復仇,只有戰爭嗎?」

「我不累,我不相信你,更不相信你只是單單想跟我聊聊天。」

聽着雷耀的話,好像是有一些其他的顧慮,南造雲子立刻想到了,說:「放心吧,我可不是從你的口中套取戰爭機密。」

雷耀想了想,自己不是兵,對於國軍方面也是一概不知,即便對方想打探什麼也是白扯,所以說不說都是一回事。

南造雲子自顧自的笑着,彷彿是因為雷耀的謹慎無奈的笑,雷耀悄悄看向南造雲子,沒想到對方正在看自己。從南造雲子的眼神里,他覺得此刻的南造雲子並不像是之前他認識的南造雲子。

看着南造雲子臉上的微笑,他沒有辦法把眼前的這個人當做敵人來看待,不知不覺中放鬆了下來,並不自覺的也朝對方笑了笑。

南造雲子出生在日本的高等家庭,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不像雷耀,一直活在自己的小山村裏。當她第一次來到中國的時候,還是感受到了震撼和前所未有的亢奮,就好像在黑夜航行的船,第一次看到了陸地。她對中國的龐大和富饒感到震撼,同時也為此所吸引,這趟旅行開拓了她的眼界,讓她看見了原本所不曾見到過的世界,更讓她看清了自己的本質。她所在的國家是多麼的狹小,貧乏,她與所有的日本軍人都肩負着一個使命,要將這片土地據為己有。

「好,那你說吧,想聊什麼?」雷耀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你說世界為什麼要劃分那麼多國家,人類明明都是共同生活在一個地球上,為何會出現敵友關係?」

南造雲子的話帶着內心的情感,所表達的東西令人深思,雷耀聽不懂這些,但他聽出了一些問題,隨口回道:「本來就是一家人,分出敵友,還不是你們這些小鬼子鬧的,不安生的在自己的國土上生存,天天想着侵佔他人的土地,你憑心而論這是正確的嗎,如果是別的國軍侵略到你們日本,當你見到你的家人朋友無辜的慘遭迫害,你會作何感想?」

南造雲子嘆了口氣,「這話我不知道從多少人口中聽到,心裏話,若非我是軍人,我會和你一樣的想法,只是世界上對於錯不是取決於我們自己,而是我們的立場。」她無法相信別人口中的真相,她也不敢相信別人口中的真相,一方面是因為自己被這片土地所吸引,另一方面這是天皇讓她們所背負的使命。她的心裏面裝着揣度和懷疑,每一次聽到有人說這樣的話,都會將它掰開揉碎,忽略掉。她不敢去深究,去思考,因為稍稍深究,她就發現自己的話漏洞百出,其實,這只是一種逃避。

侵略本身就是一種錯誤,無論是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侵略者只看到了他自己,順着自己的心思,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是自己的東西。所以,不管侵略者對自己的理論有多麼自信,他也只是盲目的,他必然遭受失敗。

「放屁。」雷耀頓然火氣冒了出來,「上海被你們無恥的佔了,結果你們就可以控制它,然後你們就可以說這一切就是對的,那些慘遭你們迫害的無辜百姓就得該死是嗎?」

「你覺得他們無辜嗎?」南造雲子突然變得很嚴肅:「你以為你們中國有多少像你這樣的人存在?整日喊著家國,卻一個個為了保命連自己的朋友親人都出賣,寧願奉獻出家國領土也要保全生命,你還覺得他們無辜嗎?」

見雷耀沒有立馬回應,南造雲子繼續說着:「我們大日本帝國算上老百姓加上老弱病殘才有多少人,然而就如你們所講——侵略,那麼你們所謂的家人在做什麼?生死關頭,這片領土誰還覺得是自己的?」

「你說的這些或許都對,但我只知道,他人的家不管貧窮富貴,那都是他人的事,還輪不到你們參與,反而你們這些卑鄙的小鬼子,有了侵佔的心,隨便搬出一件事就是一個理由,你說他們該死,誰可以審判一個人的生死?就算每個人都能獻出自己生命捍衛國家的尊嚴,難道這樣你們就不會踏進我國領土了嗎?」雷耀越說越火,情理之中,這些不完全是小鬼子給予的,還有一些漢奸走狗竟然幫着小鬼子做事,幫着敵人來欺負自己的同胞。他帶着一種悲憤,長久壓抑在心頭的悲憤,國破家亡,他的心痛的幾乎像是在流血,沉痛,壓抑,有些話壓在心裏已經好久了,只不過雷耀一直用自己的行動來發泄自己,這時一下子全爆發出來了。只是面對敵人,他還是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我剛才說了,我和你沒有身份的聊天,你不要總是罵我們小鬼子什麼的。我承認你說的完全有道理,但結果呢?就算我不想,你不想,那就能改變事實嗎?我是軍人,軍人的責任就是奉命辦事,上級的任務哪怕是用性命交換都是必須完成的,什麼對與錯跟我等毫無相關。」南造雲子很冷靜的說着一個軍人的責任,她的眼中軍人就是紀律的產物,是沒得自由的,只有之行的義務。

「照你的意思,明明你們知道將要做的事情是錯的,是要被社會譴責的,但依然要背着良心去完成是嗎,那果然是跟畜生沒什麼區別。你給狗丟根骨頭,讓它去咬人,它才不會管對方該不該咬,不就是這個理嗎?」

「你若再羞辱我的國家,你就不要想着救你的女朋友了,我反正終是一死,能換的你終生痛苦,我覺得也是值得的。」

「你這是威脅我是嗎,不是我羞辱你們,是你們自己把自己做成了畜生,想想你們做的事哪個像人乾的?如你所說,軍人需要執行命令,那你們的命令就是連老百姓也殺,手無還手之力的老人孩子也不放過是嗎?」雷耀氣憤已經到了一定程度,李之貽的事已經全然拋在了腦後,對方就算真的敢威脅逼迫,他也要跟對方講明白這個理。

最後的這句話,或許真正的觸動了南造雲子的內心,剎那間臉上好像是結了一層霜,許久之中都沒有再回應,獨自靠在沙發上,面無表情的望着天花板,眼神中滿是迷茫,她對雷耀說的話感到害怕,因為那正是她不敢觸及的真相。

有戰爭就有死亡,有戰爭就有無辜的傷殘,然而那些老弱病殘,那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們有什麼錯,戰爭跟他們有什麼關係。所有的一切在戰爭面前都不值一提,他們沒有任何的錯,他們只求過個安穩的日子,可是卻要遭受迫害,難道這就是人性所為嗎?難道戰爭,死亡就要去摧毀這麼多人的生活嗎?

雷耀所講的話沒有問題,無論放到哪個國家這都是被認同的,然而小鬼子不是不明白,只是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而去曲解去找借口,南造雲子也不是不明白,然而她有着軍人且不一般的身份,所以這些不容得她去質疑,然而就在這一天,卸下身份的這天,她或許真的該真切的問問自己。

激烈的爭吵讓雙方暫時有些不知所措,屋內暫時安靜了下來。安靜隨着羅司令從會議室走出來而被打破,瞧著二人相隔甚遠,且都在各自發獃,不禁皺了皺眉頭,更重要的是從南造雲子的臉上看出了一種無助的苦相,這令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雷耀一頭的霧水。他早晨見到需要軍官將領陸續的走了進去,那裏是軍中要地,討論軍事戰略的地方,他一個外人去那做什麼?

撓了撓頭,猶豫中站了起來。這功夫南造雲子從背後說道:「你可以告訴他們,石根長官多日前已經部署了全面進攻南京的戰略,會從長江南岸、太湖、以及城南分三路強攻過來,現在因為受到日軍政府的限界命令才沒有立馬展開,不過以石根長官的個性,不出意外最近肯定會強行實施。」語氣平平淡淡,有點像是嘆息,包含了太多的東西,悔恨,還有歉意。

「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雷耀很吃驚,雙方是敵我關係,這份情報甚至影響着整個戰局,南造雲子難道就這樣輕易的告訴了自己?看着對方的樣子,雷耀不認為對方是想使炸,所以這才驚詫不已。

「我是將死之人,也就不再是兵,我認同你的說法,所以這算是我的一種贖罪吧。」話道過,南造雲子難掩心中的苦澀,很不是滋味的閉上眼睛縮在了沙發一角。

「謝謝你。」這或許是雷耀平生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對日本人說謝謝。

這句謝謝道的十分真切,沒有一絲虛偽,也不需要來掩藏。南造雲子這個女人在他的心中不知覺增加了幾分好感,無法解釋,竟然對敵人多了幾分好感,這種感覺來的盲目又頑固,誰也別想扳回。

只不過唯一嘆息的是,又一個生命即將離開,然而是在大醒大悟之後,所以雷耀在臨走時輕輕回了一句,「我希望你不要死。」

別看這句普通人間最為平常的一句關懷,可是在日本的軍隊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類似這樣的話,除非感情極深的戰友之間,南造雲子聽的最多的就是必須完成、一定執行、辦不成以死謝罪之類的話語,所以當雷耀的話語綿綿的飄進耳中時,南造雲子身子一怔,望着雷耀離開的背影久久不能忘懷。

會議廳內,全是軍統中高幹身份的將領,全員望向會議桌前懸掛的那張地形圖。正如同屋子中的表象一樣,在羅卓英一番比劃下,眾人紛紛陷入沉思。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聽到聲響,房間裏面的人全都是神色一變,心想:誰?不知道這是重要的會議嗎?

「這是我請來的打鬼子英雄。」羅卓英解釋道。

伴隨着一聲請進,房門微微打開,人們張望着,彷彿要從縫隙里看到打鬼子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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