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誰說的算
劉探長和程大貴地位相同，都是巡捕房的大探長，只不過和程大貴不同的是，劉探長算是半個親日派，由於往日裏和張大林私交甚好，劉探長沒少從張大林那裏得到好處，不然也不會聽見兩聲吆喝，就立即起床穿衣趕了過來。
朝南造雲子笑了笑，劉探長主動自我介紹道：「鄙人姓劉，單字一個偉，承蒙兄弟們抬愛，現在是西街巡捕房的大探長，雲子小姐，請問可以簡單說一下情況嗎？」
看了一眼臉頰凹陷顴骨高突的劉偉，南造雲子皺了皺眉，最後還是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簡單敘述了一遍，不過在南造雲子的敘述中，特高科成員成了執行任務的正派人物，雷耀則是萬惡不赦的通緝要犯，更是此次大戰的罪魁禍首。
至於程大貴，則被南造雲子描述成不分青紅皂白抓人的糊塗探長。
聽完這麼一番講述，劉偉嘖嘖嘆息，忍不住出聲：「程探長，你怎麼這麼不明事理呢？人家特高科出來執行任務，你偏要橫插一杠做什麼？現在好了吧，事情鬧大了，我看你打算怎麼收場！」
被劉偉教訓一通，程大貴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程探長，我看這裏也沒你什麼事兒了，不然你還是先走一步吧，這裏有西街巡捕房的人在，不會出問題的！」張大林在一旁插嘴。
程大貴重重哼了一聲，回頭望了雷耀幾人一眼，態度變得不客氣起來：「辦案也要分先來後到，人是我抓的，案子是我發現的，要走，也應該是劉探長離開吧！」
場面頓時陷入僵持之中，論道理，程大貴說的的確沒錯，可張大林已經偷偷給劉偉三四次暗示，若劉偉還不明白張大林什麼意思，他也就沒必要繼續待在大探長的位置上了，再加上自從劉偉到現場，特高科那位雲子小姐的目光就一直盯着一處，程大貴更是前後兩次看向身後。
根據觀察到的這些情況，劉偉很快就找到了焦點所在，當目光落到雷耀身上時，劉偉瞬間瞪大了雙眼，抬手指著雷耀，結結巴巴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他是雷耀？」
名字再一次被提起，即便已經暴露了身份，雷耀仍舊有些不太舒服地正了正身。
見劉偉認出雷耀身份，程大貴索性直接走到雷耀身邊，一把抓着雷耀手臂，斬釘截鐵道：「沒錯，他就是雷耀，這次商街的兇手！」
雷耀是全上海通緝的要犯，只要能抓住他，不論死活，都能從日本人手裏獲得天大的好處，看到雷耀的瞬間，說不動心，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劉偉朝氣勢洶洶的程大貴笑了笑，攤手道：「程大哥別生氣，小弟我不是不懂規矩，俗話說見者有份兒，更何況，這麼大一份功勞，您一個人，吃得下嗎？」
說着，劉偉指了指地上的屍體，笑嘻嘻走到程大貴面前：「整條商街，從頭到尾都是屍體，如果今天的事情傳出去，對你對我影響都不好。」
「別跟老子提功勞不功勞的，我只知道他是商街事件的兇手，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死傷了這麼多人，」程大貴二話不說，直接給雷耀的身份定了性，又指了指張大林，「包括你在內，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你們誰都逃不掉！」
張口說完，程大貴順勢掏出手槍，當場拉開撞針。見程大貴動真格的，劉偉臉上的笑容緩緩散去：「程大貴，雷耀是什麼人，你也不用打馬虎眼，日本人就在這裏，你難不成要從日本人手裏搶人？」
程大貴拿手槍點了點劉偉胸口，冷笑道：「你是不是忘了骨子裏淌的什麼血，張口閉口日本人，日本人是你娘？」
兩位探長間的火藥味越發濃郁，反倒雷耀這位正主被忘到了旁邊，若不是有之前和程大貴打交道的經歷，聽着程大貴這些話，雷耀或許會真的以為程大貴把自己當成殺人兇手逮捕，但現在，雷耀心中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現在的情況是，張大林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南造雲子更是恨不得現在一槍就把他給殺了，而這個後來居上的劉偉，更是一門心思要拿着自己找日本人邀功，沒想到，有一天他雷耀也會成為眾人眼中的香餑餑。
短暫的交鋒后，劉偉率先讓步：「廢話不多說，剛好特高科的雲子小姐也在，雷耀是日本人通緝的要犯，讓雲子小姐把人帶走，這事兒就算這麼結了！」
「放你娘的狗屁，現在雷耀是我的犯人，」程大貴抬手喊來兩個警員，兩人一左一右站在雷耀身邊，「我的犯人我必須帶走，包括剩下的那幾個！」
不只是雷耀，連帶着周成郭三幾人，程大貴想要一併帶走，張大林見程大貴一口咬定雷耀是犯人，臉色有些難看，眼珠來回一轉，轉身看向南造雲子，「雲子小姐，你就任由雷耀被程大貴帶走？」
張大林可是指望着拿雷耀換前程的，現如今，雷耀沒抓到不說，更是突然蹦出來一個程大貴，口口聲聲要把雷耀帶往巡捕房，「你剛才可是跟我保證過的，只要我抓到雷耀，軍方的職位任我挑選！」
南造雲子掃了張大林一眼，而後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雷耀：「我說話算話，只要你能抓到雷耀，但現在似乎並不是你抓住雷耀，而是這位程探長。」
張大林徹底傻了眼，原本好好的功勞，居然就這樣從自己手中溜走了？
「程探長，你們二位是不是把我給忘了？」見程大貴的手下這就要把人帶走，張大林急忙喊道，「雷耀是我先發現的，也是青幫的兄弟們用命把他攔了下來，你空口白牙，兩片嘴唇一合，就要把人帶走？」
張大林不說話還好，一開口，程大貴立即把矛頭對準了張大林：「張會長這算是認罪了？」
不知所以然的劉偉茫然地看着程大貴，張大林也愣了，程大貴招手讓兩個手下先把雷耀幾人帶到一旁，而後從警員手裏接過一把手銬：「你方才說，雷耀是你用青幫人的命攔下來的，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今天晚上這場大戰，是你和雷耀造成的？」
自知有些失了分寸，張大林深吸兩口氣，努力平定自己的情緒，「我的意思是，抓住雷耀的人，是我！」情緒平定下來，張大林又變回了那個叱吒上海的黑幫老大，「我和雷耀已經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得知了雷耀的消息后，匆匆帶人趕到，您倒好，什麼都沒做，來了就想帶人走？未免太不把我張大林放在眼裏了！」
南造雲子面無表情，瞥了一眼張大林和程大貴爭辯，她的注意力從頭到尾全都在雷耀的身上，雷耀此人太過姦猾，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讓他溜走，時至今日，她已經沒有任何想要放過雷耀的念頭。
至於正在爭辯的三人，南造雲子心中已經有了打算，一旦程大貴想強行帶走雷耀，就算拼着和法國人撕破臉皮，也必須將雷耀殺死，對她對己方而言，雷耀一死，萬事皆休，上海灘就能稍微安寧一段時間了。
商街上，夜風呼嘯而過，一位曾經的上海灘大佬，一位如今的黑幫龍頭，是程大貴寶刀未老，還是張大林前浪蓋過後浪，兩人藉著雷耀的事，各自拼起了心機手段。
雷耀幾人被警員帶到旁邊，寸頭也一起跟了過來，他趕到的時候眾人已經被戴上手銬，反倒是他，因為追殺張大林，反倒免去了被戴上手銬的麻煩，藉著雷耀身形遮擋，寸頭小心翼翼地幫雷耀打開手銬。
作為一個合格的青幫子弟，翻牆撬鎖對寸頭來說好似吃茶喝水一般，南造雲子的目光全在雷耀身上，反倒把雷耀身後的寸頭忽略了，片刻后，寸頭輕拍了雷耀一下，往後稍微退了兩步，察覺到手銬被打開，雷耀微微一笑，心裏開始盤算起來。
由於雷耀背着雙手，南造雲子並不知道雷耀已經沒了束縛，程大貴那邊死活不肯鬆口，甚至還想把張大林一起帶到巡捕房，就在雙方僵持的過程中，商街路口再次闖入了一輛小汽車，停靠在程大貴的車旁后，車燈連閃了兩下，緊接着便是刺耳的鳴笛聲！
聽到動靜，程大貴轉頭看了一眼，臉上莫名多出一抹笑意，已經插不上嘴的劉偉早就換上一副笑臉，邁著碎步一路小跑迎了上去，程大貴看了雷耀一眼，緊跟着劉偉上前迎接。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兩個探長，此時卻像是夜總會的門童，滿臉堆笑地看着車裏的乘客。
車子停下后，車內的人似乎並沒有下車的意思，程大貴兩人搞不明白對方想法，只能笑容滿面的守在車門外，很快，三百多號騎着自行車的警員出現在程大貴視線中，直到警員到了汽車旁，車子裏的人才敲了敲車窗。
程大貴立即拉開車門，劉偉則雙手放在車門門檐上，避免裏面的人下車時不小心撞到頭，那人先是露出一隻程亮的黑皮鞋和墨綠色軍褲，程大貴和劉偉立即九十度鞠躬，注意到程大貴和劉偉動作，雷耀斷定要有大人物到場，可程大貴和劉偉已經是法租界巡捕房的大探長，能夠讓這兩位小心翼翼伺候的人，到底是誰？
盯着車旁絡腮鬍子藍眼睛的洋人，雷耀開始猜測對方的身份，沒等猜出來，程大貴和劉偉已經異口同聲道：「喬森局長，歡迎大駕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