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陳先生
原本是充滿了期待來到藥店，但突然冒出幾個人要動手，這讓雷耀有點不知所措，幸好反應及時，才沒有讓對方貼到自己身前。
「你們是什麼人？」往前遞了遞狼牙，雷耀沖中年男子質問道，同時另一隻手也在示意周圍的人，「憑你們幾個，最好省省這個心思。」
「你是第一次來這裏吧？」中年男人雙手高舉，無奈苦笑，但目光已經在雷耀手上停留許久，雷耀並沒發覺他目光中曾有的那一刻驚詫。
「怎麼說？」一邊防備着中年男人出陰招，雷耀一邊尋找安全的地方，前後看了一圈，左邊是大門緊閉的房間，右邊是個棚子，下面放了一排火爐，上面各自放着砂鍋，後堂的藥味正是從那裏傳來的，算了一下高度，雷耀推著中年人往棚子方向緩慢挪動。
「我那夥計不是偷襲你，來這裏的人都需要戴上頭罩！」中年人跟着雷耀靠近煎藥棚，表情像喝了黃連一樣，隨着這話，臉色蒼白的藥鋪夥計抬了抬手，讓他看清手上的黑袋子是什麼。
「大丈夫為人處世堂堂正正，為何要蒙頭。」雷耀對面前的中年人多了一份防備。
「對不住了，向來的規矩，只為了安全。」中年男子簡單回應了句，緊接着問，「你的介紹人是誰？」
提到介紹人，雷耀這才想到懷裏還放了一份蝶花的介紹信，身子挪到中年人身後，狼牙更加貼近他的脖子，從懷裏掏出四四方方的草紙后，他並沒有馬上拿給中年人，而是多問了一句。
「怎麼證明你的身份？」
「這位同志真是謹慎，不過很好，說明沒有看錯人。」中年男子很欣慰，略思索了下，「你可以說下來自何處，容我報出幾個名字，或許你可以打消顧慮。」
「上海。」
「嗯。」中年男子好似提前預感到了，在雷耀話音落下，立馬回道，「蝶花，白世堂這位同志不知是否認識，他們一個在中統一個在軍統。」
「那沒錯了。」聞此，雷耀總算鬆了口氣，不過白世堂是誰，他好像沒聽說過。
鬆開了中年人，雷耀把右手的草紙遞了過去：「你真的是共產黨？」
「剛剛確實是個誤會！」中年人明白雷耀的質疑來自何處，打開介紹信時，又苦笑了兩聲。
把信仔細瞧過，中年人更加確定了雷耀的身份，被剛才那麼一鬧，帶頭罩的規矩也沒有意義了，揮手驅散走過來的夥計，他伸手邀請：「請內屋上座。」
收起狼牙和指虎，雷耀略顯尷尬，「剛才真對不住，我還以為你們是敵人，所以出手重了點，」剛和共產黨的人見面，就把人家打了，雷耀心裏着實有些不好意思，「剛才那人情況如何，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這裏可是藥鋪，滿鋪子都是大夫，去什麼醫院，洋人的西醫算什麼東西，動不動割人腸子，往骨頭裏扎釘，我們可承受不起。」中年人微微一笑，領着雷耀走入內屋。
中年人儼然對西醫有很大偏見，對此雷耀反而沒什麼感覺，對他來說，管它中醫西醫，只要能治病，就是好醫生，不過也沒必要因為這個爭辯個是非曲直。
剛進內屋，中年人就一本正經地整了整身上的褂子，伸手道：「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共產黨駐蘇州的情報人員陳立安。」
還沒從剛才的事情中拔出頭緒的雷耀尷尬一笑，和陳立安握了握手：「我叫雷耀。」
「蝶花的信里說的很明白了，而且從你一進屋我就認出來了，你手上的東西比較特殊哦。」陳立安把燈罩摘下后，點上油燈，開始焚燒兩張草紙，難聞的味道瀰漫開來，雷耀微微皺眉，陳立安則面不改色，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個味道，「一人幹掉七千小鬼子的雷神雷耀，不僅有一把死神鐮刀，還有幾顆可以咬人的狼牙，我可沒少聽這樣的事迹，你可是雷神啊。」
「呵呵，太誇張了。」本就心有愧疚，陳立安這麼說自己，反而讓雷耀有些不太適應，「您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至於幹掉七千人那些，都是外面人的謠傳。」
吹滅了油燈，見到雷耀坐立不安的樣子，陳立安笑容滿面反問道：「如果那些是謠傳，那小鬼子神社祭拜那天，你跑去虹口炸死了百十號小鬼子的事總不是謠傳吧？」
讓雷耀吃驚的是，陳立安對他似乎非常了解，各種關於他的傳聞隨口而來，而且讓雷耀想不明白的是，那天炸小鬼子是他偷偷去的，報紙上也只報道了是不明勢力和日軍交戰，他又是怎麼得知是自己動手的呢？
大概是看出了雷耀的疑惑，陳立安笑着解釋說：「我們的情報站雖然聯繫不密，一些事情還是知道的，而且我們很早就開始關注你了，只是一直以來都沒有進行接觸，這次你能親自到蘇州來，我代表蘇南戰區的所有共產黨員感謝你，你為中國的抗日戰爭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頭一次被外人誇成這個樣子，雷耀欣喜之餘，居然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你這次來，帶了大批的物資？」見雷耀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陳立安推了推眼鏡，主動提起。
「對，」提及物資，雷耀立即來了精神，郭三郭軍兩人還在城外守着，雖然找了個隱蔽的地方，但貨車的目標太大，時間長了，很容易出問題，想到這裏，雷耀往前挪了挪身子，「貨車就在城外放着，我想儘快把物資送到軍隊里，遲恐生變。」
「嗯，立馬送到駐紮地肯定不現實，」陳立安搖了搖頭，思索起來，片刻后，陳立安建議，「不然這樣行嗎？藥鋪在城西有一處大倉庫，往日裏都是安放藥材的，如果擔心物資會被發現，不如先把物資放到倉庫里。」
「城西倉庫？」雷耀並不了解蘇州的情況，「那裏不會被小鬼子搜到嗎？」
「放心，回頭到倉庫一看你就知道了，」陳立安扶正眼鏡，笑呵呵說道，「怎麼說我也算是個老黨員了，與小鬼子鬥智斗勇那麼久，早就知道該怎麼應付他們。」
有陳立安這句話，雷默頓時放鬆許多，說完正事，陳立安開始和雷默閑聊，對於這個大英雄表現出了無盡的熱情。
不過雷耀心思始終在城外，他擔心的是時間久了會引來耳目，這點陳立安其實早有安排，繼續聊了一會，藥鋪的小夥計跑進來，湊在他耳邊說了兩句，這便讓夥計跟着雷耀一起出城。
目送雷耀出了拐角，陳立安這才轉身回到藥鋪，一開始迎接雷耀的店夥計跟着陳立安回到後堂，剛進屋便低聲問道：「陳先生，您覺得雷耀這人如何？」
「單從之前的事迹來看，我一直以為雷耀是個脾氣暴躁行事魯莽的大老粗。」店夥計聽到這話，接連點頭表示同意，雷耀踹他那一腳，現在還疼著呢。想到剛才雷耀的表現，陳立安反而笑出聲來，店夥計見狀，連忙追問，陳立安止住笑，感慨道：「跟他聊了很多，我才發現實質不是，雷耀此人確實不一般，天下難有！」
能從陳先生嘴裏聽到這四個字，夥計驚得當場瞪大了眼。
陳立安看向店夥計，語氣里多了幾分無奈：「別不相信，你若是有人家十分之一的能力，你就不至於一直在我身邊了，行了，你先去忙，我寫封信，等會兒你送到駐地去。」
店夥計爽快應了一聲，剛要出門，陳立安又喊道：「小虎，你先找人去安居樓定一桌酒席，晚上過去。」
「安居樓？」小虎驚愕地看着陳立安，「陳先生，你沒燒壞腦子吧？那可得好幾十塊大洋呢！」
「又皮實了？」陳立安擺了擺手，把小虎趕出內屋，「快去，下午還有事情要忙，別耽誤了！」等到房門關上，陳立安摘下眼鏡閉目沉思，嘴裏念念有詞，「雷耀啊雷耀，你可讓我好生為難啊！」
在藥鋪小夥計的帶領下，雷耀沒費多大功夫就出了城，為了避人耳目，貨車並未進城，而是在城牆往南一段距離的小林子後面停著，臨走前，雷耀讓小夥計帶了話回去，免得回頭陳立安找不到地方。
回到貨車旁的時候，郭三和郭軍兩人正在閑聊，幾個貨車司機蹲在陰涼處抽煙，現在這個季節，晌午日頭最毒，貨車短時間停在這裏，問題不大。
隱去了因誤會而動手的情節，雷耀把陳立安的事情簡單跟兩人講了一遍，得知物資沒辦法直接送去前線，郭軍兩人顯得有些失望，他們可是迫不及待想見見那些奮戰在前線的戰士們。
雷耀明白他們所想，安撫幾句，說以後有的是機會。
找了塊空地，雷耀拿着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蘇州終究不是久留之地，來這裏只是為了不讓這批物資浪費，等到此事了了，他們還是得回上海，這一來一回，上海是個什麼情況，雷耀並不清楚，所以在回去之前，他必須要把事情捋清楚，免得被搞個措手不及。
先畫了個小圈代表張大林，雷耀又在張大林的旁邊畫了個大圈代表程大貴，之後南造雲子，唐文坡等人變成了一個個圓圈，人都畫完了，接下來雷耀又畫了個三角把程大貴、張大林以及唐文坡圈在一起，這個三角是法租界，緊接着第二個三角又把南造雲子、張大林、唐文坡圈在了一起，這裏是公共租界，片刻的功夫，地上已經被圓圈和三角佔滿。
昨天晚上在法租界，程大貴藉著洋人的手，把張大林和南造雲子臨時扣押，以小鬼子的辦事效率，巡捕房應該關不了他們多久，從法租界出來，南造雲子第一時間肯定是散佈自己還活着的消息，所以回去的時候，一定要行蹤隱蔽，最好是喬裝打扮一下。
南造雲子非得沒能殺死他，自己還被巡捕房的人抓住，這筆賬得找人算，這口氣得找人出，不難推測，張大林在小鬼子心目中的地位將又降一個檔次，張大林越不中用，唐文坡上位的可能性就越大。
眼下把不準的是小鬼子什麼時候會找上唐文坡，根據陳月娥所說，唐文坡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暗地裏私建幫派，還背着他和洋人勾結，一旦讓唐文坡成了氣候，指不定就會成為第二個張大林，所以必須牢牢把控着他。
至於南造雲子，暫時可以避着她點，以目前的情況來說，只要雷耀不露面，南造雲子就不會像瘋狗似得咬上來，經過昨天晚上的事，程大貴手裏的權力變大許多，安安生生待在法租界，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想清楚局勢，雷耀起身把樹枝丟到一旁，剛用腳把地上的線條抹去，腦子裏突然又蹦出一個女人的身影。
「對了，還有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