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不是叛徒

雷耀的聲音，對此時的馬夫人簡直就是死神的召喚，馬順山的屍體就在眼前，再聽到雷耀這樣的話，馬夫人徹底癱成一灘爛泥。

雷耀重重哼了一聲，一把抓起馬夫人的衣領，像提小雞一樣將其拎了起來。

「李隊長，謝謝你的幫助！」雷耀朝李世群點頭示意，隨後準備離開。

剛越過李世群身旁，李世群淡淡的聲音響起：「我說讓你走了嗎？」

雷耀嘴角上揚，將馬夫人丟到地上，左手狼牙，右手麻花匕首：「怎麼，你還想把我留下？」

「既然來了，那就在這裏多待幾天吧？」一邊說着，李世群一邊走向單人沙發，低頭看了看閆秀秀，確定除了脖子上那道細微傷口，閆秀秀並沒有受到其它傷害后，李世群轉身笑道，「你的賬算完了，我的賬可是一點都沒算呢！」

雷耀如臨大敵，臉色凝重，癱在地上的馬夫人眼神在李世群雷耀兩人之間來迴轉換，眼底深處升起一絲名為希望的火苗。

把閆秀秀護在身後，李世群咬牙道：「拿秀秀威脅我，殺我手下，對我開槍，這幾筆賬，咱們可得慢慢算！」

憋到現在，李世群總算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來人啊，把雷耀給我留下，抓住他賞大洋五萬，宰了他，每個人十萬！」

隨着李世群的命令，客廳湧進一大批人，除了雷耀身邊兩米範圍內，整個客廳都被76組織的人塞滿，抬眼望去，至少有六十人。

「你以為我陪你嘮這麼久是為了什麼？」李世群惡狠狠地盯着雷耀，眼神里除了濃濃的殺意外，更多的還是貪慾，拿着雷耀的人頭，能從日本人手裏換到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早在一開始，李世群就沒打算放雷耀離開。

只不過從始至終，雷耀一直待在閆秀秀身邊，根本不給李世群出手的機會。

為了閆秀秀，李世群只得擺出一副孫子的模樣，同時讓手下召集人手，隨時準備一擁而上解決雷耀，起初交出長盛，目的是為了引誘雷耀遠離閆秀秀。

見雷耀根本不上當，無奈之下，李世群這才交出馬順山夫婦。的確，李世群從一開始是得到了不能傷害馬順山夫妻兩人的命令，但馬順山自殺，李世群根本無法阻止，隨着事態的發展，李世群只能把馬夫人也放棄。

看了馬夫人一眼，李世群撇了撇嘴，要怪只能怪她運氣不好吧，只要拿到雷耀的人頭，死了馬順山兩人的責罰根本不痛不癢。

念頭至此，李世群淡然揮手：「宰了他！」

76組織的人立即嗷嗷叫着撲了上來，就在雷耀準備反擊的時候，人群后突然傳來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住手！」

李世群疑惑回頭，人群立即散開一條通道，只見滿臉鮮血的長盛一手抓着閆秀秀的胳膊，另一隻手上則是拿着那把馬順山自殺時用的匕首，此刻還在往下淌著血。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長盛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有點過勁牽動了傷口，又劇烈的咳嗽了一陣：「李世群，讓雷耀離開，否則我殺了她！」

昏迷之中的閆秀秀無意識的皺着眉頭，長盛的手臂緊鎖着她的脖子，讓她有些喘不過氣，而長盛哪裏顧得了那麼多，匕首往前送了送，直接刺破了閆秀秀的脖子。

比起雷耀，渾身傷口的長盛力道控制得自然不夠精準，而這番作為反倒引得李世群再不敢輕舉妄動。

「長盛！你瘋了？」見鮮血沿着閆秀秀的脖子滑落，李世群怒火爆棚，「放開秀秀，否則我殺了你！」

「嘿嘿，留在你們手裏，我遲早是死，不過……」長盛往前走了兩步，試圖讓李世群看的更清楚，「死之前能讓李隊長的夫人陪葬，怎麼都是值的！」

「你這該死的東西，」眼看計劃就要成功，結果突然蹦出一個壞事的人，而且這人還是個癟三一樣的東西，這樣的異變讓李世群很是惱怒，「你居然敢威脅我？」

長盛把閆秀秀擋在身前，步伐緩慢地往前移動，「要夫人？還是要功勞？這道選擇題，你打算怎麼做？」

雷耀滿臉震驚，長盛的所作所為已經完全超出他的預料：「長盛，你……」

「雷大哥，我真的對不起你，」長盛側過頭，把眼上的血液蹭到衣服上，隨後一點一點挪向雷耀，「我一直給你惹麻煩，甚至還想殺你，你卻三番兩次的救我，即便是剛才，你都不忍心下狠手，我長盛就算是個畜生，也知道該對誰搖尾巴。」

剛才雷耀踹向長盛那一腳看似勢大，實際上落到長盛身上，卻和小雞啄米沒什麼兩樣，正是這一腳，徹底激發了長盛的愧疚之心。

意識到長盛此舉的原因，雷耀感觸頗深，一時的惻隱，換來一個人的捨命相救，這恐怕就是情義二字的最好詮釋吧！

長盛似乎積傷極多，身上又多了一個閆秀秀的重量，短短六米的距離，硬是走了一分鐘，好不容易才穿過人群來到雷耀身邊，勉強給了雷耀一個笑容：「接下來交給我吧！」

雷耀鼻頭一酸，低聲道；「我提前做了安排，你不用……」

不等雷耀把話說完，長盛就低聲道；「因為我，雷狼會死傷了弟兄，這是我的過錯，如果我救了你，算不算是立了功？」

忍住眼角將要滑落的液體，雷耀重重點頭：「算！肯定算！」

「打老一輩兒起，就講究功過相抵，」長盛一邊拖着閆秀秀，一邊艱難地往客廳門口方向挪，「我犯了錯又立了功，將功抵過，應該就不是叛徒了吧？」

「不是叛徒！」雷耀伸手幫長盛減輕重量，同時又踹了馬夫人一腳，「還留在這裏幹什麼？」

馬夫人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眼神在雷耀和李世群兩人間轉換，最終還是跟在了相對沒那麼兇惡的雷耀身後。

76組織的那些人眼睜睜看着雷耀長盛挪到客廳門口，又慢慢挪向大門。在這種情況下，李世群不發話，沒人敢吭聲。

李世群亦步亦趨地跟着雷耀幾人出了門，眼神死盯着閆秀秀，眉頭抖動，不知在想什麼。

到了馬思南路上，南北路通透，再加上已至深夜，路上罕有行人，有人湊到李世群跟前提醒：「老大，再拖下去，他們就要逃了！」

正在氣頭上的李世群一腳踹開那人，兩步來到長盛跟前：「我可以放雷耀離開，但是你必須要把秀秀交給我！」

「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說的話？」長盛很是不屑地哼了一聲：「叫你的人讓開，雷大哥，你先走！」

「跟我一起走！」雷耀朝路盡頭看了一眼，街頭空無一人，「我不會放棄你的！」

僵持了三分鐘后，李世群重重揮了下手，包圍圈瞬間出現一個巨大的豁口。

長盛立即低吼道：「你快走啊！」

雷耀握緊拳頭，咬牙道：「我會把你的事情告訴所有人，我會讓他們知道，你不是叛徒！」

「這就夠了，」長盛艱難一笑，「你救了我那麼多次，總算輪到我救你了！」

雷耀嘴唇緊抿，即便努力控制，眼角最終還是有淚珠跌落：「遲早有一天，我會為你報仇！」

撂下這麼一句話，雷耀抓住馬夫人胳膊，大步朝路口跑去，76組織的人見狀欲追，長盛扯著嗓子喊道：「誰都不準動！」

回頭望了一眼漸行漸遠的身影，長盛身子一軟，徹底脫力，李世群第一時間衝上去，一把將閆秀秀抱進懷裏。

長盛倒在地上，胸口頂着的那口氣緩緩散去：「我……不是叛徒！」

早就躍躍欲試的76成員一擁而上，長盛合上雙眼，嘴角上揚，腹部位置，大片的殷紅滲透衣服。

已經跑出數百米外的雷耀依稀能聽見這道聲音，腳下一軟，差點一頭栽到地上，再抬頭時，遠處急速跑來一大批全副武裝的警員，而身後也出現了76成員的追兵，雷耀掏出手槍，也不瞄準，幾槍射出，隨後迅速接近巡捕房的人。

76組織再怎麼猖狂，終究隸屬於特高科，屬於日軍勢力，而巡捕房是法租界法定的武裝力量，受公董局調派，平時也就算了，但是和巡捕房大規模交戰，76組織還沒那個膽子，更何況李世群也不敢承擔這份責任。

眼瞅著雷耀被巡捕房的人圍住，追上來的76成員只得咬牙放棄。

雷耀半跪在地上，拳頭死死握住，指甲刺入掌心也彷彿感覺不到疼痛，滿頭大汗的老黃見狀，三步並兩步來到雷耀跟前：「你還好吧？」

「你們為什麼現在才來？」雷耀暴怒嘶吼，「五分鐘！你們只需要早來五分鐘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你幹什麼吃的！」

老黃眉頭倏然皺起，他接到消息就馬不停蹄往這邊趕，路上半點都沒敢耽誤，雷耀這態度，未免……

和雷耀對視了一眼，老黃突然愣住了。

此時的雷耀淚流滿面，臉上除了憤怒，更多的則是懊惱悔恨，認識雷耀這麼久，老黃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種狀態。

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老黃心底那點不滿瞬間煙消雲散：「留下二十個人看守，剩下的人跟我繼續前進！」

幾十號巡捕房成員跟着老黃跑步前進，剩下的人圍着雷耀，不敢有半點鬆懈，馬夫人則被眼前的陣仗驚呆，怯懦的蹲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敢說。

十分鐘后，老黃去而復返，除了兩具屍體，一無所獲，不等老黃開口，雷耀便主動開口：「對不住了老黃，剛才我有點失態。」

雷耀眼圈稍紅，臉上沒有半分異樣情緒，老黃苦笑兩聲，讓手下把屍體擺到雷耀腳下：「那群人動作太快，我只把屍體帶了回來。」

沉默點了點頭，雷耀蹲下身子，抓住蓋在兩具屍體上的窗帘，這兩塊窗帘是老黃讓人從洋房的窗戶上取下來的，畢竟是兩具屍體，又有可能是雷耀的生死兄弟，晾在外面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看着雷耀微微顫抖的手，老黃上前安慰道：「不然還是別看了吧，我讓兄弟們帶回去，好生安葬就是了。」

雷耀搖搖頭，掀開第一塊窗帘，是謝罪自殺的馬順山，雷耀抿了抿嘴：「這人是王會長的生死兄弟，麻煩你幫他處理一下後事吧！」

見到自家男人的屍體，馬夫人沖開眾人阻擋，伏在馬順山的屍體上哭得撕心裂肺，旁邊的警員們看到這幅場面，有不少人都不忍心側過了頭。

心情很是差勁的雷耀抬了抬手，最後又放了下來：「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第一具屍體是馬順山，那麼第二具屍體……

咬緊牙關，雷耀一把掀開第二塊窗帘，然而看到窗帘下的屍體后，雷耀勃然色變，緊接着便是一陣狂怒，第二具死屍根本不是長盛，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面孔，死因也是因為胸前的一道槍傷，應該是死於撤退時的亂槍下。

「除了這兩具屍體，沒有別的了？」

「沒有，」老黃疑惑的看着雷耀，方才雷耀還一臉傷心，怎麼突然之間情緒就變了？

「李世群！」雷耀咬牙切齒地喊出這個名字，用腳後跟想也能猜得出來，肯定是李世群逃走時，把長盛的屍體給帶走了。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見雷耀不再傷心，老黃開口詢問下一步計劃，雷耀深吸一口氣，情緒逐漸歸於平靜，「先回去再說！」

與此同時，76組織臨時根據地，說是根據地，不過只是一處不起眼的民居而已，這房子位於法租界和公共租界交界處，往日裏李世群便在這裏出入法租界。

房子不小，但裏面的人卻不多。

李世群低聲安撫好閆秀秀，繼而轉頭看向另一邊，雙人床上躺着一個渾身鮮血，仍留有意識的男人。

「沒想到你還有這天賦，若不是一早知情，我還真以為你要對秀秀動手呢，」李世群似笑非笑地說着，床上那人掙紮起身，嘿嘿一笑，笑聲扯動傷口，引得好一陣呲牙咧嘴，「看來李隊長還是不相信我啊？」

「相信，當然相信你了，」李世群拍了拍手，外面立即有一個緊張兮兮的大夫被推了進來，「先讓醫生看看你身上的傷，這兩天暫時別露面，免得雷耀起疑心。」

渾身傷痕，連起身都格外費勁的長盛疑惑地皺了皺眉，「拖的時間久了，雷耀還會相信我？」

「你放心，以我對雷耀的了解，你出現的時間越晚，他才會越相信你，」李世群伸了個懶腰，目光不留痕迹的在閆秀秀脖子上掃了一眼，那裏即便裹着紗布，仍有絲絲縷縷的殷紅，「再者說，雷耀又不是傻子，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可能從我這裏逃掉？」

聞言，長盛忍着痛下了床，大夫連忙上前，從醫藥箱裏掏出各種傷葯。

「不是這個道理吧？」伸出手臂讓醫生處理傷口，長盛皺眉道，「即便等我傷好了才出現，雷耀肯定也會問我當時怎麼是逃脫的？」

「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李世群拍了拍閆秀秀的肩膀，閆秀秀很是聽話的走了出去，「到時候只需聽我的安排即可，還有……」

李世群彎腰伏在長盛的耳邊：「別忘了，殺你女朋友的是張大林，想讓他死，你必須要跟我合作，別指望雷耀了，他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

「這是當然。」長盛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顫，隨後話裏帶笑道，「雷耀可不簡單，我也沒那麼厲害。」

「你只是備用手段，」李世群拍拍長盛的肩膀，往外走去，「好好乾，我看好你。」

房間只剩下長盛和醫生后，長盛臉上的笑容瞬間散去，眉頭緊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李世群剛走出門，就有親信迎了上來，「老大，這小子可是放跑了雷耀，會不會是假意投靠咱們？」

「是真是假，一試便知，」伸手輕輕撫摸閆秀秀脖子上的傷口，閆秀秀皺眉躲了躲，李世群連忙賠了個笑，而後繼續說道，「留下三個兄弟，有什麼情況及時彙報，至於雷耀，跑得了第一次，跑不了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