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靈前懺悔
回到武館時，已經是午夜兩點鐘，老黃親自帶人把雷耀送到武館，站在門口叮囑，最近一段時間上海情勢對他很是不利，若是沒有要緊的事，最好不要外出。
雷耀欣然應下，等到老黃帶人轉身離開，這才看向身邊的馬夫人。
從馬思南路回來，老黃帶着人把馬順山夫婦倆都帶了過來，至於那具不知姓名的屍體，巡捕房有的是辦法解決，根本用不着雷耀操心。
看了看地上丈夫的屍體，馬夫人唯唯諾諾看向雷耀，她原本就只是仗着馬順山的身份，這才能在王冠櫵等人面前插上話，可如今馬順山死了，她不過一個婦道人家，哪裏還有底氣和雷耀交流。
瞥了馬夫人一眼，雷耀朝武館喊了一聲，裏面人聽到動靜，立即跑了出來。
「馬大哥？」出來那人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屍體，臉色瞬變，目光挪到雷耀身上，登時認了出來，拱了拱手，「雷先生，多謝！」
「外面不是說話的地方。」雷耀點了點頭，而後往武館走去，出來那人連忙招呼來了人手，把屍體小心翼翼背進了武館。
見從裏面出來的人全都一身孝衣，武館門檐上又掛着一溜的白紙燈籠，馬夫人就算腦袋瓜再怎麼不靈光，也猜出了原因。
臉色接連變了幾變，回想起雷耀在馬思南路別墅說的那番話，馬夫人咽了口唾沫，眼神打量起街頭巷尾，轉身就要撒丫子跑路。
「把門外那女人抓進來！」雷耀的聲音這時從門內傳來。
馬夫人聽到這聲音仿似受了驚嚇，腿一軟就癱了，武館里出來兩個帶着滿頭霧水的男人，連拖帶架，好不容易才把哭鬧撒潑的馬夫人弄進武館。
一路走來，身邊跟着十多個巡捕房警員，馬夫人半點逃跑的心思都不敢有，如今又被武館的人控制了行動，想要跑路，更是全無可能。
這個時辰，武館里除了守靈的，再無旁人，雷耀剛坐下沒多久，臉上帶着困意的蔡桂勤匆匆忙忙出現。
看了眼癱跪在王冠櫵靈前的馬夫人，蔡桂勤同樣心中疑惑：「雷先生，這是？」
「殺害王會長的真兇。」雷耀坐在棺材旁，面無表情的看着馬夫人，「說吧！」
此時的馬夫人心中仍有一絲僥倖，強顏歡笑兩聲，勉強說道：「說什麼啊？」
「王會長是怎麼死的，76組織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黃浦江邊？」
涉及到王冠櫵的死，蔡桂勤臉色頓時凝重許多，目光也轉移到了馬夫人身上，馬夫人張了張嘴，未等她開口，蔡桂勤已然冷聲：「王會長的死，和你有關係？」
面對蔡桂勤的質問，馬夫人根本不敢開口，直到雷耀冷哼了一聲，馬夫人才打了個冷戰，當即往後退縮：「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想害人，我真的是被逼的！」
「你一個婦人，誰會逼你殺人？」比起雷耀，蔡桂勤的反應更加劇烈，「賤婦，快說，你是怎麼害了王會長？！」
情緒激動之下，蔡桂勤完全沒有注意音量，以至於靈堂的七八號人聽得清清楚楚，得知殺害王會長的兇手就在眼前，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全都站了起來。
被這麼多人圍着，再加上心虛，馬夫人哆哆嗦嗦，不敢看任何人一眼，憋了好久，半句話也沒蹦出來。
見狀，蔡桂勤心中更是怒火高漲。
攔住想要動手的蔡桂勤，雷耀緩緩開口：「我記得你還有個孩子。」
馬夫人身子一顫，立即抬頭看向雷耀，目露恐懼之色：「我孩子還小，什麼都不知道，他是無辜的。」
「我懂。」雷耀眯了眯眼，「但我不介意送他下去和你們一家團聚。」
聽到雷耀這話，不只馬夫人傻眼了，就連蔡桂勤都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靈堂內沉寂片刻，馬夫人眼眶含淚，終於緩緩開口：「這件事要從半個月前說起……」
半個小時后，雷耀走出靈堂，蔡桂勤緊隨其後。
「王會長，我對不起你啊！」
「孩他爹，都是我害了你啊！……」
兩人都沒再搭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馬夫人，有那幾個氣得肝火大冒的武館子弟在，馬夫人根本沒逃跑的機會，更何況她也不敢跑。
站在正堂走廊上，蔡桂勤一記重拳砸到廊柱上，深吸一口氣，情緒慢慢平復下來。
回頭看了眼正堂里的馬夫人，蔡桂勤從她面前的匕首上收回目光：「最毒婦人心，莫過於此。」
雷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王冠櫵的死，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他現在考慮的是接下來的事，按老黃所說，如今整個上海的人都在找他，就算他行動再隱蔽，偽裝再好，總有暴露的可能，一旦被人發現，對李之貽，對身邊的兄弟們而言，都會帶來巨大的危害。
小鬼子那邊就不用想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但洋人不一樣，他和洋人關係並不算冷淡，甚至還有合作的機會，還有馬夫人所說的胡靈……
皺眉思索片刻，雷耀打算找胡靈之前，先和洋人談一談。
正想着，已經準備點上第二根煙的蔡桂勤突然問道：「你真打算殺了她兒子？」
聞言，雷耀嗤之一笑：「我又不是殺人成性，怎麼可能對一個孩子下手。」
蔡桂勤愣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雷耀自然明白蔡桂勤話里的意思，擺了擺手表示不用在意，蔡桂勤仰頭看着昏暗的天空，感慨良多：「你說，為什麼壞人活的安然無恙瀟瀟灑灑，好人卻總是不長命？」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雷耀撂下這樣一句話，轉身回了靈堂，王冠櫵靈前，自刎的馬夫人已經沒了聲息，有人走上前遞給雷耀一張紙條：「這是她死前留下的地址，孩子在鄉下。」
雷耀剛打算接過地址，身後蔡桂勤的聲音傳來：「讓我去吧，外面的情況實在容不得你拋頭露面。」
愣了一下，雷耀笑了笑，蔡桂勤接過紙條，似是解釋的補上一句：「日本人和洋人都在抓你，我出面比較合適。」
有蔡桂勤看着，雷耀也幫不上什麼忙，打了招呼后，雷耀準備離開，蔡桂勤熱心挽留，但被雷耀拒絕。
離開前，雷耀沉默片刻，說道：「等到孩子懂事了，告訴他，他父母是英雄，死在了小鬼子手裏。」
把雷耀送到門口的蔡桂勤聽到這話，臉上劃過一絲羞愧表情，隨後抬頭鄭重道：「包在我身上。」
離開武館后，雷耀去了霞飛巡捕房，和李之貽以及陳默雷霸等人相聚。
雷耀的出現，無疑給陳默雷霸等人打了一針強心劑，牢房裏一片歡聲笑語，若不是鐵欄桿有點煞風景，絕對是闔家歡樂的完美畫面。
把今天晚上的事和李之貽等人講了一遍，眾人心中的喜悅被沖淡不少，誰也沒能想到，王冠櫵一代梟雄，居然會因為一個婦人而命喪黃泉。
簡單的交流后，雷耀去了老黃辦公室。
自打陳默等人安排到牢房裏，這段時間老黃一直都睡在巡捕房，生怕出現意外。
把李之貽身上所有的錢都擺到老黃面前，雷耀鄭重道謝，盯着厚厚一沓鈔票看了好一會兒，老黃把錢推了回來：「雷耀，你這是什麼意思？」
「聊表謝意。」雷耀臉色淡然，又把錢往前推了推，「我這些兄弟們，給你添麻煩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老黃起身給雷耀倒了杯茶，「這些都是程先生的功勞，要謝你也得謝程先生。」
「這就是我的第二個目的。」雷耀終於道明自己的來意，「我想和程探長見一面，希望你能從中牽線。」
老黃倒茶的動作頓了一下：「因為公董局的事？」
雷耀點點頭，算是回答了老黃的猜測，坐回到椅子上，老黃捏著下巴考慮了一會兒：「這樣，我只能把話帶到，但是程先生會不會和你見面，我不敢保證。」
「可以。」雷耀並不覺得老黃能替程大貴做決定，所以他只需要把話帶到，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老黃心安理得的收下錢：「你準備什麼時候和程先生見面？」
「明天一早！」
「啊？」老黃愕然抬頭，對上雷耀的視線，苦笑一聲后，緩緩搖了搖頭，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收了錢總是要辦事的，「我盡量。」
又閑聊兩句，雷耀起身回牢房，總算可以眯眼休息一下了。第二天上午九點鐘，老黃帶來消息，程大貴願意和他見面。
程大貴願意見面自然是再好不過，但是老黃的第二條消息卻讓李之貽眾人浮想聯翩。
「就是這樣的。」老黃多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收了雷耀的錢，結果事情卻沒辦好，「按照程先生所說，見面的地點定在盧家灣華立路。」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中央巡捕房就在那裏吧？」李之貽插嘴問道，「公董局和小鬼子四處通緝雷耀的時候，姓程的讓雷耀去中央巡捕房？」
聞言，雷霸立即喊了起來：「雷耀，你別去，我看那姓程的絕對沒安好心，指不定是打算讓你自投羅網呢！」
鐵蛋大鳥等人在隔壁牢房也嚷嚷着其中必定有詐，陳默不吭氣，目光轉向雷耀。
雷耀面色如常，點頭道：「中午之前，我會趕到。」
這樣的回答，引得陳默雷霸幾人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消息帶到了，任務就算完成了，老黃轉身離開。
等到老黃這個外人一走，雷霸嚷嚷的更厲害了：「公董局的通緝令還沒撤銷，程大貴讓你去中央巡捕房，老小子肯定沒安好心。」
陳默也皺着眉頭勸道：「哥，雖說程大貴幫過你，但是直接去巡捕房見面，會不會有其它的想法？」
對於那些敵人而言，雷耀是出了名的難纏，所以程大貴讓他去巡捕房，給人一種要設陷阱抓捕的感覺。
就在眾人阻止雷耀去的時候，李之貽開口說道：「先聽聽雷耀怎麼說吧？」
說罷，李之貽又扭頭看向幾人：「咱們能留在這裏，全都是程大貴一手安排的，如果他真的要抓雷耀，不用那麼費勁特地要求雷耀去中央巡捕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