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成為朋友
司署局二樓的一間辦公室內，一位留着絡腮鬍子的法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翻窗而入的老人，這名看起來約莫有五六十歲的老人身手敏捷得簡直不像是一個老人，那動作，簡直比許多年輕人都要靈活，難道中國的老人都這麼厲害了嗎？
聽到雷耀開口，那洋人這才反應過來，又將手槍向上遞了遞，槍口直接對準了雷耀腦門：「你是誰！到這裏來幹什麼！」
被槍口對準，雷耀滿臉無奈的舉起手，剛進來就碰上被槍指著腦袋，這就有點超出預料了，不過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能在對方動手前應該能將其擊斃，可問題是，他這次來是找人辦事，不是為了殺人的。
「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情要找文森局長！」雷耀在房間里掃了一眼，很快便在辦公桌上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桌子上擺了兩個相框，其中一個是眼前的洋人和家人的合照，而另外一張，則是這人和文森的照片。
雷耀一邊舉起雙手表示自己並無惡意，一邊走到桌子旁：「就是這位，文森局長。」
朝着相框努了努嘴，雷耀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和一些，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道理放在全世界都通用。
大概是雷耀的冷靜讓對方有些意外，洋人舉着手槍，皺眉道：「你是什麼人？有什麼事？」
「我這裏有一份情報。」雷耀朝辦公室房門方向看了一眼，外面隱約傳來了腳步聲，「事關法租界的安危，如果你不想小鬼子在法租界為非作歹，那就放我去見文森先生。」
敲門聲隨之響起，緊接着傳來關心的詢問聲：「長官，我們聽到動靜，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嗎？」
洋人死死盯着雷耀，而雷耀則舉著雙手，一動也不動，在門口傳來第二道聲音后，洋人收起手槍，緩緩說道：「沒事，去把文森喊來。」
「是，長官！」
門外的人應聲離去，雷耀也微微鬆了口氣，舉起的雙手並沒有放下，眼前這洋人居然稱呼文森的名字，而不是像程大貴一般稱呼為文森副局長，難不成，這一位比文森的身份還要高？文森已經是司署局副局長，那麼能直呼文森大名的，還能有誰？
思緒稍微一轉，雷耀心中大致有了些許猜測。
俗話說得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自己這次誤打誤撞，還碰上了一條大魚。
正在想着，門口傳來敲門聲：「喬森局長，聽說你在找我？」
隨着詢問聲，在慶典會上有過一面之緣的文森推門而入，剛進來，文森一眼就看到正站在辦公桌旁邊的雷耀，當場便一臉詫異的說道：「你是……你是慶典會上那個？」
「又見面了。」雷耀一臉苦笑地看着文森，果不其然，這個拿槍指著自己的洋人，是司署局身份最高的人，正牌局長，目光轉到已經重新坐回椅子上的喬森，雷耀心中忍不住念叨了一句，這兩個洋人還真是不嫌麻煩，一個叫喬森一個叫文森，又都是局長，難道就不怕被人搞混？
雷耀並不知道，洋人也有自己的姓氏，雖然名字差不多，但身為局長的喬森原名叫做喬森史蒂文，而副局長則是文森羅伯特。
「喬森局長，這是……」文森指了指雷耀，表示十分好奇，而文森和雷耀的交流，喬森聽的清清楚楚，見兩人的確認識，一直按在手槍上的右手這才放回桌子上。
「這位老先生說要找你，我想確認一下你們是否認識。」喬森目光在文森和雷耀之間來迴轉換，最後目光停留在雷耀的身上，「而且這位老先生說有很重要的情報要告訴你，事關法租界的安危。」
頓了頓，喬森眼神中帶着些許審視：「現在文森就在這裏，你有什麼話，可以說了吧？」
雷耀心中無奈苦笑，自己本來只是想找文森這個副局長，沒想到一個偶然，反而遇到司署局當前權力最大的洋人，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其實雷耀和喬森也見過一面，早在運送地下倉庫物資的時候，喬森在程大貴的邀請下，強勢出頭，一登場便打消了南造雲子的囂張氣焰，只不過當時為了避人耳目，雷耀並沒有着急露頭，再加上臨至午夜，天色昏暗，雷耀並沒有看清喬森的面貌，否則也不會出現當下的這種尷尬。
聽到這些話，文森臉色隱隱變得有些難看，喬森局長就在跟前，雷耀卻點名要找他這個副局長，這在喬森看來，會產生怎樣的想法？
「喬森局長，您別生氣，他可能並不認識您，否則肯定不會找我的。」說罷，呵呵直笑的文森又轉頭看向雷耀，語氣里多了幾分斥責意味，「既然局長在這裏，你有什麼話不能跟喬森局長說？」
雷耀乾笑兩聲，無奈道：「我並不認識喬森局長，貿然開口，擔心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很是不滿地哼了一聲，文森又朝喬森解釋道：「局長，我在工部局的慶典上，被這老人救了一命，算是打過交道，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聯繫。」
喬森面無表情地點頭，目光中的審視意味越發濃郁，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權力鬥爭，即便是在司署局也不例外。
文森額頭隱有汗珠滑落，臉上帶着示弱的笑：「當然，該怎麼安排自然是您來做決定。」說完，又換了副語氣，對雷耀道，「你有什麼情報，趕快講出來。」
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兒上，雷耀自然知道該怎麼做，清了清嗓子，毫不猶豫的開口道：「那我就直說了。」
文森先是看了喬森一眼，見他點頭同意，這才稍稍點頭。
「小鬼子將會打着搜尋抗日分子的旗號派兵進駐法租界，表面上是為了搜尋破壞慶典的敵人，實則是為了將軍隊駐紮在法租界內部。」看着司署局的兩位局長，雷耀不卑不亢，神色坦然，「小鬼子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如果答應他們的要求，那麼法租界將再也不受公董局的管控，用來保護法租界的司署局及巡捕房一眾部門，也將會失去效用。」
來司署局的路上，雷耀就已經想好了措辭，雖說聽眾多了一個人，但作用可能比文森一個人聽到還要好，一番話說完，雷耀便閉上嘴，給足了喬森文森兩人足夠的思考時間。
而眼前這兩人，身為司署局正副局長，得到這樣的消息后，肯定不會眼睜睜看着小鬼子陰謀得逞，更何況日本人駐軍法租界，首當其衝受到威脅的，定然是司署局。
正是考慮到這一點，雷耀才會選擇開門見山的說出來，只要這兩位稍微有點腦子，就絕對不會任由小鬼子胡來。
果不其然，不到兩分鐘的功夫，文森就率先皺眉道：「絕不能讓日軍駐兵法租界！」
喬森也緊蹙眉頭，臉色異常難看，其實在昨天晚上的時候，他們就接到了日本政府想要進入法租界搜捕抗日分子的請求協議，公董局方面對此並沒有立即給出回復，而是想辦法暫時將其壓下。
不過法租界方面也不能阻止對方太久，畢竟日本人是打着己方慶祝典禮被破壞需要搜捕抗日分子的旗號，是堂堂正正的政治交涉，一旦強硬拒絕，有可能引起更糟糕的局面。
如今的日本人對法租界虎視眈眈，公董局方面並不希望和對方撕破臉皮，使得他們不計後果動手。
「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明白。」沉默片刻后，身為局長的喬森主動開口，「只是日方的要求，我們並沒有合適的理由拒絕。」
聽到這樣的答覆，雷耀的表情瞬間沉了下來，語氣也變得很不客氣：「難不成你們想任由小鬼子進入法租界？」
文森看了眼再度沉默的上司，嘆了口氣：「當然不會，我們現在很為難，日方通過雙方政府進行正式的溝通，請求協議中表述的十分明確，他們只是想肅清上海範圍內的抗日分子。」
見雷耀皺起眉頭，臉色陰沉，文森當即解釋道：「當然，我們明白日本人的真實目的，跟你說這些，主要是想要告訴你，即便知道他們想做什麼，我們也無計可施。」
對於這個在工部局慶典上救了自己一命的中國老人，文森抱有很大的好感，如今對方又不畏危險把情報告訴他們，更是讓他心中感觸極大：「你想要保護法租界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用你們中國人的方式來講，這是日本人的陽謀，我們很無奈。」
喬森點了點頭，起身道：「謝謝你特地跑這一趟，但是請回吧！」
雷耀站在原地絲毫沒有動身的意思，就在喬森文森兩個司署局局長正納悶兒的時候，眼前的老人狠狠地在臉上揉搓起來，兩人見狀，都疑惑地瞪起了眼。
把臉上的偽裝擦去一部分后，雷耀的真實容貌出現在兩人眼前，雖然剩下的妝容必須要用藥膏才能抹去，但露出來的這一部分，已經足以讓兩位局長認出身份。
「你……你是雷耀？」曾在程大貴辦公室見過一次雷耀的文森詫然出聲，喬森皺了皺眉，眼神挪到雷耀的身上，他沒有見過本人，但是和其他人一樣，他早就聽說過雷耀的名字。
「你就是那個日本人一直在搜捕的雷耀？」見雷耀主動泄露身份，喬森表情玩味，嘴上上揚些許，「那這麼說來，你想要阻止日本人進入法租界，並不只是為了法租界的安危？」
聽到這樣的詢問，雷耀當即轉頭看了文森一眼，此時的文森表情略顯尷尬，雷耀心中瞭然，看來這文森也有這樣的想法，有些事情並沒有和喬森說清楚，比如武館周圍已經有巡捕房的警員保護。
不過沒關係，他今天來這裏，除了想要打聽司署局及公董局的動向之外，再者就是要主動和洋人攤牌。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在下雷耀。」朝兩人拱了拱手，雷耀臉上多出幾絲笑意，大大方方承認，「喬森局長說的沒錯，我想要阻止小鬼子進軍法租界，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保護兄弟和家人的安全。」
「另一部分呢？」得知雷耀的身份后，喬森竟然主動給倒了一杯茶，將杯子送到雷耀的跟前，喬森重新坐定，「我覺得，重點應該在在後半部分。」
「殺小鬼子！」雷耀的回答簡單幹練，說這話時，眼中適當地露出些許凶意，「我希望能將離開駐地的這批小鬼子一網打盡！」
兩人皆是被雷耀這樣一番話給驚住了，而雷耀，則繼續淡然說道：「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和小鬼子不共戴天，這是人盡皆知的，而他們現在又想對法租界動手，所以我覺得，咱們有機會成為朋友。」
雷耀本就不擅言談，再加上對方又是法租界裏地位尊崇的司署局局長，所以，雷耀並不覺得自己這番話可以打動他們，跟他們說這些，只不過是為了表達自己的一個態度，針對小鬼子的態度。
見兩人還不說話，雷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主動詢問：「喬森局長，文森局長，不知道兩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