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面子不值錢
張府門前，張大林像個門童似的站在小汽車旁邊，臉上帶着諂媚的笑：「李長官，我向你保證，只要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不會讓你失望的！」
李世群上下打量著張大林，對於張大林的主動投誠，他並不是不相信，相反的，他很清楚，自己同意后，張大林一定會傾盡全力做好這件事，可是根據眼下的情況來看，李世群並不想讓他出手。
日軍侵佔法租界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按照正常發展，接下來便是日本人的軍隊配合著憲兵隊以及特高科特務，三方齊齊下手，把整個法租界翻個底兒朝天也要找到雷耀。
當然，找不到也沒關係，從李世群目前得到的情報來看，日本人的真正目標並不是雷耀這群人，佔領法租界才是最重要的。
「張會長，這件事你跟我商量沒用啊。」李世群摸了摸下巴，神色顯得有些為難，「你也知道，我不過是特高科的下屬組織，別說日本軍隊，就連特高科的老大都見不了幾面，又怎麼能幫你呢？」
張大林自然聽得出李世群話里的推脫之意，但如今有這麼好的機會，自己卻不能藉機獲得好處，此時張大林的心情，就好像是街頭玩把戲的猴子，看着籠子外面有香蕉，心裏想吃卻又夠不到，急得直撓頭，偏偏一點辦法都沒有。
盯着李世群看了幾眼，張大林咬緊牙關道：「李長官，只要你現在能幫我一把，以後整個上海灘的幫會，會有你一半的人馬，但凡有所號令，絕無不從之輩。」
經歷過雷耀接二連三的刻意打擊，如今的張大林早已不是當初上海那個要錢有錢的要權有權的黑幫大佬了，因為金百合地下倉庫的事，張大林為了保住小命，幾乎是散盡家財，往外送大洋都是以大箱計，各種走動之下，這才免去被小鬼子卸磨殺驢。
事到如今，張大林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上海灘地下大佬的身份。
面對張大林如此有誠意的籌碼，李世群卻沒有露出任何意動的表情。自從日本人侵佔上海之後，所謂的地下幫會大佬，已經沒有任何含金量，毫不客氣地講，哪怕你是工部局的董事，只要不是洋人，日本人找個借口說殺也就殺了，就算有些麻煩，也是不痛不癢。
李世群明白這個道理，張大林自然也知道，只不過除了幫派勢力之外，他的手裏已經沒有任何能夠打動李世群的東西，就算是錢，以張大林現在手裏的存款而言，吃吃喝喝沒關係，想要找人辦事，根本不夠。
更何況張大林找上的這位，還是日本人眼皮底下最得寵的紅人。
李世群越不開口，張大林心裏越沒譜，往前走了兩步，身子幾乎貼到車門上：「李長官，您想要什麼，儘管開口，只要我能做得到，絕無二話。」
擺了擺手，李世群滿臉嫌棄：「估摸着你現在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就按你說的吧，從今天開始，上海灘的青幫子弟有一半人都得聽我的指揮，聽清楚了，是任我指揮！」
張大林頓時喜出望外，顧不得琢磨李世群話里的另一層含義，急忙點頭道：「明白明白。」
淡淡嗯了一聲，李世群示意司機開車，往上搖車窗，張大林後退了兩步，臉上堆滿笑容：「謝謝李長官，謝謝李長官，那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點齊人手去西門街，回頭我會跟上面彙報一下，讓他們給你安排一個身份。」車子疾馳而去，風中還殘留着李世群不冷不熱的聲音，張大林目送車子遠去，直至車子出了街道拐角，臉上的笑容才緩緩散去。
張大林從不覺得自己的臉面有多值錢，自從被雷耀陷害，失去了日本人的重視后，他就越發覺得面子不值錢，這年頭，往往需要在面子和小命之間做選擇。
看那些嘴裏嚷嚷着愛國為民的傢伙，一桿筆杆子就想要趕走日本人，最後不還是一個個挨了子彈小命嗚呼，反倒是那些默不作聲悶聲發大財的傢伙，往往活得最久。
無論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還是龍游淺灘被蝦戲，對張大林而言，只要活着，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被雷耀接二連三的戲耍，被李世群狗眼看人低，被唐文坡那個老傢伙落井下石。
所有的事情，張大林都記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從未表露過，因為他知道，沒有實力的囂張，就像是瘋狗的狂吠，除了讓人心生厭煩，再無他用。
待到他東山再起的時候，這些賬，他會和這些人好好算上一算。
一揮衣袖，張大林轉身進了張府，管家彎腰跟在張大林身邊，一聲不吭，隨時等待着自家老爺下達命令。
…………
臨出門之前，考慮到小鬼子針對自己的行動，雷耀特地讓李之貽仔細喬裝打扮一番。有了上次雷耀受傷的教訓，李之貽這次下了苦功夫幫雷耀偽裝，不只是臉部和頭髮，就連肩膀都被墊寬幾分，這樣一來，即便有人看到雷耀的背影，也不會產生熟悉的感覺。
送雷耀出門時，李之貽更是再三囑咐，在外面行動一定不能隨隨便便解除偽裝，雷耀再三保證下，李之貽這才放他出門。
因為事情緊急，雷耀直接包了兩輛黃包車，讓人拉着他和小十三直奔西門路，平日裏只靠雙腳兜圈的小十三還沒享受過這種待遇，坐在黃包車上左搖右晃，看起來似乎格外的不適應，不過看到後面車子上的雷耀后，那點不適的感覺瞬間消失，繼而替之的是濃濃的期待。
重金之下，兩個黃包車車夫可謂是一路撒丫子狂奔，平時需要半個小時跑完的路程，這次只用了二十分鐘。
下了黃包車，雷耀把車費給了車夫，便往西門路方向靠近，一下車小十三便緊跟在雷耀身後，生怕走丟。
由於西門路戒嚴，黃包車只把雷耀他們送到靠近西門路的平濟利路，這條路和西門路相接，十字路口這邊是法租界巡捕房的警員們，而那一頭就是日本人的野戰軍大隊。
雷耀趕到時，平濟利路也陷入半封鎖狀態，路上的行人比之往常少的不止一星半點，若不是雷耀給的錢夠多，就連黃包車夫都不肯到這裏來。
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后，雷耀駐足停在平濟利路中段，再往前便是巡捕房駐紮的區域，貿然前去，很容易引起巡捕房警員的注意。
「小六他們在哪兒？」把小十三拉到路旁，雷耀壓低聲音詢問，小十三回到武館后，只是告訴雷耀，三子讓她回來彙報信息，他們繼續盯梢，至於小六他們在哪裏，卻並沒有告訴他，現在他們已經趕到附近，雷耀卻並沒有找到小六他們。
面對雷耀的詢問，小十三有些不好意思地捏着衣角，言語有些遲疑道：「我回去的時候，三哥他們說會在這裏等我，我也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聽到小十三的話，雷耀臉色有些難看，平濟利路和西門街馬上就要成為交戰區，行動不便的三子帶着幾個孩子待在這種地方，一個不小心都有可能遭遇危險。
「平時你們都是怎麼交流的？」雷耀知道小十三他們之間有自己的聯繫方式，如今詢問，也是試圖藉助這種辦法找到小六他們。
被雷耀一提醒，小十三眼前一亮，急忙拉着雷耀往前面跑去：「剛來平濟利路的時候，三哥說這條街上有家包子店的包子做的特別好吃。」
朝平濟利路前半段看了一眼，見那些警員們沒有注意到這邊，小十三朝雷耀招了招手，沿着路旁店鋪的門檐，偷偷往前走去：「小六平時最愛吃東西，三哥會不會帶着他們去買包子吃了。」
一邊說着，小十三找准路上的一家賣包子的店鋪摸了過去，大概也是因為巡捕房和小鬼子暗中對峙的原因，包子店並沒有開門，小本經營的買賣，如果貪圖一時賺錢反倒被人砸了店面，那就虧大了，做生意的，總歸有自己的幾分見識。
見店面沒開門，小十三皺着小眉頭，眼神在包子店大門不住打量，雷耀安靜地跟在小十三身後，眼神時時關注著前方的動靜，從法租界和小鬼子態度來看，雙方目前達成了某種默契，你駐兵我就加派人手，你不動手我也就裝作沒看見。
雙方雖然陷入僵持，但無論是哪一方，都不想成為第一個開槍的人。
圍着包子店轉了一圈，小十三驚喜地叫了一聲，雷耀兩步上前，順手敲了小十三腦門兒一下：「小點聲。」
小十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指著包子店山牆牆角的一塊黑色標記說道：「就是這個。」
看到這處標記，雷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打眼一看，沒人會覺得這是一個特定的標記，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的塗鴉，一個看起來還算像模像樣的雞腿，周圍是一圈模樣奇怪的小人，雷耀能夠看出周圍那些線條是小人，還是在三子的提醒下。
一個圓圈，下面寫了一個「大」字，猛地一看，倒還真有幾分小人的感覺。
「這小人是老大教我們畫的。」小十三看着標記，眼圈突然之間有些紅潤，「只是老大被小鬼子開車給撞死了。」
雷耀知道小十三說的是最開始時這群小赤佬的孩子王，他聽三子提過幾句，那孩子應該有十五六歲，為了保護三子他們，最後死在了小鬼子手裏，而他們中的老二，則是在老大死後，為了給孩子們找吃的，被惡毒的小販硬生生打死。
「咱們現在不就是在幫他報仇嗎？」拍了拍小十三的肩膀，雷耀調轉話題，「既然有標記，說明小六他們還沒出事，咱們最好趕快找到他們。」
小十三重重點頭，有雷耀在，不管遇到什麼危險她都不害怕。
盯着牆上的記號看了一會兒，小十三說道：「從記號來看，他們應該是朝着那邊走去了。」
在小十三的提醒下，雷耀這才發現，在雞腿的右側有一個形狀較大的小人，三子他們幾個年紀最小，但做起事情來反而比一些成年人更加有意識，若不是小十三告知，哪怕是雷耀也看不出這記號所表示的真正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