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 溜
因為中間還有個雷耀，唐文坡想要讓雷耀高抬貴手，保得一條小命，所以把這批物資拱手讓給了雷耀。
雷耀的確選擇了放過他，但那是在得到三號倉庫物資的前提下，可物資一旦失蹤，日本人頭一個就會找他唐文坡的麻煩，事情正是朝着這方面發展的。
不難想像，剛才他只要反應慢上半拍，就會被石田中一帶走，然後就得下地獄了。
日本人手下無數的冤魂便是最好的例子。
這麼算下來，就算雷耀不殺他，他也會死在日本人的手中，最後的結局是一樣的。
隱小姐打算從雷耀手中得到一些情報，但是需要雷耀拿到這批物資，所以才有了一開始的計劃。
而在隱小姐的計劃中，他唯一的作用就是把這批物資送到雷耀手中，還不能讓雷耀起疑心，至於他最後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隱小姐根本沒有考慮過，否則她也不會物資運走之後就不露面。
當時的唐文坡，面臨着被雷耀處決的危險，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哪裏來得及多想。
可到了現在，唐文坡才徹底反應過來，這稻草，根本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臭娘們兒，老子好心好意幫你辦事，結果過河拆橋一腳就把老子踹開？」
唐文坡氣得牙齒咬得「咯吱吱」作響，書桌上的東西更是被暴怒之下的他全部推到了地上，看到這幅場面，程奇哪兒敢說話，死死地貼著牆根兒站好，大氣也不敢出。
摔了遍地的書房用具唐文坡還不解氣，接着又一腳踹翻了書桌，大力地踐踏，彷彿腳下的桌子便是雷耀和隱小姐的化身。
出了一通怒氣，唐文坡漸漸冷靜下來，現在他也不吃虧了，將雷耀的地址給透露了出去，雖說軍統早就得知雷耀所在，但日本人卻是絲毫不知情，才使得這份情報彌足珍貴。
只不過武館位處法租界，日本人就算要抓人，一時半會兒也動不了手，一旦消息走露，他和雷耀之間的那層窗戶紙算是徹底捅破了。
想到這裏，唐文坡深吸了口氣，朝後扭頭：「你站那麼遠幹什麼？」
程奇乾笑兩聲，提着茶壺又湊到唐文坡跟前。
「外面有日本人盯着，我沒辦法出門，你去商行把錢都給提出來，地契票券不用管，只要現錢。」把自己的私章遞給程奇，唐文坡繼續說道，「另外，你找個親信去張府一趟，告訴張大林，就說日本人打算對雷耀動手，能不能抓住這次機會，全看他自己。」
傻愣愣地接過唐文坡的印章，程奇有些回不過來神。
這私章跟古代皇帝的玉璽性質差不了多少，拿着這枚印章，唐氏商行所有的物資都可以調配，往日裏，唐文坡的印章可是從不離身。
「還愣著幹嘛？趕快去。」唐文坡罵罵咧咧訓了一句，踹開腳邊的筆架，開始翻書架子，書房裏還藏着幾個平日裏搜集的寶貝，等手裏沒了錢，隨便挑一件出來，都夠他快活一段時間。
看着唐文坡的架勢不像是開玩笑，程奇捏著印章，下意識地問道：「老闆，咱們這是要跑路嗎？」
「別在這兒礙事！」
一腳踹開程奇，唐文坡小心翼翼從程奇身後的架子上拿下一個瓷器，元代的青花瓷瓶，哪怕是現在正值亂世，放出去照樣值百十來條小黃魚。
沒錯，唐文坡打算溜了。
幫忙送走物資的人是他唐文坡，這件事已經鐵板釘釘，不管接下來日本人能不能抓到雷耀，他肯定脫不了干係，隱小姐靠不住，雷耀打算搞他，最大的靠山，日本人現在也要轉移矛頭對付他，繼續留在上海，那就是茅廁里打燈籠，找死（屎）。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趁著各方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偷偷溜走，就算回頭雷耀或是日本人想要殺他，也無計可施。
確定了唐文坡想幹什麼，程奇點了點頭，隨手把茶壺往地上一放，一路小跑的朝着外面趕去。
與此同時，武館。
在李之貽的勸說下，雷耀暫時放棄了追究殷梓的身份。
殷梓是日本人，這一點毋需質疑，她到底想做什麼，雷耀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到殷梓和周成他們從蘇州城回來，精心設一個局，從殷梓口中套話。
運送物資的車隊是昨天晚上出發，不出意外今天才能抵達蘇州，郭軍是認識陳立安先生的，物資交接方面不用擔心，現在需要操心的是怎麼應付小鬼子。
那麼多物資在眼皮子底下失蹤，小鬼子肯定會瘋狂反撲，按照他們前幾次的反應來看，或許會繼續全城搜索，所以雷耀打算出去探查下情況，藉著這個機會，再殺一些小鬼子。
小鬼子人再多，那也不能憑空造出來，上海城就這麼大，能殺一個，他們就少一個。
跟李之貽說了自己的想法，李之貽並沒有阻止，只是囑咐雷耀萬事小心。
從床下掏了兩包炸藥出來，雷耀將其分成幾個小包，做成簡易的手雷防止意外情況，腰間又別上鐮刀，雷耀便出了門。
但是讓雷耀意外的是，在外面晃悠了半天，遇到的小鬼子卻寥寥無幾，碰上的那些要不然是成群結隊巡邏的，要麼就是兩兩三三落單逛街的。
整個公共租界的氛圍看起來，和往常並無兩樣，就好像三號倉庫並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一般。
原本想要趁亂宰幾個小鬼子，遇到這種情況，雷耀不得已只能打消想法。
前幾天小雪初下，天氣正冷，不過今天老天爺還算給臉，太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已近中午，雷耀便回到了武館。
還沒來得及跟李之貽說外面的古怪情況，雷耀便看到了坐在院子裏面無表情的龐龍，旁邊站着滿臉疑惑的雷霸。
見雷耀進門，雷霸先上前打了招呼，隨後這才回頭指了指龐龍道：「老龐跟傻了一樣，坐在那兒淨髮呆，跟他聊天也不搭理人。」
雷耀嗯了一聲，上前坐到龐龍對面。
「雷先生。」
看到雷耀，龐龍總算開了口，稱呼卻從「老大」變成了「雷先生」，雖然只是小小的變化，但給人極大的疏離感。聽到這稱呼，雷霸愣了一下，樂呵呵坐到兩人中間，左右看了一眼，最後目光停留在龐龍身上。
「老龐，怎麼感覺你今天傻不拉幾的？」
有雷耀在場，龐龍一改剛才的默不作聲，微微一笑，對着雷霸拱了拱手：「雷霸兄弟，以前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以前雷耀等人還住在金鵬賭場後院時，雷霸帶着大鳥他們看場子，以雷霸的性格，一個不順眼就容易犯渾，所以沒少跟龐龍鬧彆扭，後來隨着接觸增多，兩人關係變得融洽許多，算是不打不相識。
在雷耀這群兄弟中，雷霸和龐龍的關係算是最近的。
「剛說完你傻，你還真就變憨了？」雷霸抬手拍了拍龐龍的肩膀，樂呵呵的說道，「沒事，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你一般見識。」
「這樣最好不過。」說完，龐龍起身朝雷耀行禮，彎腰鞠躬，誠意十足，「雷先生，謝謝你給我時間讓我準備後事。」
雷耀不閃不避硬是受了龐龍一拜，等龐龍起身，才出聲問道：「都安排妥當了？」
「賭場有人接手，是個小夥子，雖然年輕了點，但本事還是有的，有他看着賭場，儘管放心。」
龐龍聲音平淡無奇，坐在一旁聽着的雷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傻愣愣地看着雷耀龐龍兩人，直到現在，他都沒能反應過來這是個什麼情況。
「後事？準備什麼後事？」
雷耀沒有跟雷霸解釋，點了點頭，從身上掏出一把匕首丟在桌子上：「自己動手吧。」
看到刀子，雷霸腦子嗡的一下，整個人騰地彈坐起來：「雷耀，你這是什麼意思？」
雷霸算是看出來了，龐龍說的後事是給他自己準備的，雷耀顯然知道這事兒。
龐龍愣了兩秒，臉上突然多出幾分笑容，他原本已經做好了死在雷耀手上的打算，沒想到，雷耀居然會選擇讓他自己動手。
自己動手也好，走的更體面一些。
不等龐龍拿起刀子，雷霸已經一把將刀子奪了過來，隨後一把推開龐龍，面對面站在雷耀跟前：「你幹啥？」
正面看着雷耀，雷霸這才注意到，雷耀心情似乎並不好，臉色陰沉，眉頭皺作一團。
回頭看了眼龐龍，雷霸再度問道：「到底發生了啥事兒，你們能不能跟我說說？」
抬手把刀子丟出老遠，雷霸抓着龐龍肩膀，悶聲嘶吼：「有什麼不能撇開談談的？咱們不都是兄弟嗎？哪兒有兄弟之間動刀子的說法？」
龐龍笑吟吟地看着雷霸，也不回復。
見狀，雷霸又扭頭看向雷耀：「我說雷耀，雷哥，咱們認識龐龍有些日子了吧？他幫了多少忙，你能數的清？他到底做了啥事，非得要生要死的？」
「這不怪雷耀，是我咎由自取。」
拍了拍雷霸，示意他鬆手，龐龍整了整領子，轉身走了幾步把刀子撿起來：「這事兒從一開始就是我做錯了，你用不着跟雷耀生氣，他沒做錯。」
龐龍不安慰還好，一開口安慰，雷霸頓時像炸了鍋一樣，眼珠子瞪得溜圓：「你他娘做了啥傷天害理的事兒了？雷耀脾氣那麼好，都能被你惹成這樣子。」
雷霸嚷嚷的聲音雖大，但實際上還是想幫龐龍開脫，只不過他的演技過於拙劣，在雷耀龐龍兩人眼裏，看得清清楚楚。
「我一直都在把你們的消息告訴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