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四章 桐君閣魯

「很多時候我都不能完全的了解你們中國人。

你們的想法似乎十分古怪，明年我們之間應該是仇人，你為什麼沒有殺了我？」似乎已經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可走了，桐君閣魯用着生硬的中文，一口氣將心中的疑惑全部問了出來。他已經來到中國兩年了，死在他手上的中國人。

無論男女老少，軍人還是村民？什麼階級的基本全都有。但他始終覺得自己弄不明白中國人，尤其是中國軍人。

他也曾去過刑場，看過那些中國軍人，臨死刑之前大義凜然的模樣，彷彿視死如歸。人難道不應該最怕死了嗎？為什麼他們不怕？

桐君閣魯覺得自己想不明白，難道信仰真的比生命重要嗎？

小謝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他，而是靜靜的看着山谷之中連綿的雨霧。「我發誓，我沒有什麼套路，我真的只是好奇，我來你們中國幾年還是看不懂你們中國人，尤其是中國軍人。」聽到他說中國軍人幾個字，小謝才轉頭看了看他。

「如果中國人，中國軍人，能輕易就被你們這群小日本子看清，那我們中國還能算是中國嗎？」桐君閣魯挑了挑眉，似懂非懂。

小謝也懶得再和他說下去，中國人民的精神，他一個日本人又哪裏會明白呢？

中國泱泱大國，千年流傳下來的民族精神和文化，不是能輕易被打倒的。

「說了你也聽不明白。」

「說實話，有時候你們中國人也並不是我想像中那樣，懦弱。」

在桐君閣魯還在日本時，他們在軍校中所被灌輸的思想，便是中國人都是懦弱的，中國人都是中亞病夫。而他們日均是負責來拯救中國人的，他們這不是侵略，而是為了拯救中國人。在來中國之前，他還對此深信不疑。

直到來到了中國，他見識到了一些中國軍人的形象，似乎和他認知裏面中國人的形象不大一樣。「我曾經也做過一些讓我十分後悔的事情，我至今都記着。」

或許是只有他們二人在，在這與世隔絕的小山谷中，桐君閣龍也深知自己沒有什麼退路了，竟然也開始坦然了起來。

小謝挑了挑眉沒有說什麼，很顯然他對這魔頭所說的事情一點都不感興趣。

桐君閣魯好事沒有看出小謝的不耐煩一般，繼續說道。「那是我剛來中國的第1年，中國的冬天真的很冷。」

時間推了回去，那時的柳家軍風頭正旺，上不少日軍聞風喪膽。而桐君閣魯，年輕氣盛。年紀輕輕便坐上了指揮官的位置，不免得有些心高氣傲，看不起中國人。

那時高級指揮官，大又中也下達命令，殲滅柳家軍。而當時他們的細作傳來消息，柳家軍之內已經被安排了一名暗樁，並且這名暗樁還是柳家軍中的高級將領。

那場戰爭打的非常持久，從西關山一路打到了吳家窯。

若不是因為他們的將領是安插的暗樁，以柳家軍當時的戰鬥力，桐君閣魯知道，他們必勝。

西關山那場戰役，那個暗樁將自己肩膀打穿，那一槍毫不猶豫。騙的柳家軍全員團團轉，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因此那名暗樁成功的將自己排了出來，其餘柳家軍所有人因為錯誤的指令，而被逼至吳家窯。

柳家軍所有人都在等著那永遠不會來的支援，在沒有糧食，沒有水源的情況下，一直苦苦支撐著。

當時的天也是這樣冷，桐君閣魯覺得自己要凍死在中國的冬天裏了。

他裹着厚厚的軍大衣，帶着隊伍在冷風中和柳家軍僵持了兩天兩夜，戰況上卻沒有絲毫的進展。

甚至隱隱約約，柳家軍還有出現了處於上風的情況。

由於氣溫太低，很多日本軍人不適應，出現了上吐下瀉中風的情況。

最後還是那名暗樁出的主意，傳遞書信，給他們策劃了一場精妙絕倫的火燒吳家窯。

那場大火持續燃燒了三個時辰，直到吳家窯谷內再無生機。

打掃戰場的時候，桐君閣魯只覺得看到了此生讓他最震撼的一目。

柳家軍全體沒有一人存活下來，所有人都保持着戰鬥時的樣子，一直到死亡。也就是說明，劉家軍全人都保持着這一個姿勢，被烈火灼燒着直到死亡。而那一名暗樁在得知情況之後，潸然淚下，竟然直接暈厥了過去。當時桐君閣魯只覺得他很虛偽，明明如果沒有他，這些柳家軍的人根本就不會死。而如今他還這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又有什麼必要呢？那明暗樁轉醒之後，曾單獨和大佑中野交談過。沒人知道他們之間談了什麼，只是那名暗樁再出來時，渾身是血，處於昏迷的狀態。

「你們中國人還真是糾結，明明事情是因他而起，他還偏偏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那又有什麼用呢？」

而小謝還處於震驚之中沒有回過神來，他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西關山，吳家窯，柳家軍……

那場戰事有多慘烈他知道，柳家軍全體隊員全部犧牲，除了隊長柳時茂。

「你說這些是真的是假的！」過了很久，小謝才回過神來。他簡直不敢相信，曾經意氣風發的柳家軍，你也知道除了隊長劉茂，全員戰死。他只知道柳時茂在西關山，為了救羅永珍而身負重傷。緊接着由羅永珍帶隊，全員退至吳家窯。

可沒想到情況突變，山中下起了大雪。柳家軍中戰士在斷水斷糧的情況下苦苦強撐，等待支援。他們沒想到的是電報在西關山被日軍攔截，所以那封求救的電報根本就沒有發出去。而發回來的支援電報，不過是日軍所設的一個陷阱。

而所有柳家軍隊員，對那場，等不到的支援深信不疑，直到被困在在吳家窯活活燒死，他們都不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個陷阱。

那場戰役之後，柳時茂一蹶不起，胳膊也廢了一條，退職幕後，每天神不守舍。「都到這種時候了，我還有什麼必要騙你嗎？」桐君閣魯看着面前震驚的年輕人，覺得有些好笑。也是從那一次或許見到中國軍人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沒有一絲退縮的時候，他對中國人有些改觀。

但是他同時又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中國人。

他們既不像書本上所說的那樣懦弱，是病夫。

也不完全都是那樣陰險狡詐的。「我只是覺得你們中國人有時候心狠手辣，連自己的至親都可以傷害，甚至幫我們出謀劃策，教我們如何害死他們。可是，如他的願之後，他為什麼還要擺出一副悲痛的模樣？這一切難道不都是因他而起嗎？」

小謝狠狠的瞪了桐君閣魯一眼，他實在不想相信，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儘管他說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對得上。

「你為什麼和我講這些？」小謝死死的看着桐君閣魯，試圖在他的臉上找出一絲說謊的樣子。然而並沒有，桐君格魯十分坦然的望着他，蒼白著沒有血色的臉上，一雙眼睛亮亮的。「我覺得你這個中國人和那些中國人一樣，讓我看不懂你們在想些什麼。

我可以看得出來，你非常的想要我死，但是又為什麼要救我？剛剛明明你有很多次機會，可以直接悄無聲息的殺了我，難道你不怕我逃走嗎？

還是因為你覺得我拖着這一條腿無處可逃，所以放心我？」

看着桐君閣魯眼睛一轉不轉的望着自己，似乎真的很想得到答案。一瞬間小謝覺得有一絲恍惚，是啊，為什麼呢？他剛剛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可以親手為家人報仇，但是作為一名軍人的本質，他還是選擇了，救了桐君閣魯。

因為他知道，在生死面前其他都是小事。「作為一個兒子，一個男人，一個哥哥。我真的很想親手了結你，為他們報仇。但是作為一名軍人，一名中國軍人，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看着小謝堅定的眼神，桐君閣魯沒有再說什麼。

「你剛剛是不是在找火柴？」看着在一旁望着雨幕的小謝，桐君閣魯將褲兜里的火柴丟了過去。小謝反手將火柴拾在手中，看了看洋火盒子，他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把剛剛拾起來的樹枝堆在一起，開始生火。

由於被水浸泡過的原因，火柴他接連打了幾次都沒有打着。但是他沒有放棄，直到火柴剩下最後一根。桐君閣魯一直在旁邊，饒有興趣的看着。

也許是因為他腿受傷的原因吧，他確實覺得這個山谷中非常的冷，尤其是在兩人沉默的時候。所以當他看着小謝堅定的打着火柴時，他倒覺得有些有趣。

這個年輕人，讓他有些看不懂。

曾經他曾俘虜過很多中國軍人，死在他手下的軍人數不勝數。他們每一個人臨死前幾乎都會痛罵自己一番，恨不得立刻衝上來，將自己千刀萬剮。

而這個小謝，明明他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恨意。

但是，他卻沒有像自己想的那樣，在自己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下殺了自己。現在，他突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麼這麼久以來，他們依舊沒有攻下來中國。

「嘩啦。」小謝手裏緊緊攥著最後一根火柴，使勁兒一劃，終於打出了火來。他小心翼翼的拿起干樹葉引燃那些樹枝，樹枝燃起來后把山洞照得亮亮的。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知道戰士們會下來找他，但是此時外面的風雨太大，他不免得有些擔心了起來。桐君閣魯由於高燒的原因，此時是覺得腦袋昏昏沉沉，臨近昏迷之前，他看了一眼小謝。

雖然瘦弱，但卻堅挺的背影，他輕輕的對着小謝說了一句：「如果你的戰士們來了，我希望為我銬上手銬的人是你。」

話音剛落，他便昏了過去，小謝聽了他的話，回頭看了看已經昏過去的桐君閣魯，沒有再說什麼。雨依舊下着，將整片山谷籠罩在風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