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回:寸寸柔腸盈盈淚

第317回:寸寸柔腸盈盈淚

「醒了,醒了。」季牧溫潤的聲音不斷縈繞在郭林耳畔。

郭林的四肢百骸猶如在油鍋里烹煮過一樣,頭顱也都疼痛得快要炸裂開來。

夢境裏,他始終都在追隨寧梧的身影,老是沖她笨拙地傻笑。夢裏……那他現在身在何處?是和寧梧雙雙來到奈何橋邊了么?

想到這裏郭林猛然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卻是季牧那張鼻青眼腫的臉。長得多清秀的一個男兒啊,竟被欒君赫那幫人打成這樣!

「你喝完孟婆湯了?」郭林沙啞地問道,「之前死狀多慘,到了下面就是啥樣?也不說給拾掇拾掇?」

郭林腦海里回想起寧梧橫屍在雪地里的慘狀,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他心疼,真的好心疼。

「寧梧呢?你見着她沒有?咱仨還湊個伴兒。再沒其他人下來了吧?我記得兄弟們死傷挺嚴重的,咋的,投胎還分批次,不跟咱們一道啊?」

郭林邊說邊捂住胸口,但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哪裏最疼,反正渾身就沒有一處好地方。為什麼死了還有痛覺呢?他疑惑不解。

季牧半伏在他的身上,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這可如何是好?人救回來咋還傻了呢?媽的,被啥玩意兒擊中腦袋了?」

直到這時候,郭林才發覺自己貌似沒有死去,他現在身處的地方不就是鳳染生產的那處小院子裏么?他們又回來了?難不成和欒君赫的那場惡戰是場虛假的夢?

松針和范星舒聞聲闖了進來,先是不能自已地笑出來,然後便陷入難以言表的緘默當中。二人隨季牧圍在郭林身側,一個幫他弄弄繃帶,一個幫他再抹些藥膏。

「腦子,他腦子出問題了。」季牧試圖向他二人解釋。

松針轉身幫季牧扯了扯吊起來的一隻手臂,他傷的沒有郭林這麼嚴重,但一隻手臂卻被欒君赫硬生生踩斷了。

「寧梧呢?」郭林猝然坐起身,纏在身上的白色紗布瞬間染成了紅色,「寧梧呢?還有……」他神色慌張地環視身邊眾人,「常澎呢?」

松針和范星舒齊齊別過頭去,季牧也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

郭林抬臂薅住范星舒的衣襟兒,斥道:「你咋回來了?不是讓你帶着夫人跑么?夫人呢?世子呢?給老子說啊!」

「死了。」松針凄入肝脾,「常澎死了,寧梧也死了。百餘家將只剩下不足十人。侯爺帶我來的太遲,真恨不得將欒君赫碎屍萬段。」

「夫人在對面屋中高燒不斷,還沒有徹底蘇醒過來。世子喝了村民家的羊奶,算是撿回一條命。」范星舒低眉斂眸,嗚咽地說道。

季牧單臂抱住郭林,勸慰道:「我們既然活過來,就得替他們好好活下去,不能教他們白死!」

郭林涕泗滂沱,只恨死去的不是他自己。他掙扎著欲爬下火炕,「讓我去見她,讓我見她最後一面……」

眾人忙地把他拉住,勸說他不要激動,常澎和寧梧的屍身會隨他們一起回到錦縣。

這廂郭林的情緒還沒有緩解下來,只聽對面屋中頓然傳出一聲悲鳴。那哭聲持續許久,才緩緩降低下來。

他們都知道是鳳染醒了。

其實距離斬殺欒君赫一隊人馬已過去了三日。鳳染在聽到孩子有了哭聲以後,便栽倒暈厥過去。

隋御一手抱起鳳染,一手摟住他的兒子。他敞開衣衫,將孩子和娘子一起攬進赤裸的胸膛里,他炙熱的胸膛溫暖了他們母子。

三日裏,隋御幾乎沒有放開過孩子,他始終都在自己的臂彎里,時而哭,時而鬧,時而銜起他的……要喝奶。還是范星舒找遍了全村,才從村民家中牽回來一隻產奶的山羊。

隋御一面照顧兒子,一面守護在鳳染身邊,順帶着將這村莊里的殘局處置明白。

死傷這麼多人,自然驚動了官家衙門。衙役前來調查時,隋御順理成章地亮出身份,以及講明欒君赫一行人的底細。

檀縣相隔盛州不算太遠,都知道現在實際掌管錦縣乃至盛州的就是建晟侯隋御。幸得隋御將南鹿蠻子處理乾淨,否則他們檀縣指不定要怎麼遭殃。是以雒都那邊的通緝令在此就是個屁,知縣老爺才不願因此得罪下隋御。

更神奇的一幕還在後頭,村民們得知鳳染是建晟侯夫人,紛紛往小院子裏送來雞蛋、粟米等等,還有個村民殺死兩隻老母雞煲湯送了過來。

松針起初還不解,不明白這些村民為啥對建晟侯如此熱切,直到隔三差五就有幾個少年郎圍在小院門口,松針才隱隱明白他們的心思。

這些少年郎是想追隨隋御參軍當兵。原以為只有東野境內破敗不堪,看來北黎這邊真如當初侯卿塵對他說的那樣民不聊生。

隋御接下了村民送來的吃食,但也吩咐底下按照市價分文不差地付給村民。至於那些守在小院周圍的少年郎們,隋御暫時還沒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

距離除夕只有幾日的時間,他們要是現在啟程上路,或許在除夕當天還能趕回錦縣。可現在郭林等都身負重傷,雪后的山路亦難行走。只怕這個除夕要在檀縣度過了。

鳳染醒來后,孩子被隋御放回她的身邊。她側卧著喂他喝下羊奶,見他吃飽喝足后安然入睡。她伸出纖指去撫摸他的小臉,甚至還放到他的鼻下試探鼻息。

隋御跪伏在炕沿兒邊上,喉間隱忍地滑動着,「他很好,他不會有事了。」

「當初我們的選擇是不是錯的?」鳳染淚盈於睫,「是不是避在錦縣裏過桃花源般的生活,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一切?」

「染染。」

隋御知道寧梧的死對鳳染打擊很大,但常澎、乃至那些家將的性命也讓他痛心不已。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避世的結果只會比現在更加糟糕。正常人沒有喜歡殺戮的,更沒有人會把殺人當成愛好。

可這個世道早就變了,隋御要做的就是親手終結這些殺戮,統一四方,還黎民百姓一個海清河晏的天下。

他疼惜地撫摸她的臉頰,說:「雒都一別,我追悔莫及。」

鳳染這才抬手去撕打隋御,這幾個月所遭受的一切在這一刻完全爆發出來。被鳳染捶了無數下的胸膛僅僅有點泛紅,他拾過她的手對準自己的臉,道:「往這兒打。」

鳳染神色凄怨地打了他十幾個嘴巴,終是倒在他的懷中失聲痛哭。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隋御撫慰說,「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絕不再和你們母子分開一步。」

鳳染抽泣道:「慣會騙人,你上戰場殺敵,難不成還要抱着我兒子?」

「兒子叫什麼名字?」隋御扶著鳳染重新躺回去,「娘子幫他取好了沒有?」

「隋器……當然是希望他終成大器。」鳳染喃喃地說,「二兒子就叫他隋宥吧,希望他能恩宥這個世間。」

「好,聽娘子的。」

「你,不打算改姓?」

「姓松么?」

鳳染頷首,道:「塵哥做了東野國主,你和阜郡松氏的淵源也公之於眾,真的不打算改回去嗎?」

「不了。」隋御眸色微沉,「叫什麼都改變不了松燭是我父親的事實。」

「隨你。」她撫摸身側的孩子,「若郭林傷勢能走動,咱們還是回錦縣吧。我想帶寧梧和金生回侯府過年。」

「你這月子坐的支離破碎。」隋御憐惜道,「以後這身子骨可該怎麼辦哪?」

「不生了。我有大器和小宥兩個兒子,挺好的。」

「你把我想成什麼人?難不成我只在乎你能不能生孩子?我在乎的是你本身啊,我的娘子!」

郭林那頭也強烈要求回錦縣過年,兩廂一拍即合,在雪停之後的一個清晨,他們一行人再次整裝出發,這一次是真的回家了。

戰死在這裏的眾多家將,范星舒都將他們好好埋葬,待回到侯府以後,侯府會竭盡所能撫恤他們的親人。

只有常澎和寧梧的屍身被他們帶回錦縣,要不是這時候天氣寒冷氣溫極低,屍身不宜腐壞,哪裏能將他們倆帶回去呢?

郭林基本上就是和寧梧的屍體待了一路。他是看的麻木了才不再掉淚。即使為寧梧整理過遺容,她的那些傷處仍不忍直視。

鳳染亦是見一次崩潰一次,太多煎熬的歲月都是寧梧陪她一起闖過來。

說好了等回到錦縣就給她和郭林辦喜事呢,鳳染要陪給她好多嫁妝,要讓她風風光光地出嫁。再不會有那樣一個沉默寡言的女子,為自己無怨無悔地做任何事。

還有常澎……要鳳染回去怎麼跟芸兒交代?她的金哥兒就這麼死在了外面。芸兒才多大年紀,為什麼要讓她承受這種痛苦。

在隋御一行人臨走前,村民自發出來相送。隋御看向那些窮苦的少年郎們,終於啟齒道:「想當兵的,過了年去錦縣建晟侯府找我。」之後又要范星舒掏出一包銀子送給他們,當做是去往錦縣的路費。

少年郎們像是找到了希望,各個興高采烈,但隋御不忘給他們潑下涼水,再道:「可你們要知道跟了我意味着什麼,那些墳或許就是你們的歸宿。」

少年郎們卻不甚在意,因為他們聽說盛州今年都沒怎麼向雒都繳稅,整個州全力以赴供給錦縣邊軍,反而沒有餓死人的事件發生。

他們還聽說錦縣的鹽場在三國交戰的情況下都沒有停產,還在源源不斷地供給東邊這幾個州城。

他們甚至聽說東野為了感謝錦縣邊軍出兵,私下向北黎這邊送來許多糧食、貂皮、人蔘……

北黎王朝已快要分崩離析,連村中婦孺都瞭然這個事實。活不下去就得尋找出路,他們認定跟隨隋御可以看到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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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後我推倒了暴躁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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