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煙館中的殷梓
金錢開道，向來無往不利。滿臉堆笑地接過大洋，煙館老闆娘臉上的表情越發燦爛。
「看您說這話，您既然來了，那就是客人，我怎麼能不管呢？」順手把大洋塞進兜兜，老闆娘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雷耀面無表情地點頭，好像剛才給煙館老闆娘的不是大洋，而是隨處可見的小石頭。
這家煙館規模並不小，前後兩進院子，再加上樓上，可以同時容納至少二十人，殷梓選擇這樣一個人來人往的賭館待着，實在出乎雷耀的預料。
跟着煙館老闆娘上了樓梯，雷耀忍不住好奇問道：「那個特等房裏的女人，是怎麼回事兒？」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姑娘，年紀輕輕的就沾上了煙癮，一個月里至少有二十天待在這裏。」大概是看在大洋的面子上，老闆娘很不介意跟雷耀多說兩句，嘴裏長吁短嘆，看起來非但不像是煙館老闆，反而像是勸娼從良的隔壁大媽，「不過人家也是客人，咱們既然開門做生意，也不能攔著不讓進不是。」
老闆娘慢了兩步，跟在雷耀身側：「不過事先說好，這姑娘和我這店可沒關係，我可不保證她會從了您。」
雷耀一開始還沒明白什麼意思，看着老闆娘笑嘻嘻地往身上湊，心中頓時瞭然，不留痕迹地往旁邊靠了靠，抬手道：「無妨。」
不只是上海，如今的其他省市，有一部分煙館在銷售大煙的同時，也提供娼妓，兩兩結合，日進斗金。沒想到這家永樂煙館還是個純粹的館子，這就是外人常說的，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嘴角稍稍上揚，雷耀臉上的冷笑很快便悄然散去：「你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麼人嗎？」
聽到這樣的詢問，煙館老闆娘的步子頓時慢了下來，眼神之中也多了幾絲警惕：「這位少爺，您是來快活的還是來盤查的呀？」
雷耀從懷裏摸了兩下，手中又多了十塊大洋：「俗話說知己知彼，我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又怎麼容易得手呢？」
上下掃了雷耀一眼，老闆娘將信將疑地接過錢，隨後又壓低聲音說道：「我們開門做生意，很少打聽客人的事，不過看在您這麼誠心的份兒上，我就多說兩句，您可千萬別往外面傳啊。」
「你放心。」雷耀鄭重點頭，心中則忍不住譏諷，誠心？是看在錢的面子上吧？
得了雷耀的保證，老闆娘這才緩緩開口：「你要是問其他客人，我真不知道，不過這位貴客姑娘，我還是稍微了解一點的，據說她之前也是上海城裏數得上號的大家閨秀，家裏是這個……」
伸出大拇指比劃了一下，老闆娘繼續說道：「只不過自打日本人進了城，她老子被人宰了，自然也就沒了身份，我估摸著，也是因為家裏人都死光的原因，她才會整天沉迷在這裏。」
得到這樣的消息，雷耀越發肯定所謂的特等房裏的人肯定是殷梓，不過讓雷耀心生疑惑的是，這老闆娘怎麼會知道的這麼詳細？按道理說，殷梓一個人在外面行動，不應該偽裝身份，避免行蹤暴露的嗎？
雷耀正納悶兒的時候，老闆娘突然捂住自己的嘴，臉上滿是惶恐，見狀，雷耀微微皺眉：「怎麼？」
老闆娘一把拉住雷耀，神色緊張，雷耀下意識屏住呼吸，這老闆娘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兒，實在是太嗆鼻子了。
「大少爺，我跟您說的這些，您千萬別傳出去。」老闆娘左右看了一眼，見沒人注意到他們，隨即壓低了聲音，「她正在被小日本通緝，如果消息傳出去，肯定會引來大麻煩！」
雷耀恍然大悟，上了兩節樓梯和老闆娘拉開距離，強顏笑道：「我明白。」
老闆娘這才鬆了口氣，接下來的一段樓梯，死活不肯多說，直至把雷耀領到二樓最深處的一間房子門前，小聲說道：「那姑娘就在裏面，能不能成靠您自己了，我先下去。」
雷耀擺了擺手，打發了煙館老闆娘。
等到對方扭著屁股下了樓梯，雷耀深吸一口氣，和這老闆娘待在一起，簡直是種折磨，胭脂味混合著館子裏的大煙味道，簡直讓人痛不欲生。
從剛才的交談中來看，這煙館的老闆娘很清楚殷梓的身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並沒有選擇將殷梓賣給小鬼子，而是提供了一間特等房供殷梓長期留宿。
摸了下錢袋，雷耀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殷梓留在這裏，肯定要時時掏錢，對煙館老闆娘而言，殷梓就像是搖錢樹，一旦被人得知在這裏，即便能從小鬼子裏手裏掏出一筆錢，但長期算計，明顯是虧本的。
果然是開門做生意的人，為人姦猾。
搖頭一笑，雷耀抬手敲門，敲了四五下后，門內傳來女人的聲音：「不是說過，我不喊，不準來打擾我！」
「是我！」雷耀沉聲回復，房間內瞬間沒了動靜，兩分鐘后，房門被忽然拉開，身穿綢緞睡袍的殷梓滿臉疑惑地看着雷耀。
「想要找到你，還真是不容易。」在殷梓面前，雷耀沒必要繼續偽裝下去，「不請我進去坐坐？」
殷梓目光在雷耀身上停留數秒后，這才側身讓雷耀進門：「有事？」
雷耀點點頭，打量起這間所謂的特等房，雖然沒有見識煙館的上等房和中等房，但這間房子，實在和雷耀想像中的模樣相去甚遠，整個房間昏暗無比，除了一盞煤油燈外，再無任何光源，房間的佈置也略顯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再加上幾個凳子。
不過臨靠窗戶的位置倒是放了一張太師椅，如果是白天的話，坐在椅子上眺望遠處風景，感覺應該很不錯。
「是因為第七十六野戰軍？」除去一開始的驚訝過後，殷梓很快便恢復了正常，主動拿起水壺給雷耀倒了杯水，很是隨意地問道，「打算讓我幫你？」
「準確的說，應該是相互幫助。」對於殷梓得知第七十六野戰軍的事，雷耀沒有任何驚訝，如果連這樣的消息殷梓都不知道，那他也就沒必要專程跑這一趟了，「如果小鬼子的軍隊大規模進入法租界，你以後行動，還能像以前那樣輕鬆？」
殷梓坐在桌旁，臉色坦然，隱約還帶着幾絲陌生，看了兩眼，雷耀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和她似乎並沒有那麼熟悉。
「對我而言，小鬼子出現的越多，我能殺的人就越多。」殷梓端起水杯自顧自喝着，語氣平淡毫無波瀾，「而且不客氣的說，即便他們駐兵法租界，對我而言，影響也不大。」
殷梓的言下之意是在提醒雷耀，我一直都是單獨行動，不像你一樣拖家帶口，所以這件事跟我沒有多大的關係。
雷耀並沒有指望三言兩語就能說服殷梓，對方的拒絕完全在預料之內。
「我記得你之前跟我說過，小鬼子有一座藏匿物資的倉庫。」雷耀上前兩步坐到殷梓對面，端起水杯卻並沒有喝下去，「我可以把這個倉庫端掉。」
「沒錯。」殷梓大大方方地承認，隨後身子往前靠攏，和雷耀幾乎面貼面，「但是這個出價不夠。」
今天的殷梓和往常見到時相去甚遠，不僅語氣冷淡許多，而且言語之中帶着些許抗拒，而在雷耀前幾次遇到殷梓的時候，她一般選擇主動出手，根本不用雷耀說太多廢話，面對相聚不足三寸的殷梓，雷耀乾咳一聲，迅速和她拉開距離。
「我可以幫你一次忙，」雷耀這次來，根本沒打算空着手回去，見殷梓鬆口，雷耀趁熱打鐵，「在我能力範圍內，不違反規矩的前提下。」
殷梓悄然一笑，臉上的冷淡好似陽春白雪一般緩緩散去，身子靠在椅子上，擺手道：「不行，我又不知道你的規矩是什麼，如果我提了要求，結果你不答應怎麼辦？」
「我說話算話！」
見雷耀說得鄭重，殷梓突然捂嘴輕笑起來，雷耀則是滿臉茫然，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笑了好一陣，殷梓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聲，手指著雷耀，看錶情似乎十分得意，而雷耀則是滿頭霧水，根本搞不清楚殷梓為什麼會突然發笑。
「你真好玩。」殷梓搖了搖頭，拍了拍胸口使情緒平定下來，「行了，我答應幫忙，既然你知道我在這裏，動手前，你派人來通知我就好。」
雷耀微微鬆了口氣，重重點頭：「謝謝！」
「沒什麼，剛好這支野戰軍大隊的負責人是我想殺的人，算是順手幫你們一把。」剛才，殷梓似乎是有意逗弄雷耀，此時恢復如常后，語氣明顯輕快了許多，「不過先說好，我行動有自己的計劃。」
雷耀明白殷梓話里的意思，稍稍點頭表示可以理解，殷梓向來是單獨行動，她能夠幫忙，雷耀已經十分滿意了，如果再讓她聽自己的調遣安排，別說殷梓，就算雷耀自己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
既然事情說定，雷耀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三兩句話把接下來的行動安排大致講了一遍，便打算起身離開。
殷梓並沒有開口挽留，將雷耀送到門口后，就不再出來，對此，雷耀也不在意，打了招呼便沿着樓梯離開。
下樓的時候，一直關注著樓上情況的老闆娘立即笑眯眯的迎了上來：「大少爺，怎麼這麼快就下來了？好事兒沒成？」
「成個屁。」雷耀故意做出一副氣呼呼的模樣，袖子一揮，滿臉不爽，「那女人根本就不識好歹！哼！」
撂下這麼一句話，把戲演好，雷耀當場轉身離開，臨出門的時候，煙館一樓的房間里剛好走出一個臉色黝黑的漢子，雷耀一眼掃過，等回頭仔細看的時候，老闆娘的嚷嚷聲已經響了起來：「打掃房間的小事兒都做不好，我還留着你幹什麼？快滾去後院給客人端茶！」
那漢子悶着頭，當即朝後院跑去，雷耀搖頭一笑，快步離開煙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