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番外 三年之約(下)

第359章 番外 三年之約(下)

午後最是閑暇的好時節,藍小玉拜行了青燈,自還有一事未了,後山。

阿蘿的鬧騰不比藍小玉那躥天猴子安靜,徹底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同時還保有對任何事物無限的好奇心。

她一跳一跳的蹦噠,髮髻上的紅梅花枝偶爾落下一兩片花瓣,煞是好看。

然後,這三人就立在了墳塋之前,紅梅茂盛,黃土幾柸,那些被埋葬的亡者和回憶。

「娘親,這是什麼呀……」阿蘿的手被藍小玉牽着,她眨眨眼看那幾座墳土,還未曾了解死亡的含義,也許她永不會了解。

藍小玉指了指,她蹲下身攬住那小丫頭的肩膀:「這是青燈哥哥的師父,這是你娘親的師父。」孫道陵這三個字,如今對於藍小玉所產生的只有無限的唏噓,敬意和愛意在時光的耗磨中趨於平淡,藍小玉留下所有關於孫道陵的回憶,為尊為師。

「娘親的師父……」小蘿莉咬咬唇角,眼睛瞪着那墳塋看了半日,她抽出手在那黃土上輕輕拍了拍,就彷彿在安慰一個不言不笑的人,「師尊師尊,阿蘿來看您啦。」她笑眯眯的就彎起了眉眼。

藍小玉心頭有些哽窒,她扭過頭就看到夜闕君正看着自己,那目光中鮮少有着溫情脈脈的樣子。

「哎呀,那這是誰呀?」阿蘿大約是看到了那紅梅枝頭纏繞的金絲銀線,緞帶風吹日晒雨淋早已退去了絢麗的顏色,可那些絲線就彷彿初時的明艷,游龍飄逸。

藍小玉站起身張了張口卻頓住了聲,連神色都黯淡落寞了幾分,那是她心間無法挽回的傷痛和記憶,那個少年倒在自己的身上,熱血混合著眼淚,到底是什麼流淌不盡,還有——還有,那別樣的笑意。

驀地,她腰身被人一摟,整個人就給帶去了鬼神的懷裏,夜闕君輕踱上來的步子恰落在藍小玉身側,他攬着她的同時指尖緊緊扣了腰際。

他的聲音清然如同淺荷入塘,眼瞳中分明的墨澤渲染,他喚了聲阿蘿,看到那小丫頭眨巴着眼睛望來時,他的話語好像水滴敲打在青苔岩石上一般的有聲:「這個人,你要記在心裏,他為了你母親而死,他是救命恩人。」

阿儺,那個看起來和藍小玉同樣咋咋呼呼又無厘頭的苗家少年,如今由夜闕君口中言說而出,就彷彿得了他的眷顧和那麼些敬佩一般。

藍小玉的手顫了下就悄悄抓住了夜闕君的長袍,這傢伙——這傢伙真真是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要什麼的人,她難免眼眶有些發燙。

阿蘿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砸吧了一下嘴,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地就哇哇的叫嚷起來:「那、那他豈不是把爹爹都給比下去了嗎!」

聽起來,那不見天日了的救命恩人好像比自己的爹爹還要厲害,小丫頭話雖這麼說,驚詫又不敢置信的表情,最後還有些不服氣和委屈。

為誰委屈,當然是自個兒的爹呀。

什麼……什麼腦迴路。

夜闕君伸手頭疼的撫了下額,阿儺雖說是藍小玉的救命恩人,於理,夜闕君確實應對他保有感激之情,但於情,呵,他忍不住嘴角落了幾分訕笑,藍小玉命中注定是誰的,還不夠一目了然嗎——就算是上天,他也未曾遂願過——他不喜歡解釋,只是手中稍稍一用力,藍小玉一愣整個身體就貼在了鬼神的胸前。

她抬手「啪」的就輕輕捶了他一下,跟個孩子較勁什麼,嘴上還吃不得半點虧了不成。

藍小玉退開身,順着阿蘿零碎的劉海碎發,她看到那小丫頭的瞳孔中同樣有着墨色一般的沉溺,她說:「你爹爹在這裏,」她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小蘿莉的心口,「誰也無法取代。」

哪怕是斗轉星移、時光荏苒,在藍小玉的心目中,夜闕君又豈是誰人能夠彌補與代替的,他為自己所作的,曾勝過這世界上諸般,有如星辰光明。

夜闕君「咳」了下,有些彆扭的別開了眼,反倒惹得藍小玉促狹的笑聲,這傢伙不是以前最喜歡逗弄她掏些兒青睞愛慕之詞,現在害什麼臊!

阿蘿被手指戳的痒痒地,她看看夜闕君,又看看藍小玉,連忙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啪嗒啪嗒」的後撤了兩步:「魚鰓叔叔說,爹爹和娘親撒狗糧,阿蘿不能吃!」她說的義正辭嚴一本正經,翹着手指從指縫裏偷偷瞧,「沒羞羞沒羞羞,魚鰓叔叔還說爹爹和娘親是冥府最沒羞羞的!」

糰子遮擋住的臉現在都跟小紅蘋果一樣。

藍小玉眼角一抽,果然,讓魚鰓接觸阿蘿是個錯誤。

「那傢伙大概嫌命長了。」夜闕君眉頭一蹙,俊臉都陰沉下來幾分,那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代表,帶壞了誰都行,但是要把阿蘿帶歪了,呵。

「呀,魚鰓叔叔對阿蘿可好啦!」小蘿莉大概也感覺出自己父親那冷言冷笑的氣勢,連忙松下手就揪住了夜闕君的長袍,連眉頭都擰在了一起,「爹爹你別生氣,也別罰他了,好不好?」小糰子鼓著臉求人的時候,還真是有些擋不住的殺傷力。

因為,夜闕君的臉色緩和了下來,索性輕聲哼笑了一聲,聽起來是不屑無謂可已經動手把糰子抱在了懷裏:「放過他可以,你最好現在有一個讓本君不罰他的理由。」也不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藍小玉看着小糰子當真絞盡腦汁在想的表情:「你別為難她……」

可是呢,小糰子靈光一現:「魚鰓叔叔說,阿蘿是冥府的小公舉。」

「咳咳咳,」藍小玉被自己的口水給狠狠的嗆了一下:「魚鰓那傢伙果真是嫌命太長。」這話不假!

夜闕君呢,聽那小蘿莉脫口而出倒是大笑了起來,童言無忌,但是:「這話有些道理。」阿蘿確實是他冥府的珍寶。

藍小玉無奈的搖了搖頭,簡直是大的跟小的一起在胡鬧,她轉過身,從袖子裏抽出一段紅綢,那是她跟青燈在榕樹下要來的,她系在了阿儺那藍黑緞帶的旁邊,一如當初孫道陵系下紅黃緞帶一般。

「這是我想讓你見到的,最為幸福的樣子。」她說,阿儺的心意她未曾忘懷。

歲月靜好,是對他最完美的答覆。

緬懷與追悼都隨風而逝,似要在這一日裏回溯三生,直至那月上柳梢的十分,山間隙蟲有鳴,冬夜的空氣帶有幾分霜涼。

離開降梅觀三清會,藍小玉與那鬼神並肩彷彿踏月而行,他的長袍拖曳在草叢中,金絲銀線就好像穿梭過時光,連月華都遮掩了起來。

藍小玉瞧瞧天上的明月,又瞧瞧身邊的鬼神,她清了下嗓子:「你在擔心阿蘿?」

夜闕君不知在想什麼:「你已經做了決定。」他的口吻好像還有那麼一丁點兒的不情願,可又不忍拂了藍小玉的意。

藍小玉伸手就拉住了夜闕君,手指溫軟的纏了上去,這是她的決定也同時是拜託之事,她要把阿蘿交給青燈兩月之久。

可夜闕君的不樂意分明的擺在臉上,這鬼神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他若是擺出了臉色,說明你確實惹到他了,可偏偏,他不忍向你發作,也只有藍小玉總是敢這麼「忤逆」於他。

阿蘿是他的女兒,亦是下一任冥君的繼承者,她將來是要成為冥府女帝的人,現在卻要交給一個小道士,論身份、論能力,這天上地下,還有誰能出自己之右。

藍小玉努努嘴就摟住了他的腰,偏過臉輕輕貼在他的胸膛:「我也捨不得阿蘿,她有凡人之軀,也有鬼靈之魂,那無礙於陰陽兩界,上天入地的本事,」可她還未開竅,不明人情世故,「我只是想讓她多看一看這個世界,三清會恰好是她可以學習磨鍊的地方。」看一看世人的感情,看一看世人的臉面。

藍小玉忍不住想笑,夜闕君看起來是個點塵不驚、恍如謫仙的傢伙,可沒想到會是個女兒控。

「我看啊,你才是最不該帶她的。」寵女兒無法無天,藍小玉很想白他一眼,阿蘿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夜闕君都能有辦法給她摘下來。

夜闕君就突地低低笑了聲:「夫人別吃醋,」他抬手就掐了下藍小玉的下頷,「本君不光寵女兒,也同樣寵夫人。」他望向藍小玉的眼瞳中有着天穹星月的倒影,藍小玉一愣就發現那傢伙早已死死摟住了自己鉗制住了退路,哪裏跑得出他的五指山。

月華流淌過他的眉目着實叫人迷花了眼,藍小玉踮起腳輕吻落在他唇畔:「你啊,我還有一筆賬要與你算……」微微闔起的眼眸看到對方微愣時心裏有些小痛快,「當初你可沒少騙我。」從初遇到相知,那些感情存在在一個個欺瞞與謊言中,「還想着害我。」藍小玉「咄咄逼人」,欲拿她點燃青銅燈引女岐出世,「徹頭徹尾的大混蛋。」

「……」夜闕君不否認。

「可是,你救過我,」她笑盈盈,「同時……」話還沒說完,那鬼神已經介面了。

「同時,這個混蛋還愛着你,藍小玉。」

那些都是陰差陽錯的詭辯,我從未計較。

藍小玉頓聲就可氣又懊惱,每次那鬼神都能輕而易舉的掰回,她才變成那個心慌無措的人,可腦中還沒想明白,身體一傾,兩個人就在地上滾成了團兒。

縈繞的露水氣息真是叫人意亂情迷,她在話語也同樣在他唇齒間落下:「我不想阿蘿當什麼女帝……」這是她的真心話,一個女孩子本應要人疼,可按照夜闕君這麼個寵法,那小丫頭將來是個沒人能收拾的料,要讓她再臨冥君之位,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藍小玉很會挑選討便宜的時機。

「好。」夜闕君這次竟然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他的手扣住了藍小玉纖細的腰身,那眉眼間就變的深不可測起來。

「哎?」他何時那麼好說話了?

「我們可以再生一個兒子,由他來繼承冥君之位,阿蘿自然無憂無慮。」他言辭鑿鑿,長指輕挑就勾上了藍小玉前襟的珍珠扣。

哈?你這是坑兒子呢還是坑兒子呢還是坑兒子?

藍小玉「呀」了聲就落進了草叢裏。

今夜月華普照大地,流光飛螢遍野。

至於那場偷天換日的「詭計」,如果你想知道,為什麼,不仔細的聽一聽,那些鬼魅山魈的流言,是何等瑰麗動人。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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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太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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