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行路從來多艱難

第166章 行路從來多艱難

中原最讓人羨慕的不是肥沃廣袤的土地,也不是奇峰秀美的山水,而是四通八達的官道,如今世道上流傳著一句話,叫條條大道通洛京,說的便是這個道理,打從先秦立國開始,國君便下令打通各省驛道,到如今大周天下,已經足足有兩萬八千餘路,其中較為出名的如鳳陽路、青雉路,前者是朝廷流放官員的地方,後者則是出過幾個達官貴人,再如眼前這條平夷路,出名則在於它是通往南疆最大的官道,南來北往的商隊無數,相互間結伴而行,也造就了平夷路獨特的景緻……

混在無數的商隊中間,有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

趕車的車夫是從商隊里雇來的,手腳倒是還算靈活,只是有些耳背,旁人說話若是小聲了點,他便全然聽不見了,好在雇他的那兩位也不用與他交談,只吩咐跟着商隊一路南行,然後便待在車廂里不出來了。

平夷路或許名字裏沾了一個平字,所以這幾天路走下來,當真是一路坦途,沒有絲毫顛簸的感覺,只是名字裏還有一個夷字,便又說明了一些東西,自前隋開通汴京運河,後有李唐大戶遷居江南,這才有了當今江南風景獨好的盛況,只是江南以南的地方,依舊是一片蠻夷之地,隨着大周皇朝立國,女帝武兆也曾有開荒南疆的打算,只是礙於隨處可見的毒障沼澤,這樣的打算只能一再擱置,逐漸就連朝廷也忘了這回事了。

當然,南疆卻是一個物產富饒的好地方,不管是上了年歲的人蔘藥材,還是珍惜的野獸皮草,都是中原地區極為緊缺的好東西,若是能運去洛京、長安這樣的地方賣去,不說賺得盆滿缽滿,最少一趟的買賣抵得上十幾趟了,所以這些年往來南疆和中原的商客愈發多了起來,當然天上從來沒有掉下來的餡餅,收益與風險從來並駕齊驅的,何況如此暴利之下,其中的危險可想而知,這些年葬身南疆之中的商客不知幾何,就算那些豪商手下豢養的能人,聽說要去南疆,都一個個聞之變色,掙錢是真的,但好歹得有命花才是。所以不是鐵了心掙這份亡命錢的,一般人是不會派自己的子侄來這樣的商隊。所以當這兩位來自洛京的年輕男女說要搭上商隊的車時,大家看他們的眼神都有些變了。

當然,眼神變了,更重要的原因是,那青年男子俊俏不說,身邊那遮著輕紗的女子更是舉止間撩人心魂,動人不已。

無論世代怎麼變化,漂亮的女人總是能第一時間吸引人的目光,尤其是在這個男人遍地走的商隊里。

從上個月開始,西征的大軍已經在途中,天下的局勢變得複雜起來,往日裏大為通暢的幾道域外商路都統統關閉了,城裏面好些家商隊都已經準備關門歇業等戰爭打完,也就只有通往南疆這樣的路不曾封閉罷了,即使這樣,一路下來的盤查也不曾少過,少不得還要用些銀子打點一下,莫不然對方給你下藥使點絆子,那可就得不償失了。也就只有這個時候,馬車上那對青年男女才會走出車廂,在外面停留片刻。

說來也巧,往日太平盛世里,攔路搶劫的強盜少之又少,可等到硝煙一旦燃起,那群傢伙便蠢蠢欲動了,此去南方,過了嘉陽關以後,一路便遇到了三波劫匪,數量不一,質量倒是大抵相當,光腳赤身的漢子帶着瘦骨嶙峋的孩子,握著根削尖的木棍就來打劫的,更有甚者,拖家帶口打劫不成,硬賴著不願走的,反正千奇百怪各種異狀,在這裏都算常態了,商隊里上了年紀的老人會罵兩句戰事傷天和,倒也不會真的打殺了他們,只是驅趕到一旁,便又接着趕路去了。

反倒是車廂里的青年人掀開窗帘看了片刻后,緩緩嘆了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然後笑着說道:「我倒是忘了,小弟弟可是大周的狀元公,這出口成章的本事,別人可學不來,對了,這兩句從前沒聽過,是你新作的?」

車廂里的兩人自然就是寧雲郎和蘇媚,打從被這狐妖女子禁錮了氣海,從洛京一路綁到這裏,寧雲郎自然想過無數辦法逃脫,可惜都被這個多智近妖的女子給識破了,哦呸呸,她本來就是狐妖,還是狐妖里最厲害的六尾靈狐,栽在她手上,寧雲郎也是心服口服,都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寧雲郎自然萬事順着她來,無奈說道:「蘇姐姐,咱們能不能換個稱呼,小弟弟這幾個字聽來實在有些……難以啟齒,若是換個稱呼,我便把這首《潼關懷古》念給你聽如何?」

蘇媚聞言眨了眨眼,故意朝他笑了笑,問道:「如何難以啟齒了,說來聽聽?」

寧雲郎直接翻了個白眼。

蘇媚也不再逗他,而是問道:「這《潼關懷古》是你新作的詩詞?」

「路上聽道士說的。」

「為什麼不是和尚?」

「和尚只顧著吃齋念佛掙香油錢,哪有有功夫吟風弄月。」

「你就這麼不待見和尚?」

「還好吧。」

「快把這詩念來聽聽。」

「不是詩,是曲。」

「那你唱來聽聽。」

「不會唱。」

「你說什麼,大聲點,沒聽見。」

「別動手,好女不跟男斗,蘇姐姐,我念你聽。」

「……」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

「你去過潼關?」

「沒有啊。」

「那你怎麼知道的。」

「聽和尚說的。」

「你剛才還是聽道士說的。」

「哦,那是我記錯了。」

「討打是不是?」

「我錯了。」

「錯了就繼續念。」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里都做了土……」

「先秦倒是聽過,這漢又是哪個朝代?」

「呃……大概就是這樣吧。」

「哪樣?」

「我怎麼知道?」

「你討打是不是?」

蘇媚忽然笑了笑,一隻手抓住寧雲郎的肩頭,在他驚駭的神色中,將他按倒在地,脫去他右腳的布靴和長襪,然後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根翎羽。

在他的腳板上。

輕輕的撓了撓。

……寧雲郎先是身子一震,然後臉上的肌肉顫了顫,似乎想笑,又憋住了,接着是臉色漲紅,終於忍不住怪叫道:「啊……啊……別這樣……蘇姐姐……饒了我……」

笑中帶淚的聲音就連耳背的車夫都聽見了,暗道世風日下,現在的年輕人吶……

半晌之後。

寧雲郎臉色如同春閨怨婦一樣,一個人默默的穿着鞋,心道果然不能招惹這個女人,脾氣莫測不說,折騰人的手段還萬般變化,自己又被她禁錮了周身氣海,只能任她輕薄。

咦,輕薄是什麼鬼……

這世道哪有女子輕薄男子的,說出去,他這輩子沒臉行走江湖了。

話說回來,若不是見她沒有害自己的意思,寧雲郎就算拚死也要逃脫出去,懷裏還有昔日陸輕羽送的玉佩,當初她說過,在危難之時,只要輕輕捏碎的話,興許她就能趕到了。

只是這裏是關外,就算她趕來,能不能斗得過這隻六尾靈狐還是一說……

想想還是算了吧,跟她走一趟南疆罷了,雖然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不過話又說回來,寧雲郎發現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逆來順受了。

莫非是這些年被高人碾壓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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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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