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

哥斯達黎加,聖何塞安聖瑪麗亞國際機場。

錢子寅坐在國際中轉區耐心地等待着登機的通知,悠閑得就彷彿要即將展開一段輕鬆的旅程——如果身邊沒有林峰和手腕上那隻手銬的話。

在他旁邊,林峰正襟危坐,目光一如兩人初次見面時那麼銳利,即便是在國際中轉區,他仍然表現得警惕性頗高,就彷彿隨時會有人出現將身邊的囚犯一把搶走一般。

「說點兒什麼吧?」看着林峰表情嚴肅地坐在自己身邊,錢子寅轉過身,好整以暇地說道。

「說點兒什麼?說點兒你馬上要回國受審,然後面對那些被你欺騙的人,再然後是進監獄?」林峰轉過頭看着錢子寅——對方保養得極好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怎麼都好,就這麼坐着你不覺得很無聊嗎?」錢子寅聳了聳肩膀,感覺就彷彿某個下午,與友人在街角的咖啡館聊天兒一般輕鬆,「這裏真不錯,我已經愛上這裏了,要不是你們,我準備在這裏終老一生的。」

「那我是不是該說一聲對不起呢?」林峰哂笑了一聲之後問道。

錢子寅並沒有在意林峰的諷刺,而是看向登機口電子牌上那一直閃爍的航班代號:「我有的時候真的很奇怪,你們這些警察到底是聰明呢還是愚蠢呢?說你們愚蠢吧,你們玩的一些花招和手段讓我都自嘆不如,可說你們聰明呢,你們卻好像很相信那些看起來一成不變的東西。」

錢子寅的話讓林峰警覺地感覺到了什麼,他轉頭看向四周,坐在周圍的同事們紛紛傳達出一個表示一切如常的眼神,但林峰仍然感覺到不放心,這是他長期與錢子寅交鋒之中因為太了解對方而從他話語里察覺到的一絲無法形容的味道。

「你想說什麼?」林峰看着錢子寅索性直截了當地問道。作為一個成功的騙子,他們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們的高明和精巧,有的時候,直截了當地詢問,比和他們玩猜謎遊戲更能得到想要得到的東西。

「比方說,眼前的航班,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它早在一個小時前就應該起飛了?」錢子寅毫不避諱地將與林峰扣在一起的手腕拉起來放在椅背上,看着後者高深地說道。而他的話,瞬間讓林峰領悟到了什麼。抬頭看看登機口上的電子屏幕,上面仍然顯示著等待的字樣,而航班延誤的理由仍然是機械故障。

一切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可是就是這種平靜,卻透露著讓人膽戰心驚的不安。

「你弄的?」林峰故作鎮靜地看着錢子寅反問道。

「也許吧?你知道,我在這裏混得還不錯,有些人很喜歡我。」錢子寅不置可否地說道。

「他們連警察都不怕?」

機場外,還有兩輛警車正在等候着,按照約定,他們會在航班起飛后才會離開。

「所以我說你們奇怪呢,總是習慣性地認為這裏是國內,一切該按照國內的套路,卻沒想過這裏的規則是完全不同的。」錢子寅哂笑着說道,「在這裏,最大的不是總統,而是有錢人。我是什麼?我就是有錢人!要不是你們用了花招,你覺得你能抓住我嗎?」

「錢總,看樣子你很篤定啊。那你透露一下,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招?」林峰忽然笑了,看着錢子寅,用少有的禮貌態度向他詢問道。林峰很清楚,對方一定會說的。錢子寅或許是個合格的騙子,但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魔術師,他總會在即將成功之前將謎底迫不及待地揭開。

聽到林峰的詢問,錢子寅沒有回答,而只是抬手向身後不遠處的安檢口做了一個手勢。林峰轉身向後望去,立刻發現在安檢口處,數十名身穿黑衣的男子正掙扎著擠在安檢口試圖通過,而目光更是毫不避諱地看向他們。

「你的人?」林峰沒有動,而是看向錢子寅問道,後者攤了攤手算是默認,然後一臉笑意地看着坐在周圍的抓捕組成員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覺得他們能帶走你嗎?」林峰死盯着安檢口。那裏,安檢人員似乎已經擋不住這些人的衝擊,雖然警衛拿出槍威懾,但效果卻等同於無。有幾個黑衣人已經擠過安檢口,將警衛團團包圍,更多的人則與地勤人員糾纏在一起。

「這事你們說了不算。」錢子寅臉上的笑意變得越發地濃郁起來,不過還沒等他的笑容綻放到最大,林峰已經霍然起身拉起錢子寅向中轉區的深處走去。

錢子寅不想走,但抓捕組的小陳已經從一邊夾住錢子寅,兩人半拖着半挾持着將錢子寅帶離登機口。

「你覺得這樣能成功嗎?你覺得這樣能成功嗎?」錢子寅忽然興奮起來,大聲質問道。聲音瞬間傳出很遠,引來一些乘客好奇的目光。

「錢總,你知道嗎?我出國前就下了個決心,要不,把你帶回去;要不,就和你死在一起。」林峰忽然停下腳步,看着錢子寅說道。

「扯淡!」錢子寅看着林峰,嘴裏擠出兩個字。

「你知道嗎?為了抓你,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我也得了治不好的病,我什麼都沒有了,要不是抓你這個目標一直支撐着我,我死的心都有了,你知道嗎?」林峰忽然抓住錢子寅的肩膀,凄苦中略帶兇狠地說道。他的話讓錢子寅一愣,連忙看着對方,試圖從林峰臉上找到一絲作偽的痕迹,但他除了真實什麼也沒看出來。

「頭兒,他們過來了,怎麼辦?」一旁,小陳忽然開口說道。

「你去找其他人,我帶他走。」林峰對小陳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立刻轉身離開,而林峰則拽著錢子寅快步向角落的一條走廊跑去。

「你有病可以留下,我給你治,我有錢,這裏離美國近,你什麼病我都能治好。」錢子寅被林峰拉了一個趔趄,連忙開口要求道。

「治不好,你懂嗎?治不好!我告訴你,咱倆之間只有兩個結果。」林峰一邊說着,一邊推著走廊兩邊房間的門,以期望能推開一間。

「什麼結果?你說,你說,只要我能辦到我都答應。」錢子寅慌忙點頭道。

「第一,我安安全全地把你帶回去,然後找個地方安享我所剩不多的餘生。」林峰推了推門,一扇門開了一道縫隙,他隨手將錢子寅拉進房間。

房間窄小而堆滿雜物,因為兩個人進入而越發顯得擁擠。林峰四下打量一圈,發現這裏是一間雜物間,一陣陣微微刺鼻的味道充斥着感官。在牆壁上一扇半開着的窗戶為房間提供著唯一的光源,探頭望去,距離地面極高的高度,徹底斷送了林峰想要跳窗逃走的設想。

「第二呢,第二個結果是什麼?」錢子寅慌忙問道。

「第二個結果就是……」

門外已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林峰很清楚,此刻只要錢子寅喊一嗓子,外面的人就會進來把自己撕碎。

「第二個結果就是,咱倆一起從這裏跳下去,求個同年同月同日死。」林峰將錢子寅拉倒窗戶旁邊,惡狠狠地說道。

門外,腳步聲忽然在門口停了下來,夾雜着當地口音的對話似乎在說着什麼。

對話聲刺激著錢子寅,他很清楚,主動權就在自己手裏,只要自己喊一聲,那麼外面的人就會立刻把自己救走,可他不確定林峰到底是在威脅自己還是真準備和自己同歸於盡。他轉頭看向林峰,對方表情中流露出的堅決和狠辣讓他既陌生又熟悉,陌生得彷彿從未見過,熟悉得卻又彷彿似曾相識。

門外的聲音越變越大,錢子寅張開嘴巴,但喊聲卻最終沒有從他口中傳出,嘴巴只是無聲地張合了幾下,最終無力地閉上。

嘈雜聲漸漸變小,並最終消弭無聲,在確定門外安全之後,林峰小心推開門,將錢子寅帶出房間。

小陳他們很快趕來,同時遞來重新購買的機票,馬上起飛的航班將會從香港轉機返回國內,一直到錢子寅被押入機艙,他目光中的希望才終於破滅。

「你真的患了絕症嗎?」錢子寅看了看坐在自己一旁的林峰,小聲問道。

「絕症倒不至於,就是年年犯,你也知道,腳氣這個病……」林峰看着他,露出熟悉的微笑……

「2012年4月,被告人錢子寅註冊成立濟源公司,先後在魯北市以及周邊市、縣成立兩百多個營業分部,並在未經中國銀行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批准從事存款業務的情況下,面向社會吸收資金,以30%—40%的年息承諾到期還本付息。

「自2012年8月—2014年12月案發,濟源公司及其分部向社會公眾吸收資金10.7億餘元。2014年下半年,濟源公司出現資金鏈斷裂、兌付困難等情況,但該公司負責人在明知可能發生無法兌付的情況下,仍然繼續對不特定群眾非法吸收公眾存款。

「根據已查明的事實和證據,法院認為,被告人錢子寅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擾亂金融秩序,數額巨大,又以非法佔有為目的,使用詐騙方法非法集資,致使集資款不能返還,並在成立濟源公司過程中,虛假出資、抽逃出資,其行為已構成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集資詐騙罪,虛假出資、抽逃出資罪。根據涉案情況,其他100餘名被告人犯有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虛假出資、抽逃出資罪等。

「根據《刑法》的相關規定,法院做出判決:被告人錢子寅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虛假出資、抽逃出資罪,集資詐騙罪,數罪併罰,決定執行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100萬元,罰金人民幣400萬元。其他被告人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並被處以罰金;部分犯罪情節較輕的被告人,免予刑事處罰。本案已經凍結、扣押在案的贓款、贓物,由扣押機關依法發還;本案未追回的贓款,依法繼續追繳。

「被告人向正義、楊志在城市交通要道採用人為製造交通肇事方法殺害他人,致一人死亡,一輛轎車損毀,嚴重危害了公共安全,其行為構成危害公共安全罪,以及謀殺罪。二被告人的犯罪手段極其殘忍,犯罪情節特別惡劣,犯罪後果特別嚴重,社會危害性極大,依法應當判處死刑。

「被告人向正義利用職務之便及本人職權和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索取和收受他人財物共計人民幣1169萬餘元,其行為構成受賄罪,且受賄數額巨大,應依法嚴懲。

「被告人向正義被扣押的財產中,有價值人民幣133萬餘元的財物,本人不能說明其來源合法,其行為構成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亦應依法懲處,並與所犯謀殺罪、受賄罪數罪併罰。一審判決、二審裁定認定的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定罪準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遂依法核准以謀殺罪,判處向正義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以受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十五年;以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其有期徒刑兩年,決定執行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以謀殺罪判處楊志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的刑事裁定。」

聆聽着法官宣讀著對罪犯的判決,林峰沉了口氣起身走出法庭。對於他來說,這次的宣判僅僅只是一次階段性的結束,只要人類還沒有放棄貪婪,那麼犯罪就不會停止。

法庭外,陽光罕見地明媚,湛藍的天空亮得刺眼,林峰找到法院門口的角落,坐了下來。可就在他剛準備掏出電話的時候,一個身影忽然出現在他眼前。

「我哥被判無期徒刑!」身影看着林峰說道。

「理論上來說,你違反了諸多財務監管條例,而且涉嫌窩藏包庇。」林峰看着身影說道。

「那為什麼不抓我?」身影走過來,坐到林峰身邊,陽光照耀下,一張與錢子寅相似,但卻又完全不同的面孔出現在林峰面前。

「因為我們還知道,你們公司在年初剛剛打開荷蘭的生物柴油市場,因為歐盟前段時間通過一項法令要求航空業必須減少3%的二氧化碳排放,而生物柴油恰恰能滿足他們的需要,可荷蘭國內的生物柴油產量無法滿足他們的要求,所以他們輾轉找到你們公司要求提供達到標準的生物柴油。作為我省的新型生物化工企業,你們是全省第一家掌握這種技術的公司,並且,根據市內的評估,一旦合同簽訂,你們將至少創造一千個就業崗位。」林峰看着錢子亭說道。

「所以,你們就為了這個放過我?」錢子亭看着林峰問道。

「不,沒有放過你,讓你免受法律懲罰的是你自己,你哥被捕后,你退賠了大部分贓款,並且承諾一賠到底,所以我們還要謝謝你。你能積極協助退賠贓款,否則你哥的結局絕不會如此。」林峰看着錢子亭說道,對方的輪廓與錢子寅有點兒相似,但卻厚實穩重得多。

「其實我們該謝謝你。要不是相信你,大家是不會把錢當作股份入股我的公司,我公司的現金流也無法支撐這麼大的支出。如果真的退賠,我的公司早就破產了。」對方緩緩說道。

「沒什麼謝不謝的,老百姓其實也是看好你,你別辜負他們才是。中國的老百姓格外不容易,誰對不起他們,我們就一定會對不起誰。」林峰笑了一下說道。

「嗯,你是個好警察!」對方說完,起身離開,燦爛的陽光中,身影變得模糊起來。

注視着對方的背影,林峰有點兒恍惚,不過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剛剛要做的事情,於是撥通了電話里那個很久未撥通的號碼。

「小唐嗎?我是林峰。嗯,我回來了,今天有時間嗎?我想約你看個電影。好吧,長話短說,我想讓你當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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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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