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摩天輪情人
秦依今年上大四，有一個人人羨慕的男朋友——邵湛。他長相英俊，性格溫和，還有一份穩定的工作——A市第一醫院的兒科醫生。
秦依與他相識的原因很簡單：半年前，她長了顆智齒，牙齦腫痛難受，便去醫院裏拔了牙。止血之後，她從口裏拿出一團血棉花，暈血了，那時正是他扶得她，清澈的眼眸中帶了一分關切：「小姐，你還好嗎？」
秦依與他交往半年，如今仔細一思考，對他的居然全是虧欠。邵湛待她極好，她明明都是二十好幾歲的人了，他卻將她當孩子寵，時不時地從口袋裏掏出幾顆水果糖塞給她。
臨近畢業，秦依的壓力分外大。近日，她內分泌失調，皮膚過敏，又因指導老師催畢業論文催得急，情緒並不大穩定，好些天未曾赴邵湛的約。心裏雖覺得對不起邵湛，可也覺得輕鬆。中午時分，室友林爽打着呵欠從房間里出來，拿着秦依的電話給她：「依依，你男朋友找你，好多個電話了！」
「哦，謝謝。」秦依盯着計算機，隨手從林爽的手裏接過電，按了靜音鍵丟到一邊，任由電話熒幕閃爍不停。
林爽「咦」了一聲，坐在她旁邊，仔細地打量着她，關切地問：「怎麼了，你們吵架了？」
秦依嘆了一口氣：「依他的性格，也不可能跟我吵架，是我的問題，不想跟他說話而已，我正煩躁著呢。」
林爽表現出十分驚訝的樣子：「依依，你怎麼會不想跟他說話。我從沒有見過像他這麼好的男人，只要你願意，他恨不得將天底下最好的東西給你。」
秦依捂住臉，呻吟了一聲：「就是因為他太好，我才不知道怎麼辦。他無條件地包容我啊，無論我做了什麼，他從來不生氣。哎！爽爽，你信不信，我跟他連接吻都沒有過？」
「喲？」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也覺得很正常。」秦依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總覺得跟他戀愛在耗時間，牽着他的手，心跳不會加速，臉不會發熱發燒，心很平靜很平靜。」
「啊？」
「不管了，我先把論文交了，再遲老頭不理我了。畢竟畢業論文比較重要，是不是？」秦依對着林爽笑了笑，低頭繼續整理她的資料，林爽還是覺得困，思想迷茫，坐在一旁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眼見着天色就要黑下去了，秦依有些餓，擱下計算機，換了衣服，對着鏡子看自己的臉，痘痘似乎消退了些，又冒出了些。她在鏡子前面磨磨蹭蹭半會兒，直至林爽在外面吼她，「快出去，否則等會兒鳳梨肉又吃不到了！」
「馬上好。」秦依拿了條圍巾圍在脖子上就跟着林爽下樓。她們倆都準備考研，為了能夠有個安靜的環境複習，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個便宜的屋子。附近有一家好吃又實惠的快餐店，因着老闆娘手藝好，店裏的生意不錯，每天菜色供量有限，一到吃飯時間，兩人都是飛快地奔來搶食。
秦依才下樓，就見到拐角處，佇立着一個修長的男子，他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裏，似乎站了有段時間，鼻子被寒風吹得通紅。他見到她的瞬間，唇邊淡淡地抿起笑意，一步步朝着她走來，暖和的雙手拿出來捂住她冰冷的臉頰：「冷不冷？」
林爽不願當電燈泡，尷尬地打了聲招呼：「你們好好聊，我先走了。」
秦依不悅地瞥了她一眼，本想拉住她，可林爽很無恥地溜掉了，一時之間只剩下兩人。風很大，秦依低着頭不說話，任由邵湛的手指愛憐地摩挲着她的臉頰。
「還沒吃飯吧，走，我給你做吃的。」邵湛的手自然而輕鬆地拉住她的手，帶着她往前走去，秦依頓在原地不動，搖了搖頭，「還是不了……」
「我家樓下住着一個老中醫，讓他看看你的皮膚，都過敏這麼久了還不消下去。癢不癢？」邵湛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傳來，帶着暖意，還有心疼，秦依動了動唇，不知如何去拒絕他的好意，只好被他牽着走。邵湛將她的手緊緊地包裹住，塞到自己的大口袋裏，「你皮膚過敏，不能吃太鮮的東西，我前段時間腌制一些臘肉，剛才回家的時候我還買了一些新鮮的青菜……」
秦依靜靜地走在他的旁邊，聽着他的話，心裏總不是滋味。
邵湛的單身宿舍離她租的屋子不是太遠，十幾分鐘的路程。
她跟他上樓的時候，正好與樓道里的一名吳醫生碰上，他帶着眼鏡斯斯文文的，可說起話來就不是那個味道了，帶着些調笑：「誒？小邵，把女朋友騙回家做壞事呢？」
「別亂說話！」邵湛瞪了他一眼，唇邊仍舊帶着淺笑，可不經意地抓緊秦依的手，為她介紹道，「這位是吳遙啟，外科醫生，你上次應該見過的。」
秦依揚起微笑跟他打了個招呼，心裏卻記不起這張陌生的面孔，似乎很多與邵湛有關的事，有關的人，她都沒有留心去記。
邵湛開門進屋，從鞋架上拿了一雙卡通的厚棉拖鞋彎腰擺放在她的面前，又泡了一杯奶茶讓她捧在手裏，「先喝點暖暖身子，我去做飯。」
秦依極少來這兒，她不習慣跟他在房間里單獨相處，那種感覺讓她喘不過氣來。他住的這個宿舍並不大，只簡單地擺放了幾件傢具，不過因為他愛乾淨，房間看起來十分整潔有條理。秦依捧著奶茶小啜了幾口，起身走至廚房門口，隔着一層白煙，看他在廚房裏忙乎。許是有些熱，他脫得只剩一件白色襯衫，額頭上還有一層薄薄的汗，他的腰間圍着一圍裙，炒菜的動作嫻熟，給人一種十分安心的感覺。秦依聞着廚房裏的菜香味，想說得話抵在舌尖吐不出來。邵湛感覺到她，頭也不回地說道：「很快的，就炒幾個小菜，要喝什麼湯，菠菜蛋湯，還是西紅柿蛋，或者白扁豆甜湯？」
「隨便，你喜歡就好。」秦依心頭一暖，快速轉過身去，忍住自己突然想要擁抱他的想法。她在沙發上重新坐下，拿着遙控胡亂地按著，突然見到一張熟悉的臉，對着鏡頭侃侃而談着什麼。
他是一名成功而偉大的商人，穿着筆挺的昂貴西裝，稀少得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他長得矮，長相也不出眾，可是她最驕傲最崇拜的爸爸，從小到大他都在疼着她寵着她，滿足她的一切要求，唯獨除了那件事。自從她離家出走之後，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他，也沒有跟他通過電話，除了怨恨，對他也是想念的，可總拉不下臉來。
「依依，在看什麼？」邵湛伸出頭來看她，「剛炒了一盤香菇青菜，餓的話你先吃幾口。」
「啪」一聲關了電視，秦依捧著奶茶坐到桌前去，拿起筷子吃了幾口。邵湛的手藝很好，做得菜肴色香味俱全，不是她吃過的東西中最好吃的，卻是她吃過的東西中最溫馨的。她就著奶茶吃了幾口菜，邵湛又將臘肉端了上來，秦依拉住他的袖子，夾了一根青菜喂入他的口中。邵湛高興地彎起眼睛，薄唇上泛起油光，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奶茶少喝些，免得吃不下飯。」
「嗯。」秦依笑着點了點頭，氣氛太好，她不想說傷感的話。而他，即使她躲避了他兩個星期，他也不會說半句她的不是。
吃完飯，邵湛稍微整理了一下桌子，帶着秦依出門。
此刻天色暗了下去，寒風刺骨。
邵湛替秦依整了整她脖子上的圍巾，將她擁在自己的大衣裏面：「周伯伯白日裏可只看一百位病號，很多人都要在前一晚排隊才排得到號。我跟他是棋友，他應該可以通融的。」
秦依點了點頭，畏冷地往他的懷裏縮了縮，邵湛輕揚唇角，又道：「我先帶你去他這裏看看，討點藥膏塗塗，明天我再帶你去醫院檢查過敏源。這樣下去可不行。」
「邵湛，謝謝你。」秦依將自己的臉從厚實的圍巾中抬了起來看他，他略偏下頭，橙黃的路燈照在他的臉上，溫柔得一塌糊塗。
「傻丫頭，跟我還說什麼謝。」邵湛低笑了兩聲，「最近學習很忙？」
「嗯，我得交畢業論文和畢業設計。」秦依實話實說，「還得準備考研，忙不過來。」
「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儘管跟我說，對於信息技術方面，雖然比不上你們專業的，不過小忙還是能夠幫到的。」
「嗯。」秦依點了點頭。思緒卻飄到了其他的地方去，她去過他的醫院幾次，邵湛的同事跟她說過他，聰明、勤奮、負責，他們還玩笑道，邵湛唯一的缺點就是優點太多。正是如此，秦依才想不明白了，像邵湛這樣英俊優秀的年輕男人，為什麼會沒有女孩子喜歡，想着就自然地問出了口，「邵湛，為什麼你連女朋友都沒有交過？」
邵湛沒有想過秦依會問他這樣的問題，抿著唇苦思了一會兒，慢慢道，「因為我一直想找你這樣的女孩子吧。」
「那你喜歡我什麼？」秦依抬起頭來問他，眼中閃著渴望，似乎每一個女孩子總喜歡問這個問題，或許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邵湛毫無猶豫地回答：「喜歡你的全部。」
秦依翻了翻白眼：「像我這樣不聰明，不勤奮，甚至不善良的女生，你有什麼好喜歡的？我覺得吧，你要喜歡也應該喜歡你們醫院裏那位溫柔又美麗的女心理醫生。」
記得有一次有個年紀特輕的小護士跟秦依調侃過，說是有位女心理醫生對邵湛特別上心，秦依無意間見過她一眼，眼睛很大，笑起來很是溫柔，看起來與邵湛是一種人。
「胡說！」邵湛伸出手來胡亂地揉她的腦袋，「在我心裏，你就是最好的，誰也比不上。」
秦依噗嗤一笑：「你還有個優點哦，說起甜言蜜語來，臉都不紅的。」
看中醫的周伯伯是個看着很和藹的老頭，他替她號了脈，看了看她的舌頭，問了她幾個問題之後，給她配了一盒藥膏，還給她抓了幾副中藥，「最近學習壓力很大吧？」
秦依地點了點頭。
「學習再忙，也不可以熬夜。」周伯伯將中藥放到邵湛的手裏，囑咐他道，「明天帶她去醫院裏檢查過敏源，暫時吃清淡些，她身體虛，這幾副中藥吃調理的，一天一副早晚各煎一次。」
邵湛認真地聽着，一一記下。
邵湛送秦依回去之後，捏了捏她的臉頰：「你這裏沒有煎藥的地方，明天我煎了給你送過來。明晚到我這裏吃晚餐，我再給你燉點紅棗湯。晚上別熬夜，論文也不要着急，沒事的。」
秦依從小到大不知聽了多少關切的話語，每每覺得煩躁，如今聽得心裏染起了一陣暖意，輕笑着：「好。」
秦依跟他說了再見，轉身上樓。林爽在房間里看書，看到她回來，一臉地笑眯眯：「我還是覺得你們看起來很合拍。」
秦依瞪了她一眼：「還說呢，叛徒！」她坐在林爽的旁邊，隨手抓了幾個薯片扔自己的口裏咀嚼著，然後抱起筆記本寫論文，許久才幽幽道，「只要他一靠近我，我就沒法拒絕他，即使之前演練過幾百次，唉！」
「嘁，生在福中不知福，你知足吧。」林爽不以為然，在她的眼中，秦依就是個很奇怪的人，她總是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她是大二才轉來A大的，成績是不錯，可性格孤僻，顯得沉默寡言，融入不到同學當中。要不是兩人合租在一起，估計也不會成為朋友。在金錢上，她對朋友挺大方，對自己卻是斤斤計較了，她以為她家境不好，可有一次跟秦依去提錢，她無意間瞥了一眼，發現秦依卡里的金額後面有好幾個0，估計不下於十萬。而如今，交了一名絕世好男朋友，居然又整日裏想着要分手。
秦依自嘲地挑了挑眉，「估計是我想太多，總覺得世界上沒有誰可以對誰好成這般。」
林爽做出一副想拍她的樣子：「依依，你絕對是來炫耀的！」
遲了一些，秦依打着呵欠，林爽也覺得困，放下了書，拍了拍秦依，「去睡吧。」
秦依盯着計算機：「再等等，快弄好了。」
林爽突然想到了什麼：「秦依，你畢業設計做好了，論文也快了吧，元旦這裏有幾天假，你可以跟他出去好好玩玩。」
秦依瞥了她一眼：「你不是收了他什麼好處吧，怎麼這麼喜歡將我們湊一對來着？」
林爽瞪回她：「請你滿足一個被言情小說腐蝕多年的人吧，我喜歡一切幸福的故事。」
「……你談過戀愛沒？」
「我媽不許。」林爽打着呵欠往廁所里走，「我媽讓我把書念完了再談。」林爽洗了把臉，清醒了些，咬着牙刷從從衛生間里伸出頭來，含糊不清道，「其實我也並不是真的那麼聽話，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如果我碰到一個跟邵醫生這樣的男人，我絕對會拉着他不放的。」
秦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很認真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之前有個男朋友，我很愛他，愛到跟家裏人決裂。」
林爽的毛巾還敷在臉上，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就愣住了：「耶？」
秦依繼續說下去：「我們高中的時候就在一起，一起考上了B大。在我的認知中，談戀愛不是如今這般平平淡淡的，沒有任何波瀾，我記得那時他只要給我一個眼神，我就覺得很幸福，心就會砰砰跳很久。」
林爽一聽到這種故事，眼睛就亮了：「然後呢？」
「大一的暑假我帶他回家見我父母，只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爸見到他之後，對我發了一頓脾氣，瞞着我替我轉了學，轉回A市來了，將我看在他的眼皮底下。」
林爽長大了嘴巴：「那個……你爸爸比我媽媽還保守誒！」
「不，我爸很開明，我初中追男孩子，第一封情書還是他教我寫的。」
「哇！」
「好了，去睡覺了。」秦依轉身就走，彷彿突然間就沒有了開口的慾望。
林爽在身後哀怨地皺起了臉，「依依，你太討厭了，每次說話說一半！」
秦依輕聲道，「我答應邵湛今晚不熬夜來着，不想說這些傷心的事讓自己睡不着。早點睡吧，明天我請你吃早餐。」
「宸衿，你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慢慢地走近她，遲疑地將她拽到懷裏，要了最後一個擁抱。他的呼吸清淺地噴在她的耳邊，冰冷的聲音輕輕地響在她的耳畔，「秦依，命運弄人，放手吧。」
「為什麼？」她用力地抱着他，被淚浸濕的臉深深埋入他的懷中，蒼白的手指緊緊地絞着他的衣服，竭盡全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她一字一頓道：「宸衿，你還欠着我一個承諾。」
他頓了頓毫不留戀地將她推開，似乎有些厭惡般地將距離隔開，蹙起眉頭來：「我沒有想到，你會是秦懷民的女兒。」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氣，臉上帶着隱忍、決然，他用力扯下手機上的掛墜重重地摔在地上，「現在我看到你就覺得噁心，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水晶掛墜在地上四分五裂，一種難以承受的痛從胸口蔓延開來，渾身如篩子般劇烈地抖動起來……
睡夢中的秦依覺得心臟蜷縮在一起，疼痛無比。她睜開眼睛，眼神空洞，呆愣愣地盯着某個黑暗的地方。直至那份戰慄逐漸消退，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將左手捂在胸口上，兀自苦笑起來。
「依依，依依，起床了，邵醫生來了！」秦依睡得迷迷糊糊，林爽在外頭重重地敲著門。秦依打着哈欠慢騰騰地從溫暖的被窩裏爬出來，看看時間快九點了，她很少賴床。她快速地穿上衣服出來，只見邵湛一人安靜坐在沙發上，微低着頭，將保溫杯里的小米粥倒出來。
他轉頭見到秦依呆愣愣地站在門口，抿唇輕笑：「快去洗洗，我給你帶來了早餐還有中藥。」
秦依看着他溫柔的笑意，清澈的眼眸，下意識地屏住呼吸，隨即快步踏進衛生間，撩起涼水往自己的臉上拍了幾下。
秦依收拾完自己給林爽發短訊：「叛徒，又跑到哪兒去了？」
「^_^謝謝邵醫生的早餐哦，祝，早安。」
秦依撇了撇嘴，出了衛生間，就見到邵湛仔細地將鹹鴨蛋用勺子舀出來給她攪拌到小米粥里，她有這個嗜好。
秦依乖巧地坐到他的旁邊，對着他禮貌地微笑：「謝謝你。」
邵湛將勺子遞給她，溫和道：「慢慢吃，我還給你煎了葯，吃完早餐，記得喝。」
「嗯，你還不去上班？」秦依吃了兩口轉頭看他。
「差不多要過去了，記得乖乖喝葯，葯有點苦，喝完的話——」邵湛站起身來，從口袋裏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放她的手裏，唇角好看地勾起，「我先走了，下班後接你去吃飯。」
秦依的手頓在半空中，眨了眨眼，果斷地握住他的手：邵湛，你認識我爸爸嗎？」
邵湛一愣，隨即微笑道：「什麼？」
「我爸爸叫秦懷民，你認識嗎？」
他迷茫地望着她：「不認識，我怎麼會認識你爸爸？」
秦依鬆了一口氣，沒有瞧見他眼眸中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她低頭往自己的口裏餵了一口粥：「那我媽呢，我媽叫做李雪楊。」
邵湛仍然搖了搖頭：「你怎麼問這個？」
「我只是隨便問問。」秦依放下勺子，幽幽道，「以前我有個很要好的朋友，因為知道我是我爸的女兒，便跟我劃清了界限，我不想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邵湛伸過手來，覆上她的面頰，柔柔地看着她，認真道：「我喜歡你，從來不會因為你是誰的女兒。」
這樣的話，很令人心安。心裏處的恐慌逐漸釋放。
秦依吃完早餐，喝了中藥，剝了奶糖塞到自己的嘴裏，甜味兒在口中瀰漫開來，沖淡了方才的苦澀。她繼續抱着筆記本寫論文，論文確實已經到了收尾工作，她想早點弄好，把元旦的假期留出來。
她突然覺得，一個人總比兩個人孤單。
不久，林爽回來了，手裏提着滿滿一袋的水果。她洗了兩個蘋果，塞了一個給她，嘖嘖稱讚道：「邵醫生真體貼啊。」
秦依瞪她，吃着蘋果，唇邊卻是止不住的笑意。林爽用手肘挨了挨她，「我說，你好歹開點竅，錯過了，可就沒了。」
秦依點了點頭：「我也在想這個問題。」
感情的轉變，有時候就發生在剎那之間。她明明是想着分手的，可突然地就想着要給他一個機會。
下午，秦依收了計算機下樓逛精品店，邵湛生日快要到了，她想表示表示。前段時間替某公司做了個程序，積蓄花得差不多了，不知道送什麼東西好，既投其所好，又實惠。秦依想了大半天，什麼都沒有想出來，邵湛倒什麼都不缺的樣子。
手指突然觸到一個手機掛墜上，她有些愛不釋手，卻還是慢慢地縮了回來，轉頭選了一個黑色的錢包。似乎他的錢包用久了，有些舊了。
秦依才付了錢，就接到邵湛的電話：「喂？我在樓下……吃東西。」
秦依將手裏拿着的禮物放進自己的包里，出門在對面的蛋糕店買了兩個肉鬆火腿蛋糕，提着往自己租房走去，邵湛就站在租房樓下，一隻手放入口袋，另外一隻手不緊不松地提着個袋子，秦依走得近了才發現裏面裝着些蔬菜瓜果。邵湛朝她走來，替她將被風吹亂的頭髮整了整，輕斥道：「穿得少了，圍巾都不帶？」
秦依笑笑：「下午出來的時候太陽還曬著，走得有些熱，圍巾就放到包里了。」
邵湛的視線轉到她手裏提着的麵包，秦依往他面前揮了揮：「要不要吃？剛烤出來的，還熱乎的。」
邵湛將她半摟在懷裏往家裏那個方向走去，「好。不過得等晚餐之後才能吃。」
今天的晚餐很豐富，雖然沒有多少葷菜，秦依依舊吃得很滿足。她吃飽了飯，用勺子舀著暖湯喝，胃很是舒服，也很享受，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坐在對邊優雅用餐的邵湛：「吃你做得飯，我覺得很幸福。」
邵湛有些驚訝，靜美如瓷的臉龐悄然多了一分紅暈，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就多吃些。」
秦依低頭抿著嘴笑。她今天心情不錯，話比平日裏的都要多，吃完飯，她搬了一張小凳子坐到他的旁邊來，看着他洗碗，問了一些他工作上的事情。隨後還朝他伸出手來：「今天肯定拿着大白兔哄了許多小孩子吧，我還要。」
邵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擦乾淨手，將口袋裏剩下不多的幾顆奶糖抓出來塞到她的手裏，「喝完葯才能吃。」
秦依偏不，剝開了一塊奶糖往嘴裏送，含糊不清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幹嘛要聽你的話。」
邵湛轉手去揉她的腦海，滿含笑意：「明明都不會好好照顧自己，還說不是小孩子。」他微彎下身子，靠近她一些：「讓我看看你的臉，過敏有沒有好一點。」
他靠得很近，秦依不自然地僵著脖子。他看得很專註，淡淡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她的視線在他的臉上來回打量，從未這麼近距離地看過他，溫潤如玉的臉龐令她心神一盪。她的視線突然注意到他的好看的唇形上，唇無意識地就挨了上去，貼上他的柔軟的唇。邵湛並沒有想到秦依會如此主動，下意識地往後躲閃。秦依順勢就靠了上去，抓住他的衣襟，羞澀卻膽大地說道，「邵醫生，你不會接吻嗎？」
邵湛的耳根子都紅透了，轉身繼續洗碗，看也不看她。秦依本還有些手足無措，看到他比自己更彆扭的樣子，偷偷地捂著嘴笑：「邵醫生，元旦有空不？」
邵湛遲疑了下：「有。」
「我們出去玩吧。」
邵湛手指一頓，隨即果斷地將手中的碗放回水槽，將手沖乾淨。
秦依正低着頭準備剝第二顆奶糖，邵湛的氣息已經逼近。她手中的奶糖落了地，恍惚之間，他已經親吻上她的唇。他的唇貼在她的唇上不動，兩人保持着這樣的姿勢許久，秦依半睜開眼睛看他，邵湛也在看她，眼中帶着一種她看不懂的東西。她覺得好笑，正要撤離，邵湛開始動了，輕輕地舔了舔她的唇瓣，品嘗她口中奶糖的甜味。
他確實不會接吻，技術很生澀，還時不時拿牙齒咬她的唇，秦依瞪着眼睛，眼底都是笑意。
許久之後，他喘著氣將她摟在懷裏：「不會到會總是有個過程的。」
「嗯。」秦依紅著臉，胡亂點頭。不過他肺活量不錯，她都快喘不過氣來。
邵湛的臉色更紅，幾乎要滴出血來，他轉過身去：「我把葯給你倒出來，涼會兒就能喝了……」
秦依笑眯眯道：「轉移話題好快。」
秦依喝完葯，邵湛提出送她回去。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似乎還在回味着那個吻，看對方的眼神都有些躲閃。
快要到的時候，秦依突然問道：「邵湛，你之前是因為太害羞了，所以才沒女朋友吧。」
「……」
「到了誒，再見。」秦依剛要上樓，邵湛將她一把拉住，低垂下俊臉，昏暗的燈光下，他溫潤的眼眸帶了幾分暗色，在她詫異的眼光下吮吻上她的唇，舌頭靈活地伸入她微張的口中，舔舐着她空腔中的柔軟，她的口中還有中藥的苦味，他卻迷戀不已。事後，他揉了揉她的腦袋，眸子亮晶晶的：「從會到熟能生巧，也是需要一個過程的。」
秦依乾笑了兩聲，快步往樓上跑，連再見都沒說。秦依開了門進屋，連心跳都還沒有撫平，林爽提着夜宵進屋，一邊小口小口咬着一塊沾了調料的年糕，一邊笑眯眯道：「我看見了哦。」
「什麼？」
「接吻。」林爽笑得很壞，「你現在很開心哦，臉很紅哦，心動了不？」
秦依瞪着她，虎著臉：「非禮勿視！」
林爽眨眼，狡黠地笑：「技術怎麼樣？」
秦依沉吟半晌：「平淡無味。」
林爽笑而不語，秦依這才想起什麼，從隨身背着的包包里拿出新買的錢包，「給他買的生日禮物，怎麼樣？」
林爽接過來打量了一番，「很好看，我已經很期待邵醫生收到禮物時的表情。」
秦依跟林爽學習到深夜，臨睡前，秦依打着哈欠拉住林爽的袖子，「爽爽啊，你說得對，如果錯過了他，我肯定會後悔一輩子。他對我好成這般，就算他是毒藥，我也沾了。」
「對嘛對嘛，這麼好的男人一定要好好抓住才是。」
元旦放假那日早晨，秦依起了個大早，打扮了一番才出門。兩人是在一家早餐店裏碰得面，相互打量起對方，眼中都有些驚艷。邵湛今天的打扮很休閑，高領毛衣加牛仔褲，顏色偏淺，看起來像個大學生。秦依抓着他的衣服摸了幾下，禁不住開口道：「今天這樣打扮很好看。」
邵湛靦腆地微笑起來，抓過她的手在她的掌心落下一個親吻：「你這樣打扮也很好看。」
吃早餐的時候，兩人達成了默契，決定去遊樂園。遊樂園並不是很遠，乘9路公交車，到終點站下車便可。許是天氣冷，現在又早的原因，車上人並不是很多，上車之後還有幾個空位。秦依和邵湛坐在最後一排，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將手伸入他的口袋。
過了幾站，車上逐漸擁擠起來。秦依並沒在意，只是將視線轉到窗外看。
「老伯，您坐我這兒吧，我馬上就要下車。」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落入秦依的耳中，她的身體剎那就繃緊了，視線往發聲的地方飄了過去。一名身材頎長的男子站起身來讓座，她只見着他的背影，穿着一件厚實的羽絨服，手裏提着計算機包。
秦依屏住了呼吸，情不自禁地看着他的背影，雙手握成拳，指尖陷入掌心中的點點疼讓她知曉這不是錯覺。直至，車子在旁邊靠站，那名男子轉身朝後車門走去，秦依才真真切切地見到了他的正面，一如當年的段宸衿，眉宇間帶着一種迷人的桀驁，只是看起來瘦了一些。他似是感應到了什麼，抬起頭望秦依這邊掃了一眼，神色淡淡。秦依不知道他看到了她沒有，他的視線一秒也沒有多留就垂下了眸子，快速地下了車。
秦依只覺得自己的喉嚨處緊了緊，隨即唇邊又泛起了淡淡的自嘲，她難道都忘記了他與她說過的羞辱的話嗎？當時的他，臉色面無表情，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眼睛看都不看她，冰冷又惡毒地對她說：「秦依，難道你就要非要這麼賤嗎？我都已經不喜歡你了，你不要纏着我。」
「喜歡，不喜歡，這麼快就能分清楚了嗎？我們幾年來的感情呢？」
「如果我早知道是你，我連看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依依，想什麼呢？」邵湛半摟在她肩上的手往自己的懷裏按了按，秦依似是嚇了一跳，隨即勉強撤出笑容：「我在想，我們等會兒玩什麼好。」
「你喜歡就好。」
「你呢，想玩什麼？」
「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進遊樂園，所以我也不知道玩什麼，你做主吧。」邵湛輕抿著唇，眼眸黯然了一下，隨即綻放出笑意。
「那，去玩摩天輪吧！」秦依拉過他的手，與他十指緊扣住，漫不經心道，「你聽說過一個傳說嗎？一起坐摩天輪的戀人最終會以分手告終。」
秦依看到邵湛一臉詫異，又笑眯眯道，「不過當摩天輪達到最高點時，如果與戀人親吻，他們就會永遠一直走下去。」
邵湛像看一個小孩子般看着她，一臉的不可置否：「哪兒聽到的傳說，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因為你是醫生嘛，醫生不信這種東西吧。」
邵湛怔了怔：「醫生也是有信仰的啊，比如我相信緣分。」
兩人到了遊樂園，發現因為還早，人也不多，並不用排隊。他們挑了個位置坐下，秦依問他：「你有感覺不舒服，比如有恐高，暈車什麼的？」
邵湛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好，我以前那個朋友，從這裏下去，吐得腳發軟來着。」
秦依說了一句，開始陷入回憶中，還記得曾經A市第一個遊樂園剛建成的時候，她跟段宸衿逃學偷跑出來坐摩天輪。他恐高，神色慘白，不樂意上去，後來還是被自己激上來的，還逼他往外看，到了最高處的時候，他撐不住了，想找點什麼事兒移開自己的注意力，他突然扒住她的衣服說，虛弱地說道：「過來給我親一個。」
那個時候，秦依手中的手機正好沒有拿穩，落了地。再抬頭的時候，正好又撞到了他的下巴，磕得他眼淚汪汪，後來他就捂著嘴巴了，一下摩天輪吐得稀里嘩啦，她在旁邊沒心沒肺地笑。
秦依陷在回憶中，跟段宸衿在一起的三年多，大半的時間都在一塊，大把大把的時間她心裏裝着的都只有一個他，他們的感情里承載了她所有的喜怒哀樂。
「依依？」
秦依突然聽到邵湛喚她，應了他一聲，他的頭已經挨上她的，柔軟的唇吻上她的唇。秦依不曉得這個吻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她只知道，在摩天倫上升到最高的那一點，他們的唇沒有分開過。
秦依瞬間緩過神來，眨着眼睛可愛兮兮地看他，邵湛卻裝得一臉嚴肅：「你喜歡么？」
「噗。」
秦依將自己的腦袋埋在他溫暖的胸膛，小幅度地蹭了蹭，低聲道：「邵湛，我一直以為你榆木腦袋，其實你比我想像得要浪漫得多。」
秦依跟邵湛玩了一天，回去已經九點鐘了。寒冬的夜晚溫度比較低，她跟邵湛分開之後，快速地往樓上跑去。門輕掩著，沒關上，她輕輕一推就推開了。隱約中，她聽到一個熟悉的中年男人聲音，她換了鞋定睛一看，才看到沙發上坐着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他的身體偏胖，佔了很大的一個位置，他的面前放着一杯茶，已經沒了熱氣。他本來在跟林爽交談着什麼，看到秦依回來，眼尾處的笑紋一下子就深了，一臉慈愛地對她招了招手：「依依，你回來了？」
秦依太久沒有與他見過面，總覺得隔着一種淡淡的疏離，可眼睛不自覺地有些熱。她靜靜地看着他，這些年他都沒有怎麼變，只是頭髮花白了一些，她的心瞬間就柔軟下來，畢竟是有着血緣關係的父女，時間久了，也真的想念了。只是這樣的場面的來得太突然，秦依不知該露出怎麼樣的神色，臉板得緊緊的，淡淡道：「你來幹什麼？」
林爽看着秦父的神色並不好受，忙站起身打圓場，輕輕推了推秦依，笑道：「依依，父女之間哪兒有隔夜仇的，你們好好聊。我就先進去了。」
林爽進屋之後，秦依仍是站在原地不動，只是瞪着對面的男人不說話。秦懷民站了起來，朝她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神色帶着寵愛還有些許的愧疚：「都過去這麼久了，還不肯原諒爸爸？」
秦依哼了一聲，秦懷民拉着彆扭的她一起坐沙發上，輕聲哄道：「依依啊，爸爸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好。你看，如今交得男朋友多好，是不是？」
秦依不滿地皺起眉頭：「你監視我？」
「女兒找了男朋友，做爸爸的怎麼也得關心一下吧。依依，別把爸爸想得這麼不堪，爸爸只是想看你過得好。我很早就想來見你，又怕你生氣，一直就拖了這麼久。你看你住這裏，暖氣都沒有，冷不冷？給你打到卡里的錢，你一分也不花，是不是很辛苦？」
秦依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喉嚨處被什麼堵得厲害，低着頭不再說話，生怕說上一句，就被聽出她聲音中的哽咽。從小寵她愛她的爸爸，就算他有天大的錯誤，她其實也不會真得記恨他的。更何況，她早已不恨他了。
「段宸衿是個好孩子，可你跟他不適合，都是我的錯。我知道你還在惱恨我為什麼不經你同意替你轉了學，可你不也瞞着我轉了系？我們都做了錯事，相互抵消好不好？」
秦依不滿地將嘴一撇：「我才沒有做錯事……」
「好好好，你沒做錯事，那跟爸爸回去好不好？都快要過年了。」
秦依沒說話，秦懷民又道，「你記恨爸爸就算了，連媽都不要了？這些天她身體不好，你都不去看看她？」
秦依心頭一緊，脫口而出：「啊？媽怎麼了？」
「回去看看，你媽很想你。」
秦依抹了一把眼淚，點了點頭，其實她也很想回去了，只是一直沒有一個台階讓她下。
因為心裏加記掛着母親，當晚秦依就跟着秦懷民回去了。秦依回到家，媽媽正在看電視，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幾乎不敢相信般，高興地叫她的名字：「依依？」
秦依咧了唇，親近感自然而生，像以前那般爬過去躺在她的旁邊，親昵地抱住她暖呼呼的身子：「媽，身體好些了么？」
李雪楊一愣，隨即笑道：「看到你就好多了。」她將秦依摟在懷裏，似是略帶生氣地說道，「你就知道向著你爸，你爸一勸，你就回來，兩年了，我勸了多少次，你總是不停地找借口？」
「是爸對不起我，又不是你嘛。」秦依嘻嘻地笑着，卻見媽媽嘆了口氣，認真地對她道，「是啊，你爸對不起你。」
「嗯？」
「餓不餓？媽媽給你做夜宵吃。」秦母披上厚厚的棉衣就要下床，秦依忙拉着她，「不用了，我剛吃過，不餓。」
「瘦多了，在外面沒過好吧？」李雪楊將秦依按在床上，仔細地替她捻好被子，「你這次得在家裏多住幾日，媽給你燉些補品補補身體。」
秦依躺在床上，心裏溫暖一片，總覺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
秦依吃完夜宵，本是想要回房睡的，媽媽卻將她叫住：「你房間里的被子這段時間還沒有曬過，我們母女很久沒說過話了，今天你陪媽媽睡。」
「可爸爸……」秦依指了指書房的位置，「這麼遲了……」
李雪楊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冷漠：「你爸是大忙人，等會兒困了他自己回去睡的。」
太久沒有見面，母女之間有許多話要說，後來話題車到邵湛的身上，李雪楊的聲音中聽起來有些激動：「你爸說你交了個男朋友，是一醫的兒科醫生，相貌也好，是不是？」
黑暗中，秦依有些無語地拖長了聲音：「……嗯。」
李雪楊似是很欣慰：「什麼時候帶回來給媽媽看看，媽媽給你把關把關。」
秦依撒嬌地叫了一聲：「媽……」
「就明天，明天！」
「媽，你也太心急了吧，好歹讓人家做個準備。」
李雪楊滿不在乎地說道：「一個大男人的要做什麼準備？」
秦依笑了起來，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媽，我可不可以問……那個……」
李雪楊頓了頓，用手撫了撫她的頭髮，「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不過那些都是你爸爸年輕時候惹出來的債，都二十幾年了，記不清了。」
「哦。」
「早點睡，看你的黑眼圈，好多天沒睡好了吧？」
秦依人一放鬆，很快地就睡過去了。還是在家裏好，暖氣開得那麼足，一點都不冷，媽媽就在旁邊，她身上的味道讓她感到很安心。
睡得太舒服了，秦依第二天睡到大中午。醒來的時候媽媽已經在準備午餐了，她見秦依醒來，從廚房裏探出頭來：「依依，把臉洗洗，等會兒小湛要來。」
秦依的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地停住了，一臉驚悚地看着她，不確定地問了一句：「媽，你說誰啊？」
媽媽笑道：「早上你電話響了，你睡得熟我就給你接了。我讓他中午過來吃午飯，他應了。」
秦依躲了躲腳，「哎喲，媽！」
其實這要準備的不是邵湛，是她。雖然她決定跟邵湛好好交往，但也不至於這麼快讓他來見她的家長吧。
不過既然這樣了，就這麼着吧。
秦依衝進衛生間快速地收拾自己，又回房換了衣服，等到她出來的時候，已經聽到門鈴聲響了。秦依開了門，邵湛站在門口，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他的手裏提着些禮物，見到秦依來開門，有些驚喜，捏了捏秦依的臉頰，湊近她低聲道：「我有點緊張。」
秦依瞪了他一眼，給他找棉拖鞋：「我才緊張呢，你怎麼這麼快就跟我媽妥協了哪！」
「遲早得見丈母娘呀。」邵湛厚著臉皮說着，臉上浮現了一圈紅暈。
邵湛氣度不凡，笑容溫和，語氣謙遜，不過短短几句話就將未來的丈母娘給俘虜了。飯桌上，李雪楊一度地讓邵湛多夾菜，一向食不語的她還跟他聊起了家常。邵湛微笑傾聽，唇抿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一頓飯吃了大半個小時，邵湛本來就不複雜的家世背景被李雪楊都摸了個透。而秦依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邵湛是個孤兒，八歲的時候才被他的養父領養，因此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同情，連連地夾了幾塊排骨放入他的碗中。
吃完飯，李雪楊又跟邵湛聊起秦依小時候的事情，邵湛甚是感興趣，時不時地接幾句話，特別是李雪楊拿秦依幼時照片給他看的時候，他高興地愛不釋手。他看看照片，看看秦依，眼神幾近寵溺，秦依覺得這一切都被媽媽看在眼裏，不免不好意思，臉色也微微地紅了一些，轉身拿了水果刀削蘋果。邵湛似是怕她傷到自己，忙從她的手裏接過水果刀和蘋果，不緊不慢地削著。
秦依看着他修長漂亮的手有一瞬間地恍惚，抬起頭來看到媽媽臉上滿意的笑容，眼中逐漸滲透出驕傲。邵湛在這裏坐了一個下午，謙和地跟秦媽媽說着話，給兩個人都削了個蘋果，又給秦依剝了個橙子，秦依本要再吃一個，邵湛拍拍她的腦袋：「少吃一些，上火，還冰冷。」
李雪楊見秦依乖乖地應了，開心地點着頭道：「依依這孩子，從小被我們寵壞了，還沒見她聽話過。」
邵湛呵呵地笑了起來，「不乖的小孩子得哄。」
李雪楊同意地點着頭：「她就是個小孩子，脾氣還不怎麼好，你可得讓讓她。」
「是，伯母，我一定好好照顧她。」邵湛的話語真心實意，沒有半點的虛浮，秦依的心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時般踏實。她從他的后側方看他那溫柔的面龐，手悄然伸了過去，握住他的指尖。
邵湛留下來吃了晚餐才離開，秦依送他下得樓。秦依抓着他的衣袖，彎起眼眸：「你令我媽很滿意，她很喜歡你。」
邵湛比秦依低了兩個台階，微揚起臉看她，勾住她的下巴面對自己，昏黃燈光下他的臉上帶了幾分蠱惑，「那你呢？」
秦依對上他笑意濃濃的眼眸，下意識地瞥過頭，輕咳了幾聲，「你說呢？」
「我想聽你說。」
「嗯，你很好，很好的。」秦依笑嘻嘻伸出手來學着他揉她的樣子摸了摸他的腦袋，邵湛握緊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著，含笑不語。
秦依送他到社區門口，離開之時，扯住他的袖子：「我沒忘記，我記得。」
「什麼？」
秦依從寬大的口袋裏拿出自己給他買的生日禮物，放到他的手心裏：「如果今天我媽媽沒有約你過來，我也會約你的，生日禮物早早買了的。」
邵湛一時受寵若驚，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笑容，他緊緊地抓着禮物袋子說不出話。秦依頗為得意，將交給他的袋子拽了過來，迫不及待地將裏面的錢包拿出來，打開給他看：「這裏還能放照片，我從家裏挑選了一張小時候的照片放進去了，因為這張大小正適合。」
邵湛就著路燈盯着那張年代有些久遠的照片，照片里的小孩子穿着一件粉色的花裙子，頭髮微卷，臉兒圓圓的很可愛，跟記憶中的某個影子重合，他微怔之後抬起頭來，臉上滿是感動，他捧住她的臉親吻着她的唇角，繾綣纏綿，他低喃著：「依依，謝謝你，第一次有人在今天給我過生日呢……」
秦依這才想起來，他是個孤兒，身份證上的生日或許都是假的，一時之間她說不出話來，只是張開雙手將他擁在懷裏，給他予以安慰。寒風吹入脖頸，不禁輕顫，可秦依突然覺得，有他在的地方，都是暖春。
秦依送完邵湛回來，本想回房看書，媽媽又將她叫住，笑盈盈地：「依依，媽媽看得出來，小湛待你很好，我很放心。」
秦依咧嘴一笑：「我的眼光從來沒有差過啦。」她說完之後，見到媽媽還盯着自己瞧，不由愣了一下，「怎麼了？」
媽媽上來扯了扯她的衣服：「這件衣服什麼時候買得？挺好看的。」
「噗，媽，這件不是我大一暑假的時候你從上海回來的時候給我帶的嗎？你忘記了么？」
「好像是的，明天媽媽帶你去買些新衣服，談戀愛了，穿漂亮點。」媽媽不動聲色地轉身繼續忙乎去了。
秦依在家裏住了兩日，幾乎沒有見到爸爸，他只回來跟她一起吃了一頓飯。秦依見他匆匆忙忙吃完飯又要出門，不由皺了眉，起身叫住他：「爸，我記得你以前都要在家裏午睡的，最近很忙嗎？還是因為我在家裏的緣故？」
秦懷民笑道：「怎麼會？你回家，爸爸不知道有多高興，只是臨近年關，有些合同需要爸爸親自去蓋章。」
「是嗎？」秦依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可似乎以前爸爸快到過年的時候，無論多忙都會抽空在家裏陪自己，可能這幾年擴大業務了么？秦依並沒有深入想下去，這幾天學校里還有事，她準備回自己租的地方。
李雪楊很是捨不得，抓着秦依的手不給走。
秦依哭笑不得：「媽，我這次不是離家出走，我要回去考試，再過幾天放假了我就回家，今年在家裏陪你過年。」
李雪楊鬆了手，擔心地問她：「真不用安裝個空調？」
「不用。」
「讓司機送你去，天冷多蓋點被子，別凍著。給你划帳上的錢一定得花！」
「媽，我自己能賺錢。」
李雪楊的神色嚴肅起來：「依依，聽話，別苦着自己，媽媽會心疼。」
「好好，我知道啦。」秦依趕時間，只好一一應下，然後跟媽媽揮手告別，走的時候暗嘆了一口氣，媽媽似乎小孩子氣了些。
當秦依再回出租房，林爽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哇，富家女！」
秦依看林爽的表情並沒有生氣的樣子，乾咳了幾聲：「我是低調的富家女，而且我準備繼續這麼低調下去……」
林爽被逗得笑了：「我當初一直以為你很窮，還想救濟你。」
「其實我也確實很窮，有骨氣的人總是比較窮。這兩年來我都只顧著掙面子，要骨氣，小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事實上我也只能給自己賺點生活費而已，闖不出什麼。」秦依嘆了一口氣，上前摟住她的肩膀，「別生氣啊，我是離家出走么，沒有什麼好炫耀的。看，我媽媽讓我準備了禮物，這床被子，送給你。」
林爽這才看到秦依提了兩床被子過來，眼睛一下子就發亮了：「看着就暖和。」
「嗯，收著收著，我媽媽讓你繼續好好照顧我。」
「噗。」
林爽為人豪爽，而且本就對秦依的背景知道個大概，如今知道她是本市富豪的女兒，並無多大的吃驚。再則秦依接下去這個話題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我跟你說，邵湛昨天到我家來了，我媽挺滿意的。」
「哇！見家長了？」
秦依點點頭，然後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幸好他跟我家之前沒有什麼淵源，我爸爸媽媽也都同意。否則再讓我分手什麼的，我可真受不起那打擊了。」
「邵醫生對你那麼好，就算真有什麼，那也只是上輩發生的事，不會影響你們感情的吧。」
「不過，邵湛是個孤兒。之前他沒有跟我說，我也看不出來，因為他的心理很健全。」秦依捂住自己略略發燙的臉頰，「以後我會對他好的，像他對我那般好。」
林爽用手肘捅了捅她，眨了眨眼睛：「以身相許唄。」
「去，想哪兒去了！」秦依瞪了她一眼，氣鼓鼓道。
秦依從包里拿出書：「看書看書，下個星期要考試，在家裏每天忙着跟我媽媽聊天，都沒看過書。」
「好啊，跟媽媽聊天什麼的，多幸福。」
「其實吧，以前我跟我爸爸更親近一些。我媽媽在家裏扮演嚴母的角色，比如我小時候吃個雪糕，我媽媽要嚴格控制，可我爸爸就由着我高興，事後我拉肚子，我媽媽罵我，他還是笑嘻嘻地替我擋着。不過這次回家感覺變了很多，哎，可能是因為我長時間不回家的緣故吧。」秦依搖頭晃腦，包里拖了好多零食出來，分了林爽一大半，「這些給你，剩下的我明天給邵湛拿去，他小時候肯定沒多吃零食。」
林爽大笑，又推還了些給她：「你別用這種可憐兮兮的表情，弄得我都同情邵醫生了，喏，多給他點送去。」
兩人鬧了會兒，秦依的電話響了，她接起來聽了一聲，整個人高興的都要跳起來：「耶？睿睿，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