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齊冬成了馬天明的二助:第二助理。原助理工作不變。齊冬這位二助事實上做的工作是整理自己的資源,替馬天明牽線搭橋,乾的是營銷人員的活兒,和原來沒什麼兩樣。區別在於馬天明是她的妹夫,兩人再怎麼出入成雙成對,也擦不出半點兒曖昧的火花。程峰沒理由不放心。

有一次齊冬和馬天明請人吃飯都喝高了,馬天明樂呵呵地上了司機的車,打電話叫程峰來接齊冬。

齊冬被程峰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家,就在程峰扶她上床時,齊冬瞬間清醒,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推搡著程峰,「好了,我沒事了,你回家吧。」

她眼裏的醉意濃郁,吐詞含糊不清,擺出來的態度卻強硬無比。

程峰像被蜜蜂蟄了一下,他挺直了背,保持着禮貌,「好,我這就走,你好好休息。」

門再一次在他面前關上,程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不是齊冬酒醉,他會問她,咱們還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嗎?為什麼你對我關心體貼卻讓我感覺不到你愛我?

齊冬的舉動令他尷尬。然而程峰卻發現,自己並不是很生氣。他壓根兒也沒有想占齊冬便宜的心思。他只是在盡一個男友的義務,照顧醉酒的她。

他慢慢地下樓,開車,在夜深的城市裏獨自思考。直到車七彎八拐停在一個居民小區邊上。

抬起頭,他就能看到三樓的那個陽台。水泥欄桿上還擺放着兩隻褐色的花盆,裏面已經沒有了花。他記得從前一盆種的是一品紅,另一盆種的是令箭荷花。世茹說這兩種花都好養,色彩又艷麗。她嬌笑着說:「誰說外來客就不好立足的,沒準兒你會混得比本地人強。」

那時候他很感動很感動。

程峰心頭一熱,便給劉世茹打了個電話,「睡了嗎?」

「……有事?」

「世茹,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劉世茹被程峰的話嚇得睡意全無,她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程峰,你是男人嗎?齊冬遭了難,丟了工作,你就不要她了?」

「不是!」

「那是什麼?咱們倆就算分了手卻在同一間公司待了兩年,你不肯避開我,我也不願意離開你。這種心照不宣讓我以為始終有一天,我們還會在一起。可是我盼到了什麼?盼到你和齊冬卿卿我我,盼到你找到新女友打算開始新的生活。程峰,你當我是什麼?忠心候在你身邊的哈巴狗嗎?不,我絕不會再纏着你。那天晚上我來找你的時候,你拒絕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對你死心了。」劉世茹說完掛掉了電話,並關掉了手機。

程峰閉上了眼睛。

是他的錯,他怨不了劉世茹半分。

也許分手之後就已經錯過了。

他應該堅持下去,選擇齊冬,過另一種生活。

國慶節全國性的裝飾建材節開幕。齊冬和馬天明忙得腳不沾地,四處應酬。認識新客戶,答謝老客戶。

其間業界舉行了酒會。

程峰也會參加,卻小心地問齊冬是否不用去。

齊冬知道他的心思,只笑笑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都在這行混,早晚都會見着。再說了我自問沒做虧心事,不用擔心。」

到了酒會現場兩人打了聲招呼便分了手。齊冬陪着馬天明應酬,而程峰則忙着自家公司的應酬。

齊冬遙遙望見賀大樹和劉世茹交談正歡。

賀大樹穿了件黑色西服,系著領結,英氣勃勃,氣宇軒昂。

劉世茹穿了件黑色絲質連身短裙,貼身的剪裁勾勒出她火爆的身段,肌膚如雪,紅唇如火。

水晶吊燈的璀璨光芒下,他倆是宴會廳中最引人矚目的一對。

齊冬暗嘆,沒拿到禾木集團總部大樓裝修的訂單,禾木別的工程項目也會有新訂單出現。業界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層出不窮的對手。

齊冬在場中搜索了一圈,見着了對手公司的人。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上次的泄密事件。那個出賣了底價中飽私囊的內鬼會是誰呢?也許,她永遠會背着這隻黑鍋,找不到答案。找到了又如何?公司難道還會給自己道歉請自己回去?她走的理由是因為在和程峰交往,同一間公司不允許而已。

目光轉動,她看到了角落裏的程峰,不覺一怔。

剛才程峰還和幾人聊得高興,怎麼這會兒便獨自待在角落裏了呢?齊冬端著一杯葡萄酒穿過人群走了過去。

離他近了,齊冬的腳步驀然停住。

她又在程峰臉上看到了那種神情,似悲傷似留戀似無奈,目光關注地投向一個方向。齊冬順着看過去,忍不住露出譏諷的笑來。

程峰果然還是忘不了劉世茹的。哪怕他向自己道歉,用心挽回和自己的關係,他心裏始終還是忘不了劉世茹。齊冬很好奇,和劉世茹的那段過往耗費了程峰多少激情?

她默默地想,如果顧磊出現在酒會現場,自己會否也如程峰一般,偷偷躲在角落,遙遙向他投去複雜的眼神呢?

以己度人,齊冬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不再去打擾程峰。

齊冬正和客戶寒暄著,耳邊響起程峰略帶急促的話,「齊冬,方便和你說件事嗎?」

齊冬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離開自己的客戶,隨程峰走到一角,「什麼事?」

程峰定定地看着她,突然笑了,「今晚你真美。」

齊冬低頭看去。

她穿了件款式簡單的斜肩藍色長裙,裙邊直覆到腳背,露出銀色平底皮鞋的腳尖。她沒穿高跟鞋,身材依然高挑修長。可是,程峰這麼急找自己過來,就為了讚美她?齊冬揚了揚眉,「今天酒會裏我是最美的嗎?」

程峰含笑點頭,伸手將她的鬢髮挽進耳邊,露出閃著銀光的耳墜,「嗯,很美。」

他究竟想做什麼?齊冬疑惑不解,順着他的話開玩笑,「不對,你應該說……在你眼裏,沒有人比我更美。」

「我很喜歡你對我撒嬌。」程峰笑了,聲音同樣低,「這才是對男朋友說話的語氣。禾木的賀總也來了,齊冬,聽說你和他頗有交情,不如過去招呼一聲?」

紅酒杯在齊冬手裏輕輕搖動,像她的心,微微震撼。

程峰心裏一直在懷疑自己嗎?懷疑自己和賀大樹不清不白,以至於偷看了標書,將標底價賣給對方公司,讓禾木以更低價採購?劉世茹這會兒不正粘著賀大樹嗎?程峰究竟是想接近她呢,還是想看看自己和賀大樹之前是否有私情呢?

齊冬嫣然一笑,挽住了他的胳膊,「好啊。很久沒見他了,問聲好也行。正巧我們馬總和禾木在談一筆買賣。」

兩人走過去。程峰搶先喊了聲劉經理。

劉世茹背對着,聞言轉過了身來。瞧見齊冬挽著程峰,一雙鳳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吐出的話便不好聽了,「原來是齊冬哪。怎麼,還做這行?還有公司敢請你嗎?」

「好久不見,齊冬。」賀大樹恍若沒有聽到劉世茹的話,笑嘻嘻地和齊冬打了聲招呼。目光不自覺地掠過齊冬雪白的肩。

「賀總。」齊冬也打了聲招呼。

賀大樹又朝程峰伸出了手,「禾木集團賀大樹。」

「百峰法務部程峰。」程峰迴握報以微笑。

一來二去就將劉世茹晾在了一邊。齊冬心裏暗笑,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開了口照樣當你在放屁。

劉世茹生性要強,哪肯這樣被忽視。嬌艷的紅唇微啟,神情倨傲,「程經理和齊小姐這般恩愛,好事近了嗎?我可是要討杯喜酒喝的。」

齊冬無語,吃醋也不看場合的。你粘著賀大樹爭取禾木的訂單,當他的面聊與生意無關的東西,大姐,你是不是腦殘啊?

齊冬的腰間一緊,程峰伸手攬住了她,「劉經理好眼力,我們正打算今年春節結婚。賀總一定撥冗賞光來喝杯喜酒。」

這算什麼?齊冬心中湧出一股怒氣。他心裏還有着劉世茹就算了,自己心裏不也藏着一個顧磊嗎?可是結婚畢竟是大事,他為了刺激劉世茹就這樣把婚事定了?他還沒向自己求過婚呢,憑什麼這麼篤定自己會嫁給他?

齊冬不動聲色地擺脫了程峰的手,但也不肯落他面子,裝出一副嬌羞模樣嗔道:「我去補妝,你們慢慢聊,失陪。」

她轉身走向洗手間,順手將手裏的酒杯擱在餐枱上。一時心情激蕩,手重了點兒,杯里的酒漾了出來。瞧著藍裙上濺上的幾點酒漬,齊冬不耐煩地用手指彈掉。突然感覺如芒在背,她猛地回過頭。

程峰背對着她和劉世茹說着什麼……賀大樹卻對她舉了舉酒杯,滿臉戲謔。齊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挺直了背優雅地走開了。

賀大樹撲哧一聲笑了。他玩味地看了看暗潮湧動的程峰和劉世茹,輕快地說:「我那邊還有幾位朋友,失陪。」

他隨意尋了人攀談,目光卻一直盯着洗手間的門。

齊冬離開,賀大樹也走了。劉世茹再也留不住臉上的笑,冷冷地說:「恭喜了。」

程峰怔怔地看着她,喃喃說:「沒想到你的身材一點兒都沒有變。」

劉世茹卻誤解了他的意思,鳳眼染上了一圈紅,氣得身體微顫,「你帶未婚妻來耀武揚威我也忍了,這裙子你買給我的,你是要讓我脫了還你嗎?」

「不,不是!你穿着像黑天鵝般神秘高貴,我很喜歡。」話一說出口,程峰猛然驚醒。他一定是邪魔入體了,才說出和當年一模一樣的話來。

劉世茹呆立半晌,眼裏早沒了凌厲。紅唇黑裙,艷麗到了極致,又哀傷到了極點,「我說過以後不會再糾纏你,我說到做到的。」

她別過身就要離開,胳膊一緊,已被程峰握住。她輕輕撥開他的手,高傲地挺直了背,「你說得對,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你快結婚了,我一定會找個好男人嫁了。再見,阿峰。」

程峰的手再無力伸過去。望着劉世茹飄入人群,姣好的臉重新戴上明艷的笑面,他的心就像被狠狠拽了一把,扯得生疼。

這就是做銷售的女人,明明哀怨,轉過身就能笑靨如花。這一刻他恍然大悟,自己不原諒真是厭惡了她嗎?不過是深愛罷了。

因為深愛着,所以在意。因為在意,所以難受。因為難受,所以躲避。

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個人是程峰,愛與不愛都沒有關係,何必為他貿然提及婚期而生氣呢?

齊冬洗了一把臉,平靜地拿出化妝包細細補妝。她拖延著時間,讓煩躁的心慢慢冷靜下來。

「忘了說恭喜了!這麼快就勾搭上程峰,好本事哪!我都忘了,你一向心機深沉,最愛做釜底抽薪的事,不是嗎?」

齊冬抬頭從鏡子裏看到劉世茹正站在自己身後。黑裙紅唇,看似凌厲,卻掩飾不了眼底的凄然,說到底她也是個女人。做銷售拚命,感情空虛的女人。齊冬黯然,就算嫁得程峰,她也不是感情上的勝利者。

手指一翻,扣上粉盒蓋子,齊冬收拾好化妝包轉身微笑,「我和他之間的事就不勞世茹姐上心了。您不是又瞅上了禾木的買賣嗎?不知道這次可否順利拿到訂單,圓了當銷售部副總的升職夢?」

「你還好意思說!」劉世茹憤怒,「如果不是你,我怎麼可能拿不到!」

齊冬氣定神閑,「如果有證據,恐怕早將我告上法庭了。沒證據,就別亂說話。好在我家峰哥相信我,這麼好的男人,不嫁都對不起自己,你說是吧?」

她揚著頭離開。

嫉恨像把刀割得劉世茹心疼。

齊冬的瀟灑,齊冬的驕傲,都因為程峰開口說會娶她。

那個溫文爾雅生活講究的男人將從此寵著另外一個女人,照顧另外一個女人。生生逼退眼裏泛起的酸澀,劉世茹雙手撐著洗手台,對鏡子裏的自己小聲地說:「齊冬,他回來找過我了,只是我拒絕他而已。聽明白了嗎?這次是我在拒絕他。」

程峰怔怔地站着,連齊冬何時回來的都不知道。

齊冬沒有打擾他,只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

他的目光遊離,神情淡漠,彷彿一個人佇立在黑夜裏。

齊冬靜靜地望着他,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嗎?她很懷疑這樣的程峰能否和自己經營好一段婚姻,一個家庭。

這時程峰像機械人被觸動了機關,僵直的身體活泛起來。齊冬望過去不由得苦笑,劉世茹從洗手間出來了。

程峰往前邁了一步又停住。從齊冬的視線看過去,他杯中的葡萄酒輕輕蕩漾著。

他主動提及婚期,只是想刺激劉世茹罷了。齊冬此時已瞭然於胸。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關風與月。

自己便是那風那月,隔岸觀火,不痛不癢。

曾幾何時,劉世茹傾慕程峰全公司都知曉,那時自己還開他玩笑。誰又曾想過,他們之間原本就有着不為人知的親密過往。

那個夜晚,劉世茹在風裏飛揚的長發,決絕的神情歷歷在目。齊冬原來想着,也好,自己要找的是結婚對象,程峰也如此,誰也不虧欠誰。只要結了婚能對婚姻負責,能盡到丈夫的職責,平平淡淡中擁有一份親情也是不錯的。

心裏藏着人,她可以理解可以原諒。

可心事浮出水面,這般放不下剪不斷,難道以後自己還要裝作無視,放任他出軌?

再多麼想找個人嫁出去,也不等於讓自己委屈。

齊冬黯然。

她走上前碰了碰他,「程峰。」

「啊?」程峰驚覺,尷尬地問了句,「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齊冬笑了笑,「才和幾個客戶打過招呼就來找你了。程峰,有你這樣求婚的嗎?我剛才正在想,春節是不是要陪你回重慶老家看望你的家人?」

程峰驀然愣住。面對齊冬的笑臉,他的眼神慢慢變得堅定,似乎又回到齊冬初認識他時的成熟冷靜。像做出了決定似的,他攬住齊冬的肩說:「我們出去透透氣吧。」

兩人出了宴會廳,程峰放開手,深深呼吸,「齊冬,對不起。」

齊冬裝傻,「對不起什麼呀?我們年紀都不小了,結婚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我爸媽過世得早,家人只有齊青和馬天明。你既然決定結婚,春節我就陪你回家看看你父母吧。」

程峰額頭沁出了一層汗,他慚愧地開口,「齊冬,我想說……咱倆就像溫開水似的,不冷不熱。」

齊冬繼續裝無辜扮天真,「我覺得我們之間很溫馨呀。非要愛得死去活來才正常啊?程峰,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對,讓你不高興了?」

程峰被她逼得脫口而出,「這不是愛,齊冬!我愛的人是世茹,我對你從來都沒有像對她那樣的心情。」

酒會裏的聲音被寬大的雕花木門屏蔽,寬敞的廊廳安靜異常。

齊冬以一種震驚的,驚懼的目光看着他。彷彿程峰的話是驚雷,瞬間粉碎了她的美好愛情。

齊冬,你真的很虛偽很可惡啊。可是不討點什麼回來,怎麼對得起她這些時間的精心設計?她輕輕地搖著頭念叨著言情劇里悲情女配的經典台詞:「是我做得不夠好,對不對?你告訴我,我可以改的呀,我以後會對你更好的。」

「對不起,齊冬。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程峰雙手插進褲兜里,微微仰起了臉。他的臉上又浮現出那晚的悲傷,「不關你的事,是我的問題。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世茹其實是我從前的女朋友。我接受不了她為了訂單和客戶曖昧,所以分手了。我以為從此我們兩不相干,我甚至想,我重新找個女朋友,過往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可是今晚我失態了……原來真愛一個人,唯一不能容忍的是她會永遠地離開你。」

那天晚上,劉世茹打了他一耳光,又回頭擁抱他。

她決絕地離開。

風裏飄飛的紅裙,美得凄然。

齊冬懂了,原來那天晚上劉世茹是決定徹底忘記程峰了。

愛一個人,唯一不能容忍的是她會永遠地離開。齊冬默默咀嚼著這句話,心裏莫名地酸楚。

「你聰明美麗又體貼。我經常在想,似乎我可以重新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每次你給我做便當,我都在對自己說,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齊冬繼續裝委屈,「再好在你心裏都不如她是吧?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我?」

程峰頓時有些慌了,扶住她的肩又鬆開,手足無措地說:「對不起,齊冬。你別哭。」

齊冬呆住,她哪點想哭?她使勁眨了眨眼睛,乾脆埋下了頭,「你總要和我說明白一點。」

程峰抬起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滿嘴苦澀。

該從什麼時候說起?齊冬的頭埋得極低,短髮垂下掩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白皙纖細的脖子,顯得有些羸弱。程峰想伸手抱抱她,又發現實在伸不出手去。雙手便插進了褲兜里,他不願再面對齊冬的眼神,「穿什麼樣的鞋子舒服只有自己的腳知道。齊冬,你並不是不如她。從前她一直纏着我,纏到全公司知曉她也不在乎,她說以後我和她只是陌生人,她真的再也不看我一眼。這段時間我心裏一直很慌。和你在一起時,我總是想,就這樣吧,和你交往結婚,以後就這樣了吧。可越是這樣,越會想着她。兩年來我和她共處一家公司,我不是沒有機會跳槽,我總是告訴自己,沒有更好的位置。我現在才明白那不過是我心裏的魔鬼在作祟,我捨不得再也見不着她而已。齊冬,今晚她穿的那條黑色連衣裙是我從前買給她的,我瞧着她故意穿上了它,滿面帶笑地和各種男人攀談,偏偏就是不肯看我一眼。隔着人群,我和她之間就像隔着大海。我想當面告訴她也告訴我自己,我要結婚了,可這話說出口,我才知道,我不過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罷了。這話沒能讓我自己好過一點點,還傷了你,也傷了她。我心裏亂糟糟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看到她就成了這副模樣。」

見他這麼傷感,齊冬都暗暗後悔不該扮可憐了。

「我不想將來後悔。齊冬,我想重新追求她。」程峰認真地告訴齊冬,「如果她不接受我,我年底真的會和你結婚。」

他說啥?這是什麼邏輯!齊冬剛冒出的同情心瞬間被怒意取代。

就算她居心不良在先,憑什麼程峰會以為自己就是盤上了他餐桌的菜,他餓了隨便什麼時侯就能開吃?

齊冬抬起頭,冷冷地說:「你憑什麼以為在你說了這麼多之後,我還會等着你?」

「我有問題,我向你坦白。」程峰快速地說道,「我也是個正常男人,可我們……到現在連真正的接吻都沒有過,你其實也很抗拒我的接觸。哪怕是你喝醉了酒,你也會先把我趕出房門才會睡得踏實。我一直都在想,你這麼漂亮,為什麼一直沒有男朋友?我猜你心裏或許也有着一個故事吧?齊冬,咱們都是成年人了,都到了為結婚打算的年紀。咱倆在一起相處得很好,如果你沒有別的結婚人選,我也對世茹死了心,那我們結婚一起過日子也不錯。」

齊冬這次是真正的目瞪口呆,她以全新的眼光上下打量著程峰。

程峰笑了笑,「我畢竟也真心愛過。」

齊冬暗暗嘲笑起自己。是啊,都愛過,哪還能分清有無感情。就像齊青說的,這年月,成年男女交往哪有幾個月連一次法式熱吻都沒有的?

「就算你說對了,可是,我還是想自私一點兒,多愛自己一點兒。好歹要找一個真正愛我的人結婚。」齊冬坦然地笑了,「兩個都沒有心的人在一起太累,不如單身。祝你成功!也祝我……會幸福!」

她朝程峰伸出了手。

雙手再次交握的感覺,又像另一份合約簽訂生效。只是這份合同,是齊冬謀劃了許久的銷售婚姻失敗生效的合同。

被程峰一語說中心事,齊冬覺得自己也有必要好好檢討一番,以避免將來的銷售再出問題。

「我想去露台上吹吹風。」

這事就這麼輕鬆地解決了?兩人對望着都有些無語。

齊冬撲哧笑出了聲,「難不成還要我哭着喊著求着你說,千萬別拋棄我?」

程峰被她逗笑了。他扭頭望向雕花木門后的大廳,認真地說:「齊冬,我欠你一份人情。你值得去找一個真心愛你的男人!」

齊冬笑了,「你放心,會找到的。也……祝你成功!買賣不成仁義在,呸呸呸,戀愛不成友情在,咱倆還是朋友吧?」

程峰重重地點了點頭,轉身大步離開。

酒會所在的會所是一座兩層白色歐式建築,二樓廊廳外面有一座極寬大的露台。數盞燈光投射在牆上,折射到露台中,有光卻不明亮。

齊冬招來侍者要了一杯紅酒,她趴在欄桿上望着寬敞的花園出神。

她的第一個銷售婚姻的目標,就這樣沒了。

她向劉世茹炫耀得來的光彩,不過是肥皂泡在陽光下的絢麗,輕輕一觸就散了個乾淨。

「年底就要結婚的人了,怎麼一個人在這裏長吁短嘆?你的未婚夫呢?」賀大樹的聲音低低在她身邊響起。

齊冬轉過頭,斜斜瞟着他,慵懶地說:「我高興啊!終於等到他開口說春節要結婚了,終於能在三十歲前把自己成功嫁出去了,我太激動了!被歡喜砸暈了頭。所以才想獨自靜會兒,讓怦怦直跳的心臟緩一緩。免得在宴會廳里失態地當眾宣佈喜訊,喧賓奪主。怎麼,不恭喜我?」

賀大樹歪著身體靠在欄桿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齊冬的側臉輪廓清晰精緻,一雙眼瞳被燈光染得迷離。聳起的雙肩撐出淺淺的蝴蝶骨,背脊的弧度美得驚人,令他有想把手掌放上去的衝動。

隔了這麼長時間再見面,她依然對他充滿了誘惑。

她的話他永遠不敢輕易相信。深一句淺一句,戲謔調侃,可就是摸不透她的想法。如果不是他早注意到她,早躲在這裏聽到兩人所有的對話,他又會被她騙了。

賀大樹真想撕開她的假面,看到那個最真實的齊冬。而他這樣想着,就這樣逼近了她。

「你幹嗎呢?」齊冬轉過身,對賀大樹過分靠近的身體皺起了眉。

賀大樹取走了她手裏的酒放在欄桿上,手臂迅速地攬住了齊冬的腰將她拖進了懷裏,「小惡魔!早就知道了程峰的心事,還一個勁地裝可憐!我真想替天行道收了你!」

他都聽到了?齊冬大驚。對着他壓過來的身體只來得及用雙手撐住他的胸,他的唇便緊緊壓在了她的嘴唇上。

她瞪大的眼睛與賀大樹黝黑的雙瞳對視着,一時間竟忘了她動彈不得還可以一口咬下去。

等到齊冬反應過來時,他的舌已撬開她的牙齒,緊緊地吮吸着她的舌。撲面而來的強烈氣息幾乎讓齊冬窒息。

然而她用儘力氣的掙扎最終只讓她沁出了一層細汗。賀大樹死死將她壓在懷裏,用手臂和身體緊緊圈住了她,他的舌尖一味地在她敏感的口腔上齶纏綿遊走。齊冬哪裏是他的對手,嘴裏傳來的酥癢抽空了她的力氣,她雙腿一軟便靠在了欄桿上。

她努力集中的精神完全不能抵抗賀大樹的侵襲,她甚至聽到自己不受控制發出的低低的呻吟聲。露台上還有其他人否?如果被人看到她該怎麼辦?齊冬的眼裏漸漸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賀大樹漸起的情慾被她的眼神瞬間撲滅。他將齊冬的頭摁在了懷裏,微微喘著氣,抱緊了她喃喃說道:「我一見你就控制不住自己。齊冬,你真漂亮。」

這個淫賊!齊冬滿腹憋屈,恨得用腳狠狠地一下又一下踢他的小腿,像只受傷的獸咆哮低吼道:「我踹死你丫的!你放手!」

她的聲音被堵在賀大樹胸口,頭頂傳來他固執的聲音,「你冷靜下來和我說話我就鬆手。」

額頭青筋直跳,血直衝進腦袋,齊冬氣得陣陣眩暈。她突然想起了顧磊,如果不是那場意外,她還會這樣受別的男人欺負嗎?她掙不開賀大樹的懷抱,酸脹的氣息直衝進眼底,她崩潰般地哭了起來。

賀大樹鬆開了手臂,震驚地看着齊冬靠着欄桿壓抑著哭聲邊喘氣邊啜泣。他遲疑地伸出手想抹去她臉上的淚。

齊冬一巴掌揮開,雙手在臉上迅速得抹拭著,抬頭時吸著鼻子兇狠無比地對他說:「想找漂亮女人花錢就可以。你再敢碰我,我就閹了你!」

如果他這樣放她跑開,他就是豬腦子。賀大樹腦中飛快跳出這句話來,人已攔在齊冬面前,他低着頭盯着自己的鞋尖輕聲說:「你如果真想找個男人嫁了,我娶你。」

齊冬的腳在他面前移動,輕巧地移開,裙角閃動,消失。

隔了良久,賀大樹才抬起頭來。夜風中的花園靜謐無聲,宴會廳里的音樂像風一樣輕。他的舌在嘴唇上舔了舔,唇微揚,「我喜歡你的味道,齊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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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還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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