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齊冬雙唇微啟,吐出淡淡的煙。她瞟了一眼哭得雙眼紅腫、身體抽搐不己的雙胞胎妹妹齊青,懶洋洋地說:「你倆結婚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要慎重。女人,最怕嫁錯人。想離就離唄!買賣不成交情還在,離了還是朋友。」

回答她的則是齊青徹底趴在桌上的嚎啕大哭。斷斷續續的抽咽聲中夾雜着她的不甘與痛苦,「……我都二十八了!我沒辦法馬上忘了他轉過身就又能談戀愛。馬天明他……我和他大學談了四年!我再談一個要是不行,拖個一年半載我就三十了,如果還找不到我怎麼辦?嗚——」

「齊青你可真現實!還沒離就想到離婚之後你該怎麼辦了。說實話我真懷疑你是不是還愛他?」

齊青沒有回答,繼續哭。

齊冬無奈地扭過頭,任由齊青發泄。

齊青和馬天明戀愛四年結婚六年,再吵鬧也不是孤單的一個人。靠坐在飄窗窗台上的齊冬卻仍是孤家寡人。

落地窗上大幅的透明玻璃和二十八樓的高度讓齊冬覺得自己正坐在半空中。仰望着別人身在天堂的幸福,俯看着別人腳踏實地的幸福。總之兩種幸福她都只有眼饞的份,怎麼伸手她都夠不著。

齊青的抽咽聲斷斷續續刺激着她的耳膜。齊冬突然想到,自己再不趕緊找個男人陪着,兩年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到時她就會和齊青一樣,跨入三十歲的門檻了。她漠然地望着窗外,唇角漸漸浮起一絲苦意。

兩三年後,她會因為恨嫁對着齊青哭嗎?

齊冬自嘲地搖了搖頭。

兩姐妹出生只是分分鐘的差別,齊冬因為早出娘胎兩分鐘成了姐姐。因為是姐姐,所以她受的教育是姐姐必須要照顧妹妹。父母逝世前拉着她的手叮囑她照顧好齊青,所以從小到大齊青一有事就會對她哭訴,然後齊冬就會想辦法解決。

「齊冬——我不想離啊!我怎麼辦啊?!我對馬天明放了狠話,這次他居然同意了!齊冬,我一想到離婚我就……」齊青抬起頭,臉上寫滿了一種名叫楚楚的東西。

齊青黑髮如瀑,沒有染過,也沒燙過。齊眉修出一線烏黑整齊的流海,襯得小臉白皙小巧,雙瞳如墨。二十八歲的已婚婦女一如學生時代般清純。

姐妹倆長得很像。小時候齊青不滿別人認錯,決定留長發,因此齊冬從小到大都剪短髮。八分相似的長相,齊冬顯示出的是和齊青純情小白兔不同的精明幹練。

齊青學財務,齊冬學國貿。一個坐寫字間,一個成天跑外勤。時間一點點淡化著兩人身上雙胞胎的痕迹,相似的皮囊里透出截然不同的氣質。

「齊冬,你幫我去找馬天明嘛!」齊青終於吞吞吐吐將這句話說出了口。

齊冬頓時無名火起,「不想離是吧?不想離你放什麼狠話?!齊青你腦袋進水了?」

看到齊青輕咬着唇,泫然欲泣的模樣,齊冬又禁不住心軟,她敗下陣來放柔了口氣,「要馬天明跪鍵盤認錯發誓再不沾染那個小妖精你就原諒他對吧?明著狠暗着軟你就這點兒出息!唉,齊青你最愛的還是你自己!要有個備胎,估計你沒準兒真會離了。」

「是,我愛我自己,可是我也愛他!從讀書到現在我只愛了他一個!十年,我上哪兒再找一個相處十年的男人去愛?!我不要什麼備胎,我只要馬天明!齊冬你幫幫我,這次他來真的了。我都走了大半天了,他連一個電話都沒打給我!他不要我了!嗚——」齊青被自己說得心酸,咧嘴又哭。

齊冬沉默了。她心裏莫名湧出一股酸意,說不清楚是羨慕齊青還是憐惜自己。男人大半天沒有問候着,齊青就覺得天要塌了。自己呢?離開六年,深愛的人連一條短訊也不曾來過,她連一句抱怨的話都說不出口。

這一點齊冬覺得自己不如妹妹。

很多事情都迷糊的齊青偏偏處理感情乾脆利落。愛就是愛,不愛就不愛,毫不含糊。齊冬想,如果齊青真的不愛馬天明了,別說讓他跪鍵盤,把長城哭倒齊青也不會原諒他。可是齊青愛他,她明知道齊冬曾賭咒發誓再不管她和馬天明的事,她還是求自己去找他。

齊青愛他,自己能放手不管嗎?

齊冬按滅了煙,胡亂捋了捋頭髮,將各種感慨捋到了腦後。她從窗台上跳下來,隨手拿起沙發上自己的外套恨鐵不成鋼地睨了齊青一眼,「行了,去洗把臉睡一覺,醒了就能看到馬天明跪在床頭給你奉茶請安了!」

齊青雙眼驟然一亮,黑眸如浸在水裏的寶石,可笑容還沒揚開嘴角又往下垂,「可是馬天明他這次同意了……」

「他敢!」齊冬瞪眼,「這年頭還能找到像我妹妹這麼純情這麼專一的女人嗎?活了二十八年小手除了老爸只給他一個男人牽過。初戀初吻初次上床都讓他占齊了,他憑什麼同意離婚?!洗把臉睡去,乖!」

齊青抽咽著一笑,撲了上來,「齊冬你最好,不管我佔不佔理你都幫我!」

「少給我惹事我就燒高香了!」齊冬摔開她肉麻的擁抱,換鞋出門。

關上房門,齊青的哭聲、齊青的愁眉苦臉也被通通關在了身後。站在安靜的電梯間,齊冬瞬間有種穿越時空的怪異感覺。她有些頭痛地想,她怎麼又沒原則地答應齊青去唱白臉了?馬天明怎麼可能在外找小妖精?

不!不對!齊青才是她妹妹,她不能幫馬天明說話。

馬天明敢在外面找小妖精就是他不對!只要齊青不想離婚,他就應該乖乖給齊青認錯哄她高興。

爸媽走得早,她就一個妹妹。齊青幸福就是她的幸福,所以自己絕不能袖手旁觀。

齊冬一個勁地說服自己站在齊青一邊。並不斷告訴自己,她就應該幫着齊青去質問馬天明。

齊冬深吸了口氣直奔地下室,開車殺向馬天明的公司。

五月溫暖的陽光灑下來,滿城明媚。

想到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卻要去解決齊青的破事,齊冬恨不得生出翅膀飛到馬天明的公司,把鑰匙扔給他讓他回家滅火,然後找個能曬到太陽的地方像眯眼的懶貓一樣窩著。

齊冬心急火燎,卻偏偏被前面的車擋着開不快,那車倒是不錯,可惜辜負了它的馬力。不僅開得像蝸牛,還佔著兩條道。齊冬性子偏急,被那輛車壓着幾次想超車都被迫放棄。她氣鼓鼓地按響了喇叭。司機卻像沒聽見似的,依舊以龜速擋着道爬行。

「為富不仁的腦殘!」齊冬在車裏急得開罵。

終於找著個機會,齊冬馬上超車。她故意猛甩方向盤,看似危險實則無礙地和對方擦肩而過,然後踩着油門痛快地揚長而去。

等紅燈的時候,那輛車也跟了上來停在齊冬旁邊。不僅跟了上來,司機還下了車,來敲齊冬的車窗。

「什麼事?」齊冬放下車窗,滿臉無辜地望向對方。她暗笑着想,只有齊青那樣的小白兔,才會嘴裏不承認,臉上也會顯露出是故意的。

「你怎麼開車的?如果不是我反應快就出事故了!要不是看在你是個姑娘的份上,我准揍你!」男子西裝小平頭,身材高大,憤怒的眼裏彷彿能噴出火。

齊冬最討厭驕傲的富二代,尤其是連車也不好好開的富二代。她挑眉說道:「先生你在說什麼呢?我在主路正常行駛,我怎麼了?倒是你,是新手吧?開車時記得在後面貼上『有熊出沒』的圖標哦!」

男子被她連珠炮似的話擠兌得呆了呆。

齊冬眼角餘光瞄著交通指示燈,正巧看到燈由紅轉綠,油門一踩瀟灑開走。

在後視鏡中看到男子反應過來氣得直揮拳頭,齊冬哈哈大笑,被齊青的哭訴帶來的煩躁也一掃而空。

「公司不談私事。」馬天明將大班椅轉了個方向,正眼也沒看齊冬一眼。

齊冬兩條長腿往辦公桌上一放,順手從包里抽了支煙點燃,「私事?你要和我妹妹離婚是吧?家產一人一半。公司兩東家要散夥了,齊青佔一半股份對吧?大股東要撤資,公司還能運轉?你說是私事嗎?」

事實上齊青和馬天明結婚兩年後,公司逮著機遇飛速發展,齊青便宅在家裏當起了少奶奶。公司的經營管理是馬天明一手抓,但公司法人代表寫的是齊青的名字。如果離婚,齊青不要現金偏要分公司一半股份,到時候搬張辦公桌和馬天明同時上班也是理直氣壯。

馬天明被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厭惡地看着齊冬手上的煙垂死掙扎,「這是我和青青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她要離我奉陪,這回離定了!」

齊冬想到齊青淚眼婆娑地說愛馬天明,心頭一股火轟地一下衝上了腦袋,「離定了?馬天明你有沒有良心?你在外面找小妖精你還理直氣壯地說離定了?齊青在家哭得哮喘差點兒犯了,她哭着說你再混賬她也還是愛你。她今年二十八歲,和你在一起十年。十年!她十八歲起就只跟了你一個男人。你說什麼?離定了?三個字就可以將她跟你十年的情份踢開,你還是不是人?有錢就變壞是吧?馬天明我告訴你,如果是齊青想離婚就算了,現在是她不想離,你就必須向她認錯道歉保證再也不犯第二次!」

「什麼小妖精!」馬天明氣極,雙手一拍辦公桌站了起來,「齊青她心眼兒比針眼兒還小!我的助理給我買次早餐她就吃味了?是不是要我把公司所有女員工都開除了她才安心?芝麻大點兒的小事就拿離婚來堵我!我不難受?她每次一說離婚就像用刀子在捅我!」

馬天明拍的胸膛咚咚作響,眼圈都紅了,「我就想治她一次!這回離定了!齊冬隨你怎麼胡攪拌蠻纏我都不會鬆口!」

「我胡攪蠻纏?好,我和你講道理!」齊冬收了腿,挺直背仰頭望着馬天明冷笑,「是誰娶齊青時說這是他人生中最成功的一筆買賣?結婚是買賣對吧?好,我就和你說說這筆買賣。你娶齊青就像買了件產品,你用了十年,才想到退貨?對不起,保修期保質期早過了。你要退貨就把十八歲的齊青給我還回來。別等到齊青人老珠黃時才說你不要她了!你打定主意要離婚是吧?讓齊青背着離婚女人的牌子被人詬病挑剔質量有問題?馬天明我告訴你,你做夢!」

「我不也一樣賠進去十年!再說,人和產品能比嗎?」

「怎麼不一樣?做銷售就該有售後服務吧?你當結婚是賭大小,買定離手,輸贏各佔一半機率?婚姻的幸福和質量不就是靠售後服務嗎?你倆天天吵來吵去,是誰的售後服務沒做好?難道都是齊青的錯?助理買次早餐就能讓她誤會,她買的什麼早餐這麼酸?讓齊青哭得哮喘病差點兒犯了。」

齊冬覺得這比喻真恰當。誰說婚姻是賭博?婚姻是否幸福就是看售後服務好不好!買輛平治回家,喜歡卻不保養,沒兩年就廢掉。

同學四年,馬天明沒有一次和齊冬辯論贏過。他一時惡從膽邊生,口不擇言道:「齊冬你銷售做得好,你怎麼還沒把自己銷出去?!」

話一出口,馬天明就看到齊冬的臉色變僵,他登時恨不得拿針縫了自己的嘴。齊冬為什麼沒找男朋友,別人不知道,他還不了解?齊青常犯迷糊,他時常提醒齊青千萬別去戳齊冬的傷疤,但是今天犯忌的卻是他自己。

馬天明在商場打滾多年,心思極敏捷,他眉心一皺,「青青走得急,連葯也沒帶走。你給她買噴霧了沒?知道她是孩子脾氣,你怎麼不勸着她?那天她給我送早餐,我正吃着呢。她倒好,當人家面劈手奪了就扔到垃圾筒里。人家助理也是好心,這不是當面打臉嗎?我下不了台階說了她兩句,回家就和我吵起來了。」

能引開齊冬注意力的只有齊青。為示誠意,馬天明說着就從抽屜里拎出齊青的葯遞給齊冬,「瞧,我都帶到公司來了!」

他把齊青的葯都準備好了,還好意思口口聲聲要離婚?演戲給誰看啊?齊冬頓時氣笑了,「你倆吵架當過家家玩?嫌我吃飽了撐著給我找事消食是吧?我上當受騙無數次還是記不住教訓!我就是蠢!馬天明你想治她?這會兒我想掐死你倆讓你們做同命鴛鴦去。你趕緊去把齊青給我哄走,我實在受不了你倆——」

「又想讓我又干奴顏婢膝的事兒!青青變成這樣全是你寵出來的!齊冬,她不是孩子了!她馬上要當孩子她媽了!」馬天明脫口說道。

齊冬大驚,「你說什麼?齊青有孩子了?她有哮喘呢!醫生怎麼說?」

馬天明揉着太陽穴悲憤無奈地咬牙切齒,「今年想方設法都要讓她懷上!省得她宅家裏看亂七八糟的小說無事生非!我去哄她還不成嗎?我拿她真沒辦法了。這次下定決心想治她一回,計劃還沒實施呢,又胎死腹中了。」

聽着馬天明態度軟化嘀咕著抱怨,齊冬突然又羨慕起齊青來。

雖然齊青和馬天明三天一小吵,每月一大吵,但她愛他,他也愛她。兩個相愛的人能在一起就是幸福,吵嘴也是幸福的。自己能有這樣一個愛人也好啊。

一時間齊冬所有的衝動和鬥志煙消雲散,心裏湧出淡淡的倦意來。

她懶洋洋地扯過幾張便箋抖著煙灰說:「馬天明,我就這麼一個妹妹,求求你讓她幸福吧,讓她別再這樣哭。爸媽走得早,我只比齊青早出世兩分鐘,你接了包袱就別再扔給我了。這個月過半了我才休息一天,結果全浪費在了你倆的幼稚遊戲上……」

剛才還精神抖擻和他叫板講道理的齊冬轉眼顯出疲憊滄桑。馬天明的氣焰徹底被撲滅,嘟囔著說:「我哪會和她離婚?齊冬你還不知道我嗎?當年在學校我一見着她……」

齊冬站起身打斷了他的話,拿出家裏的鑰匙放在桌上,「知道,天雷勾地火是吧?早知道讀書時我就留長發把你勾到手再一腳踹了,省得引狼入室盡給我添麻煩。你早點兒哄走她我早回家休息,完事了給我電話。鑰匙你們留一把好了,省得哪天我丟了鑰匙還要到處找人開鎖。」

她背起包,轉身離開。

「齊冬!」

「嗯?」

「齊冬,抽煙對身體不好!」

馬天明眼裏的擔憂讓齊冬忍不住聳了聳肩膀,嘴角微翹,滿臉的不在乎。

馬天明躊躇了一下從抽屜里拿出一條煙扔給她,「不想戒的話,就抽好點兒,抽少點兒。拿着,客戶送的。」

齊冬接住煙笑了笑,「謝了,就當是我跑一趟的辛苦費!」

馬天明自嘲地說:「我算不算助紂為虐?齊冬,說真的,你也該考慮下個人問題了。過去的事……」

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只用一種憐惜的目光瞅著齊冬。

齊冬撲哧笑出了聲,翻了個白眼,大大咧咧地說道:「我想明白了,會儘快把自己銷出去的。放心吧,我一定會找個優秀的售後!」

陽光灑進辦公室里,馬天明拉開抽屜,看着相框裏的合影低聲說道:「齊冬想明白了?她怎麼忽然想明白了?你明白嗎?」

照片中站在馬天明身邊穿着同樣籃球背心短褲笑容燦爛的男子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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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還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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