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黎成渝在安瀾這裏膩到了中午,好說歹說被安瀾勸回去了,他還在休病假,卻跑到她這裏徹夜不歸,讓別人怎麼想。他走的時候笑呵呵地親親她的臉頰,「傷心難過的時候不要一個人喝悶酒,也不要再哭了。以前你從來不哭的,如今工作了還倒是越發多愁善感起來。」

安瀾點頭,看着他轉身的那一刻,抓住他的手腕,遲疑了一下:「成渝,我似乎還有個爸爸。」

「什麼?」黎成渝一臉詫異。

「你先回家,我現在很亂,等我理清了思路再跟你說。」這些事並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確實,她還不能確定,只是覺得公主沒必要拿這種事開玩笑。

「好,我先去處理點工作,遲點到你這兒來。」他有些明白了她昨天的不快的原因,雖然心疼她,讓她靜一靜也未嘗不可。

「不要。」安瀾連忙拒絕,義正言辭。

黎成渝一愣,看着她認真的樣子,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沒有打算跟你同居,我只是來看看你,會離開的。」

「哦。」她模糊不清地應了一聲,臉色因為尷尬有些微紅,說了一句再見,快速地將門給關上。

家裏還是有些亂,安瀾將家裏整理了一番,將該洗的東西都洗了曬起來,忙完這一切就躺床上去了。拿着手機把玩著,想來想去還是將手機開機,有些事難過歸難過,她終究不會放在心上的。母親拋棄她尚且能夠放下,那個不過見過一面的男人她更不會放在心上。時不時地會有朋友找她,她犯不着為了一個不確定的真相閉塞與朋友的聯繫。

手機開機之後,並沒有想像中滿到爆的信息以及突如其來的電話。安瀾放下心來,迷迷糊糊地就睡過去了。才睡了一小會兒,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來電顯示是本地的。安瀾以為會是哪個學生,接了起來,卻沒有想到是個中年男人低沉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緊張,有點兒顫音,「安瀾是吧,我是小雅的父親。」

「秦先生,你好。」安瀾遲疑了一會,還是沒有掛斷,也料想不到自己的聲音會如此鎮定。

「這樣給你打電話有些冒昧,既然小雅把這事兒跟你說了,你也這麼大了,應該有知情權。」

安瀾頓了一頓,「秦先生,她說的都是真的么?」

「我查過,確定是真的。你現在在哪裏,我們約個地方見見面可以嗎?」他問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安瀾不同意。

安瀾眼眸中的神色閃了閃,突然就笑了起來,「不需要。」

「安瀾!」秦先生急急地叫了她一聲。

「秦先生,如今我過得很好,有沒有父親於我來說,沒有什麼區別。」她果斷地掛了電話,怕自己違背初衷過去見他。她突然就覺得好笑,她想她的身世還真複雜。只是如今她已經不需要那些東西了,期待過,放棄過,親情對她而言似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安瀾的電視里放着偶像劇,她歪在沙發上看着,可能是有心事的原因,她只覺得索然無味。安瀾關了電視準備去看書,公主卻再次打來電話,聲音帶着哭腔。

「安瀾,是我不好……」

「可是你別搶走我爸爸!」

「你要什麼都可以,但是你不能要名分,我媽身體不好,她會受不了。」

她說得顛三倒四,斷斷續續的,有些安瀾沒有聽清楚,有的聽明白了。安瀾突然就想起她曾經說她搶走了她最好的朋友,最愛的男人的那些話,不由地有些無語,口氣也不好,聲音陡然抬高了幾分,嗆她:「誰稀罕你爸爸,我也有爸爸。我姓安,不稀罕姓秦。我不是你姐姐,也不是你朋友,這輩子你都別來煩我。」

「安瀾……」

安瀾掐掉了手機,茫然地往房間里走。她以為她是不在乎的,可是不自覺地去跟另外兩位有血緣關係的姐妹比,心中鈍鈍的疼。她什麼都不是,她只是一個被雙親拋棄的孩子,孤苦的童年又在她的腦海里浮現,那黑暗的廚房,冰冷的地板,難以吞咽的殘羹冷炙……如今她靠她自己的雙手吃得好,住得好,還有一份安穩的工作,她不需要那份虛而不實的親情。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讓自己的心情平復。握在手裏的電話突然開始震動,安瀾皺眉,今天的電話還真是多,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居然是黎媽媽,她立刻坐正了身體,怕對方久等了,忙按了通話鍵放在耳邊,「伯母。」

黎母的聲音笑意濃濃,「安瀾呀,來我這兒吃晚飯吧,我讓成渝去接你。」

「不用……」安瀾客氣的話才說一半,黎媽媽已經開始數着自己今天晚上做了什麼菜,「……我燉了湯,滋補養顏的,讓你好好補補身子。」

安瀾聽到黎母曖昧的話語,心裏一暖,不自覺地嬌嗔道,「伯母……」

「成渝的車子開出來有好會兒了,他從公司里出來的,算起來也應該到了。」

安瀾站了起來走到窗前往外望,眼尖的她很快就看到了成渝那輛低調的車子,她邊轉身出門,邊說道,「我看到他了。」

成渝才到,安瀾已經下了樓,成渝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笑着將她拉進車子,「今天這是怎麼了?」

安瀾靠在車背上,吶吶道,「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

「哦?」黎成渝抿了抿唇,大致能猜出是什麼事。他轉頭看她,那張極少起波瀾的臉上此刻透著一抹頹然,他沒有繼續盤問,啟動車子往自己家那個方向開去。安瀾見黎成渝沒有盤問下去,又斜睨了他兩眼,「你不問問我么?」

「你不想說我不會逼你,若是你想說,你自然會跟我說。」

安瀾安靜地看着他,慢慢地將這件事兒跟成渝說了,即使是在自我暗示好多次,說這些事的時候,聲音還是有些顫。

黎成渝沉寂了一會,認真道:「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永不分離。還有我媽媽,她也會對你好,對待自己女兒那般對你好。」

他明明沒有看着她,而她卻覺得那雙灼熱的視線在對着自己,安瀾的唇角翹起,覺得釋然了一些。

「安瀾,我們是同類,嗯,除去你的老古董不說。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我自己,如今才發現,我們的的遭遇也是有點像的。」

安瀾不知道如何接話,索性也不說,靜靜地聽着他講下去。

「要知道,我父親出軌的理由很正當,為了他偉大的愛情。外面那個女人有了他的孩子之後,果斷地跟我媽媽離婚,凈戶出身了。他走的時候還說了一句,這樣我們便互不相欠了。」黎成渝在說這話的時候,唇邊帶着幾分嘲弄,「年少的時候我不是很理解媽媽,覺得她是個很難靠近的人。現在才明白,被愛情所傷的女子,戒備心特別重。」

「我媽媽對我很嚴格,對我的期望也很高。我不認為自己是個很聰明的人,學習成績也不好,可是我因為她的期望會很努力地去學。後來我工作了,卻連個女孩子都沒有交到,我媽媽不知道從哪兒聽到什麼,以為我性取向有問題,不停地催促我快點找女朋友。我能理解你,我爸爸也有另外一個兒子,我不喜歡他,可他是個拔尖兒的人,我媽喜歡拿我跟他比,因為他念的大學比我好,我媽媽還氣得生了一場病。後來聽到他結婚了,抱孩子了,又不住地找我念叨。哈哈,可是我媽媽現在應該放心了,因為你在我們的心裏,比誰都好。」

安瀾本來想說什麼安慰的話,聽到最後一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真的。」在紅燈處停了下來,黎成渝認真嚴肅地看着她,伸出手指輕觸着她粉色的臉頰,「因為我感受過,所以我知道你比誰都好,所以我會在原地等這麼多年,等到再次遇到你。」

「如果再也遇不上呢?」

「如果再也遇不上,我會忘記你,忘記得乾乾淨淨。我跟你說過的,我一直在做嘗試,因為你太可恨。」

安瀾微張了嘴,黎成渝看着她獃獃的樣子,彈了彈她的額頭,「如今想來,你那個時候有多愛我啊,我居然還傻傻地以為你在敷衍我。」

「總是錯過了才明白。」安瀾低低地說着,回想着那個時候的青澀與彷徨,苦笑道,「你也不能怪我,我在那種環境下生長,難免小家子氣。別人一句無心的話我都會記很久,自以為聰明得能夠聽懂別人口中的語氣,如今想來偶爾裝傻一些也沒有什麼不好。」

「你明白就好。我一直就說你的性子太倔,太天真,服軟一下不行?對我撒撒嬌黏糊點兒不行?非要老擺個冷臉對着我,什麼話都憋在心裏,明明想着要我哄的,我看着很憋氣啊。」

「我才沒有。」

「沒有?沒有怎麼老一副委屈小媳婦兒似的,替我洗衣服做飯做菜的,你以為我自己不會查么,你以為我吃不出口味,非跟我弄什麼猜心。」

安瀾有些不好意思,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臉上涌。

「大家都說明白點多好,就像現在,你也知道我喜歡你,我也知道你喜歡我,多好。」

安瀾臉色緋紅。自小她不懂得與人交流,習慣地將一切都憋在心裏。此刻兩人坦誠公佈,彷彿很簡單,這麼多年來壓在頭頂上的陰霾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車駛入郊區,安瀾將頭轉向窗外,看着外面的風景。心還在怦怦跳,又彷彿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天他突然抓出她的手的瞬間。

其實她的心裏一直裝着這個人,裝得很滿,在她還沒有將他驅逐心房的時候,裝不進另外一個人,無論她有多努力。所以她一次又一次有耐心地抗拒另外一個男人的邀請,卻輕易地將自己的第一次交給了他。

「安瀾。」

「嗯,什麼?」她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我有禮物送你,不要拒絕好不好?」黎成渝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一個盒子遞給她。

安瀾緩緩地接過,打開盒子,映入眼瞼的便是那隻價格不菲的紫翡翠鐲子,質地清澈,水潤通透。

安瀾戴着翡翠鐲子,跟着黎成渝進了黎家。家裏的傭人已經離開,只有黎母一人坐在沙發看小說,聽着他們兩人回來的聲音,笑着站了起來,「回來了,就開飯。」

安瀾跟黎母打了招呼,見她進了廚房,忙掙脫了黎成渝的手跟着進去幫忙布菜。今天的黎母顯得很開心,時不時地沖着安瀾曖昧地笑着,笑得安瀾尷尬不已。

「昨天,成渝是在你那兒留宿了吧?」黎母假裝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安瀾沒有想到黎母是這樣直白的,臉色微一紅,端著菜轉身,「伯母,我把菜端過去。」

黎母偷偷地打量着她的神情,忽然瞥到她手腕上的那個鐲子,勾起一抹唇,很襯她白皙的膚色。

今天的菜色十分豐盛,看起來色香味俱全,特別是那羊肉湯,不知道是加了什麼藥材,葯香味濃郁,不過看看聞聞就好了,安瀾不敢吃。

黎母倒是熱情,給兩人都盛了碗湯,「為了燉這個湯我可是花費了不少心思啊,多喝一點啊。」

安瀾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黎母又撿了一塊很大的羊骨髓放到安瀾面前的盤裏,「多吃點。」

安瀾不好意思拒絕,只是一味地說謝謝,而一旁的黎成渝看着安瀾那模樣,笑得也特別得不懷好意,將自己面前的那碗湯喝得乾乾淨淨。

安瀾吃得並不多,不過因為黎母的熱情,還是拿着骨髓啃了個乾淨。黎母見安瀾實在吃不下,就將湯都端到黎成渝的面前,「成渝啊,這些吃很補的,你都吃了吧。」

黎成渝忙着搖頭,低聲道,「媽,你想害死我么?」

黎母瞪他,「你怎麼說話的,裏面很多藥材都是很難得的。」

黎成渝也瞪了她一眼,「等會兒我放冰箱去,明天吃好了,我真吃不下。」可是他心裏想着又是另外一回事,這東西吃了大燥,到時候他不得憋死。昨天是兩人都醉酒了,才促成好事,如今她腦子清醒著呢,他肯定是得手不了。

吃完飯,黎母搓着手道,「最近忙着照顧成渝,很久沒有摸過麻將,手癢啊。今天趁著安瀾也在,嘿嘿嘿……」黎母開心地看向安瀾,那神態還真有幾分似頑童。

黎成渝坐在一旁看着她的樣子,平日裏那高傲的神態不知道到哪兒去了,「媽,最近你看起來很高興啊。」

「我幹嘛不高興啊。」黎母心裏想着這媳婦兒找著了能不高興?她拉着安瀾的手,「就這麼說定了,你留下來啊,我打個電話讓叫兩個牌友來。」

安瀾曾經覺得黎母是過不去的那道坎,可如今黎母對她這般親近,她自然覺得受寵若驚,又則心裏對黎母自然而然的崇拜,對她說的話毫不拒絕。

打牌一直打到深夜,直至黎母見安瀾打了個呵欠,才告了停。

黎母送走客人,才佯裝剛看到時間,「誒,這麼遲了,安瀾你就別回去了,住我這兒吧。」

安瀾覺得這麼住下來不妥,可這裏偏僻,這麼晚了還麻煩別人送她回家更不好,安瀾為難,還在準備着怎麼開口,黎成渝也從樓上下來了:「住下來吧,樓上有多餘的房間。」

安瀾都還沒有答應下來呢,黎成渝已經自作主張地扯着她上樓,讓她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安瀾洗了澡,才覺得方才的困意慢慢地退去,有些睡不着了。她打開門,坐到陽台的搖椅上微眯起眼睛,椅子輕晃,享受着舒服的夜風。心踏實了一些,不再空空落落的,至少有人關心着。突然聽到一些動靜,睜大眼往後一看,就看到黎成渝穿着一條背心短褲從隔壁的陽台往她這邊爬……

清晨醒來,安瀾看着旁邊這個男人睡得香甜,唇角似還輕輕地抿著一絲笑意。看着他的睡顏,安瀾的唇竟也不由自主地翹起來,隨即又是輕皺眉頭,說不出原因,只是隱隱地帶着些惆悵,為自己曾今年少時的懵懂自卑,為自己的為人處世。

安瀾靜靜地起身穿衣服下樓,黎母似是出門去了,家裏一個人都沒有。安瀾鑽進廚房做早飯飯,唇邊帶着淡淡的笑容,能為自己喜歡的人洗手做羹湯本來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知何時一雙有力的手箍在她的腰間,安瀾怔了怔,頭也不回,聞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不驚不疑,輕笑道,「怎麼不多睡會兒?」

「你沒有陪在我身邊。」黎成渝頓了頓,將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臉貼着她的臉,看着她忙乎,「睡不安穩。」

安瀾的呼吸一滯。

「似乎睡不安穩好多年了。」

「成渝……」

「安瀾,嫁給我好不好?」

安瀾本來微微張開的口又合上,輕抿著唇保持沉默再也不說一句話。她愛他,愛了很多年,可,她對結婚下意識地有抵觸感,她怕,究竟怕什麼呢,她也不清楚。只是還不想踏入婚姻的圍城,不想邁入那迷茫的世界。

如今這般已經很好了,她並不想打破眼前這個平衡。

黎成渝略帶失望,只是越發地箍緊了她,她不願意,她怕什麼呢,是怕他做的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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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我身體里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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