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深宮夜談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劍閣女子就這樣立於皇城之外,有如一座天塹,無人膽敢逾越。
常言道打人不打臉,這女子如此做派,分明是蔑視天下人。
終於有人忍不下這口氣,手持長槍當空掠去。
那人目光如電,手持長槍穩如泰山,落地之時槍指陸輕羽,說道:「出劍吧,早就聽聞陸宗師劍術如何了得,便讓錢某見識見識吧。」
此話一出,城樓上頓時竊竊私語,已經認出他的身份來了。
「竟然是他!沒想到隱藏得這麼深。」
「是錢大人,早前在兵器監任職,後來調去大內了,聽說是陛下身邊的心腹。」
錢孫離,一代武林奇才,槍法驚人,早前名動江湖時,一夜消失,沒想到竟然供奉於宮中!
陸輕羽搖頭平淡道:「沒聽過。」
這位錢大人頓時臉色難看,想罵她一句不知好歹,但又想到以他的身份地位,沒聽過也在情理之中,多說無益,反而自取其辱。
哐的一聲,手中長槍掠過。
然後大踏步奔出,輕喝一聲,長槍直取面門!
陸輕羽負手而立,單手並起雙指,指尖輕點虛空。
一道又一道的玄妙氣機從身上蕩漾開來。
長槍霍然而至,然而她依舊不為所動,只是當槍頭離她身前三寸的地方時,便再難推進半點。
錢孫離臉色由紅轉青再轉白。
空中激蕩起一道又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浪漣漪。
只見她霍然抬臂,雙指併攏夾住槍頭,猛地擰動手腕。
不等錢孫離反應過來,手中傳來一陣吸力,那根由秘銀打造的長槍竟然層層碎裂,碾作齏粉。
而後身前一陣巨大的推力襲來,整個身子不由倒飛出去,在空中便噴出一口鮮血來。
「休得放肆!」
有老儒大袖飄搖而至。
陸輕羽冷笑一聲:「虧你讀的是聖賢書,做的卻是荒唐事,助紂為虐,道貌岸然。」
那老儒臉色難看,盯着她沉聲說道:「亂臣賊子,也敢妄言國事,該殺。」
「該殺?那我先殺你祭我劍閣數萬冤魂。」
陸輕羽輕笑一聲,身子消失不見,眨眼便出現在百步之外。
老儒微微皺眉,瞬間愕然,身體不經意一顫,手中那根象徵千秋文事的毛筆似在哀鳴,最終連同他蒼老身軀一起倒下。
陸輕羽重新回到原地,殺人不過眨眼之間的事。
接連兩人敗在她手中。
現場一片寂靜。
……
洛京府里一片肅穆。
「該動手了,只要拿下狄仁傑那老賊,咱們便可以趁機起事,裏應外合,還怕他們能掀起什麼風浪來嗎?」
一處奢華的閣樓里,兩人密謀說道。
其中一人,可不正是那日街頭上,想要出手襲殺慕容野禪的方世傑。
他解下劍鞘,拿出一副軟甲扔到那人身前,說道:「收拾好東西,事不宜遲,你先去將後院將狄子厚那幾個小子解決了,我在衙門你等你。」
「你小心。」那人收好長劍軟甲,低聲說道。
「無妨,那老匹夫身邊的人已經被我買通,殺他如殺雞,任他狄仁傑聰明一世,也想不到會被自己人賣了,要怪就怪他如此忠心一個女人。」
那人聞言一聲不發,默默退去。
「要開始了嗎,那就從你開始吧。」方世傑眯眼自言自語道。
說完,轉身往衙門大堂的方向走去。
「你來做什麼?」狄仁傑見他過來,繼續操辦手中公務,頭也不抬道:「現在正是公務繁忙的時候,方賢侄有事稍後再說。」
方世傑心中冷笑,死到臨頭尚不自知。
見他似乎不曾離去,狄仁傑皺起眉頭,抬頭看去。
方世傑緩緩走到他面前,笑着說道:「來看狄伯伯一眼,要知道這世事有太多難料,多看一眼,說不定就是最後一眼了。」
狄仁傑擱下手中毛筆,吹乾筆墨,不緩不急說道:「方賢侄便這麼急不可耐?」
他抬頭望向方世傑,似乎早已料到今時今日。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狄伯伯不愧是女帝被譽為當世第一的聰明人。」方世傑忍不住贊了一句。
狄仁傑說道:「要殺老夫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個。」
方世傑點頭說道:「這話豪氣,只是他們殺不了你,而我卻可以。」
狄仁傑神色平靜,問道:「這麼說來,衙門裏能夠調遣的人都被你收買了?子厚身邊你又派去了多少人?」
方世傑很討厭他這樣的說話語氣,明明是瓮中之鱉,卻依舊這副態度,不由說道:「我勸你有什麼遺言,趕緊交代了,待會兒刀劍無情,狄大人還要趕着去黃泉路上父子相認。」
狄仁傑想了想,點頭說道:「也對,那你可有什麼遺言想說嗎?」
方世傑開口大笑,只是笑容很快就僵硬在臉上。
……
皇宮最深處的那座宮殿外,有一口古井,在很多人看來,太過神秘與恐怖,傳聞每年因為杖責而死的宮人,屍體都會被丟入這口枯井中,每到午夜夢回的時候,就會化作厲鬼在井外徘徊,叫聲凄切,是以整個皇宮之中,大多數人對此聞而色變,更不用說來到這裏了。
夜漸漸深了,天空的雲遮住了星辰,冬末的風依舊有些嚴寒。
夜色最深處響起一道聲音,這聲音很平靜很淡然,帶着些感懷與滄桑意。
「你已經快五十年沒見過這樣的星空了吧。」
就像今夜的京都,很多人會失眠一樣,她這個皇宮的主人也還沒有入睡,而是踩着月光來到了這處冷宮外。
「如果當初不是你一意孤行,或許也不會有這樣的結局。」
女帝對着夜色深處說道。
「可惜世間之事,大多沒有如果,而似你我這樣的人,也不會相信如果。」
女帝走到殿外的石階上,來到那處枯井之外,低頭看着裏面那片漆黑說道:「你可曾後悔過?」
冰涼的夜風吹拂着她的鳳袍,飄飄欲離塵而去。
說完,又自嘲般的笑了笑,說道:「似你這樣心比天高的人,又怎麼會後悔呢?」
長空月下,無人回應,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世事難料,當初剛入宮時,你我又何曾料到今時今日,大唐也好,大周也罷,到底都是你我二人的天下,這裏有你求不來的盛世,你看不到的太平,還有你終其一生未能修成的境界,你恨我嗎?可是恨又如何,在所有人看來,你都已經是個死人了,再過五十年,或許連念念不忘的舊臣們,也都忘了你曾經的功績,人啊,總是容易忘了別人對你的好,而去銘記仇恨,你也不例外。」
有夜風拂動樹木,樹葉簌簌抖落,紛紛揚揚。
女帝的聲音變得更加寒冷,說道:
「他們忘了,是誰給他們帶來了長久的富足與安寧,是誰給士大夫以地位和尊嚴,是誰將這帝國打造成鐵桶一片,當然,或許他們並沒有忘記,只是不願意想起罷了。」
女帝低頭看着枯井裏,沉默了很長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抬頭望向夜色深處,說道:「我不信人心,所以從未想過駕馭人心,對我而言,最好的方法永遠是—――以殺止殺!」
「舉世反周?」
「不過是個笑話。」
「星空之下,我才是唯一的主宰。」
夜色里那道身影消失在冷宮中,頭也不回的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那枯井深處,隱隱傳來一陣不甘與痛苦的咆哮,幾乎嘶啞,不似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