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毒的武器

最毒的武器

杜鵬/著

(一)

「帥哥,你…嗯…」一個妙齡少女在飛雪玉花般的冬夜喊住了鄒佳偉。

鄒佳偉瞥了一眼,自腳踝而上緩慢的掃描著這個倚在一家已經打烊的小門店燈箱旁,穿着裸露的少女,不,更確切點說,應該是一位「公主」。

她凍得已經瑟瑟發抖,薄薄的絲襪掩不住雪白修長緊緊閉合的雙腿,比這雪還要白的仿貂絨的坎肩也無法比擬她那雙芊芊玉手。短裙,長發,烈焰紅唇…

鄒佳偉的身體突然抖了一下,冷漠無情的面容遮擋不住他體內洪荒之力的騷動,隨着目光對女子的掃描,他的身體整個的硬了。

「能不能不要走,求你了,今天再接不到客人,老闆就該動手了,求你了…」女子膽怯的往前湊了一下,眼前這個男人的妝容讓她不禁想起幾天前發生在這座千年古城裏的兇殺案。

可是現實的窘迫已經殘忍的強逼着她不得不冒險一試。正如她所說,如果今天老闆再看不到錢,回到住處便不再是幾個耳光和餓肚子那麼「親切」了。

鄒佳偉的眉頭一皺,「跟我走。」

說出這句話,並不意味着鄒佳偉想幹什麼,因為女人的身體對他根本沒有吸引力,吸引他說出這句話的是女人腰間和這身打扮極不相稱的一把古銅色的蝴蝶刀…

一家混雜着汗臭,腳臭,腋臭和廉價香水氣息的小旅館,足以讓人推門而入的一瞬間開始懷疑人生。而鄒佳偉走進的就是這樣一家小旅館。

進到屋裏,女子趕忙擋在鄒佳偉身前,要幫他接過手裏的東西。卻被鄒佳偉凶煞的目光劈出老遠。

兩人坐定,女子怯怯的問道,「大哥,謝謝你帶我過來,我是真的沒錢開房,你能…」

「別廢話了,要多少錢?」鄒佳偉背對着女子,聲音依舊低沉沙啞,讓人感到恐懼。

「嗯,你不會是那個,那個…」女子膽怯,狂烈的心跳把豐滿的胸脯震蕩的撲朔迷離。這種擔心是必要的,幾天前的兇殺案,目標全部是站街女。手段之殘忍,真得不可直視。

「我不是殺手,不會要你性命。說吧,多少錢,我是指你腰上的那把刀,不是你的身體。」鄒佳偉用腳碰了一下身邊的箱子,從厚重的外套里抽出一打一塵不染的大鈔,扔到女子跟前。

一打一萬吶,這可是真金白銀,對於這個苦逼到饑寒交迫的站街女來說簡直是絕處逢生。

「這刀不賣!多少錢也不賣!」女子從床上站了起來,緊接着要下地穿鞋,「你還做不做了,不做,我走。」

「人可以走,刀留下。」鄒佳偉提起箱子,迅速打開,又甩出兩打。生硬的面孔和紋絲未動的身形直接嚇傻了女子。

「大哥,這不是錢的事。」女子清楚的感覺到,今天如果說不明白,這條小命兒都要留下。

鄒佳偉長長出了口氣,扭身端詳著女子,許久,終於開口說話,「問你老闆,給你贖身多少錢?現在。」

這句話簡直不能說是震驚了女子,而是嚇傻了,她疑惑的目光淚光斑斕,抖動的雙唇即便是在此時也有讓人想一口咬下去的衝動,然而,鄒佳偉沒有。

女子顫顫巍巍的打出一個電話,幾分鐘不到,一群人沖了進來,是沖的,門都沒有敲,而是直接踹開。

「草,哪來這麼一個敢拆老子台的損缺!」領頭那人七扭八歪的站在鄒佳偉面前,這距離使他的「前門」不時刮蹭著鄒佳偉的臉龐。

「啊!」說時遲那時快,任何人都還沒有看到鄒佳偉有任何動作之際,領頭那人的大腿內側已經血涌如注,踉蹌的不敢掙扎半分。因為稍一動作,觸及腿骨的刀刃便會讓他感到撕心裂肺的旋轉。是的,那把刀牢牢地握在鄒佳偉的手裏,誰都拿不下來。

「報警!」身後的人群里不知是哪個不知死的鬼居然喊了這麼一聲。

「啊!」又是一聲生離死別式的哭喊讓所有人鎖定了那個發聲的人。

空氣凝固了,濃重的血腥氣味又為這裏增添了一絲新的氣息。

「報吧,讓警察過來給你們收屍,最好帶上法醫,我怕他們找不全你們的屍體。」

(二)

一群烏合之眾瞬間跪了一地,當然,除了那個領頭的,鄒佳偉的刀並沒有允許他亂動一下。

「叫老闆過來。」鄒佳偉心不在焉的說了一句,立即有一個人跑了出去把旅館老闆帶了過來。

「打開箱子,」鄒佳偉輕輕動了一下,領頭那人瞬間雙腳懸空,噗嗤一聲摔在地上,有幾個膽大的急抬頭,想看一下他到底用的什麼武器能有如此詫異的殺傷力。可惜,什麼也沒有看到,鄒佳偉雙手垂於雙膝,冷冰冰紋絲未動。

那女子拿過箱子卻並沒有打開,雙手捧住,恭敬的站在一側。

「兩個事情,第一,這裏我包了,租期一年。第二,今天的事情如果誰走漏風聲,」鄒佳偉挑起眼瞼把所有人瞄了一遍,「你們懂的。」

緊接着打開箱子,「這裏面的錢,自己覺得該拿多少拿多少。」

沒有一個人敢動,許久,旅店的老闆哼哼了一聲走上前拿起幾打,不見半點慌張的說道,「每天八成房間亮燈,一日三餐,除了我家裏人不會再有人進來,還有什麼要求?」

鄒佳偉點點頭,老闆退了下去。領頭那人也怯怯站了起來,指使一個手下上前拿了幾打,突然被鄒佳偉抓住了手腕,「多拿三打,這個小丫頭以後跟你沒關係了。」

眾人散去,包括原有的幾個住客,老闆都給了打點。這裏終於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平靜。

「哥,」那女子撲通跪倒在鄒佳偉跟前,「你的大恩大德夢蝶永生不忘,請受我一拜。」

「慢著!」鄒佳偉脫鞋盤坐在床上,難得抬起頭打量著這個花容月貌的女子,「你給你爹媽跪過么?」

這句話問愣了女子,羞愧難當,微微搖了一下頭。

「你剛才說,腰裏那把刀給多少錢都不賣,你有這份氣度,怎麼肯淪落紅塵?不要騙我了,起來吧。」如今的鄒佳偉雖是一擲千金,卻沒有紙醉金迷到連這樣的事情都沒有發覺。

他這次出現在這裏可是有事要做,任何干擾到自己最終目的的事情都不會放過。

「實不相瞞,大哥,夢蝶是有苦難言,若要細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夢蝶?」鄒佳偉抬手,再次招呼她起來,「不說了,以後有的是機會,不過我今天還是想看一看那把刀,拿來。」

夢蝶起身,摘下刀遞了過去。

「這個蝶字是你刻的?」鄒佳偉端詳著刀刃上一個俊秀的「蝶」字問她,「這個字不是這把刀的主人刻上的。」

「不,我得到這把刀的時候,這個字就已經在上面了。因為和我名字相同,所以就留下了。」夢蝶忙答。

「哪來的?」

「撿的。」

「哪撿的?」

「路上,就在這附近一條水溝里。」

「好好收着它,它會救你的命。」

鄒佳偉在手裏舞了幾下,還給了夢蝶。夢蝶剛想問個明白,卻被鄒佳偉推辭了。

屋外傳來鐘樓空曠的撞擊聲,此時已是凌晨。

夢蝶開始寬衣解帶,鄒佳偉竟然去到了洗手間,回來后,夢蝶已經鋪好了床,等在被窩裏,見鄒佳偉回來,急忙撩起被子一角。

鄒佳偉卻依然無動於衷,摁下了被子,盤腿開始打坐。

夢蝶有些失落,卻並沒有言語,只獃獃的靠在床頭。

「睡吧,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到我練功的時間了,其他的事情,我們明早再說。」鄒佳偉微微閉上了眼睛…

(三)

「他來了?」王蒙召問。

「來了,一個人。」李二答道。

「你的意思呢?」王蒙召的臉陰沉下去,腮幫子被咬緊的后槽牙撐出兩道稜子。

「殺,一刻也不能等。」李二比劃了一下,一掌劈下,兩道勁風。

王蒙召的眼皮一挑,李二突然雙腿一抖,退卻幾步,詫異的從大腿上取下眨眼間從王蒙召嘴裏射出來牙籤,心裏一驚。

「連根牙籤都躲不過,你怎麼殺的了他?」王蒙召從容的站起來,蔑視的瞪了李二一眼,「你以為他還是曾經的鄒佳偉嗎!」

話音未落,門突然被推開一道縫隙,凌雪向屋裏掃了一眼,隨即把門帶上,沒有任何言語。

王蒙召剛要堆起的笑臉也隨即恢復了冷漠,走近李二,拍了拍他的肩膀,啪的一巴掌扇了他一個趔趄,「滾!」

時間不長,李二又帶了一個人進來,此人名叫胡大強,正是剛剛在小旅館里領頭那人。

他一五一十的把剛才的情況和王蒙召說了,王蒙召突然一陣狂笑嚇得胡大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有沒有跟你說不要走漏風聲?」王蒙召居然也拿着一把蝴蝶刀,心不在焉的剃著指甲。

胡大強不敢做聲,狗一樣的慌亂的點着頭。

「那他肯定也給過你錢了嘍?數目應該可以吧?」王蒙召起身走了過來。

「是的,是的,」胡大強已經嚇得開始在地上倒爬。他千真萬確的感覺到,自己今天的兩次出現都是錯誤的。可惜,已經晚了。

「回去吧,需要多少錢一會兒跟他說個數,騰飛。」王蒙召給李二丟去一個眼色,李二立即上前,雙手攙扶起那人。

李二本名李騰飛,不過王蒙召喜歡叫他李二,所以沒有所以。當王蒙召親切的稱呼他的名字時,就說明,王蒙召要不親切了。

「召哥,召哥,我是特意過來通知你的,我是…」

蝴蝶刀在王蒙召手上翩翩起舞,猶如一個精靈,只可惜,看到這段表演的只有一個人,而那人已經沒有了氣息,他的喉嚨上一道細緻清秀的刀口散發出溫熱的氣體,卻沒有一絲血流出來…

「走!我們去會會他!」王蒙召披上一件外套,就要啟程。而李二的雙臂還扶著那具屍體。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難不成還要給他請個和尚超度不成?騰飛?」王蒙召走近李二,噁心至極的撫摸着他鬍子拉碴的臉頰。

「太太會…」李二渾身難受,像是有一萬零一條蛆蟲在身體上蠕動。

「人都已經來了,凌雪知道也是早晚的事情,」王蒙召此時的面部表情,多看一眼,都會讓人小便失禁,「唉,凡事,總該有個了結的時候。」…

(四)

天近拂曉,旅館門外。

這裏的建築從破土動工的那天就沒有奢望過接待一輛豪車,因為進進出出的只有苦逼的小業務員,站街女和鄉下來的農民。

王蒙召的座駕只好停在老遠的地方,徒步走過來,這一路上就沒停下罵聲。進了旅館,老闆根本不敢攔。道上混得誰不認識活閻王「召哥」。

「當年你是怎麼活下來的,我一直以為你這個人早就沒了。」王蒙召在藤椅上坐了下來,悻悻的瞪着鄒佳偉。

他並沒有進到鄒佳偉的客房,因為鄒佳偉早就等在了那裏。

「很意外么?我是怎麼活到現在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鄒佳偉穩穩的端坐在另一側,微閉着雙眼。

他實在不想看到這個人「自命不凡」卻顯得骯髒的臉。他怕自己忍不住,會立即殺了他。

「說得再多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你我已經都不再青春年少,好日子沒有幾天了,這些錢也談不上補償,就算我一點心意。我知道你不能出現在公眾視線里,所以給你準備了現金,如果不夠,可以隨意報數。」王蒙召動了一下手指,李二急忙推過來一個比鄒佳偉的箱子大幾倍的行李箱。

「錢?哼!錢能買來的東西都是賤貨。如果我用這些錢買你的命,你賣么?賤貨?」鄒佳偉極度蔑視的冷笑兩聲,滿目「悲憫」的瞄了王蒙召一眼。

「看來我們之間真得沒什麼好談的了,你想怎麼樣?說,不要浪費時間。」王蒙召已經被激怒了,他點上煙,肆無忌憚的吹着煙氣,而冷冷的氣息卻與這不安分的表現大相徑庭,他在運氣!

「我今天還不想殺你,收了你的氣吧。」鄒佳偉動了動身子,抬手比劃了一下,李二趕忙遞上煙,點上。

鄒佳偉並不是話裏有話,而是直接告訴王蒙召,自己的功夫也已經是如火純清,他的那點小伎倆根本逃不過自己的眼睛。

王蒙召略帶自嘲的哼了一聲,瞪了李二一眼,「我確實小看你了鄒佳偉,連我身邊的狗都使喚的這麼溜手,看來這些年的功課沒少做呀,是吧騰飛?」

「召哥,召哥,你別…」李二頓時慌了,心裏的秘密立馬就要抖出來,「我,我,我…」

李二還沒來得及替自己解釋,腦袋就已經被王蒙召拿捏在手裏。

「呸!」王蒙召一口唾沫吐在李二的臉上,一腳把他蹬出去老遠,「你TM的不會跟宋哲那個狗草的一樣,花着我的錢,睡着我的女人吧!」

一連在地上滾了幾個滾兒李二霎時間感到了死神的臨近,沒命的從老遠爬了過來,抱住王蒙召的腳就是一陣舔。(介於畫面太臟,省略二百字。)

「他不敢!」鄒佳偉站起身一腳又把李二蹬出老遠,仙風道骨般站在王蒙召跟前,「你老婆是我妹妹,這頂綠帽子你肯戴,我還不肯呢!」

鄒佳偉的語氣中隱隱透出一股寒氣,讓王蒙召頓時感覺到連眼瞼都要被凍住了。不禁心臟驟緊。慌張的不敢發聲。

「給你三天時間回去處理後事,三天後,我會取了你的性命,滾!」鄒佳偉殺氣騰騰,不再給王蒙召留下任何還口的機會。

「好大的口氣。」王蒙召雙手一拍藤椅,拔地而起,「鄒佳偉!」

「叮!」一聲碰撞,兩根銀針。

這裏的空氣驟然間凍結了。

「彈指神功?」王蒙召腦門上已是汗濕一片,心中默念了一個詞,而僅僅這個詞就足以讓他汗顏。更何況使用這個神功的人居然紋絲未動的鶴立與自己眼前。

而且還是鄒佳偉,這個曾經被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慫包,這些年,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想,你不會心急到現在就想死吧?」鄒佳偉坐回藤椅,依舊威風凜凜的看着他。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特別是王蒙召這樣的人,不管站在他對面人是誰,如果不能和他針鋒相抗,那麼,就只有死路一條。

「你從哪兒學來的這般功夫?」這或許是到目前為止,在這個世界上,他王蒙召唯一想知道的答案。

「就沒有別的更深層次一點的問題么?比如說,我當年是怎麼活下來的,去了哪裏,遇到些什麼人,為什麼非要回來報仇之類的?」鄒佳偉對王蒙召的嘲諷足以爆棚,可是冷笑之後,他居然和藹可親的說道,「在你死之前,我會告訴你的,呵呵。」…

(五)

「為什麼還要跟着我?」回到家中的王蒙召質問李二。

「召哥,我老婆孩子還被那小子手裏,我也是迫不得已,召哥…」

王蒙召抬手止住了李二的辯解,「把剛才那小子的屍體處理完,你就回去吧,我們二人之間就此兩清了。」

李二又想說些什麼,再次被王蒙召止住,「鄒佳偉不會做得那麼絕,禍不及妻兒,習武之人…唉,我惘談習武之人吶…」

天,亮了。雪后的清晨映襯著粉艷艷的太陽,讓人忘卻了嘈雜的凡塵俗事。

夢蝶挽著鄒佳偉踱步在江邊,江水潺潺,沒有夏日的波瀾壯闊,有的只是冰層間偶爾泛起的點點漣漪。

走到一處,兩人停了下來。夢蝶扶住青石的圍欄,眺望着太陽。而鄒佳偉卻難得一見的打量著夢蝶。

「大哥,昨天晚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夢蝶低語,「我問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鄒佳偉撇開視線望向遠方,不太想回答,可是夢蝶卻並沒有停住,繼續追問道,「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你特別挂念的人,或者說,從未謀面,卻一直活在你心裏的人,我是指異性。」

鄒佳偉沉默了,許久才隱隱的答道,有。然後又異乎尋常的反問了夢蝶一句,「你心裏的那個人是個什麼樣子?」

「說不上來,應該是個高高大大,帥氣俊朗,百花叢中過,薄粉不沾身的大俠吧。」夢蝶迷離的雙眼盡情的勾勒著自己心中幻想出來的形象。那便是那把蝴蝶刀的主人。

鄒佳偉輕薄的一笑,「大俠?現在,連武林都沒有哪裏還有大俠?」

「你就是啊!」夢蝶略帶困惑,又有些惱怒,像是一個熟睡的孩提被驚擾了美夢,「不過,我想,他一定,一定…」

她沒有繼續往下說,怕說出來傷了鄒佳偉的自尊,畢竟是鄒佳偉幫了自己脫離了苦海。由此可見,夢蝶心中的那位大俠至少比鄒佳偉要帥好多,也不會像他這樣,整天苦逼着臉,像全世界都欠他的。

鄒佳偉也意識到這一點,「會使劍的不一定都是大俠,善舞刀的也不一定都是刀客。刀劍無情,肯與無情之物長相廝守的人,會是風情萬種么?」

夢蝶被問住了,傻傻的看着他。

鄒佳偉指了指夢蝶腰上的刀,「一個人要學刀劍,便早已將身家性命獻身於刀劍,雖死無憾。人在刀劍在,這樣的話,你應該明白。所以我想說,等我離開以後,回老家找個老實人嫁了吧。一輩子很短,平平安安才是最大的福分。」

「那你為什麼還要回來?」夢蝶有些激動,雖然明白鄒佳偉話里的意思。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世上有什麼比自由更能讓人捨生忘死的呢?我的靈魂被禁錮在骯髒的軀殼之中,只有贖罪才能讓我的靈魂得到最終的解脫。」鄒佳偉也扶住圍欄,雙眸中流露出無人能解的憂愁。

風馬牛不相及的對話讓兩人從此陷入了沉思,誰都不願再多說半句。

(六)

三天的時間不長,一轉眼就到了。

出發之前,夢蝶摟住鄒佳偉,「大哥,你有把握么?」

夢蝶是真得怕了,她怕失去這個男人,這個自己光着身子陪了三天卻始終沒有動自己一指頭的男人,這個僅憑一面之緣救自己於火海深淵的男人…

夢蝶知道自己說出的這句話有些忌諱,可是上天賜給她這樣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說不準這一別就再也見不到了。

「放手。」鄒佳偉冷冷的說道,沒有絲毫的留戀。

他還是掙脫了夢蝶的糾纏,第一次「溫柔」的拉住了她那雙不應該出現在凡世的手,「記住我交代的那些事情,我消失之後,你就自由了。」

似乎夢蝶的手傳遞出一種鄒佳偉無法抗拒的魔力,他破天荒的又寬慰了幾句,「…好好活着,做一個清白的人,一個明白的人,一個自由的人,一個可以包容萬物的有良心的好人。」

鄒佳偉隻身走出了房間,將自己曾經形影不離的箱子和那個因為自己的離開而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留在了身後,留在了永不回頭的過往…

很快,荒野之上傳來兩個陰風刺骨的聲音。

「你真得不該來。來了就沒有活着回去的機會。」

「凡事總得有個了結,躲過今天還有明天,與其掙扎在殘忍而痛苦的記憶里,還不如早些解脫。」

「不論我們兩個誰是活下來的人,有些事情還是要先說明白的,之前…」

「動手吧,一會兒有的是時間說廢話!」

霎時,荒野之上飛雪漫天已分辨不出交手雙方身在何處。叮叮噹噹的冷刃相接,只見得斑駁的星火,卻不見交錯的招式變化。

突然一聲悶響,一個黑影撲哧從半空中跌落在紛亂鬆軟的白雪之上,砸出一個深深的凹坑,將自己的身體鑲嵌在大地之上。

靜寂,連風都屏住了呼吸。許久,月亮才緩緩的露了出來,整片夜空中唯一一團雲朵恰恰在剛才搏殺之際,遮蔽了這僅有的光明。

一個人走了過來,蹲下身子窺視着雪窩裏鑲嵌的那個人。

月亮灑下冷冷的光,讓雪窩裏洇出的血水散發出耀眼的色彩。

大口的喘氣,呼呼的猶如凜冽的狂風在胸膛和傷口間肆虐。

「草,你耍詐,居然用暗器…」聲音來自王蒙召,顫抖且微弱。口腔里的血水不斷的向喉嚨里倒灌,更加重了他呼吸的難度,剛才衝撞在胸腔里的狂風慌不擇路的從王蒙召的鼻孔里,耳朵里,口腔里往外竄,推擠著溫熱血液…

「疼嗎?」鄒佳偉看不出任何異樣,心平氣和的坐了下去,手裏舞著一把蝴蝶刀。

「有種你殺了我,給老子一個痛快,我…」王蒙召已經動彈不得,四肢無力,頭暈目眩,卻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宣誓著自己作為一個人的尊嚴。

「唉…都這時候還不忘逞英雄,你不是有好多話跟我說么?現在我們有的是時間,你說,我聽。」鄒佳偉手裏的蝴蝶刀漫不經心的遊盪在王蒙召的臉上,這一刻,他的心裏是歡喜的,但更是痛苦的。雖然這一切並不是他能左右的。

(七)

「哈哈…」王蒙召的笑聲讓風聽得都心驚肉跳,可惜,他也只笑了一聲便被血水嗆得咳嗽起來,「鄒佳偉,你空有一身武藝,卻始終擺脫不了作為一枚棄子的命運,啊…你以為你回去之後,你師傅就會隨了你的心愿么?痴心妄想…」

鄒佳偉淡淡的一笑,將刀尖抵在王蒙召的嘴角,「呲」的一聲劃了出去,王蒙召的身體劇烈的抖動着,伴隨着剛剛一聲呼喊之後的迴音,王蒙召的嘴巴被劃開了,長長的刀口直抵耳際…

鄒佳偉最恨別人譏諷他的師傅,甚至超過別人對自己的侮辱。如果沒有師傅當年的救命之恩,這世界上早就沒有他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時候不早了,你是希望自己躺在這裏慢慢的血盡而亡,還是希望慢慢的凍成一具殭屍?」鄒佳偉撇了一眼不遠處王蒙召已經無法觸及的一把柳葉刀,「我都說過今天來是要殺你的,居然還敢拿冷兵器跟我玩,你是有多麼…」

鄒佳偉突然止住了聲音,耳畔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緩緩的向這裏接近,步履中雖帶有恐懼卻依然步伐堅定。

「你TM真該死,居然讓他們娘倆過來,你是想讓他們看到什麼?看到我把你的眼睛挖出來,把鼻子削掉,把耳朵扎聾,還是把你的聲帶割斷?你已經是個廢人了,為什麼還要連累無辜!」鄒佳偉陡然間怒氣衝天,手裏的蝴蝶刀颶風般從王蒙召的腹腔上掠過,一股惡臭撲面而來,緊隨其後的便是冒着熱氣的內臟挽著花的往外涌。

「疼嗎?是不是很難受,連喘氣都感覺不到了?你不是很能耐么?你再折騰給我看看吶!」鄒佳偉的牙齒咯咯作響,他恨不得把眼前任其擺佈的王蒙召紮成人肉篩子。可惜,他還是停住了手,因為一長一短兩個身影已經投射到自己眼前。

風刀子舞了起來,在所有人的臉上身上留下鑽心的痛,痛的連眼淚都顧不上趟出來。

鄒佳偉收了刀剛轉身,身後便傳來一個聲音,「舅舅,求你饒了他吧。」

一個孩子的聲音,稚嫩中帶着無助的哀憐。

鄒佳偉沒有回話,更沒有循聲望去,他的身體一抖,一柄利刃劃過月光的縫隙閃電般刺向了王蒙召的心口…

「哥!是我要帶孩子過來的!」凌雪哭喊著,撇下孩子猛得撲倒在王蒙召的身體上。那柄利刃的鋒芒已經扎進了她的臂膀。

鄒佳偉眼角一緊,剛要拔出刀子,手卻被凌雪攥住了,「哥,把刀留下吧,求你了,哥…」

人在刀在,鄒佳偉曾經這樣跟夢蝶解釋刀客和刀的關係,即便此刻又怎能棄刀?可是凌雪冰涼的手死死的攥著自己的手腕,每爭奪一下,刀刃便會往她的身體里滲透半寸。

這刀可是扎在自己妹妹的身體里啊,比扎在自己心上都疼。

遠處略過一道光,藍色的光,救護車的光。鄒佳偉放手了,但他並沒有離開,他還要等他的刀,他知道凌雪一定會拔出來還給自己,之所以不讓自己拔出來,是害怕自己瞬間要了王蒙召的性命。

鄒佳偉閃出身去,耳畔救護車的鳴笛聲已經清晰可變,看來,今天要到此為止了。

凌雪慌亂的包紮着王蒙召的傷口,意識有些恢復的王蒙召艱難的撇了鄒佳偉一眼,拼勁全力的沖他伸出了中指。

「殺!」鄒佳偉磕嗤一聲像是咬碎了牙齒,身體一抖剛要出手,凌雪突然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大喊一聲,「哥!咱爹媽不是他殺的!」…

(八)

漫天飛雪無邊無際,像是要掩蓋凡世間所有的冤屈。在這樣一個深夜裏,鄒佳偉消失了,當他再一次出現時,已經身處凡間仙境—終南山。

鄒佳偉放開又盤坐了一夜的雙腿,雙手合十搓了搓,掩面而下,緩緩收了功。這已經是他第六個不眠之夜了,這六天來他滴水未進,只言未語,只為了等待一個人,便是他的師傅。

他要求證一件事情,就是當年,自己家中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故。

這個謎團從離開了那座千年古城開始就異常清晰的跳動在他的血液里。

十五年前,在他推門而入的一瞬間,後腦猛地被鈍器擊中,朦朦朧朧中,只聽到王蒙召噩夢一般的叫囂,自此便再沒有了記憶。再醒來時,便已經到了終南山。

師傅說,當年他路過鄒佳偉家門時發現他尚有一絲氣息,便草草將他救起,可惜窮鄉僻壤半晌也找不到個醫院,只好趕着走,趕着救,最後落腳在終南山。

作為一個曾經雲遊四方的窮道士,師傅的這番話他鄒佳偉信了。不成想,師傅不但心底善良,還有着一身好武藝,最善使蝴蝶刀。並且毫不吝惜的傳授給了鄒佳偉,收他做了唯一一位弟子。

到後來,鄒佳偉才知道,師傅不但明面的功夫了得,暗器也使得溜,江湖絕技的口射銀針和彈指神功在師傅這裏都如神跡一般呈現在鄒佳偉面前。

歲月蹉跎,今非昔比。世上習武之人少之又少,這一行當已經演變成殺手、保鏢之類的代名詞。

小花推開鄒佳偉的房門,端來一碗米粥。鄒佳偉趕忙接下,沖小花微微一笑。

小花是個啞巴,比鄒佳偉小個四五歲,十五年前鄒佳偉再次睜開眼睛打量這個世界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花。

他心底里是喜歡她的,雖然兩個人無法用語言交流,可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小花過來說明了一件事情,就是師傅出關了。因為師傅每次入關的時候總是帶上小花一起,小花從習的是內家功。

鄒佳偉向師傅打聽過小花的身世,師傅說,也是路上撿的,家裏可能因為是個女娃,又是啞巴就扔了。這一些,鄒佳偉也深信不疑。這世上如果連師傅的話都不信,那還能信誰呢?

所以他堅信當年殘害父母,騙走妹妹,謀殺自己的人就是王蒙召,因為除了家裏人,就只有王蒙召知道他家裏挖出一件稀世珍寶。如果不是王蒙召搶走了東西,憑他那點家底不可能過到現在這樣揮金如土。

這個仇他一直刻在心上。雖然少年時的兩個人是那樣的志氣相好。

可是就在他信心滿滿的向師傅請命去找王蒙召尋仇之際,師傅卻告訴他,妹妹和王蒙召在一起的消息,因為之前他一直以為妹妹那天一同遇難了。

這個消息對鄒佳偉來說是難以接受的。苦練了十五年的功夫,到頭來才知道自己的親人居然和仇人生活在一起,並且還有了孩子。

清修苦練的日子裏,鄒佳偉學會了忍耐,感悟了人生,原本此生不打算再涉紅塵,可師傅卻說,心裏的魔沒有去除,就永遠得不了正道。

這樣的說辭對鄒佳偉是致命的,他心中的魔障似乎從那時候起就翻滾在身體里,像蠕動在血管里的蛆蟲。

幾個月的信息搜羅和準備之後,鄒佳偉終於決定親自去殺了王蒙召,此後再不與紅塵有一絲瓜葛。

臨行前,師傅交給他一個箱子,打開之後發現裏面全是錢,這不禁讓鄒佳偉心裏生疑。師傅卻說,在他回來之後,會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交待清楚,並指定他入住那家小旅館。

辭行的時候,鄒佳偉看到小花的嘴唇動了一下,像是有什麼掩不住的心事。鄒佳偉平生第一次擁抱了女人,那人便是小花。鄒佳偉想,如果自己的心魔除了,回來之後一定懇請師傅將小花許配給自己。三個人便在這終南山自由自在如神仙一般了卻此生。

可是,他最終卻沒有殺了王蒙召,還被妹妹告知了一件從未想過的事情,那就是當年殺死自己父母的兇手並不是王蒙召。

這樣的解釋真得讓他想不明白,自己祖上無冤無仇,誰會對他家痛下殺手呢?這個問題別說六天六夜,就算再給他一輩子他也想不出來,所以只好回來等待着師傅的答疑解惑。

(九)

鄒佳偉隨小花到了師傅的前廳,師傅第一次沒有讓小花迴避他們兩個之間的談話,雖然他知道小花聽不到任何聲音。

「心魔除了嗎?」師傅問。

鄒佳偉先是跪拜了師傅,后又站起來回答,「沒有。凌雪說,當年殺我父母的不是王蒙召。」

鄒佳偉說完偷偷的瞟了師傅一眼,不知道這樣說師傅會不會對自己失望。

「也罷,」師傅泯了一口茶,花白的鬍鬚隨着氣息微微擺動,「接下來,你還有什麼打算?」

鄒佳偉扭頭看向小花,不知道自己原先的想法現在提合不合適。可又一想,師傅當初答應自己的事情,還是先說完正事再提這茬也不遲。

於是鄒佳偉問道,「師傅,您不是說等我回來之後會把所有的事情都給我做個交待么?我想問,當年的事情,您是不是已經調查清楚了,可不可以…」

「哈哈…」師傅突然大笑起來,這笑聲讓人聽出錐心的恐懼。

「難道你這次下山就只做了那麼一件事?」師傅反問他。在鄒佳偉看來,便是指自己欲殺王蒙召這件事。

「是的師傅,可惜,徒兒連這一件事都沒有做得圓滿。」

「圓滿?」師傅的聲音越來越恐怖,甚至讓鄒佳偉懷疑自己的耳朵,「很快就會圓滿了,你抬起頭,好好看着我。」

師傅陡然間發出一個聲音:「…」

鄒佳偉一驚,這聲音不正是當年自己被擊暈之後聽到的王蒙召的聲音嗎?怎麼會從師傅的喉嚨里發出來!

前廳里的氣氛霎時間緊張起來,鄒佳偉小心的向後挪了挪身子,雙手迅速的條件反射,出現在最佳的出擊位置上。

他的腦海里突然狂風大作,重重的呼吸聲像是吹響了大戰之前的號角。心中卻依然質問著自己,難道師傅才是當年那個兇手?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隱瞞你的必要了,」師傅眼角一緊,掌心處便旋起一注勁風,一眼望去,藍光爍爍。

不好!鄒佳偉彈刀出鞘,伺機而動。這幾年隨着功夫的長進,和師傅切磋的機會不斷遞增,可像今天這樣感受到殺戮之氣的交手卻從未有過。師傅到底要幹什麼!

此時此刻,再多的言語都無濟於事,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力招架。

「受死吧!」師傅大喝一聲,飛身而起,半空中擊出一掌,那掌風豈是一個了得能表述的清楚。鄒佳偉剛一閃身,師傅便又是一掌。

一連幾個躲閃就已經讓鄒佳偉氣喘吁吁,招架不及。師傅今天哪裏是出手,簡直就是絞殺。

「師傅!」鄒佳偉手裏的刀已如嗜血狂魔,根本不聽使喚,「我要還手啦!」逼急了的鄒佳偉起刀便刺,再不還手,今天真就要交待在此。

師傅哪裏還顧及這些,幾掌過後突然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柳葉刀,眨眼間劈將下來。長刀短刃你來我往,偌大的前廳里頓時飛塵瀰漫,火光飛濺。

鄒佳偉根本不敢分神,師傅的招法刀刀致命,稍有不慎便是一命嗚呼。然而鄒佳偉卻依然一味招架,沒有半勢可傷其性命。他不是沒有看到機會,而是實在不忍心對師傅下手。

如此攻守差不到快一個小時,師傅始終沒有得逞,氣力自然也潰散不少,突然,鄒佳偉將自己的短刃一扔,撲通跪倒在地,「師傅,你已經殺不了我,停手吧!」

然而,鄒佳偉的這個舉動並沒有能震撼到師傅的良知,只見他一個墊步,半空中迴旋到鄒佳偉身後,啪的就是一掌,重重的擊打在他的肩胛之間。

「啊!」一聲悶響,鄒佳偉斷木一般栽倒在地…

(十)

三日後,一縷暖陽刺痛了鄒佳偉的眼睛,他醒了。

依舊是小花推門而入,送來一碗米粥讓他服下,就在小花端過碗來的一瞬間,鄒佳偉一把捧住了小花的雙手,無限深情的看着她。

並不是鄒佳偉突然有了什麼非分之想,只是重獲新生的激動,十五年前,他也是在睜開眼的一瞬間看到了小花。

「怎麼…」小花的嘴巴里突然發出了聲響,徹底嚇傻了鄒佳偉,驚愕的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剛撿回一條命就想入非非了?」對於鄒佳偉的吃驚,小花表現的很淡然,稍稍一頓,還是緊接着把話說完。

「你…不是…」足足騙了自己十五年,小花的這個變化簡直比讓他鄒佳偉再死去活來十回八回都值。

「我爹在前廳等你,吃完趕緊過去。」小花說完,輕巧的從鄒佳偉襁褓的雙手中抽身而去。

這下徹底懵了,小花怎麼會是師傅的女兒?師傅為什麼一直都沒有跟自己提到過?這裏面到底隱藏着什麼秘密?

鄒佳偉匆匆吃完,起身便跑到了師傅的前廳。

師傅依舊正襟危坐在前廳正中,鄒佳偉跪拜之後,並沒有聽到師傅讓自己起來,便一直跪着。

此刻的他或許已經想明白,那日師傅必定是要傳授自己什麼,可是自己又確實參不透。

小花隨後進來,剛進門便被師傅喊住,跪在鄒佳偉一側。

「兩個事情,第一,從今天開始,這裏的一切,包括小花都是你的了…」師傅捋著鬍鬚,呷了口茶,慢悠悠的說道,「第二,我要交給你一件這世上。」

「師傅…」鄒佳偉已經激動的亂了方寸,慌忙喊了一聲。他實在想不通師傅為什麼要在今天跟自己說這些事情。

師傅面露難色,乾咳了一聲,終結了鄒佳偉的問話,又慢條斯理的說道,「小花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把她交給你,你可要真心待她,不可枉費了我的託付。」

「是,師傅。」鄒佳偉應答這句話時心裏已經開始竊喜。對於師傅剛才說的那件已經無心「笑納」了。

他的表現,絲毫不差的呈現在師傅眼裏,師傅不悅的把臉一沉,「你知道這世上是什麼嗎?」

陡然間變換的聲音一下子揪住了鄒佳偉的心,趕忙俯身答道,「徒兒不知,還請師傅賜教。」

「這世上。就算刀槍棍戟斧鉞刀叉甚至機槍大炮飛機航母這些都無法與之相提並論。在這個世界上,非「人心」莫屬。」

「人心?」鄒佳偉恍然大悟。原來三日前與師傅生死相搏,在自己跪地罷戰之時,師傅依舊重傷自己就是為了和自己說明這件事情。

鄒佳偉心頭一熱,無限感慨,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為了能啟迪自己早日頓悟,師傅真可謂是用心良苦。

就在鄒佳偉感動的即將痛哭流涕之時,師傅突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撲通一聲跪倒在鄒佳偉面前。

「師傅!」鄒佳偉一驚,起身就要攙扶起師傅,「師傅這又是為何?不敢不敢…」

「放手!」師傅雙肩微抖便將鄒佳偉雙手震開,「實不相瞞,當年傷你父母性命的,有我一份。」

「啊?」一口冷氣倒吸而入,驚得鄒佳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無言以對。

許久,小花扶起了已經老淚縱橫的父親和驚魂未定的鄒佳偉。師傅哭訴著將當年的事情一幀一幀細細還原。

當年師傅和他的師弟都暗戀着他們的師妹,可師妹卻不肯答應任何一個人,畢竟兒女之事還要聽從父親的安排,也就是師傅的師傅。

後來有一天,師傅的師傅讓他們兩個去各自尋找一個和他們一樣,有着習武天份的小孩,並提出,誰挑的人選更優秀,便將師妹許配給誰。因為這個孩子要作為他們這個門派的繼承人培養。

然而兩個人居然同時選上了鄒佳偉,並一同到鄒佳偉的家中商議此事。其實師傅知道,在師妹的心裏,喜歡師弟要多一些。可是自己也是那麼喜歡師妹,自然不想輕易罷手。

兩人都開出了不菲的條件,可是鄒佳偉的父母就是不肯答應,說家裏就這麼一個男娃,不捨得送去受苦。當然,談這些事情的時候是孩子們都不在家的時候。

後來師傅的師弟急功近利居然武力要挾起來,而師傅當時並沒有正面的阻止,反而嘲笑他的師弟,結果兩個人直接幹上了。不幸的是,在爭鬥的過程中誤傷了鄒佳偉的父母。

青春輕狂的他們冷靜之後便商定了攻守同盟,在鄒佳偉回家之際將他打暈擄走…

後來,師傅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而他的師弟也為了贖罪,接走了王蒙召和凌雪。

師傅的講述如訴如泣,讓鄒佳偉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是好,只留下一聲嘆息…

(十一)

這一夜,鄒佳偉徹底失眠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他覺得自己應該寬恕師傅的過錯,畢竟當時是失手,不是蓄意。兩個高手的比斗,誰也做不到絕對的不傷及無辜。

正想着,院子裏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鄒佳偉騰得飛身迎了出去。聽這步伐,來者絕對不是等閑之輩。

他和師傅並沒有住在一間小院裏,當他翻牆衝到師傅的卧房時,見到的卻是小花跪倒在師傅的床前。而師傅卻被一枚毒針射中了天目穴,毒發身亡。

他頓時怒火中燒,剛要拔身去追,卻被小花喊住,「別追了!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那人是誰!」鄒佳偉胸腔里的魔獸又被喚醒,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恨不得立即抓來那人,撕個粉碎。

「是師叔。」小花的雙眼已經哭腫,這更讓鄒佳偉憤恨的玉石俱焚,這十五年來,他從來沒有看到小花哭過。

「為什麼是他?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以死相逼?他在哪兒!我現在就去取了他的人頭,告慰師傅的在天之靈!」鄒佳偉的指端緊緊捏著一排鋼針,他恨不得現在立即馬上全部扎到「師叔」的軀體上。

他不可能不恨,可謂是極恨,簡直是不共戴天。白天,師傅還說今晚就叫他和小花圓房,還說明天要把祖師爺傳下來的寶貝交給他,讓他真正成為自己衣缽的傳承人。

出於對師傅情緒的考慮,也為了給小花一個稍微隆重體面一點的迎娶,鄒佳偉把事情推到了明天,然而變故卻偏偏出現在今晚,這不是…

鄒佳偉越想越氣,衝到院子裏一通泄氣。平靜之後,他回到了屋裏,將小花摟到懷裏,盡情的讓兩人的淚水揮灑而下…

天已近曉,兩人收拾妥當師傅的遺體,安安靜靜的跪在旁邊。天一亮,鄒佳偉就會出發,他要替師傅報仇,要奪回被搶走的祖師爺傳下來的,本該屬於他的寶貝。

小花問他能不能緩一緩,他說不用,自己要趁熱打鐵,不留給那個混蛋師叔玷污祖師爺寶貝的時間。

小花問到底有多少把握,因為師叔的功夫雖然不及師傅,可畢竟要比鄒佳偉厲害。

鄒佳偉無奈的一癟嘴,「既然師傅的功夫比他厲害,為什麼還會死在他的手裏?因為殺人是不需要講什麼招數的。」

小花沒再說話,簡單給他收拾了一下,便送他出門,臨行前,小花一直拉着鄒佳偉的手,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注意安全,還說如果實在有危險不能得手就儘早回來,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不必強求。

鄒佳偉感動的不行,可當被小花告知師叔落腳之處時,他傻眼了。師叔居然就是師傅讓他投宿那家小旅館的老闆。

「為什麼師傅之前讓我去他那裏?是不是有意…」鄒佳偉的思緒有些亂了。照這麼說,小旅館的老闆是師叔,而王蒙召又是師叔的徒弟,難道師傅是有意這麼安排的?可是…

鄒佳偉想不通,總感覺這裏面是不是還隱藏着什麼秘密?

不足一日,他便再次出現在那家藏身於千年古城中的小旅館門外…

(十二)

他出現的時間依舊是夜幕降臨之後。這一次,他還是提着個箱子,不過與上一次不同,這次箱子裏裝的不再是錢,而是一箱子可能會用到的殺人的武器。

小旅館的燈依舊如約定一樣,亮了八成,他低頭推開了門,前廳里一如往常,看不出半點異樣。「師叔」坐在破舊的櫃枱里看着電視,見他進來,只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問他吃過沒有。

眼前的情景讓鄒佳偉有些懷疑小花跟自己說得是不是真得。他沒吱聲,走到藤椅處坐了下來,細細打量起「師叔」。

半禿的頭頂,耷拉的眼皮,圓滾滾的肚子,還有那大冬天穿着的夏涼鞋。烏漆麻黑的腳面至少幾個星期沒洗腳了。

「師叔」似乎發現了什麼端疑,抄起櫃面上剩半盒的煙,慵懶的走過來,坐到了王蒙召曾經坐的位置上。

鄒佳偉開始緊張,師傅尚且死在了他的手上,自己又從來沒有摸過他的底,這將會是怎樣的一次交手呢?

「抽煙。」師叔直接扔給了他,鄒佳偉依舊警惕,瞟著師叔,拔出煙點上。

「夢蝶,出來見過你的師哥。」

什嗎?鄒佳偉徹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夢蝶怎麼會是他的女兒?正在鄒佳偉大驚之際,夢蝶著一身素裝出現在兩人面前。

「哥,你回來了。」夢蝶只簡單一說,站到了師叔的右側。

師叔吐過一口煙,嘖嘖說道,「真相往往沒有看到的這麼簡單,我們直說吧。」師叔一頓,瞥了一眼鄒佳偉的兩隻手,一隻抓着箱子,一隻附在膝上,指縫間已經藏好了鋼針。

「如果殺了我,能讓你的心靈可以安安穩穩度過餘生,那你就動手吧。」師叔又是一頓,「如果,你有耐心聽我說道說道,那你就先把手收回來,我怕你傷了夢蝶。」

一句簡單的話突然沖開了鄒佳偉閉塞的毛孔,他突然想起來,那天師傅和自己打鬥時,小花也在那裏,而師傅卻並沒有讓小花躲避。還有一點,師傅說當年和師叔在自己家裏打鬥時,誤傷了父母,可是那天的打鬥中如此那般的兇狠卻並沒有傷及小花一根毫毛!

鄒佳偉雙眸一轉,緩緩的收了針,鬆了手。吐出一口煙氣,將嘴巴上叼著的煙吐到地上,又點了一支,「這麼說,你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豈止是知道,從你出現在這裏之前,我就已經料到早晚會有這麼一天。該來的總會來,躲是躲不掉的。」師叔,掐了煙,招手讓夢蝶取下了腰上的蝴蝶刀,遞給了鄒佳偉,「這就是我師傅傳下來的寶貝,你拿回去復命吧。」

「哼,笑話,如果這把刀就是那件寶貝,你會這麼輕易的交給我?而且根本用不着害了師傅性命?」鄒佳偉根本不肯相信。這把刀一直在夢蝶腰上掛着,根本用不着去搶。看來師叔是有意搪塞自己。

相對於鄒佳偉的義憤填膺,師叔表現的卻自然許多。他悠悠的嘆了口氣,「看來,我還是高估了師兄的修為呀,這麼多年,滅我之心依然未變。」

「裝,繼續裝,我看你的演技都可以參選奧斯卡了。」鄒佳偉確實不信,即便師傅有可能利用自己,可小花不會。她是那樣純潔無瑕,猶如一朵滴塵未染的雪蓮花。

師叔聽罷突然大笑,反問他道,「你口口聲聲說我害了你師傅性命,搶了他的寶貝,那你可知到底是件什麼寶貝?今天既然說到這裏,我也沒必要繼續瞞你了,你師傅所謂的寶貝就是你家當年挖出來那件!」

「不可能!」

「年輕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有什麼不可能的。當年他探聽到你爹挖到那件寶貝,恬不知恥的央求你爹賣給他,你爹不肯,他便出手傷人,搶了去,不巧你剛好回來,原本要將你一同滅了,幸虧我及時出現…」

「胡言亂語!」鄒佳偉對他的說辭根本入不了耳,一怒之下彈身而起,幾枚鋼針直奔師叔面門。

「啊!」一聲驚喊,鄒佳偉呆坐到了藤椅上,先發起攻擊的他居然受傷了。左右耳垂均被刺穿,最揪心的還在喉結,一根鋼針剛好刺破皮膚,卻並沒有刺穿喉管。

再看他彈出的幾根鋼針,整整齊齊的被師叔的大手拍在身前的桌子上。這功夫真得不是一個了得能概括的了。

「就你這點三腳貓功夫還敢在我這裏班門弄斧,以為放倒了王蒙召,就能連他師傅都不放在眼裏么!」師叔怒目圓睜,重重的呵斥道。

鄒佳偉哪裏還有不呆的道理,先不說師叔收住了自己射出的鋼針,就這一瞬間射來的三根針都各自有着三個不同的力道和落點,便足以證明師叔功力之雄厚。

特別是喉結上這一針,如果稍加力道便可輕而易舉的刺穿喉嚨。這有什麼可怕?可怕的不是刺,而是拔。這樣的創口會在鋼針撤出的一瞬間,造成人體的快速窒息,然後就真得沒有然後了。

(十三)

夢蝶取來一壺茶給二人斟上,悠悠的清香瀰漫在寒冷的冬夜裏,似是一雙溫柔的大手,撫慰著所有孤寂苦痛的靈魂。

師叔也還原了一遍當年的情形,不過草草的幾句帶過,並沒有說得太透。

當年,他們的師傅確實讓他們遍尋過後繼之人,可並沒有以自己的女兒作為獎賞。而鄒佳偉的師傅卻在這個過程中意外得知了那件寶貝的消息,打着幌子找到了鄒佳偉的家。

師叔雖然跟他不和,可遇到這樣的事情,總不會置若罔聞,於是便偷偷跟了去,而他看到的卻是師兄在得到寶貝的埋藏地點后,毫不留情的殺了鄒佳偉的雙親。不過當他看到這一幕時,殺戮已經結束。

隨後鄒佳偉出現,再然後王蒙召也追着鄒佳偉回來了…

鄒佳偉混沌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相信誰。如果師叔說得是真的,那麼又是誰殺了師傅呢?又是為了什麼要殺他,而且還是那樣的出其不意,功夫了得。

一連串的疑問在鄒佳偉的腦袋裏打轉,或許是一路奔波加上用腦過度,這天夜裏他居然沉沉的睡了過去。

天亮的時候,夢蝶端著一碗米粥進到鄒佳偉的卧房。雪白的米粒飽滿剔透,薄薄的一層米油讓人望而生津。然而,鄒佳偉卻漸漸的有些臆想,這讓他想起小花,因為小花也總是給他送來這樣的米粥,難道說米粥里也藏着什麼秘密?

鄒佳偉清楚自己不是師叔的對手,即便是用一些歪門邪道,自己也肯定殺不了他,於是痛快的吃完粥,便要起身折回。

關於師傅遇害這件事情看來是不能操之過急了,對於師叔和師傅都提到的那件寶貝,對於鄒佳偉而言並沒有多少吸引力。他覺得,人都沒了,還要那寶貝幹什麼,終究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可師叔卻攔住了他,說要陪他一同回去弔唁師傅,還著重指出,殺師傅的兇手就在終南山,目的就是那件寶貝。

鄒佳偉納悶,到底是一件什麼寶貝這麼讓人心馳神往,師叔搖頭,說自己也沒有見過,可能正是因為神秘,所以才被人惦記。

與此同時,師叔還告訴他一個絕對驚人的重磅消息,夢蝶和小花其實是同母異父的姐妹。

鄒佳偉聽后雖然吃驚,可也不願意去深究這期間的愛恨情仇,一切都會過去,即便是現在渴求的欲罷不能,再回首時,或許已經沒有了當時的糾結。

鄒佳偉默許了師叔隨行的請求,實際上,自己的態度左右不了事情的進展。師傅既然可以對師叔的情況了如指掌,那師叔也不會坐以待斃。

不過幾人臨行之前,鄒佳偉突然想起一個人,於是便先奔著那裏去了。那人是誰?那人便是鄒佳偉在這世上僅剩的唯一親人,妹妹凌雪。

鄒佳偉並沒有忘記師傅的一句叮囑,世上非人心莫屬。既然師叔的言辭不可全信,那自己的親妹妹總該不會欺騙自己吧。不但因為這個,還有一點,就是師傅和師叔的事件還原中,都沒有提及妹妹,那天她去了哪裏?

(十四)

見到凌雪的時候她守在王蒙召身邊,鄒佳偉打量了身負重傷依舊在休養的王蒙召,心裏有些愧疚。

在那次對決中,畢竟是自己先用了小人的伎倆才輕而易舉的放倒了他,而王蒙召卻始終用着正宗的功夫。

鄒佳偉和凌雪隔開一行人來到了書房,這裏安靜,他們也該拉拉家常了。

鄒佳偉先說話,「那天,王蒙召說我擺脫不了作為一個棄子的命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們是不是還知道些什麼?」

凌雪聽后淚眼斑駁,「鬧了半天你關心的還是自己,你為什麼不問一下當年你消失之後父母的情況,我的情況?」

「爹媽不是已經過世了么?你和王蒙召不是被師叔收養的么?難道說這裏面還有不實之處?」鄒佳偉對於那段記憶幾乎是一片空白,他誠惶誠恐的看着凌雪,渴求着最真實的答案。

「十五年了,你有手有腳,如果但凡還記得我這個妹妹,為什麼一直也沒有個音信,沒有個找尋,今天終於有這樣一個機會,而你卻還在糾纏着那些和你毫不相干的東西…」凌雪顯然有些激動,她所在乎的和鄒佳偉完全不同,這或許也是男人和女人的明顯詫異。

這樣的質問將鄒佳偉拉進了道德的深淵,更讓他心如刀絞。是啊,自己與世隔絕那麼久,都忘記自己還是個有自主意識的人。所有的信息都是從別人那裏聽說的,自己對於真相的追尋,別說行動,連想法都沒有。

自己就好似一個提線木偶,變換的只有提線人。

「你們成天的除了錢就是江湖恩怨,你是,王蒙召也是,還有你們的師傅。難道這世上就沒有比這些更有價值的東西讓你們存活於這個世上嗎?」

凌雪的這番質問拷打着鄒佳偉迷茫的內心,他沉默了,無言以對。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的生活是在繼續,」凌雪繼續說道,「難道生活的本質就是一味的去尋找那些根本不切和實際的東西嗎?生活不過是一日三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雪兒,別說啦。」鄒佳偉的思想徹底被攪渾了,「我這次回去把師傅的後事料理完,就即可回來,我想,我需要一個新的人生,不說了,等我回來,咱們慢慢說。」

十五年,對於鄒佳偉來說,他已經完全的融進了那個封閉單純的環境,沒有思想,沒有抱負,更沒有一個大眾化的生活態度。他確實需要時間來重新認識自己,認識人生,認識生活。

別了凌雪,一行人次日便到達了終南山。當他們走進師傅的居室時,最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師傅居然鶴髮童顏活靈活現的端坐在前廳。

鄒佳偉陡然一驚,「這…」

「果不其然,終於讓我猜對了,你個老狐狸。」師叔停在門口一指屋內大喝一聲。

為什麼會這樣?就在鄒佳偉疑惑之時,相向的兩人已經大招出手。

一股勁風迎面撲來,直接把鄒佳偉吹了一個趔趄,再看師傅和師叔兩人,拳來掌往飛身拓地,忽而近身纏鬥,忽而刀劍劈殺,不時,小院之內已塵土瀰漫,難見人影,看情形,這兩人奇虎相當難分伯仲。

正當鄒佳偉要定睛尋覓小花和夢蝶之際。小院裏突然沒有了聲音,緊接着師傅和師叔兩人猶如從半空中墜落一般,撲通通兩聲砸到了地面之上…

(十五)

本就一頭霧水的鄒佳偉被眼前始料未及的情形徹底搞懵了。驚愕的嘴巴還沒有合上,一個熟悉的身形出現了。

「你?」鄒佳偉不但驚訝這個人的出現,更驚訝他手裏加裝了消音器的槍。難道說師傅和師叔兩人已經被來人射殺?

「怎麼,很吃驚么?他們兩個不過是咎由自取,出來混,哪有不還的道理?」來人一臉的不屑,用槍指著鄒佳偉。

「王蒙召,你是不是瘋了!殺人是要償命的!」陰森無情的槍口並沒有震懾到鄒佳偉的膽氣,他怒指王蒙召。

「草,當年他們兩個殺你爹媽,搶你家寶貝的時候考慮過這麼多麼?你居然還替他們兩個狡辯,你腦子讓狗吃了么?」王蒙召的槍口依舊指著鄒佳偉,走到師傅和師叔跟前摸了一下頸動脈,確認已經死亡時,才有些放鬆的比劃了一下,「你們兩個也給老子站過來!」

直到這時,鄒佳偉才發現小花和夢蝶居然都躲在門后,既沒有接觸,也沒有敵視。

「別動!」王蒙召手裏的槍口一抖,沖着夢蝶喝到,「別以為你叫我一聲師哥我就饒你不死,既然你們連自己的父親都可以出賣,我怎麼會相信你們會對我講信用?」

「出賣自己的父親?」鄒佳偉更不肯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驚愕的重複了一遍。

「是的,你沒有聽錯,」王蒙召見這三人已經乖乖的聚到一起,這才滿心竊喜的答道,「為了得到那件寶貝,她們居然同意跟我合作,配合我完成了一件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情,那就是同時殺死這兩個渾身武藝的老東西。」

鄒佳偉一聽這話,恨不得直接衝上去撕了眼前這個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的傢伙。不用多說,王蒙召所有這些兇險的叵測居心無疑也是為了那件寶貝。

可是那件寶貝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以至於連小花和夢蝶都會為之動心,甚至會去配合王蒙召的計劃。

可自己最近的這些經歷中,哪些又是王蒙召的圈套,為什麼自己絲毫沒有察覺呢?那天晚上自己明明已經重創了他,就算他有功夫底子,也不可能恢復的這麼快。這期間到底還有什麼內幕?

「這裏可真是個好地方,就算你們都死在這兒,屍體都腐爛惡臭,也不會被人發現。知道么,這讓我想起你的家,鄒佳偉。也和這裏一樣,獨居山坳,安靜到人死了好幾個月之後才被發現,哈哈,這算不算是一種輪迴呢?」王蒙召倒是蠻有興緻,殺人前還和人質調侃。

可這三個人也不是一般的人質,就算王蒙召的槍再快,也不可能同時射擊三個方向。顯然他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把他們三個趕到了一起。

「殺了我們你就會得到那件寶貝么?」鄒佳偉雖然對生命沒有過多的留戀,可是自己就這麼死了也太不值,好像這輩子沒有一天是在為自己活着的,所以他想爭取一下。

王蒙召一聽這話,急忙回到,「不不不不,現在還不能殺了你們,因為知道那個東西具體被藏在哪裏的人就在你們三個人中間,我希望這個人可以主動站出來,免得大家都受皮肉之苦。」

「你的腦袋是讓門給擠了還是讓驢踢了?」王蒙召的回答讓鄒佳偉的反應近乎癲狂,「你連東西究竟在誰那裏都不知道,就敢胡亂的殺人?如果我們三個人都不知道呢?難道要把我們三個人都殺了么?如果是那樣,你這輩子都不會看到那件東西。」

鄒佳偉這句剛說完,又急急的補上一句,「我就納悶了,到底是一件什麼寶貝東西值得讓你們這些人苦苦揣摩十五年用盡心機,甚至不惜殺人,也要得到它。」

「什麼東西?呵呵,不要跟我裝得這麼無辜,你家的東西你會不知道?」王蒙召顯然有些不耐煩,現在扯這些廢話太浪費時間,他抬手就是一槍,射向鄒佳偉的腳下,「說,東西藏哪了!」

(十六)

看着橫屍腳下的兩具屍體,望着眼前那個叫囂的惡棍,再瞟一眼身邊這兩位嬌小玲瓏的女子,鄒佳偉的心冷了。

難道這就是正常的人生么?難道這就是理想的生活么?如果自己當年和父母一同遇難,是不是就沒有了這些仇恨,猜疑,憤恨,伎倆甚至殺戮了呢?

「如果我們交出那件東西,你是否會放她們離開?」鄒佳偉上前一步,信誓旦旦的質問王蒙召。他心裏很清楚,就算王蒙召給出堅決的保證也是完全不可信的。

自己與其就這麼白白死掉,還不如捎上這個傢伙一起。因為他始終不願相信,小花會是王蒙召口中的那種人。

這樣的質問不但給王蒙召打了雞血,也讓小花和夢蝶陡然間面面相覷。看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秘密。難道都已經讓這個被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間的鄒佳偉知道了?

「不,我當然不會讓你們三個人都活着離開,但是我可以對做出積極貢獻的那個人網開一面。我們習武之人,可是信義當先!」一個剛剛殺了自己師傅的人居然講出了這樣的話。

「跟我來,師傅的那件東西藏在密室里。」鄒佳偉說着轉身就要往屋裏走,小花突然橫身攔住了他的去路。

「別TM跟老子耍心眼,你們兩個丫頭都過來,讓他自己去取,要是拿不出來,你應該知道後果!」隨着王蒙召一聲呵斥,嗖嗖的幾發子彈射向了幾人的腳下。

很快,鄒佳偉從師傅的屋裏取出一個紫檀的盒子。原本想把王蒙召騙過來來個合圍,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這麼謹慎。

他端著盒子剛要走到王蒙召近前突然被喝住,「站住,放下盒子,後退,夢蝶,去,先把他兩個拷上,然後你去打開盒子。人心不古,我怎麼知道這小子有沒有在箱子上做什麼手腳。」

幾個人只好照辦,別說,這王蒙召準備的也夠充分,連手銬都備了好幾副。可惜他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鄒佳偉的身上永遠都有看不見數不清的鋼針。

鄒佳偉正在竊喜之時,自己的雙手已經被拷上,王蒙召突然冷不丁的補了一句,「哎,別白費力氣阿,鎖眼我已經堵上了,都給我老實點。」

夢蝶小心翼翼的打開那個盒子,從裏邊取出一個紅布包裹的東西,剛要起身取出,卻被王蒙召命令放下去,並揭開紅布。

鄒佳偉也目不轉睛的盯着那個東西看,他雖然撞見過師傅藏了這麼一件東西,可心裏清楚肯定不是這些人以命相搏的那件。如果師傅已經得到了,肯定不會費勁心機謀划十五年以自己做馬前卒去向師叔索取。

紅布被揭開了,陽光下散發出攝人心魂的璞玉的光芒。遠望過去,像是一尊方印。

「轉過身!」王蒙召呵斥夢蝶,並很迅速的把她也拷上推出老遠。這才緩緩的蹲下身伸手要取出那件東西。

就在王蒙召的目光離開幾人的一瞬間,一把飛刀幽靈般刺穿了他的喉嚨,他連啊都沒有發出一聲,便癱軟的倒在了那件「寶貝」的跟前。

「結束了。」鄒佳偉走近王蒙召的屍體,安靜的看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我就說這把刀會救命的,是吧夢蝶?」

飛來的這把刀正是夢蝶腰上那把蝴蝶刀。三個被反銬着手的人,究竟是怎樣發出這樣的一擊必殺,或許只有行家裏手才能悟得其中道理…

(十七)

三個人費了好大勁才把手銬卸了,並排的坐在一起,看着眼前這三具餘溫尚存的屍體。

鄒佳偉抽著煙,看看身邊這兩位像是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錶示的女子,「你們兩個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小花:「說出來的話永遠都表達不了心裏最真實的感受,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就讓所有的秘密隨着他們的軀殼腐爛到泥土裏吧。」

小花說完,起身要往屋裏走,又停住腳問他倆,「你們餓么?鍋里還有米粥,我去盛。」

「你呢?」鄒佳偉扭身問夢蝶。

「你不是說一切結束的時候,就讓我到鄉下找個老實人嫁了么,平平安安了卻此生。」夢蝶扭頭看向鄒佳偉,「我看這裏就挺好,不過,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那個老實人。」

鄒佳偉的腦袋裏依舊混沌,這兩個女子到底是大徹大悟,還是…

小花端出三碗米粥,每人接過一碗。晶瑩飽滿的米粒都裂開了一道道醇厚的口子,像是在譏笑面對它們的人。

「對着死去的親爹吃米粥,你們也吃得下?」鄒佳偉的眼睛一會兒看看橫屍地上的師傅師叔王蒙召,一會兒又看看身邊淡定坦然的夢蝶和小花。心中納悶,為什麼又是米粥?這是不是暗示着什麼意思?

「別想了,趕緊吃吧,吃完了好有力氣幹活,」小花看了鄒佳偉一眼,這眼神中已經淡化了曾經的純真。

「我們不應該報警么?」鄒佳偉遲遲沒有咽下那碗米粥。他想,自己應該承擔下所有的罪責,無非就是一個死,反正自己渾渾噩噩的活了這麼多年,生和死對他來說都一樣。

「我爹說,如果他死了,就隨便找個地方埋了,誰都別去追究。他欠人家一條命,早晚是要還的。」夢蝶將手裏的碗遞給了小花,說出了師叔的遺願。

「那師傅呢?」鄒佳偉看向小花。

「我爹不是說,從那天開始,這裏的一切,包括我,都是你的么?還要說什麼?」小花答道。

「那個東西怎麼處理?」鄒佳偉指了指不遠處地上的那個盒子,對他來說,不管裏面裝的是什麼,都沒有興趣。

「那是個贗品,假的,我爹也有那麼一個。」夢蝶接上一句。

「真得,他們兩個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裏,或許在他們的心裏,一直以為對方手裏的才是真得吧。」小花答道。

鄒佳偉看了看王蒙召,「那他呢,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死在這裏?他應該知道師叔手裏的那個是假的呀?」

「別想了,還是趕緊收拾一下吧,讓他們早點入土為安,天這就要黑了。」小花表情木納的催促到。

夢蝶也要動身,「他和你一樣,只知道有這麼個東西,連到底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

天黑了,當他們背着屍體要走進山裏時,卻發現在小院兒房后不遠的地方已經挖好了三個深坑,表層的土已經幹了,看來這坑挖開已經有些時日了。

三個人面面相覷。小花也表示並不知情。三個人便直接把人葬了。夢蝶打開一個袋子,取出師叔的那件贗品一同葬了下去。當然是在看到小花把那件贗品葬下之後,夢蝶才這樣做得。

「接下來呢?」鄒佳偉問道,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應該先問誰,只是將自己房裏存的一些花種撒在地上,傷感的踩着腳下的泥土。

兩個女子相視一笑,鬼魅的牽起手往小院兒走去,沒有給出任何回答。可是在鄒佳偉心裏,這或許就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了…

千年古城的一件裝修異常華麗的屋子裏,凌雪鎖上了保險櫃的門,又將暗門關上,這才轉身坐下,招呼等在門外的人進來。

「大強,李二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凌雪對來人問道。

對面那人的脖頸上纏了一圈紗布,因為他就是那天領頭的那個人。

「已經按照你的吩咐處理妥當了。接下來呢?」大強弓著腰問道。

「接下來?」凌雪冷峻的瞪了一眼,「接下來,你就好好當好我的助理,不要做出任何讓我不入眼的事情。別忘了,你的這條命是我給的!」

大強忙點頭,卻遲遲不肯離開,終於忍不住還是問出了口,「鄒總,我有一件事情始終想不明白,只是…」

「問。」

「那些人的功夫都很了得,你是怎麼把他們全部置於死地的呢?」

「哼,他們的功夫確實了得,可那又怎麼樣,我所用的卻是這世上。」

「那是什麼武器?」

「見識過這件武器的人都死了,難道,你也想見識一下?」

213鉛筆

2016—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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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毒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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