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咒

言咒

因為共情的關係,原主的整個人生就跟徐青青自己的人生一樣,原主的感情就是她的感情。

徐青青獨自一人坐在雲塵師父床前守夜,為她擦汗,不時地替換頭上的巾帕,以求她可以早點退燒。

她閑下來的時候,從原主的記憶里找到了劉靈秀。

劉靈秀在七歲時被雲塵師父救回道觀,性子一直很孤僻,少言寡語,跟觀里大多數人都相處不來。

觀里會給每名弟子都分派活計,皆是些挑水、打掃、做飯等簡單的粗活,大家輪著來干,公平公正。但劉靈秀卻總是完不成她那份活兒,需要大師姐等人為她分擔。

日子久了,大師姐等人難免心中有怨,便對劉靈秀沒有了好臉色,甚至惡語相向,由此慢慢演變成了羞辱戲弄。

大師姐誣陷劉靈秀盜竊,將她逐出道觀的行為確實不對,但理該誰錯就罰誰。

火場中有很多小道姑跟劉靈秀並沒有過瓜葛。還有雲塵師父,當初若非雲塵師父好心收留她,劉靈秀早就凍死在荒野了。

為了報復上一世害她的那幾個人,女主將諸多無辜道姑的性命置若罔聞。說她三觀不正都是輕的了,分明就是禽獸不如!

「青兒……」

徐青青忽見雲塵醒了,忙問候道:「師父可要喝水?哪裏不舒服?傷口是不是很疼?」

徐青青去試探雲塵的額頭,發現她的燒退了。

「疼不疼有什麼打緊,早晚要受這一遭,這是命數。」雲塵嘴唇白得毫無血色,卻還是勉強露出一抹微笑。

「師父,一定會好起來的。」徐青青忙握住雲塵的手。

雲塵的目光在徐青青身上逡巡半晌,猛地握緊她的手,「快扶我起來!」

雲塵指著東牆上掛着的畫。

徐青青以為雲塵要畫,就去取下來,結果發現畫後面有暗格,方知她是要這暗格裏面的東西。

徐青青將暗格里的木盒取出,送到雲塵面前。又在雲塵的吩咐下,取下她脖子上掛着的那把鑰匙,打開了木盒。

盒子裏放着一些碎銀子,看起來像是雲塵攢下的私房錢,還有一個很舊的捲軸。

徐青青就打開捲軸,準備呈給雲塵。她還順便掃了一眼捲軸伊始的三個字:善言咒。

《善言咒》是什麼?徐青青在原主的記憶里也沒有搜索到這個東西。

「此為祖師留下的寶貝,須得有機緣、心方正、有慧根的弟子才能習得,就是你,為師便將它送與你了。」

雲塵碰到捲軸後手就抖了一下,她飛快地把話說完,像嫌棄什麼髒東西一般,立刻將捲軸丟進徐青青懷裏。

徐青青:「……」

「且謹記一句話,心方正,不可縱慾。」雲塵重音囑咐道。

徐青青一臉懵:誒?縱慾?

「師父,弟子已於前日從道籍上除名,還俗了。這《善言咒》師父還是傳給楚師姐吧。」關鍵時刻人設不能崩,原主的記憶告訴她,她是個一心想去太醫署求學、欲潛心鑽研醫術的好學生。

雲塵哆嗦了下,馬上躲避開捲軸,「你……你這個不孝徒!我都快死了,你還來氣我。」

「師父,徒兒不想氣您,可還俗的事已經成了,除籍都辦完了。這捲軸既然是祖師爺留下的東西,自然該傳給觀里正統的弟子。」

原主和她一樣是棄嬰,她得幸被福利院收養。原主則得幸被雲塵師父遇到,撿回觀里養大。

雲塵師父一直待原主極好,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寵愛,原主也把師父當做親生母親一般孝敬。她喜歡研究醫術,雲塵師父一直理解她,早早應了她還俗的要求,准她上京去太醫署求學。

「反了天了,一個做徒弟的竟跟師父講起規矩了?我說給你就給你!」雲塵氣得直咳嗽。

徐青青擔憂她老人家的身體,不好再跟她繼續犟,連連敷衍應是。

雲塵看一眼徐青青,逼她道:「你發誓,一定會好好習得《善言咒》,一輩子保平安觀香火旺盛,一定要上最粗的香!給我蓋最氣派的道觀!」

「師父——」

雲塵突然捂著胸口,「啊,疼疼疼,疼死了,快不行了,也不知道還有幾口氣在。我這輩子算是白活了,臨了要死了,就這麼一個心愿,從小養大的孩子卻不答應我這一點點要求,好生寒心啊……」

「好,我答應!」

因為和原主共情的緣故,徐青青根本沒機會拒絕。況且她本來也捨不得讓這麼善良的老人家失望。

徐青青乖乖地舉手發誓,勸雲塵好生養身體。雖然傷得重,但現在燒退了,就有痊癒的希望。

雲塵全身像是突然卸了力,身體重新癱軟下來,氣若遊絲地跟徐青青道:「別怪師父,師父不能負了祖師的遺訓。這學了她,照樣可以治病救人,不虧。」

「師父,這《善言咒》到底是什麼?」徐青青拿着捲軸,疑惑問。

「世間生命千千萬,唯有人能言,可知為何?言為神所賜,是一種力量。普通人雖不知道如何用它,可也知道誓言、詛咒不可隨便亂說,常有應驗之時。這《善言咒》便是教你如何運用這種力量,以言善,勸世人。」

徐青青彷彿聽到了一個言靈的設定,張張嘴就會靈驗?

沒想到她穿書竟也會有奇遇,原來這做炮灰路人甲是有福利的,不幸中的萬幸。

「這種秘術早就失傳了,你好運,得幸拜在我門下才有此機會!」雲塵見徐青青在發獃,不滿地提醒她運氣有多好。

「是是是,徒兒真幸運!師父快早些好起來,讓徒兒更幸運一點好不好?」

徐青青發現雲塵的精神越來越不好了,很擔心她老人家傷心,勸她趕緊養病。

「你記住,我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將平安觀變成最大的道觀,香火一定要旺盛!每年一定要給和祖師們上最粗的香!為師只有這麼點遺願,你不能辜負了我。」

這本是她師父的遺願,雲塵當初起誓應下,努力了幾十年沒能完成,如今自然該師債徒嘗,讓青青繼承了。

這位雲塵師父的野心好大,是不是剛吃過熊心豹子膽?

徐青青還沒腹誹完,就看見雲塵師父緊緊盯着自己,像是自己不答應她便會變成鬼索命一般

徐青青連連點頭,「師傅放心,徒兒謹記在心。」

雲塵哼了一聲,便閉眼歇息了。

徐青青見她呼吸變緩,漸漸睡了,便也趴在床邊睡了。

迷迷糊糊間,似有一股暖流從她的頸背遍及全身,徐青青只覺得渾身十分舒坦,動了動嘴角,睡得更香。

……

啪!

瓷器摔碎的聲音。

徐青青猛然驚醒,看見楚秋正跪在床邊哭喊著師父,葯碗碎在一旁的地上,濺了滿地黑葯湯。

她愣愣地轉頭,預感不妙地朝床上看去,雲塵果然一動不動,沒了呼吸,淚水頃刻間奔涌而下,她重重地跪在地上……

雲塵師父去了。

下午,在收拾火場的時候,大家又找到了三位師姐的屍體,俱已燒得焦黑如炭,辨不清誰是誰。

四條人命,一場大火,平安觀內掛起了喪幡。

徐青青託附近進城的村民,幫忙去報了官。

該有的傷心一點都不會少,徐青青一人躲在房裏三日,想起雲塵師父就哭唧唧個不停。然後抽不哭的空,她把善言咒給學會了。

楚秋實在看不下去了,她知道五師妹跟師父感情深厚,用那些安慰的話勸她五師妹沒用,只來問她到底什麼時候能站出來主持道觀。

「我知道師父在臨終前把她畢生的功力都傳給你了,這便意味着你就是平安光的新住持。」

徐青青聞言,不禁又紅了眼睛,想要哭唧唧。

楚秋趕緊摟住徐青青,「師父慧眼如炬,知道有你在,這平安觀一定能撐下去。」

「觀內的存糧有限,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盜走,我看過不了幾天就要斷糧了。雖說這還有點師父的私房錢,可一共也不過五十兩銀子,咱們道觀有這麼多口人,若如此坐吃山空,挺不了多久。」

徐青青抽了下鼻子,繼續說道。

楚秋見徐青青已經考慮到這一層,知道她這三日並不是只關在屋裏頹廢,頓時欣慰不已。此前她還真擔心過,如果新住持就此一蹶不振了,那大家的日子還有什麼盼頭。

徐青青喝碗粥填肚,便沐浴更衣,換了件嶄新的道袍。把烏髮利落地盤起,簡單挽了個髻,簪一根桃木簪子,拂塵半掛於臂上,挺直腰背端方行走,自帶半仙風韻的女道士便渾然天成了。

徐青青拉着楚秋一起進城。

「進城作甚?」

「花錢,掙錢。」徐青青說着就將木盒裏所有的碎銀子都包好揣進懷裏,又取來一把匕首和幾包藥粉,藏於袖中防身。

楚秋以為只是去買些糧食,「都拿走?咱們一下用不了那麼多。」

「用得了,」徐青青語氣篤定,「要重修道觀。」

楚秋更加不明白了,「我們現在剩這點錢連吃都不夠用,何必急着修道觀?」

「正因為所剩不多,便更要修。這上香祭拜誰都講究個吉利,道觀沒個好門面,哪裏還會再有香客登門。你瞧哪個破廟有過香火?若無香客登門,又何來香油錢?」

故與其坐吃山空,不如賭一把,及早修好道觀,開源納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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