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孤獨相擁

與孤獨相擁

【我意識到了我必須主動去追求,追求我自己想要的人生。

如果我不抓住機會,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我這樣想着……】

弧光閃爍,光影交織。

深夜時分的天空好比死寂的枯墳,到處都掩埋着讓人毛骨悚然的冷意,那些無處不在的,懼死之意。

「看是我殺的快!還是你們逃的快!」

我的耳朵有些耳鳴,或許我只是聽到了……

尋荒影的聲音而讓我有些后怕。

他咬牙切齒,將所有的恨意與憤怒藏在唇齒之間,不緊不慢的吼咬出來,讓我懼怕。

不……等等……

我現在……在哪?

手,腿,腳,身體,發光,我的整個身體都在發光。

「瘋子……」我又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在我的身前,那個在篝火旁跳舞的舞者下意識的護住了身前的女孩子。

她一頭靚麗的紅髮,將她的整個後背遮蓋,我看不到她的面貌,可她的側顏雪白,在被冰封的火焰旁貼近舞者的身子,手在不停的顫抖,連帶着舞者的衣裙。

我當然記得她倚靠的舞者,但我不記得有她。

我,我……回到了靈界……以一種……極為奇特的方式,我的全身都在發光,可這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向上。

誰會是舞者口中的瘋子?

我抬頭一同望去,看到了我不太願意看到的景象。

尋荒影,不,我已經知道,那是尋荒影口中的「黑羊」,他變幻成尋荒影的樣子,扛着我熟知的劍刃【魔劍·阿爾忒斯】,浮空於天際,彷彿要將將月亮遮擋。

「不……他一定瘋了……」舞者再一次的強調,我可以感覺到她的驚恐,因為她的顫音極為明顯。

我大概知道自己現在是一個什麼狀態了,我從現世回到靈界,並沒有使用王蝶所說的荒以魔石,所以出現了類似於靈魂的狀態,雖然這是我之後才得知的,不過已經不太重要。

我也浮空於地,但我能夠感覺到我依然像是人類一樣被迫壓在地上,無法浮空的太高。

黑羊正在威脅這裏的所有人當他威懾整個靈界的傳聲筒。他的話我聽到了,而此時回想起來,他確實太過強大而上他所說的變得不那麼「瘋狂」。

看是我殺的快,還是你們逃的快。

這種可怕的話語無論是誰來說我都會覺得他是不自量力的瘋子,但如果是黑羊來說,我絕不會有半點猶豫的認為,他確實做的到。

雖然他現在披着尋荒影的皮。

就算是尋荒影來說這句話也毫不違和,因為他們兩個確實做的到。

這建立在我對他們兩個的了解之上,可對於其他人來說,說出如此「瘋言瘋語」的他,也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誰?!」舞者像是感知到了我的存在,猛的回頭,我便聽不到黑羊在說些什麼了。

她看着我,我頗為震驚,因為我不知道我到底會不會被別人看到,我的身體在發光,理應更容易被人看到,她的目光卻不在我。

而在我身後的一個男人。

「噓,【可露娜】,別害怕。」男子高大雄壯,在冰封的篝火旁將手指放在自己的嘴邊,一把將名為可露娜的舞者拉到身邊,而倚靠可露娜的女孩子也一時間跌倒了下去。

「【可月】!」可露娜呼喚了一聲女孩的名字,想要將可月拉住,自己卻被男子拉至身邊。

我看着那個男子的臉,這一定不會是一個善茬,長期酗酒而成的窘迫臟臉鬍子拉碴,我聞不到味道,可我看到了舞者可露娜的嫌惡表情。

他的身上,一定臭惡不堪。

「別動,怎麼,才分開這麼一會兒,就不認我這個丈夫了?!」男子哼聲壞笑,將手放在可露娜的肩上,想要將她拉的更近,脖子連帶着項上人頭已經探出,湊到可露娜潔白的脖頸旁。

「我可不記得!你這傢伙!是我的丈夫!」可露娜奮力的掙扎開男子的手,立馬蹲下扶起已經暈倒的可月。

「可月!可月!」可露娜輕輕的搖晃可月,可月強撐,眼神迷離恍惚,想要說話,可嘴唇黏在一起,開合一下就暈倒了過去。

我站在,不,我浮空在一旁,看着男子兩步向前,一把將可露娜抓了起來,一時間皺的眉頭並在一起。

我本沒有閑暇時間去管這些,畢竟我還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那男子竟然動手動腳起來,對着有神仙美貌的可露娜強行親了過去。

可露娜憤怒的推開,想要再去管可月,可哪知道這男子的手越來越有力量,將她的右手拉住,甚至讓她踉蹌的往前,好像一隻被拴住的羔羊崴腳。

我往前,想要去推開那個男子,可我的手穿過了他的身體,我沒有任何時間驚訝,那男子便撲通一聲,砸倒在地。

「可惡的【盧利亞】,他怎麼在這裏!」

我看過去,一位高舉著板凳的白髮女子瞬間將板凳丟在一旁,小跑着沖向可月。

「可月!」可露娜也沒有半點遲疑的跑向那個女孩子,我的緊張感才算是消除了。

我再次看向天空,可黑羊的身影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道一直存在的白色光弧。

在月牙潭,也能夠看到那道慘白的光弧,終究是逃不掉的。

「可月!可月!堅持住。」

可露娜的聲音再一次勾起我關注的慾望,我將目光再次看向可露娜,名為可月的女孩子已經安詳的躺在了她的懷裏,那剛剛到來的白衣女子正在釋放治療魔法,將手放在可月的心臟位置,大汗淋漓。

我其實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月如何也和我應該沒有什麼關係,可我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可月在可露娜與白髮女子的害怕與驚恐中停止了心跳。

她們幾乎同步的難以置信,而後可露娜抱着可月痛哭,和我一樣沒有明白髮生了什麼的白髮女子愕然片刻,又拼了命的使用治療魔法,將治療的綠光充盈至最大。

我的瞳孔受縮,在她們猶如掙扎的片刻知曉了可月的死亡。

我才回到靈界,還沒有來得及去與黑羊說上些什麼,便見證了一例極其詭異的死亡。

「不,可月,你醒醒,可月,你醒醒,不……可月……沒有你,我可怎麼辦……」

可露娜悲傷的哭泣使她顫抖不止,我有些心塞,看了一眼周圍,被冰封住的篝火還在冰內燃燒,卻無法在冰的藍色之下照耀出火紅的烈焰。

如我所見,很多人都體力不支的趴着,他們就像是被抽離了魔力,憔悴不堪的手撐在地,他們似乎已經聽到了黑羊發起的威脅,但他們大多數是普通人,連蘭洛隨手一揮的冰封都沒有辦法抵抗。

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看到了琳兒,還有她旁邊的巴奇,巴奇攙扶著琳兒,一臉疲憊的踉蹌而行。

琳兒也如驚弓之鳥,跌跌撞撞的朝我的方向走來,可我當想要尋求她目光對視的時候,她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一堆紅褐色的灰燼之上。

我看到了那灘灰燼,我不知道那是我,可我也應該知道那確實是我了。

雖然我現在正在他們的面前,可他們幾乎沒有辦法看到我。

我甚至有些欣喜能夠看到他們,可我低落的情緒襲來,不得已眯了會兒眼睛。重新睜開時,一個穿着華衣的男子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他說。

「你應該回到你該去的地方。」

我有些發懵,我並不認識他,可我認出了他白靈山弟子的華衣,以為他想要叫我回去。回到白靈山嗎?

我不知道,可……

我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看到我,我想要回頭,可他的話語讓我停止了動作。

「你的姐姐,哭的很厲害。」他看向了我的身後,我也不得不回過頭去。

我看到了可露娜哭的兩眼浮腫,我聽到了更多的哭聲,我知道了,蘭洛輕而易舉的冰封,幾乎將這裏弱小的傢伙全部從生者的世界抽離。

我突兀的理解了這位男子的意思,我原沒有這麼聰慧的頓悟能力。

我再一次的看向自己。

手,冰而白皙。

腿,修長而稚嫩。

身子,許是小腹微凸些。

這絕不是我的身體。

我,好像不再認識我自己。

「快回去吧,我沒有辦法帶你離開。」男子的話又讓我回頭看向他。

他看起來很悲傷,悲傷的讓我也有些悲傷,我彷彿快要哭出來,可這種情緒一下子又被我壓制住。

我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抽泣而沒有任何聲音的琳兒,那堆殘破的灰燼,被她緊緊的抓在手中,巴奇痛苦的躺在她的身後,禮祭者歪斜,斷裂成兩半。

我的內心,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悸動,我應該奔向他們,告訴他們,我還活着……

不……我不應該告訴他們我還活着……我已經死去,死的徹徹底底,死的毫無價值。

我名為傑克·尼曼的人生……好像已經徹底的終結了。

「怎麼了?」男子彷彿對我的呆愣有些疑惑,可我沒有辦法告訴他,我也沒有辦法問他。他是誰了。

「去吧……孩子……」

他揮了揮衣袖,就像是掃了一陣風,讓我輕飄飄的飛向了可露娜。

那個美麗的舞者,撕心裂肺的哭着,可這裏,有太多人在哭了,我一時間無法分清他們的哭泣到底來自哪裏。

我再一次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一枚手腕側沿的心型胎記映入眼帘,它極小,卻在那隻潔白的右手上好像是斑駁的銹跡,讓它有了難堪的污點。

我在可月的右手上也看到了這枚胎記。

我便沒有什麼辦法去想再多了。

我或許應該聽王蝶的……不是嗎?可我又不能夠聽王蝶的,現在是名為長羽楓的我在主動的過活自己的一生。

我不需要那麼在意不聽他人話語的後果,不,後果用的太過嚴重,應該用,因果。

我不懼怕因果,無論好壞。

這樣才對。

既然我打開了那扇硃紅色的門,那我就一定想好了最壞的打算。

我成為了可月么?

我想不是的,因為我已經清楚的明白了可月已經死去。

很多人死去了。

很多人已經死去了。

他們不會再回來了。

而我沒有死去,無非是我還有一口氣在,一口悶在胸口的怒氣,我想,等我把這口怒氣發完,我便會死去吧。m.

無論如何。

我慢慢的飛向可月,我不知道這叫做什麼,借屍還魂?還是,靈魂附體?又或者是另一種方式的轉生?

我不知道,我已經經歷過太多次了……我已經忘了……我會不會已經變得麻木不仁了呢?對於這樣子那樣子的事情只能表現為波瀾不驚,不再帶半點情緒。

我應該有些情緒的。

我即將「轉生」到某位已經死去的孩子身上,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內情,沒有任何,我所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事情。

我徒勞的接受現實,又只能徒勞的等待,有沒有人可以為我解答所有發生的一切。

可我不會像以前一樣被動逃避了。

我主動着尋求着改變,我主動的接受了現在發生的一切,我不會寄託於有人為我解答所發生的一切。

我接受現在,我接受我即將面對的一切。

我的整個人生還剩下什麼呢?

如果沒有尋荒影,如果沒有輪迴,如果沒有琳兒,我會不會早就不在人世間了呢?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又什麼我必須知道的事情嗎?

好像沒有。

可我好像,還倔強的活着,無論我活的好不好,精彩不精彩,值不值得。

我轉頭看向琳兒,她哭的好傷心啊。

我這樣想着。

我應該去抱抱她,好像她會預言未來,知道我一定會有危險。可她還是什麼也做不了。

只能看着我死去。

我也無數次的,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死去。

我奇怪的念頭冒出心頭,雖然我看着她離開人世間的次數比她看我離開人世間的次數多,但我們都為彼此哭過,我們兩個就算扯平了。

我不再逃避,我這樣想着。

因為世界還需要我,所以,我還活着,無所謂誰需要我,反正,我活着就是一種無可比擬的幸福。

世界需要我,我一定會活着,我活着,便會被世界需要。

我看着可月,這個已經死去的孩子,將手放在了她的手上,緩緩的動了兩下。

那心型的胎記微微的褶皺,彷彿是它將右手帶動,將心跳劇烈的抖動,而後如泵器,抽血,送血,將生命返回人間。

「可月……可月!可月!」可露娜聲嘶力竭的喊起來,她高興的呼喊聲在這片死寂的月牙潭上空迴響。

可也只有她能夠得到回應。

「可月!」白髮女子大聲的叫喊,她精疲力盡,反而比剛剛睜開眼睛的我更加疲憊。

我的眼睛好像要睜不開了。可我依然睜開,被那銀白色的弧光扎刺,流出淚來。

「你嚇死我了!可月!」可露娜抱着我,搖晃我的身體,也多虧了她。我才能夠感知到我的全身。

我從未感覺我的身體如此虛弱過。

那個男子看着我,彷彿望眼欲穿般的,與我對視。

我看着他,他緩緩的消失,連帶着我對於他知曉的樣貌。

「對不起……」

我來到人間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對不起。

或許是可月依託我之口,向最愛她的人們說了句對不起吧。

我也要說聲對不起。

我艱難的移動疼痛的頭顱。

轉向我想要看見的方向。

琳兒與那堆灰燼,痛苦的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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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界此間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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