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心

灼心

【吾恨命運,山海可欺。】

這個傢伙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要跟過來?

潮熱的風將她的汗水一點一滴的冒在她雪白的肌膚之上,她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奇異的濃香,飄蕩在她所穿行的人群之中。

這個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

他的目光依然在她與士兵之間來回,這個女人給他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好像她在他身上搜尋着什麼,趁着他不注意,一下子就要將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勾掛住他的魂靈。

她太過悲憐的眼神讓他第一時間忽略了她是潛在的兇手。

「你們兩個!」

有士兵看到了他們正在逆着人群逃離,儘管他們不是唯一的逆行者。

人潮湧動,風捲動月色,而熱浪幾乎要將人掀翻。

「喂!女士!等等!」傑克回頭看向那位正在觀望的士兵,是這位士兵喊了一聲,他看着傑克,疑惑的將魔杖舉了起來。

他再看科林,科林卻已經在小跑着離開人群了,很顯然士兵並沒有那麼迅速的封鎖住所有的路口或者他們根本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安靜的等待接受檢查。

「全都給我安靜!待在原地!」長官大聲的怒吼,向著天空放了一發火球。火球升空,瞬間消失在了月色之下,這意味着這發火球可以瞬間將人蒸發。

這發火球很有效果,想要繞過檢查的人都安靜的極快,極少數人別士兵攔截住,不能夠在離開。

科林抓着自己的「衣服」,再一次被迫停在了人群中間,只不過這一次人群較為鬆散,離檢查的士兵遠了很多,她駐足抬頭,一眼便看到了還在緩緩前進向自己的傑克。

如她所想,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注意到傑克,可能是因為他剛好在談論「某位子爵的第二十二位小妾」正是她自己。

又或者說,那一句從傑克口中重重喊出來的咒罵之聲輕輕的擊打了一下她的心臟,讓她內心波瀾起伏,跌宕不定。

還是說,她可憐的期望着什麼,在重重圍困住她的人群里,伴隨着熱浪,衝撞她冰冷的軀殼。

現在,那個高大的男子注意到了她,她無處可躲,慌張的躲閃著周圍人的目光,壓低着「兜帽」的「帽檐」,將羞恥之心展露在無人在意的群眾之間。

她的腳紅的發燙,疼痛讓她搖搖欲墜,左右搖擺的站立在芙蘭香汀山大街的鵝軟石地面上,她不得不咬牙抿嘴,緩慢的換着腳將自己支撐住。

她心急如焚,情不自禁的抓住自己的手臂,像是擁抱自己,隔着「衣服」將它們抓的通紅。

士兵們檢查呵斥的聲音越來越大,而人群中竊竊私語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傑克注意著士兵對他嚴厲的目光,一步三回頭的又注視着那站立不安的「小可憐」。

他興許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選擇追上來,但又模稜兩可的讓他不去深究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麼而對這隻「可憐的貓咪」產生了興趣。

或許是因為她可憐的雙眸散發出讓他無法拒絕的悲憫,或許是因為她眼神中困境難消的祈求,或許是因為,她那讓人難以琢磨的「神秘」,讓他不得不從內心生起這份「疑心」。

「嘿!你!」

傑克一下子站在了科林的面前,科林用力的扭過頭去,想要假裝她並不知道傑克呼喚的到底是誰。

但傑克明顯面對着科林,他看到了這「詭異的兜帽」——上面還有一小搓床單才會有的草須紐扣,還有她幾欲暴露在外的雪白肌膚。

她聞到了他身上極為香甜的芳草味道,目光所及,鳶尾花的胸針正對着她的雙眸,還有他健碩的胸膛,彷彿要支撐開一整片空間,將她護在其中。

不!他抓到了我!

科林的目光向下,借了整齊的衣服被擠的發皺了些,這身端正的校服被他寬大的身材立的俊朗十分。

但他的氣勢太過,急匆匆的追到她的面前,想要將她吃掉。

她那麼嬌小,不自覺的瑟瑟發抖抓緊自己。

月色將她的側臉亮的雪白,她的毫無生氣將她的淚痕襯的更深,卻如寶石被雕刻琢磨才美的讓人陶醉。

她哭了似的抽泣,眼角又晶瑩的掛着點滴的淚水。

傑克只能看到她的側顏,便被這絕美的一刻驚的呆愣,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開始相信自己是因為他覺得「這隻可憐的小貓咪」需要人幫助才追上的,而不是自己見色起意。

多麼可愛,她就像是一顆掌上明珠,捧在手上也怕化了,讓他內心鼓動的劇烈相撞,產生難以緩過神來的驚心動魄。

這邂逅的怦然心動篆刻進骨髓直達歲月斑駁的心痕。

「嘿……抱歉……我……那個……」

傑克支支吾吾的想要說什麼,卻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只能任由人潮的熱浪將自己沖的更加昏沉。

可就在他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的時候,科林慢慢的將頭抬了起來,她驚慌的眼神不再,睫毛輕刷着她眼前的月光,她金色的發順着她的臉頰緩緩的流在她的肩頭。

他向下,星辰般的瞳眸光亮着,好像遇見了人生中最美的光彩,閃爍著將她輝映其中。

有那麼一刻,她相信這是命中注定!也是唯一!

她目光炯炯,神采煥發,剛剛凝在眼角的淚波光粼粼,憐意絲絲縷縷,扣人心弦。

「抱歉……我……」

傑克好像忘了自己要幹什麼了,而後,他幾乎說出了這輩子最蠢的一句話。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他傻傻的笑了一下:「哈哈,你記得嗎?」

她沒有覺得這句話不妥當,甚至好像真的覺得他在哪裏見過自己,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眼前這位俊郎的少年變不再那麼嚇人了,起碼不是來抓她的。

可仔細想一想,這怎麼可能呢?

他不可能見過她,也不可能認得她,她自小時候父親去世時便從未離開過莊園,那是一個可以看見太陽的牢籠,他這樣一位如此閃耀的星辰是終日不可見的。

那裏渾然是死氣,沒有他半點的柔情。

「抱歉……我並不……並不認識你。」

她的臉在滾燙的人潮中紅潤,這讓她看起來像是一顆誘人的蘋果,讓人忍不住的靠近,上前,去享受她呼吸出來的香甜氣息。仟韆仦哾

她躲閃著這灼熱的雙眸,就好像炙烤着她的靈魂,讓她手腳都發汗,恍惚迷離。

他看到了沒有穿鞋子,也看到了她躲閃的目光,不免覺得自己剛剛說話的方式太蠢,如果換做別人,他早就挨了一拳了。

這位看起來有些落魄的女孩子驚魂未定,自己做的實在不應該,讓他難免自覺尷尬,抽手不自覺的撓頭。

「啊……沒事兒……我……看錯了,看錯了……抱歉。」

他尷尬的訕笑,整個人都搖晃了一下。

「那個……」

可他還想說些什麼,又像是難以下咽般的吞口水,乾澀的抿嘴說不上話來。

真是糟糕,不會被當成見色起意的變態了吧,怎麼辦……

他整個人都開始冒汗,又不得轉身就走,只能尷尬的杵在當場。

如此這般,他不敢往前怕呼吸到她身上的奇香,又不好往後退,好不容易追着她了,卻被夾擠在人群中跌撞,怎麼也難讓他面色羞紅。

這件特殊的衣服讓他止不住的胡思亂想,可他又快速的思考着,終於像是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的,想要再一次與她對視。

可是,一個聲音讓他震驚的回頭。

「你!給我!過來!」

傑克被拍了一下肩膀,忽而欣喜不用如此尷尬的左右搖擺,可又臉色凝重的往回一看,只見一個士兵早已經擠到了他的身後,讓他回身。

他的目光又在士兵與她的目光中徘徊。

科林幾乎是被嚇的立馬轉身,不與那位士兵正身相對,可目光所及,周圍的人早就已經注意到了他們兩個,更別說檢查的士兵了。

她瘦小的身影,孤獨膽怯。

「還有你!還有你!」

那個士兵用魔杖點了點科林的肩膀,示意她跟上自己,顯然,他是被特意點名了來「抓」他們兩個逆行者率先檢查的。

「跑什麼跑?!過來接受檢查,檢查完,啥事沒有。」

那士兵頗有些不耐煩的瞪了一眼傑克,可科林哪裏敢轉身過來,愣在當場,瑟瑟發抖。

「喂!快點啊!你們配合我們,我們才好快點放你們離開!」

「現在你們這樣不配合,大家都要等你們幾個啦,快點快點。」

士兵再次提醒傑克與科林,可唯獨傑克點頭配合,想要跟着士兵往前,科林仍然不為所動,搜尋着可以逃離的空隙,可人潮湧動,目光所及,皆是驚意在她身上探尋,抽絲剝繭,將她注視的難再忍耐。

她,再一次的,衝進人群,在人群中擠將起來,試圖穿過人群滿布的荊棘。

「喂!喂!站住!」

士兵見科林一下子竄進人群,頗有些手忙腳亂的拿着自己掛在胸口的口哨,口哨大聲的鳴叫,將整個人群都呼喊的燥熱。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科林的耳邊穿梭,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什麼也看不見。

她心想自己應該不是一個瞎子,卻在此時,怎麼眨眼也看不到任何人,任何物體,只有一道光芒,在指引着她在人海里一步一步的逃離。

她的神色突然不再驚恐了,咬着牙,奮力的奔跑,好像所有人都為她,這個正想要逃離的人兒讓出一條逃脫的道路。

你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我親愛的克萊切爾小姐。

父親……

父親的聲音忽然的在身後回蕩,可她又清醒的認識到了,那個人名為父親的人,應該,也許,大概,在不久的將來,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她雪一樣的肌膚在人群在閃爍,那被撕扯的床單,這一條「狂放不羈的長裙」正包裹着她,在奔跑中將她的人生托舉,去往燈火闌珊的夜。

「她在那兒!快給我抓住她!」

長官看到了這邊的騷動和空出道路的人群,他揮舞著魔杖,大聲的抬起馬兒的頭,狠厲的喊叫!

士兵們蜂蛹而出,他們在人群中撞擊,惹的驚叫連連,如果不是馬不能在人群中踐踏,長官估計也早就在人群中穿行了。

只見他將魔杖舉上天空大聲怒罵:「給我抓活的,別傷到她!混蛋!」

士兵們紛紛回應,在燥熱的風中將一聲聲站住覆蓋住整片天空。

傑克幾乎是在一瞬間再次回身,看着那個瘦小的身影已經開始奔跑着逃離。

人們不自覺的驚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環顧過去,竟然讓出一條可以任由瘦弱女孩穿行的「小路」。

這條小路,如此漫長,在昏暗燈光與雪色月光的交織下,於傑克與她之間狹長生光。

救救我……

父親……

那份,蒼白無力的呼喚,好像蓋過了士兵們的叫喊。

他好像,聽到了她內心身處的求救聲,他好像聽得見,她向自己父親無助的渴求。

那麼用力,那麼清晰,那麼炙熱。

他開始覺得自己的心,也變得柔軟了些,深深的淌出著鮮紅的血,一道又一道,穿針引線,將他的心臟包裹的空虛,寂寞。

他的腳不自覺的往前,膽怯的站定,在那道他與她的狹長光束之間,他的腳不自覺的往前,奮力,奔跑。

你叫什麼名字?

你喜歡什麼?

你的心愿是什麼?

你愛……誰?

他奔跑起來,狂奔,如雨幕澎湃,他的腳步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光束之上,他的瞳眸里,星光燦爛的閃爍,在這潔白的光束中,她的逃離,越來越無依無靠。

在這越來越寬闊的星彩里,他離她越來越近。

他現在在想什麼都不重要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追逐著逃離,逃離這凡塵俗世的光。

嘿,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到底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他好像真的見過她,在夢裏,與她相知相遇,於這命中注定里,彷徨著逃離。

「我不知道。」

她當時想說的一定是這句話。

「我不知道我以後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傑克。」

「我已經,沒有辦法。」

「由我自己來決定了……」

她哭了,哭的讓他難以承受這悲苦。

他奔跑,奔跑的太過,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帶着她,不讓她跌撞到別人身上。

他心潮澎湃,起伏的太過兇猛,心中的火焰升騰燃燒,帶着她,奔跑在她的面前。

她驚訝的抬頭,也只能見到他寬大的臂膀。

她看到了,那束由他身上收攏的光,鳶尾花的胸針從他的胸前跌落,她明眉瞳亮,一把抓住了,將其緊緊的握在手中。

她目光中的光,任由他牽引著,奔向她無法看清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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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界此間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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