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蘋果樹

第二十五章:蘋果樹

他吸了口氣,抓住酒瓶,灌了一口酒。

所以,你總覺得,你的腦子裏,有一個人?

旁邊的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往被子裏倒酒,慢慢的看着他。

他滿臉的鬍渣,長長的,胡亂分散的金偏白的頭髮,像個瘋子,他的身上一身的酒氣,旁邊的人倒也不嫌棄,喝酒,將杯子輕輕的放在他的旁邊。

見他不說話,旁邊的人倒也興趣使然的盯着他全身看過去,那身芙蘭的魔法袍並不幹凈,甚至是骯髒不堪。

他落魄的,就像是個叫花子。

他也只是沉默。

低着頭,看不見他的臉,喝酒,也只是喝酒而已。

咕嚕咕嚕的酒灌注到嘴巴里,甚至是早就已經無法讓他覺得苦了,就跟喝水一樣,燒喉嚨的龍舌蘭酒,一瓶子下肚,再是沉默。

我在想,你也別想着找了,人活着呢,就應該活在當下,我聽說溫緹郡早就封閉多少年了,已經沒人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假的了。找不着就算了。旁邊的人一頭金髮,飛鷹隊的軍裝整齊乾淨,與他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你現在是芙蘭的高材生吧,天天來這借酒消愁可不行啊,你說你父母在溫緹郡沒了音訊,那也不能放縱自己,是不是?

他聽着,耳朵動了一下,轉頭看着金髮的男子,用他那雙黑色的眼睛直盯着。

這還是金髮男子第一次看見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明亮黑耀,全然不似喝酒的酒徒那樣混濁。

我來到芙蘭,他們便沒了音訊。他轉過頭去,又猛的一口悶了一瓶酒,咕嚕咕嚕的酒聲順着他的喉嚨下咽,一下子便無了。

這種事情很難說的,我只是建議,人活當下,你執意要找,也肯定沒人攔着你。金髮男子小喝一口,路邊的攤販們也開始收攤了,他們忙碌著,金髮男子見狀也不緊不慢的繼續問道:說實話,你小小年紀就經歷了這麼多,還挺讓人羨慕的。不怕你笑話,我活這麼大,就沒出過芙蘭城半步。

芙蘭好,不需要,出城。他打了個酒嗝,站了起來,他本身還算高,小桌子只是在他的膝蓋上:多謝款待。米蘭哥。

你要回去了?米蘭抬手看了一下手錶,有些詫異的看着他:哦,快零點了,我也要去值班了。

隨後,米蘭又喝了一口酒感嘆道:年輕真是好啊,可以有這麼多故事。

這些故事,也算是有些遺漏吧。他起身,伸了個懶腰,芙蘭皇家學院的魔法袍這才施展,魔法袍像是貼身的披風被他甩了一下。

我覺得,你講的蠻清楚的,你的出生,你的童年,你現在的狀態,啊,真是令人神往。可以成為芙蘭學院的外掛生。

米蘭喝了一口酒,看着他整理了衣服。

雖然他鬍渣滿滿,但是卻沒有任何老態,看起來只是有些邋遢。

沒什麼好的。他擺了擺手:走了米蘭哥。

哦,好,明見。米蘭也向他道別。

他踏出腳步,一步,接着一步,將手放在口袋裏,低着頭,耷拉着腦袋,像是個喪門星,看着街上的明亮的路燈,陰影,伴隨着他,像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他就像是一個二流子,弔兒郎當的。

不過,這樣子走路極其放鬆,沒有那麼正經,在這大半夜的也沒人在乎。

那就不在乎吧。

他有兩個名字,一個叫傑克尼曼,七年前,他來到了芙蘭,作為芙蘭的外掛生進入了芙蘭學習。

外掛生,就是字面意思。掛在芙蘭皇家學院外部的學生,有學習資格,但是沒有正式的學生證明。

如果勤工儉學,很有可能被芙蘭學院的學生戲稱為清潔工。

七年前,他依靠着龍鬚公的推薦信得到了加洛林家族的外掛生名額,前往芙蘭照顧加洛林家族的三女兒【莉莉婭加洛林】,一位芙蘭皇家學院的天才少女,只是因為體弱多病而沒辦法在芙蘭照顧自己。

因為芙蘭一個很硬性的規定,為了讓孩子自己可以獨立生活,所以只要是進了芙蘭,大家貴族的孩子都必須在學校里獨自生活,雖然僕人們可以照顧起居,但是不可以進學校內部,要進的話,不僅手續繁瑣,還有人監視。

所以,他和自己的妹妹【艾瑞卡尼曼】除了給體弱的莉莉婭熬藥看病,還照顧着她在校園裏包括學習在內的一切私事。

他還有一個名字,那就是長羽楓。

他幾乎快要忘了這個不怎麼使用的名字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記憶缺失了,他感覺自己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這並不是他憑空臆想的,而是在每一次他覺得自己忘了什麼的時候,他的心就很痛,很癢,讓他的肋骨燥熱,當他去想這件事情的,那個人的影子,是個女人,就一直在自己的腦海里浮現。

但他根本不知道那個影子長什麼樣,甚至是聽不見,看不見,摸不著,他只能當做這空缺的一塊已經消失。

他想要去尋找,卻根本無從找起。

因為那是一個空洞的影子,虛無縹緲,似有卻無。

本來說好的,他來到芙蘭,是藉助在父母朋友派洛斯的家裏,但是時至今日,派洛斯都沒有在芙蘭出現,聽說他在七年前去了拉斯塔爾,然後就神秘失蹤了,插句題外話,皇女也通樣消失了七年。

不過好在加洛林家族幫助他們找到了派洛斯的住處,並且通過父母的信件找到了派洛斯家的鑰匙,這才讓他和自己的妹妹艾瑞卡在芙蘭有了住所。

派洛斯的屋子在芙蘭皇家學院的旁邊,雖然不大,但是麻雀雖小,五臟六腑都俱全,上下兩層,還有一層小閣樓。

他剛剛成年了不久,芙蘭管的嚴,可以喝酒的他還必須出示芙蘭頒發的學生證明來證明他的年齡。

他此時正在去派洛斯的小屋,白牆,爬山虎,還有小串的葡萄藤,一個小院子緊挨着一顆茂密的蘋果樹,樹枝盤著通往他的房間,他只需要爬上去就可以回房間。

再是一個路燈正對着院子的大門,艾瑞卡養了一隻白色的狗,見了生人就要叫,見了他們兩個就乖的不行。所以艾瑞卡要養的時候,他也沒有反對。

走在凌晨的街道,有風,微風,涼快,讓酒勁起來,身子暖的像是火燒。

芙蘭,王公貴族非常之多,爵位遍地,但是都不見出門,商會往來的時候才能從龍車的窗戶上看見幾個,他們經商很厲害,基本上行走在靈界各地。

經過兩兄妹七年的居住,這裏的人也都基本上認識了這兩兄妹。鄰居送衣服,送雞蛋,送魔法書的都有,倒是沒有送錢的,有加洛林家族的資助,兩兄妹也存了不少錢。

他們很少生病,唯一一次生病還是艾瑞卡在練習水魔法的時候把家給淹了,兩個人差點被憋死在水球里,水球一破,他們也就昏了過去,命大醒過來,但是在水裏跑了一天,艾瑞卡因此難得的感冒了一次。

那一天莉莉婭在家裏,所以並沒有出什麼大事。

他撕了亂七八糟的鬍子,袖口的魔杖一伸,抓着魔杖的半柄,讓那個鬍子消失不見,實際上去了自己的小空間戒指,那是類似於儲物袋的魔法器。

他抖了抖身子,讓自己放鬆,站在蘋果樹下,一跳,就跳到了枝丫上,現在是零點,艾瑞卡應該睡了。

他跳上去,小心翼翼的踩在枝丫上,這個時候燈立馬亮了,差點把他嚇的跌下去。

還沒睡?他繼續走,抓着蘋果樹的樹榦。

你又去喝酒了?艾瑞卡的聲音在屋子裏傳出來,艾瑞卡房間的窗戶打開,斜對着那顆蘋果樹,在燈光下,艾瑞卡的粉色的睡衣如此的昏暗,在反光里,看不見她的臉,但是想必她有些生氣。

艾瑞卡也長的很高,她雖然才十六,但是亭亭玉立,還有着娃娃臉,身材是平板沒有長開,加在一起就會給人一種她年齡很小的錯覺,雖然她只比長羽楓矮了小半個頭,所以只看身高,或者只看長相她的樣子是很迷惑人的。

他們是鄰居里出了名的高個子兄妹。

嗯,喝了,別人請客,不能不喝。是不是?他跳進自己的房間,既然艾瑞卡已經醒了,他也不再小心翼翼了。

明天就是高級部選拔了吧?你喝酒,明天起得來嗎?艾瑞卡叉著腰,即使她看不見長羽楓。

怎麼起不來?肯定是我去叫你的好吧。你快點睡,別耽誤發育。長羽楓在黑暗中脫下魔法袍,他走進了浴室開始沖涼。

哎,喝酒不好的,老爸就從來沒有喝過酒,你一喝就是一個晚上,真是太不好了!艾瑞卡很生氣的關上窗子,在屋裏回蕩着她的罵聲:要不就約法三章,你要是喝了酒,就別回家睡了,我眼不見心不煩。

好了好了,我不喝了行了吧。是真和人有約,知道那個飛鷹隊的米蘭嗎?他迷茫了,找我做心理導師,我不能不去啊,去了就得陪着他喝酒,沒辦法。

長羽楓的話在水聲里回蕩,他沒有開燈,艾瑞卡的房間也關上了燈。

約法三章。艾瑞卡的怒火併沒有消停,她對於自己的哥哥喝酒,即使是成年了,喝酒喝到大半夜,她是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喝酒事小,我是怕你跟着一群人去瞎混你知道嗎?我們來芙蘭那麼久,什麼人沒見過,壞人見少了?你要是也變的和那些二流子一樣怎麼辦?你覺得我的心裏會好受嗎?絕對不可以去喝酒!也不可以晚歸!知道了嗎?艾瑞卡句句都大聲,她在房間里幾乎是怨氣衝天,此刻她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說到氣處,她還會坐起來,說完再躺下:你要是變成他們一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請哥哥你!好自為之!

長羽楓停下了毛巾,放下了毛巾,他頓了一下,平靜的看着漆黑鏡子裏的自己:瑞瑞,你不要生氣,我下次不去了。這次是真的米蘭哥找我。他一個人喝悶酒,我去和他聊了兩句,一聊就聊到現在了。我不會變成二流子的,你放心好了,我要喝酒的話,肯定買到家裏來喝對不對?我瞞着你喝酒完全沒必要。對不對?你快睡,明天對你很重要。別耽擱了。

長羽楓這個時候才開了燈,他看着自己身體上,那塊可以看得見的異常的肋骨,隱隱約約的發着藍光。

自有記憶起,這塊異常的肋骨好像從出生開始的時候就跟着他了,就像是胎記,從他的身上揮之不去。

【buci~jiu~】

一聲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瑞瑞,是你的聲音嗎?

不過,長羽楓從來沒有在家裏聽過這樣的脆響。他快速的穿好衣服。

什麼?正在聽長羽楓說話的艾瑞卡突然聽到長羽楓問她,有些疑惑的起身:不是你的聲音嗎?

哎呦喂!終於回來了!斯卡納!

我就說吧!這個地點絕對不會有錯的!在芙蘭,我看到那顆蘋果樹的時候就知道那裏是我家附近!

是是是,派洛斯,你真行。哎呦,累死我了,要說服未來的自己可真是又夠累的。

呵,想不到唐子龍你這傢伙老了之後這麼頑固,真的想要現在就揍你一頓!

爺爺!

三世!你怎麼跟過來了!不是叫你留在你原來的世界的嗎!

好了,快點幫卡夫特找個醫生吧,他都快疼的昏過去了。

皇女殿下,我沒事,只是我沒想到那隻機械章魚的激光竟然可以強到擊穿我的鋼甲。

卡夫特上尉。

長羽楓趕緊來到了樓梯口,碰到了也同樣起來的艾瑞卡。他們都清楚的聽到了這些來自不同聲音的對話。對視一眼,兩人匆匆的下樓。

派洛斯,你家有人?唐子龍看着蘋果樹下的房間,那裏有着賊亮的燈光。

長羽楓和艾瑞卡趕緊下樓,他們聽到了派洛斯的名字。父母的朋友時隔七年終於回來了。

他們打開了大廳的燈,也打開了院子裏的門。

蘋果樹因為燈光的關係變得透亮。

他們既有些興奮又有些猶豫,只是當他們打開門時,卻發現門外。

有人嗎?長羽楓疑惑的左顧右盼,只不過剛看沒多久,一個槍口就頂在了他們的腦門上。只見唐子龍殺氣騰騰的盯着他們,將手放在扳機的位置,只要一按,他們的腦袋就會被激光融化。

你們是賊?為什麼會在派洛斯的家裏。

唐子龍赤身嚴厲。

等到長羽楓反應過來,他也只能看到艾瑞卡也被一把西洋劍頂着脖子。

兄妹兩個互相看了一眼,定睛看過去,一排人就站在蘋果樹的下面嚴陣以待,一個帶着牛仔帽的金髮男子愁眉苦臉的看着他們,卡夫特上尉摸著自己的肚子,好像在流血,他的身邊,是自己見到過的皇女正在攙扶着他,一個金頭髮的小女孩也帶着一頂牛仔帽疑惑的看着他們,再是在他們身邊的兩個人,一個穿着白色的長風衣,一個穿着黑色的長風衣,一個激光手槍,一把西洋劍。

他們都盯着自己和艾瑞卡,等待着他們兩個回答。

我們不是小偷,我們是拉爾法的兒子和女兒。是來芙蘭找派洛斯叔叔的,我們有父母的書信為證。

拉爾法?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他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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