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豹膽

第26章 豹膽

農月九月二十九日

趙括在途中看了驛報,知道了長平戰事已經結束,他不敢再在途中逗留勒金收銀,白起必欲整軍速攻邯鄲。趙括對白起殺俘是意料之中。

秦王稷正在看軍報,白起已起三路秦軍出上黨,已陷晉陽、井陘,欲陷邯鄲,滅趙,白起在軍報寫了趙括死於將軍嶺亂軍之中。

秦王稷一看,趙括不是上次已經被亂箭射死於谷口一次了么?怎麼又彼勁弩射死於亂軍之中一次?他以為自己老糊塗記錯了,把兩簡軍報放於案上,他明白了,趙括究竟死沒死,白起根本不知道。

秦王稷說道:「郭疏,你說趙括死了么?」

郭疏說道:「大王,沿途縣驛報,少上造趙賈正率親隨三千胡騎前往河內護駕西返,估計下午就到,一問就知詳細,又何必傷神。」

秦王說道:「趙賈是誰?誰說我要回咸陽?」

郭疏說道:「王室子孫繁茂,大王連侄兒都記不住,這是好事,說是安國君下的令,這安國君的孝順誰人不知曉,議和罷戰,大王自然是要回咸陽的。」

秦王稷說道:「寡人已令武安君三路攻秦,誰定的議和罷戰?」

郭疏楞住了,不知怎麼說下去。

趙括走進來作揖禮說道:「大王,趙賈奉安國君令,護送大王回咸陽,議和罷戰是事實說的。」

秦王稷說道:「是戰是和是寡人說了算,事實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做寡人的主?」

趙括和郭疏想笑。

秦王稷突覺語誤,又說道:「都是你們這些贏家的敗家子把我氣糊凃了。你看你這一身,像個將軍么?乍一看還以為是個王呢。」

趙括說道:「當王有什麼好?累得要死。」

郭疏一看趙括,身材魁梧,氣宇軒昂,虎皮大氅,玉帶金冠,皮靴上都是金扣銀環,奢華至極,貴氣橫溢。特別這和秦王說話的口氣,大得很吶!

趙括說罷,看着郭疏,揮了揮手,郭疏起身就要離開。

秦王稷說道:「郭疏,誰讓你走的?你可是一郡之守,這是你的地盤。」

趙括說是:「郭大人,你們先說,我一會再來。″

趙括說罷就準備要走出去。

秦王稷對郭疏揮了揮手,郭疏就走出去,只見院內平時秦王值守侍衛十多人東一個西一個坐地上,校尉嬴成捂著臉,李牧正在勸嬴成。

郭疏可不願摻和王室的事,他走到大院,看到院內郡衛正一排站着被一個秦人黃頭胡兵訓話,說郡衛不懂事,郭疏和公孫堅見了禮,知道左谷是趙賈的親兵營副,說道:「郡衛不懂事,是我這郡守沒教好。」

左谷一聽是郡守,好大的官!還沒跪過,之前只跪過縣令,胡狄行跪禮,華夏行揖禮,他腿一軟跪了,行了跪禮。郭疏馬上把他扶起,就訓斥郡衛不守規矩。

僚見了就來勸郭疏,兩人聊著聊著就去側院喝茶去了。

郡衛們委屈,闖院和護院,誰不講規矩?

規矩是強者制定出來給弱者遵守的,破環規矩有三種途徑,一是弱者不遵守規矩,則形同虛守,二是強者遵守規矩,則規矩破產,三是人死了,不需要規矩。

李牧正在給嬴成講規矩的三個原理,嬴成不太願意懂,李牧把他拉到側門,胡騎直接拉過一馱金兩百斤時,嬴成秒懂了,李牧讓他不要獨吞,分給每個侍衛一些,並說之後再單獨給他一馱金三百。

李牧又給了羸成一玉帶、五十金說:「拿着,不然我會被揍的。」

嬴成興奮之餘抱怨:「同是王室子弟,待遇差距也太大了。」

李牧悄悄說道:「你先帶你的人去玩吧,休息三天,要上路了。」

贏成正在想脫崗是否合適,屋內傳來秦王獅吼:「寡人太嬌慣縱容你了,你是誰的兒子?誰把你教成這樣的?你以為你是誰?太放肆了,太放肆了。」

李牧說道:「走吧!大王父子吵架,聽見了不好。」

李牧又和嬴成嘀咕了一些內幕。

嬴成喊了待衛,一溜煙沒影了,侍衛們邊分金邊問又拽又富的公子是誰?

嬴成說道:「我親叔,大王與上郡胡姬的私生子,少上造,騎都尉,公子趙賈,還是上郡胡酋,都保密呀,不然砍頭別怪我。大王出巡才六百親隨,我叔親隨三千。我隨大王二十一年了,護衛五年,雖然沒打過我,才給我二十金,我叔一見面,給我一頓揍,就給我五十金、金二百。

去把全營六百人全喊來,我把綉春街一條街全包三天,吃喝玩樂,我叔的副校李牧說了,咱們全營休息三天,以後內衛由我叔的人管,咱管外衛,輕鬆多了,李牧說了,從今天起,俸十倍,管三月。」

待衛們開心了,都說幸好沒還手,不然小命絕對沒了。

贏成說道:「我家人多,之前我也沒見過我叔,但這氣勢,我才吼了一句,噼噼啪啪就給我上耳光,敢打我的必是公族中長輩,我就知道必有緣故,哪能還手啊!」

秦王稷發了大脾氣。

趙括說道:「嬴姓趙氏的男人,不論本事大小,脾氣都不小。」

秦王稷抓起桌上的兩冊軍報竹簡砸向趙括,說道:「你爹是誰?」

趙括左右開弓,伸手抓起竹簡邊看邊說:「我爹是趙奢。」

秦王稷說道:「趙奢是誰的兒子?」

趙括張揚高亢的笑聲在屋內回蕩,他把兩竹簡輕輕放回案上,又轉身回到秦王稷右邊坐下。

秦王稷見兩竹簡,想起趙括,也想起趙奢,楞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也笑了。

秦王稷說道:「唉,寡人是老糊塗了,還是被你氣糊塗了,趙奢是趙雍的兒子嘛,白起兩份軍報說你死了,我不信,正想呢,你就來了,你這膽子太多,又太聰明,少點輕狂,就好了。」

趙括說道:「人生無常,隨心就好。」

繚讓待女上了酒食,兩人對飲,把酒言事。

秦王稷說道:「嬴成呢?」

繚說:「近臣繚回稟大王,剛傳大王令,嬴成待衛營放假三天,以後左谷負責內衛,嬴成負責外衛。」

秦王稷說道:「你負責什麼?」

繚說道:「臣為大王近臣,執中書事,草文執令,通傳內外,今日一是擬令白起駐兵整軍一月,二是擬令范雎與趙議和,三是令各郡將數年來所俘趙兵押往上郡築長城,四是令咸陽令將公孫旦、李原兩家族人送往膚施,五是令安國君主持國事,大王將率軍巡遊上郡威懾北胡、月氏。」

秦王稷解匙扣,指左櫃,說道:「寡人印、璽在側櫃第二格中。」

繚說道:「臣雖草書執令,然以大王為是,安敢越逾,將軍亦是此意,且將軍本不欲知秦事。」

秦王稷說道:「趙賈,把事說透,別挪越寡人,寡人年近古稀,不留戀個啥。」

趙括說道:「大王寬心,一如往常,只是為安全計,請大王巡視上郡,大王不惜命可,能不惜名么?秦王不愛命惜名,則逼我捨棄悠閑安逸,襲關內,陷咸陽,搏名聲。」

秦王稷說道:「趙括,心似針,膽如天,你不會做蠢事,我有啥不放心的。趙信早有言說,'昔日趙奢不欲以兵取國為趙王,今日趙括也不會以兵取秦國',你終是一胡酋,只願馳於趙北山南草原,不愛這綿綉河山。」

趙括說道:「大王勿疑,事切不可泄,大王聲譽一朝盡毀,受天下人恥笑。且知情者秦有一人,則大王殺一族,有萬人則殺屠城十萬人。趙括只想自救,不欲害人。」

秦王稷說道:「可以,白起殺俘十四萬餘人,長平沒戰俘。」

秦王稷說完,把白起軍報給趙括看。

趙括說道:「白起殺降,熊包一個,還殺良冒功,憨包一個。留送二百四十人往長平報喪激怒趙國,草包一個。趙威后以性情剛烈、膽氣勇氣聞於天下,其子趙王丹豈是肯低頭之王?其舅廉頗又攻守皆能。」

秦王稷無語。

趙括令左谷見秦王,左谷一進屋就跪在門口,聲如洪鐘,說道:「胡臣左谷,進見大王。」

秦王稷見左谷把頭埋在兩手間伏着,說道:「左谷,進前來。」

左谷就低頭膝行至案前,還是埋頭低伏。

趙括伸腿給左谷一腳,說道:「左谷,還是第一次見王吧?站起來,抬頭說話,華夏沒胡人那麼多規矩。」

左谷起身揖禮,抬頭見秦王,說道:「大王,我幼時見過趙武靈王,趙武靈王還抱過我。」

秦王見左谷臉圓如盤,目光如炬,絡腮須短而密,一張臉一半是短黑須,說道:「左谷,你勇冠三軍,所部胡騎驍勇,大秦強霸,何不率部歸於秦。」

頭曼說道:「山南草原,溫暖濕潤,草壯水多,是放牧最好的地方。」

趙括說道:「左谷部流亡,趙使其部三千戶在趙北九原、雲中一帶游牧。秦王欲得左谷部,先得趙北。」

秦王說道:「扯遠了,匈雙、樓煩、月氐、羌狄夠寡人煩的了,現在巴蜀的南蠻也不省心。」

秦王說道:「繚現為何職?」

繚說道:「臣曾在魏、趙、燕、秦軍中服役,現在趙北中軍行文令,拜馬服子為師學兵法。」

秦王說道:「名不正,則言不順,你就以都尉職在寡人帳前參兵事。趙括為將,臨陣棄三軍,以身犯險,不可學。」

趙括大笑,說道:「大王英明,趙北得三代趙王恩惠,為趙戰秦,救國圖存,是其職也。今戰事已畢,秦趙議和,趙亦南北各安所居,事已成,我有存趙之功,我有烈士之名,膽略世無雙,不學我,難道學白起殺俘不義?殺良冒功?

繚為都尉則名正言順。」

秦王稷說道:「寡人得白起軍報,馬服子以死人為牲畜制羓、熬油,能言仁義?」

趙括說道:「我不似大王皮厚心黑,何敵言仁義?大王以活人為牲畜奴役,以活人熬油,虐民自肥,猶不如我。」

秦王稷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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