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為了什麼

「如今回想起來，余不過是被憤怒和仇恨蒙蔽了雙眼。那可真是······余妻被他們逼死、余友被他們屠殺、余也一次次被以為可以信任的人背叛、拋棄、利用。余的眼中，都是人類的醜惡，是這個悲哀世界的愚昧。」

身披黑袍的大魔法師轉世此刻就這樣站在黎軒的面前，眼神有些飄忽，臉色露出釋然。

「但在某個時刻驀然回首，余發現了那些在仇恨之下被余忽略的東西。但全世界都離余而去之時，余抓住了那一點——那名為希望、名為善意的光輝。余妻生前一心一意對余的一切，余友在赴死前不惜一切代價地想要救余，而當時余卻因為只顧著復仇而忘記了他們對余的付出。正是明白了這一點，余才沒有再陷入那惱人的暴怒中。而且也多虧了這來之不易的理智，才讓余了解到惡意背後的故事。「

於東水看了眼面前的魔物局局長，而後又回頭瞟了一眼身後的山路，繼續道：

「如果你問余，現在的余到底為什麼而戰。嗯······可能只是為了保護罪惡下的一絲良知——哪怕只有那微末的一點，甚至可能只是餘一廂情願的幻想；余也要守護它，發揚他。即使要與全世界的惡意為敵。但在經歷了羅克郡城的事情后，余也明白了這樣的想法可能不太準確。」

「怎麼說呢？魔物局的局長，在以前的余眼中，善意和惡意是絕對對立的，在一段時間內，余也曾將你們魔物局和獵魔協會看做是絕對的惡意。可想必你作為一個局長，也是知道惡意和善意並不是絕對的吧？在不同的人眼裏，善意和惡意的評定標準是不同的，甚至可能是模糊的。就吉森城鎮的那個自由業者來說，余的存在就是一個惡意，即使在余看來余對他們是抱有善意的。「

「同樣的，獵魔協會之所以追殺余，也不過是因為百年來累積的恩怨。在獵魔協會的視角而言，余的存在就是惡意，是必須要抹除的存在。但這並不代表獵魔協會中的每個人對余都是惡意的。就像那個被你們譽為最強者的懲罰者，余也看得出來，不知是抱有好奇還是出於其他什麼原因，他對余的惡意並沒有其他人那樣明顯。」

「余不能因為一個人的背叛而否認整個團隊；同樣，余也不能因為對方出於立場的惡意而否認對方所處的組織，所處的社會。就像那些被聖皇教會的教皇號召過來討伐余的武者們，就像這些生活在令余心死的城市中生活的人們，余是不會將憤怒一起發泄在他們身上的。因為對他們而言，他們是無罪的。不應該為這種事情而丟掉生命，他們並不是余的敵人。將仇恨波及到那些無辜之人頭上，即使是對余這個被稱為世界污穢的人而言，也是一件值得羞恥的事。」

「所以，余才沒有選擇直接將這座城市毀滅；所以，余才沒有去魔物局和獵魔協會報仇。因為你們只是在貫徹你們的正義而已，如果將余的觀念強加在你們身上並擅自定下罪名，是余沒資格做的。但你也應該明白，如果觸發了余的底線，就算你們的理由有多麼冠冕堂皇，就算你們是為了信仰而戰。沉浸在自己營造的虛幻世界中的人們，若是踏出他們的世界來威脅余所想要守護的世界，余會將他們的信仰、他們的生命一個接一個吞噬，誰也無法逃脫。」

「這也是余要回答你的問題，前任魔物局局長黎軒。余之所以想要再見你一次，無非只是聽說你因為余的緣故而被魔物局內的反對派排擠，以至於到現在被剝奪了身為局長的權能。但是，余同時也聽說了你不採取反抗的原因，居然僅僅只是因為那無聊的恩情。」

大魔法師轉世絲毫不掩蓋自己的厭惡道：「不過是念在當年局長的恩情，就想要將這份恩情報答在整個魔物局上。余是因為不將個人的惡意歸結到整個團體的惡意中，對其他人還抱有希望；而你卻恰恰相反，你將一個人的恩情全部歸功到了一個團體上，想要報答這份恩情的你被這份根本不必要償還的恩情束縛，以至於被打擊、被暗算，卻依舊提不起一點反抗的念頭。」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戰？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舉起手中的長劍來這裏面對被稱為『錐刺惡魔』的余？金錢？仇恨？榮耀？亦或是信仰？余並不認為你會為了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來和余見面。好好叩問自己的內心，你應該報答的是這個魔物局，還是另有其人？就這樣一直被動地受擊而不還手，和余的觀念可不是很符合。如果情報沒有錯誤的話，因為你的優柔寡斷，因為你那愚蠢到不行的幻想，你的朋友李子傑已經棄你而去、你的地位已經在魔物局中不保、接下來會是什麼？你的名譽、你的信念乃至你所珍愛的一切都會被他們剝奪。等著吧，這樣的未來肯定會到來。」

「你阻止不了余接下來要在羅克郡城將要實施的任何行動，獵魔協會也不行。即使明白是立場的不同，你們即使不是惡意的本尊，但對余而言至少不是善意的。今後的日子裏相見，如果你還是這副模樣的話，余會毫不留情的出手，不僅是因為你站在余的敵對面，也是因為你現在的樣子讓余感到很不快。」

「你如何對待我倒是令我不在意，可外面那些武者都是被你廢除的體術嗎？」黎軒想知道於東水到底對外面的人做了什麼。

「不過是用魔法命令他們的軀體不能使用出超過普通人的力量而已，隨着時間的流逝和跟余距離的加長效果會不斷減弱，直到恢復原來的身體素質。可關於武術的記憶，應該是再也回不來了。」

大魔法師轉世像是發泄一通后終於舒坦了般向後退了一步，身影漸漸再度融入背景。

「去吧，將他們全部救出來，或多或少還能幫你挽回一點名譽。雖然你身為魔物局局長的名譽已經因為余的關係而千瘡百孔。告訴他們，讓他們將所有的一切都傳遞給那虛偽的世界。余是令世界恐懼的大魔法師轉世，也是能夠洞察一切的魔術王。余終會戳穿所有的陰謀，余將以偉岸的姿態再度回歸人們的視線。這是余和她的約定。」

聲音久久迴響，到頭來黎軒只是提了兩個問題，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設想中想要和大魔法師轉世說的話。

但即便如此，於東水的一席話也讓黎軒隱隱感覺到了一絲觸動。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來到這兒、走到這一步的？

魔物局，我到底應該以怎樣的目光去看待它？

黎軒愣愣地在原地待了許久，知道聽見峻熙故作誇張的聲音響起。

「怎麼了？大魔法師轉世！你看起來變弱了不少啊！有膽的就來追我吧，一定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這也太明顯了吧！要不是與於東水已經對談過一陣了，此刻看見從遠處僚過的兩個身影都會認為這個大魔法師轉世能夠被這樣幼稚的激將激中而感到好笑。

但現在不是想那麼多的時間了，就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吧，按照懲罰者的劇本走。那麼，就應該去援救被於東水擊敗在目的地的武者們了！

小路的盡頭，十餘個來參加聖皇祭的武者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聖皇教會的金紋護教戴忘覺也在其中。

而再一眼觀察時，原本應該在那片空地上的石碑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樣也好，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人來挑戰你魔術王的下限了。」

最近有些不對勁，不，應該說很不對勁。

官遠此時正躲在第三級情報站點的某一處，沒有留在那用來緊急逃跑的第二站點。

說到底，這些站點的作用只是用來逃避大魔法師轉世的追殺而已。因為無論是哪一級，都是有六翼的成員為他把關。

換言之，如果現在六翼認為已經沒有需要他這個臨時郡守的地方了的話，隨時就可以將他除掉。

於是官遠就用在一切準備妥當的時候來到第三級站點，而後通過迷藥將一個隨時不離他身後的監視人幹掉，躲在某一個角落伺機而動。

根據前些日子已有的情報來看，六翼黑勢力部的總部長，也就是六翼這一龐大地下組織的實際領袖，將會在這兩天到達羅克郡城。

而這位握有黑暗世界生殺大權的人，似乎對官遠這些日子以來的隱忍和不痛不癢的反擊感到很不快。

特別是在信件上提到布魯斯特大人聽說官遠和大魔法師轉世是死敵的關係后，露出了「一看就是起了殺意」的表情。

難道堂堂一個六翼的總部長都這樣害怕大魔法師轉世嗎？

難道為了討好一個大魔法師轉世就要犧牲像我這樣未來註定成為傳奇人物的人嗎！

簡直就是鼠目寸光，沒有遠見！

所以官遠想要趁著布魯斯特還沒到來、大魔法師轉世在外對付想要挖墳的武者之際逃出羅克郡城。

這也許是最後的逃生機會了。

日後我一定要將這些日子受到的恥辱加倍奉還！管你是什麼大魔法師轉世還是六翼，就是以後跪在我面前卑賤舔我的鞋子都不配！

換好監視人的衣服，而後通過隨身攜帶的道具簡單的易容，最後找到一處背光的地方裝作慌張的樣子跑出來。

「不好了！官遠那傢伙不知什麼時候逃走了！快！快去找他！絕對不能讓他成功逃走！不然讓黑勢力部的大人們知道了我們都得死！」

表情、動作、語言都無懈可擊，而那些看守的六翼成員也在那一刻信以為真，朝着他指的幾個方向跑去搜尋。

雖然不知道你叫什麼，但很遺憾，你要去抓捕的人是我。

官遠默默地來到僅剩一個人的大門口，就在這時，不同地方都傳來了六翼成員的慘叫。

那是進入預先佈置好的陷阱里了吧。

「怎麼會！喂，我們一起去看——」

還不等說完，官遠就捂住他的嘴巴，並將一把尖刀刺入了對方的要害。

「對不住嘍，誰叫你們在這裏太礙眼了，不得不先除掉你們啊。這樣一來，可就沒人知道我在哪裏了哦？」

血液滴落在石質地板上，順着刀身流滿他的右手，染紅他的衣袖。

最後一個知道他隱藏地點的六翼成員已經被殺死，就算是獲得他逃走的情報也要等到第二天早上吧。

在那之前，就開啟預定好的蟄伏期。

一路向南，前往【凍砂荒原】的邊緣地帶，那裏是有着「天魔低語」等一系列恐怖傳說故事的地方，一般人都不會想到要前往那兒。

只要躲過這一段時間，一切都會變好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