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論道

第三百一十八章:論道

但二人一前一後進入這巨大樹洞,氣氛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沒了無名前輩那嚴重干擾,李子傑想起自己此行來拜見師父的真正目的。

「那麼,徒兒你過來找為師應該不僅僅是為了見一面這麼簡單吧?」

卡戎就像往年那樣坐在自己對面,一面祥和地看着它珍視的徒弟。或者說,它應該已經將李子傑當做自己養子來看待了。

李子傑老老實實坐在對面,心中忽然湧現出萬種思緒,可不知到底該從何說起。

卡戎見狀,微笑道:「看來這幾年經歷還是沒能讓你長大啊。那就從這些年離開為師獨自闖蕩的故事開始講起吧。」

現在是屬於他們師徒二人的時間,上次能夠和師父這樣面對面相視,有這樣安靜的氛圍談話,已經有幾個年頭了。

當年李子傑按照人類的標準才剛剛成年,但一身武藝造詣和各種生存知識已經達到讓卡戎都不會輕視的程度。

半人馬賢者這一生也帶過很多弟子,它們都是神佑森林中最優秀、最頂尖的那一批。

可從來都還沒發現,原來人類也可以在自己的教導下達到這種地步。

李子傑離開邊境隱居地,第一次接觸人類社會。

他的身世沒人知道,因為在被卡戎收留之前,他只是生活在貝格烈帝國和卡偌凱門帝國邊界線上普通農戶家庭內。

由於卡偌凱門帝國常年小規模騷擾,導致農田不能按時收穫。

而貝格烈政府似乎也不會顧及這些小戶農家死活,甚至由於要籌備軍費而收取比平時更高的賦稅。

從那之後,李子傑的家庭破碎——由於交不起稅收,父親被充徭役戰死前線,母親被娘家要求改嫁。家中唯一一個幼小男孩亦由於路上被土匪打劫而重傷拋棄到荒野。

也就是在此時,李子傑如今的師父,路過此地的半人馬賢者卡戎將之救下,帶到一處隱秘地撫養長大。

初入社會的李子傑,甚至連如何與人正常溝通、如何使用錢財都不知道,僅僅是在一座小城鎮里住了一晚,就被騙走身上師父給予的十枚金幣。

後來他開始嘗試接收自由業者任務,討伐魔物,倒也得到不少報酬。

可獨自一人吃下大部分懸賞的他,也遭到其他自由業者妒忌,暗中加害卻被李子傑發現,被後者憤怒之下痛下殺手。

足足五人小隊只有一人活下來。

再到後面,李子傑被那倖存者告到羅克郡城大法庭,想要以殺人罪定奪,為那四人報仇。

可當事情即將查出真相時,那倖存者卻拿出可觀的費用賄賂法官,導致證據被掩蓋。

也就是這個時候,一心想要成為法官主持公道的馬佲在參考拜訪法官期間,發現了這一內幕。

在法庭開庭當日,李子傑被馬佲請來的人救下,並被判以正當防衛無罪釋放。

羅克郡城表面上看起來繁榮,但在某些暗地裏卻是一個較之普通小鎮更加混亂無序世界。

有一日李子傑在街上閑逛時,被神秘人叫到小巷中,並給出足夠報酬——對這個社會陰暗面發起肅清為條件,邀請李子傑加入名為暗宗的地下組織。

似是掌握了他所有情報,再加上當時李子傑還只是一個初入社會的年輕人,於是在多般誘惑下最終秘密加入了這一組織。

馬佲在得知李子傑能力后,將之推薦到魔物局,並順利成為魔物局一員。

而那暗宗也順應下達任務,要求李子傑潛伏在魔物局中,按時提供有關魔物局的情報。

於是李子傑暫時放下對這個社會的偏見,一步步吸引到當時局長黎軒注意,並成為好友。

在黎軒正直、仁善性格的影響下,李子傑甚至都感覺自己可能能夠慢慢接受這光明與黑暗交織的世界,他看到了這社會還有那尚存的好的一面。

可也就在這兩年,他那所謂的幻想再次破滅。

僅僅是為了爭奪魔物局局長之位,即使當時黎軒已經下台,可魔物局那些老一輩依舊窮追不捨,非要徹底清除黎軒。

而李子傑作為好友也不止一次在二者之間周旋,最終還是由於黎軒的忍讓、退位而失敗。

這讓他再次喚醒藏在內心深處的仇恨,再度燃起對這陰暗人性的復仇火焰。

但黎軒卻攔住了他,即使自己想要為好友報仇,也被阻止。

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這社會總是對邪惡如此寬容,而對善者如此不公?

「那傢伙就是個傻子!別人都開始想要他的命了,他卻還是為了所謂責任而任人宰割!為什麼?為什麼惡人可以在這社會為所欲為地調集自己想要的資源,而善者卻只能在這邪惡下掙扎求生?」

李子傑很不明白,他想要知道為何這個世界就如此荒誕。

無論是早年家庭破碎的經歷,還是最近親眼又見證了一次壓迫而只能束手旁觀。

「人類就是罪惡的存在,他們的內心如此污濁!」即使身為人類,李子傑還是說出這樣的話:「所以我才會再次離開這滿是淤泥的社會,才會來尋找師父,想要獲得一個新開始。我,已經對這昏暗社會徹底失去希望。」

看着徒兒從瘋狂到平靜最後再歸於暗淡的眼眸,卡戎一直等到李子傑說完全部才點頭道:

「所以說,你是想要逃避這一現實嗎?」

賢者說:「殘暴不仁也好,貪婪無盡也罷,你是想承認這就是人類最本質的原罪嗎?」

「師父這是何意?」李子傑有些愣,不知道為何師父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這世上或許有很多卑劣齷齪之事,但之所以會被你如此在意和發現,也是因為其實這世上還是善良平凡之事更多,作為背景才會讓污點顯得如此刺眼吧?」

「惡人有很多,這一點即使是亞人還是其他智慧種族,都不小於人類中的比例。可僅僅是這些惡人便可以代表他們整個種族嗎?」

李子傑似乎感悟到了一點意思,不過還是搖頭道:「也許並不能代表,但只要這些惡人所能在社會中掌握的權力威脅到任意一個善者,那這個社會就已經可以稱之為污濁了。」

「惡人之所以被稱為惡人,那是因為他們做出了邪惡之事。而如果沒有足夠的資源支撐起他們的野心,惡事也不會發生,你更不可能知道他們內心其實是惡人。」賢者認真地回應他的看法:「社會本無罪、權力財富也本無罪,但它們卻被不擇手段者盡數掌握在手中,於是便成了罪惡實行的工具。」

身為人類的他點頭道:「所以說,這就是社會的本質,是污濁源頭!」

「不,不要這麼急着下定義,孩子。」賢者柔聲道:「社會的本質,從來都不是這些高高在上的權力這決定,社會被稱為社會,而不是被稱為王室(王者的卧室),那是因為社會從來都不是某些掌權者的私有財產,恰恰是屬於底層所有人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果僅僅是依據上層權力腐敗就認定這本質,明顯為時過早。」

「就拿魔物局那件事為例。其實真正想要將前局長黎軒趕下台的,也只有那幾個老輩人物不是嗎?或許他們最終能夠成功,或許他們能夠拿到夢寐以求的權力,但這種權力如果是建立在所有人都不滿的基礎上,那必定不會長久。」

「是這社會給予他們權力,讓他們得以將黎軒趕下台;而同樣也是來自社會的人民,會將他們最終摧毀。那麼這樣一個社會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你要知道,善惡到頭來也不過是一種衡量行為的標準而已。如若你發出『誰才是欺騙者』的問題,也只有勝利者才能回答。」

「所以,與其一味去在意你心中厭惡的惡,倒不如去全力追尋你期望的善。」

賢者臉上泛起追憶之色:「曾經,在一百多年前,也有一個人類曾來到這兒,就像今天這樣與我坐而論道。他來這兒的目的很簡單,只是想看看神佑森林那時是一幅怎樣的光景。」

「他當時也有些迷茫,但根本不需要我疏導,他就將一切都想通。或者說,我根本就沒資格去評論他的事。」

「這世上從來都是光明與黑暗交織,希望與絕望並存。他所要拯救的,不是整個世界,而是想要盡其所能保護那僅存的希望。善惡之於世界或許是相對的,但對於個人而言,應該是絕對的。正是懷揣著這樣的思想,他才能在這無可奈何的世界中留下屬於自己的光輝事迹罷——即使這些事迹已經被勝利者抹除。」

「一如現如今人類軍隊進攻我族部落,在我們眼中,他們或許是邪惡存在;但其實如果你了解聖皇教會的思想,轉化思路站在他們的立場,我族反而才是邪惡的一方,霸佔著神佑森林進出口,難得的一塊凈土卻無法從中獲得更多利益。這就是人類那邊的思維方式。」

「這場戰爭后,敗者是無法回答問題的。回應『誰才是錯誤』的只能是最後活下來的一方。」

「我並不恨他們,但我知道我們必須擊敗他們。因為我們同樣有必須守護之物,同樣有必須堅定維護的希望。」

李子傑聽到這兒,急忙揮手說到:「不!不對!他們就是錯誤一方!人類所享有的資源、人類所掌控的領地都是世上之最!但他們卻還是不滿足於此,依舊對師父的部落發起侵略!這怎麼可能不是罪惡!」

「這便是不斷追求自己希望之物的必然結果啊。」

賢者微笑回答:「將之稱為追求也行,將之蔑為貪婪也罷。聖皇教會所希望的,其實是能夠讓他們的子民重新回到永生之皇時期的榮光和幸福下。半人馬部落作為凈土守門人,自然會被他們所仇視。」

「但,誰也擺脫不了這強欲。就比如你,孩子,你又何嘗沒有對你心中的希望付諸過行動?」

「我?不可能,我才不會像他們那樣!」

「你說過想要對魔物局老一輩發起報復,應該就是想要將之抹殺在這世上吧?這難道不是希望黎軒繼續成為局長而做出的舉動嗎?可只是為了保住權力邊去想着殺死沒有直接威脅到自己的對手,在旁人眼裏就不是邪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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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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