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天生的使命
輕聲乞求停手的哀鳴、充滿不被理解而感到委屈的眼神,再慢慢演變到憎恨、憤怒的心理。
在和矮人王持續戰鬥長時間,因摩斯內心發生極為嚴重的變化和扭曲。
如果說先前這個礦洞,可以比喻為學生們上學的學校。
那現在這兒,就是因摩斯眼中野獸劃下的地盤。
擅闖者死!
攻擊者死!
看不順眼者統統去死!
因摩斯在不斷負傷、又不斷成長的這一年裏,身軀亦成長到驚世駭俗的四十餘米長。
眼睛中不時跳出凶光,還有內心內難以平息的憤怒,是帶給於東水最直觀的感受。
也就是在這短短兩年內,從一頭最開始還在幫助矮人們抵禦外來者的吉祥物,慢慢變成讓全國聞風喪膽的因摩斯異獸。
突然降生在星鑽礦洞中的晶體小蛇,與矮人之間的仇恨,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直到最後,魔術王能夠感受到因摩斯一旦看見矮人,就像是看見天敵般,忍不住心中翻滾的怒意。
也就在此期間,魔術王「看到」矮人王被背叛——
在與因摩斯作戰時,原本應該是來支援矮人王的弩炮,竟是在矮人王與因摩斯近戰糾纏時發射。
那足以摧毀城牆的重型武器,即便身披星鑽盔甲,也讓矮人王受到猛烈衝擊。
再加上從因摩斯頭頂高處掉落,導致身體受到極為嚴重內傷。
這等內傷即便是泰坦王權,也難以瞬間恢復。
而因摩斯也被那弩箭惹惱,將所有氣憤都發泄在一時難以起身的矮人身上。
本來那把星鑽長劍已成功擊中頭頂弱點晶體,且於東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因摩斯受到極為強烈劇痛。
可就是這看似無意的弩炮,將矮人王所有優勢反轉。
不斷蹂躪、碾壓、拋起。
泰坦王權儘力去保護這位矮人王,但最終卻是因魔力承受量達到上限,飲恨當場。
在殺死這自己曾一度想要歸順於對方的矮人王,因摩斯內心怒火頓時消失大半。
內心忽然傳來一陣絞痛,不過很快便消失不見。
這段無人再敢進犯的時間裏,異獸似乎彷徨了。
它深深地前往礦洞深處,不再理會那些試圖進入洞穴、去為矮人王收斂遺體的人們。
恍恍惚惚間,又是數年過去。
此時因摩斯的成長已顯得十分困難,身軀也在五十米左右定格,唯有身後那些翅膀還在日漸變得有力。
除了那些每年都要來招惹它一次的討伐隊外,今年竟是還來了位單槍匹馬闖入洞穴的人類。
前前後後一共來了兩三次,不過每次它甚至都沒能碰到對方一下。
渺小人類身軀是那樣靈活,以至於最後一次到來時,它都沒再去理會這煩異獸的傢伙。
時間慢慢推移。
終於,於東水看到屬於魔術王的這段記憶登場。
從魔術王進入洞穴的那時起,因摩斯心中竟再度湧現極為強烈的歸屬感。
這頭異獸彷彿是感應到魔術王到來,又害怕重演十多年前矮人王的教訓,所以靜靜地等待在深處。
與魔術王第一次對視,感情可以說和人類那樣複雜。
就像關在監獄內數年的罪犯,在突然間看到失散依舊、完全指望不上的親人般。
這股情感填滿此刻於東水心頭,不知為何這頭素不謀面的異獸,竟是會對他產生如此感應。
不,或許不是對自己,而是對那數百年前的大魔法師?
畢竟除開於東水作為魔術王的一世外,因摩斯也是才剛出生十多年的異獸。
最可能就是感知到魔術王內部,屬於大魔法師的那部分吧。
反正於東水自認和這頭異獸沒任何關係。
可若是真地和大魔法師有關聯,那異獸到底是出於何種原因,會被遺落於此?
聯想到其剛出現在礦洞時,對矮人們的種種、見到矮人王時、初見自己時······
心中似乎有答案在慢慢形成。
果不其然,在當時選擇和異獸動手時,十多年前那徹底絕望的心情蒙上因摩斯心頭。
畫面來到本次討伐隊所在。
在看見同樣身披星鑽全身鎧、特別是圭哀展露出泰坦王權之力后,因摩斯心中冒出有史以來最強烈的怒火。
彷彿是認定魔術王之所以對它發動攻擊,肯定是因為這兩個矮人餘孽幹得好事。
洶湧怒意驅使着它,不斷追擊兩位矮人。
直到翅膀被魔力火焰焚毀、哪怕在迴光返照的最後時刻,它也要將兩個礙眼的矮人徹底抹殺!
這也造成不久前,異獸窮追猛打的情況。
生命終結時刻,大魔法師轉世於東水侵入體內,試圖去接近核心。
除了憤怒外,因摩斯竟出人意料地展現出另一種微妙情感——釋懷。
難道說,異獸是在最後一刻,看透了它罪惡一生?
回憶畫面變成漆黑一片,在魔術王以為即將退出這部分回憶時,有道渾濁低沉聲音在耳邊響起。
「請原諒我······沒能好好完成、天生的使命。」
並不是以任何語言形成的音節,不是人類語、更不是矮人語。
是由純粹魔力意識想要傳達出來的感情。
在擁有魔力感知的大魔法師轉世身上,形成能理解的意思。
難道是屬於因摩斯的聲音?
原本按放在核心上的手慢慢落下,魔術王似是找到其背後真相的線索,默默立在那兒沉思。
異獸之戰就此落下帷幕。
還在外邊保持着先前姿態的兩位矮人,談話也終於進入尾聲。
作為矮人王的圭統,傷勢逐漸惡化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若不是還有股意識在強行支撐,怕是早就殞命。
他還需要將很多事情都告訴眼前的小弟,都是些治理王國的大事。
哪些人可堪重用、哪些制度規章需要在今後進行修改、如何對待地下其他異族、管理通商······
這些都是圭統在十多年來總結下的經驗。
他想代替先王,將這些治國經驗,傳授給身懷王權的小弟。
「記住了,我都記住了。可是王兄,你不能死!等到魔術王大人出來——大人!大人!快過來!」
圭哀將王兄口中說出的那些話都牢牢銘記於心。
看到從因摩斯口中毫髮無損走出來的魔術王時,急忙大叫道:
「王兄的傷您一定能治好吧!快用治癒魔法!哪怕以後將這矮人王位置讓給您,我也願意!」
「胡鬧。」
圭統輕聲罵道,若是是換做平時,這位大哥可能直接就動手了吧。
「矮人王的位置,本就是那位大人為我們而創造。我的傷勢我自己清楚,即使這個時候將泰坦王權交給我,也於事無補。」
不遠處,那位持着槍杖、手裏握著一塊碩大晶體核心的人類走近。
「抱歉,余還沒能掌握治癒魔法的奧秘。但如果您願意,余可以盡量試試。」
從因摩斯身軀中回來的魔術王,身心似乎都受到了很大衝擊。
唯有人類知道,這是能力突破消失帶來的後遺症。
還有在因摩斯體內推測出、那從一開始就被自己否定的可能性驗證,帶來極大壓力和複雜心緒導致。
現在魔術王無論是身體、魔力承受量和心理,都瀕臨極限。
但若是加把勁,將變形者能力嘗試複製到圭統身上,或許還能吊住一條命不死。
「沒關係,大魔法師轉世大人。能夠獲得今天的成就,我早已知足了。」
圭統臉上沒了一絲血色。
魔術王微微皺眉,施展指令、將其傷口血液止住。
意識到身體產生變化的矮人王笑道:「多謝大人,這樣一來,我就有更多時間去教導小弟了呢。」
「還有什麼要交代,就在此地快些說完吧。你們兄弟之間的事,余自不會打擾。」
「大人,我還有一事相托。」圭統忽然叫住魔術王道:「小弟繼承王位后,還請大人您多多照拂。」
人類自然地點頭道:「本就是余在數百年前就許下的承諾,自不會在余這一世食言。」
得到對方肯定的承諾,矮人王才安心地再度和身邊的圭哀交代起來。
至於魔術王,則步伐不穩地走到旁邊,回到因摩斯迴光返照前坐着的位置。
懷中屬於因摩斯核心的晶體,還在散發着柔和晶藍色光芒。
其內跳動着有規律、但依然陷入沉寂的魔力源。
或許就相當於火精靈頭部那顆核心了。
單單從外觀上看,即便是常年工作在礦洞中的星鑽礦工,都會不得不承認,這是顆無論品質、還是大小都在頂尖層次的星鑽原礦吧。
你的使命,到底是什麼呢?
因摩斯的記憶回顧了那麼多,各種重要事件時經歷的感情,也都給魔術王留下深刻印象。
「這十多年來的罪業,就隨着你那副身軀的破碎,宣告結束吧。」
於東水撫摸著這塊核心:「或許今後,余還會給你個贖罪的機會。」
他能想像得到,在很久以前,遠不是這十多年光陰可比的古代。
曾有人將原始形態的核心,親手放在星鑽礦洞內。
真是因果循環呢,到最後還要余為你背鍋。
等到時和你「見面」,余非要搜刮到點好處不可!
再抬頭時,圭哀已經朝這邊走來。
「全都說完了嗎?」
「嗯。」
後者神色有些恍惚,似是還沒做好準備。
「打起精神來。在洞穴外,還有很多你們矮人國的臣民在等着你。」
魔術王起身,來到圭哀面前拍拍肩膀:「莫要辜負了你王兄對你的好意。十多年的成果,可不能毀在你手中哦。」
「我知道。」
圭哀疲倦地回答,旋即盤膝坐在地上:「大人,您能不能讓我好好休息片刻再走?······今天,太累了。」
「休息?嗯,好,確實也該休息一下了。」
有着矮人王的吩咐,洞外那些戰士,也不會輕易再踏入礦藏內。
魔術王也知道,即便對方為這個時刻準備了十年之久,可突然真正要面對時,圭哀還是有些措手不及。
誰能想到,這本以為只是討伐禍害矮人國十多年之久的異獸戰鬥,竟是會牽扯出如此多往事辛秘?
圭哀需要靜下心來消化,而魔術王同樣也需要在這段時間內思考些事情。
一刻鐘時間過去,圭哀終於再度站起,親手將王兄身軀抱起,朝着洞外走去。
他要按照王兄的遺願,去宣佈接下來的事。
魔術王也打算在必要時刻公開身份,好幫助身懷王權者快速穩定局勢。
橫在圭哀登上王位的兩大難題,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消失。
那麼就該按照既定流程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