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劍未封情
「多少年來，作為獵魔者學院院長，老夫不知把多少優秀學院、送入我教進行栽培。成為魔宗、暗宗內一流強者。」
「不過你很不同，黎軒。在正確的時間遇見正確的人，便是老夫對此的感慨。」
「老夫承認，你是老夫即使在幾十年來遇見從才情艷艷之輩中，都處於頂尖位置，甚至暗宗在羅克郡城的分部，也多次勒令老夫將你交出去。老夫卻做不到。」
畢垂德罕見得陷入沉默，似是陷入某些痛苦、無奈的決定，一時忘記周圍的情況。
「為什麼？」
寂靜氣氛被黎軒幾乎竭盡全力吼出的話語打破。
他想知道為何心裏明明是優秀導師兼獵魔者的畢垂德，竟搖身一變成為毀滅教成員。
「大魔法師轉世應該能撐到天亮吧，那老夫和你多說說心裏話也無礙。」
多年來潛伏在獵魔協會的卧底，竟背過身將致命破綻暴露在黎軒面前，仰望着天嘆息：
「也許你理解錯了。老夫從一開始就是毀滅教成員，是後來才在機緣巧合之下，加入獵魔協會。」
「當年老夫加入毀滅教，和現在大多數新教員那樣，記得是憑藉一腔熱血。要共同打造人類、甚至是天下所有種族的大同社會。」
「這個夢想有多麼遙遠，遙遠得根本不真實，卻依舊沒打擊到當時的積極性。待我加入獵魔協會、發現這個組織竟是以人類至上、會明裏暗地地幫助聖皇教會清剿亞人時，老夫便決定徹底卧底入此地，幫助我教對付獵魔協會。」
「結果，老夫從一屆見習獵魔人，漸漸爬升到獵魔者、神眷者、教習、長老、院長。將獵魔協會上下幾乎所有職務都擔任過。」
「與此同時，或許是遠離教會內洗腦式灌輸吧，老夫開始有了自己的思考。」
「人類社會真得有可能拋棄爾虞我詐、成就大同么？」
「大同社會是真正的平等，還是人們意志被完全壓抑的洗腦式獨裁？」
「獵魔協會狩獵魔物與亞人，保存人類一片凈土，真的是老夫能去打破的么？」
「諸如此類的問題，盤踞在老夫心頭數十年之久。雖然經常會接到教內任務，輔佐某些針對獵魔協會的行動，可老夫已然認為，所有原因都不再重要。換句話說，是思想陷入死胡同后選擇逃避。」
「所以，說老夫是毀滅教成員，那確實沒錯。因為老夫就是以這個身份、和與之匹配的目的加入獵魔協會。」
「若說老夫是獵魔協會中的獵魔者，倒不會自相矛盾。因為老夫早就拋棄毀滅教和獵魔協會之間矛盾想法，在不衝突的情況下，老夫會竭盡全力完成獵魔協會給予的任務。」
畢垂德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欲言又止。
更多的解釋只會讓背後他最得意的弟子難以下手，日後也要備受道德良心折磨。
「近些年，老夫恍然意識到，毀滅教並不是如他所宣傳的那樣，以構建大同社會為目標。」
「在經歷羅克郡城暴動前，老夫就隱隱約約察覺到，毀滅教隱藏在大義表皮下的野心。所以當老夫遇見你時，才忍住出手把你帶到毀滅教的打算。」
「你與大魔法師轉世大人，有着說不清的因果。老夫相信，即使沒有大魔法師轉世大人那層關係，你也能找到揮劍的理由，能為共同的理想奮戰到底。」
「所以，黎軒啊，不要以為老夫曾是你的導師而心慈手軟。與老夫堂堂正正對決吧！讓老夫見識見識，你來到獵魔協會一年來磨礪、堅定下來的覺悟，到底有多強！」
教導出過無數獵魔者，更是他黎軒責任導師的畢垂德，再次轉過身來。
背後是早已模糊、被火光點亮的城牆。
面對的，是咬牙下定決心、抽出腰間長劍的新晉神眷者。
「好！好啊！」
畢垂德看着對方用劍指向自己的姿勢，似是發自內心的欣慰。
並從身上拿出一張符籙。
「這是老夫當年在前任懲罰者恭長虹隊伍中卧底，保護獸宗宗主身份而獲賜的獎勵。就以此作為老夫為我教的終焉之戰吧！」
毀滅教符籙！
得到大魔法師轉世提醒過的黎軒，自然清楚那小小一張符籙中，蘊含着多麼可怕的力量。
未知魔法也許會轉瞬間、就要了普通人性命。
不能保留！
既然已選擇站在此地，就肯定要拿出全部實力和判斷、才對得起大魔法師轉世的努力，甚至是——
導師自己的期望。
黎軒催動天賦魔法大步上前。
即使在衝刺過程時被對方阻截，也打算靠天賦魔法硬抗。
只要能打斷那張符籙釋放魔法，勝利就近乎納入囊中！
奮不顧身挺劍衝殺來的黎軒，期間竟是沒受到任何阻攔。
劍刃與血肉交織聲，順着劍身留下染紅雙手的鮮血流出。
這——
黎軒略微抬頭，發現畢垂德此刻正高舉著右手，將那張符籙慢慢施加力道。
以掌心吸取其所有魔力，最終導致符籙破碎消失。
「據失心大人所言，這張符籙內藏着的，是能夠暫時將身軀同化為吸血鬼始祖力量的【鬼王符】！雖然真實戰力上會較之始祖吸血鬼差不少，也絕非普通鬼牙軍團成員可比，更別說是普通獵魔者！」
符籙帶來源源不斷的鮮血繼承之力，途徑右臂湧入畢垂德體內。
他感覺身體真正被某種力量改造，最先產生變化的就是整個頭部——
思想變得癲狂、對鮮血和活物極其渴求。
眼睛變得血紅、口中生出獠牙，配上一頭花白頭髮，比普通吸血鬼更具強烈威懾力。
緊接着是衣物被撐破的背部。
畢垂德感到有東西正在背後蠢蠢欲動。
那是屬於吸血鬼的雙翼，承載的種族魔法部分力量、能夠帶着吸血鬼翱翔在黑夜天際！
當一切變化完成，就該和眼前的徒兒進行終極決戰了罷！
畢垂德下意識地看向依舊被拔出長劍的黎軒，發現對方表情有說不出的古怪。
髮際下被陰影覆蓋的雙眼看不出神情、有着極為豐富戰鬥經驗的新晉神眷者，竟是在自己蛻變過程里沒做出絲毫反應。
黎軒嘴角動了動，而後手中長劍刺入他身體的力道又加大一分。
「沒有的，我心愛的徒兒！沒裝備銀質外殼，根本無法危及到老夫性命！」
逐漸吸血鬼化的導師眼中閃出渴望鮮血的紅光：
「桀桀桀！淪為老夫的養料吧！即使魔法效果過去，老夫同樣會死去，可、不！為什麼！黎軒，快走啊！鬼王符籙正控制的老夫意識！不，留下吧、桀桀桀，老夫想嘗嘗鮮血的滋味！」
無論是哪種意識在發言，都沒能勸動黎軒分毫。
新晉神眷者站在原地，口中終於發出聲音：「抱歉，導師。徒兒有件事一直遵循大魔法師轉世的意思瞞着您。」
長劍力道再度加深，吸血鬼化的畢垂德詭異笑着，揚起手想用應該同化完成的尖爪刺破對方喉嚨。
可打下來的，確實依舊被修剪得很乾凈的人類手指。
不對！
為何這麼久了還沒完全吸血鬼化！
畢垂德忽然意識到，身後那本該長出來的雙翼，不知何時被硬生生壓制回去。
有股奇特力量在他體內暴躁地奔涌。
似是要將湧入他體內的所有鬼王符之力徹底清除！
那股力量如今開始朝着畢垂德全身進軍。
先是來到背部、把即將破繭而出的雙翼壓制回去，然後加以泯滅。
再沿着雙臂，將原本最先完成吸血鬼化的利爪等特徵，一一抹除。
如今神秘力量正朝着頭部前進。
畢垂德有預感，一旦讓這股力量靠近大腦，來自鬼王符的力量將會被徹底擊垮！
到那時，無論是符籙魔法帶來的巨大壓迫、還是如今黎軒刺在他身上長劍，都能讓他瞬間斃命。
大魔法師轉世的意思么。
沒想到還是敗在那位大人的算計上。
畢垂德有些不甘地仰望着天。
再度低頭時，將手朝着黎軒頭部伸出。
但不是攻擊凌厲地抓取，而是溫柔地放在他頭上。
「成長了呢，很不錯，導師為你感到驕傲。」
黎軒一言不發，將長劍從導師體內抽出。
神秘凈化之力斷了來源，可殘留在畢垂德體內的魔力，還是足以將其鬼王符殘餘力量抵消。
失去支撐的毀滅教成員朝旁倒去。
在還未落地前，被黎軒以手接住。
二人無言而保持着這動作。
直到從疼痛中緩過神的畢垂德，趁著彌留之際吩咐道：
「黎軒，在我房間內有許多關於毀滅教的資料情報，足以證明我是獵魔協會姦細的事實。所以、咳！」
畢垂德噴出一支血箭，仍舊害怕時間不夠地說着：「在虛空斷聚他們面前展現那些證據，就能讓你免遭其他獵魔者的懷疑、記恨！」
黎軒想說話，可總是還未說出口就被內心強烈的情感遏制。
最終，他只能壓着聲音，道出一個讓畢垂德安然逝去的詞語：「導師——」
知道自己在黎軒心中依舊是導師地位后，畢垂德安詳地笑着，在黎軒懷中徹底失去生命活力。
這便是後世有關黎軒的傳說中，最令人難以理解、也存在最多爭議的故事落幕。
無可否認的是，此後黎軒踏上的道路，足以讓後世千萬人都銘記於心。
六峰城西城牆上，前前後後路過此地五六次的兩位神眷者，略顯疲意地停下腳步。
要結束了。
天邊出現微弱光明，只要等到白天徹底來臨，就能判斷出對方實力分佈，再策劃反攻！
雖然許多士兵、獵魔者等都體力、精力在前半段都消耗嚴重。
其實在今夜後半段時間，意識到對方也沒想進攻城牆意思的他們，便都開始原地鎮守。
除卻不斷有威力中等的攻城石投來，再無其他值得在意的威脅。
「虛空斷聚前輩，難道你不覺得這件事有蹊蹺么？」
千里奔襲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疑惑。
「廢話！若是到現在還看不出蹊蹺，枉為獵魔者啊！」
資歷較老的神眷者喘著氣，此刻他只想快些等到天亮，看看對方到底投入了多少兵力。
隨着光芒普照大地，城頭上人們發現面前依舊是那空曠無垠的土地，沒任何敵人氣息。
被耍了？
虛空斷聚淡然開口，穩定下其他人強烈起伏的心情：
「應該是撤退了。它們知道正面與我們交戰很不利。還能堅持的就稍微再留在此地駐守，其他人回去休息罷。」
說完便離開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