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八章：夜談
本以為毀滅教會在進攻失敗后的隔天繼續發起進攻，畢竟對方軍隊組成是被蠱惑、頭腦簡單的亞人，以及基本無理智的猛獸烏利迪姆。
不知為何，整整一天下來對面陣營里都沒絲毫動靜，像沉寂在敗仗帶來的陰影里，除了偶爾有烏利迪姆出來拖走戰場上亞人和同族的殘骸外，包括滅世奴在內的其他戰力皆沒行動。
如今丘川城的北城門已經封閉，直面亞人軍隊的方向不可能有人類過來。
至於其他幾座城門也進入嚴加界別狀態，甚至在文靈揚強烈要求下安裝配備了銀質陷阱和武器，以免鬼牙軍團會趁機派出姦細來到城中引發打亂。
昨天勉強稱得上大獲全勝的戰績讓整座王都歡呼沸騰起來，哪怕出現陣亡者的家庭亦高呼著軍靈文靈揚的名字，認為沒有這位退隱歸來之人幫助，丘川城絕不會獲得這麼好的戰績。
被城內積極情緒調動，士兵們原先守望在城牆上的陰霾和悲觀早已一掃而空。
現在他們期待亞人們能發動更多攻城戰，最好耗到對方軍力全部潰散，然後由人類反攻徹底了解敵人！
這種情緒和自信當然是好事，不過在指揮室商議作戰的將領和武道館擅長兵法者匯聚在一起，認為情況沒有想像那麼樂觀。
首先亞人軍隊經過最新統計，死傷的確接近一萬，相對己方戰損高出許多。
但要必須明確一點，如今人類各個王國皆遭到亞人軍隊猛烈進攻，雖然丘川城是其中受到威脅最大的一個，可其他王國根本沒有餘力派出軍隊過來支援。
而毀滅教方面則在世界各地分佈有足以讓他們警惕的兵力。
簡單來說丘川城孤立無援，只要毀滅教願意，外面亞人軍隊和烏利迪姆、吸血鬼等，隨時能翻一倍兵力投入戰場。
更何況親眼見證文靈揚敗退的眾人，也意識到地方陣營里有兩大不弱於軍靈的高手。
一騎通過正面戰鬥最終擊敗文靈揚的滅世奴，還有一位手持星河劍殺了後方幾乎所有高層的神秘男子。
再者，第一次正面戰場上為追求如今調動大家情緒、積極備戰抗爭的效果，將大量職業軍人安排在前線，組成軍陣對陣亞人軍隊。
己方損失的數千人里，有大半是服役超過三年的老兵。
剩下近五六萬的散兵游勇在這段時間能加強訓練，想達到昨天那場大勝的戰績無疑很難。
如今眾人匯聚在一起討論的議題，是如何盡最大努力防止城門被攻破，避免和亞人軍隊進行正面硬戰。
「這場攻防戰亞人陣營的戰損比例遠遠大於我軍，可這是我軍幾乎傾盡所有能力才取得的最大戰果。」
點出這令人不得不承認的一條，讓在場大多數人原本還沉浸在大勝數據里的心情瞬間冷靜下許多。
由於對南索爾圖的軍隊結構不太熟悉，所以文靈揚在會議參加一半后選擇退場離開。
想着到時計劃制定出來由他親自查看、提出些建議就行，現在他要做的是儘快提高民兵們作戰能力，能少一個犧牲者是一個。
帶着這種想法，文靈揚號召一些正在休息的弟子出來進行武學授課，為民兵繼續傳授速成武學技法。
在那之後還取出軍旗進行實操演練，爭取將適合用於對亞人、猛獸的戰陣融會貫通，在避無可避的正面戰場上增加些勝率。
一天時間很快過去，站在眺望塔上的士兵用上文靈揚提供望遠鏡監視敵方陣營，仍舊沒發現任何異樣。
難道是昨天滅世奴的消耗過大，決定休息一天後再進行強攻？
這樣無疑對武者之師有利。
經過昨天激戰體力已經消耗到乾涸，今天確實能站出來指導眾弟子和民兵武法，可真進行一對一實戰絕對會很吃力。
等到明天，相信自己又恢復到能和滅世奴勉強一戰的程度了罷。
回到房間準備早點休息、準備明天戰鬥的文靈揚腦海里忽然劃過一道身影。
遠處一箭精準地擊穿滅世奴幻化出的手臂，近戰手持星河如入無人之境斬殺十多名職業士兵。
能做到這等程度的人類不多，希望不會是你。
這一整天包括昨晚，只要想起這件事就讓文靈揚心煩意亂。
哪怕拋開對這件事的想法，過不了多久又會湧上心頭。
布蘭斯那小子就算加入毀滅教也不會站到前線上來的。
他那麼怕死，怎麼可能深入亂軍救滅世奴啊！
安慰自己的武者之師知道這僥倖的想法太過可笑。
要知道毀滅教能完全操控一個人的心智，無論此人之前是有多大信念、對毀滅教有多大厭惡，經過這個突然崛起的神秘教團洗腦，能將之變成毫不猶豫為主上獻身的奴僕。
神覺之劍這小子以前有多桀驁不馴，終究難以憑普通人心智達到抵消毀滅教蠱惑的程度。
靜靜躺在床上的文靈揚在心裏權衡。
明天毀滅教若是發起攻城，按照將軍們指定的策略還算不錯。
前提當然是文靈揚能擋住滅世奴或神秘男子其中一位。
對抗擁有影響視覺、精神的滅世奴，文靈揚自認在碰見一明一暗兩隻手的狀況不至於被打個措手不及。
至少在熟悉以後再支撐幾刻鐘，不是個大問題。
畢竟長槍攻擊距離對其他武器來說是絕對優勢。
只要保持敵退我進、敵進我退的騷擾進攻戰略，滅世奴再長出一條手臂也奈何不了決心防禦的文靈揚。
但持着星河劍的神秘男子就不好辦了。
如果是布蘭斯本人，單論武藝或許他們師徒在離開前是文靈揚佔據上風。
可神覺之劍要是歸順了毀滅教，按照幻神說法「這次目標本就是你」，文靈揚能預感到下次戰鬥將會是真正的生死局。
且不論滅世奴還有多少隱藏的能力尚未使用，單靠布蘭斯超人直覺和星河劍的鋒芒，便足以將文靈揚打壓地抬不起頭，甚至極可能當場隕落。
作為布蘭斯的師父，他能保證神覺之劍的能力足以瞬殺這座城裏任何一人。
咚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本打算睡覺的武者之師從床上坐起身，稍微整理下衣物來到門口：「請進。」
大概是某位負責指揮的將軍想趁著今晚來請教自己，或哪位擔心師父或大師兄的弟子來談心吧。
即便如此，文靈揚還是順手帶上身邊的兵器以防不測。
再怎麼說如今處於交戰期間，亞人等不可能混入戒備森嚴的王都，卻不能不防有部分人奸想拿下軍靈的生命投敵。
稍微隔開些距離，文靈揚用槍尖挑開大門，看見站在門後身影一瞬間感覺十分眼熟。
布衣、佩劍，以及——臉上帶着的面具。
立即進入戰鬥狀態的文靈揚以長槍指向對方，冷冷喝道：「你究竟是誰！是怎麼闖入城中！」
帶着面具的話不可能被放進來，大部分軍士已經把戰場上出現的這副面具牢牢記住，化作許多作品張貼在城門口。
難道有地道之類能直達內城的暗門、入口？
文靈揚停下胡思亂想，面對這名佩戴星河劍的「敵人」，容不得半點分神和猶豫。
「本大爺當然是走進來的。」
眼前突然闖入視線的神秘男子發出讓文靈揚聽見時渾身一顫的熟悉聲音。
這般囂張至極的自稱，在他記憶里只有一人能自然說出口。
昨天出手救下自己的神秘男子摘下臉上面具，露出朝夕相處三年多、對武者之師而言亦徒亦友的面容。
「師父，我——」
「布蘭斯！你現在到底是什麼立場！歸順了毀滅教，還是打算改邪歸正回到我門下？」
經過昨天殺死十多名人類士兵掩護滅世奴的見證，文靈揚能確認布蘭斯確實站在了毀滅教一邊。
如今在三更半夜忽然出現在丘川城內，還說出了「本大爺」「師父」等讓文靈揚徒生感動的用詞，愈發讓他覺得嫌疑很大。
無疑是神覺之劍布蘭斯的青年微愣，旋即嘆口氣擺出一副冰冷臉色：「吾為滅世奴千煞座下追隨者，已無法回到你的門下。」
「千煞？你果然被毀滅教洗腦蠱惑了！」
後退半步的文靈揚冒出些冷汗，既然對方已承認身份，相信下一刻就要開始廝殺了。
「洗腦？蠱惑？並不算，吾存在的價值要比外面那群亞人、卡偌凱門那些炮灰教徒要高許多。」
站在門口的布蘭斯似乎沒有踏入房間進攻昔日師傅的意思，只是留在原地淡淡說到：「吾接受了千煞大人賜予的力量，這份力量能讓吾站在真正意義上的人類之巔。哪怕是幻神大人也再無法像上次那樣輕易擊敗並虜走吾。」
「吾嚴格遵守千煞大人的命令，凡是那位大人下達的命令，吾會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全力而為。凡是那位大人沒明確規定不可為的事，吾保有充分自由和自主決意權。昔時的師父啊，您現在可以視吾為半步滅世奴，是你們必須面對的毀滅教中高層了。」
「你似乎對此很滿意和自豪。」
教導布蘭斯三年之久的文靈揚感覺這一刻很多事失去了意義。
內心一片失落，想開口時又不知要說什麼。
將武者之師表情變化全看在眼裏的布蘭斯適時說：「吾知道您在想什麼，吾曾經的導師。包括您悉心教導吾的這幾年，武道館師兄弟們的關心，吾對皇甫珪的感激、對大魔法師轉世的敬意，現在仍存在吾的心裏。只要千煞大人不命令吾將之扼殺，吾會永遠記住。」
「既然如此，你為何要來到前線，幫助毀滅教攻打你眾多師兄弟和師父駐守的丘川城？」
「原因有二。第一，是千煞大人命令吾加入幻神的軍隊。雖然沒要求吾盡全力攻破丘川城，但加入了討伐軍，就必須在真正任務完成前稍微聽從同為滅世奴的幻神大人給出指令。」
「其二，吾確實還記得師父和師兄弟對吾的種種，甚至還清晰記得當時對千煞大人和幻神大人的憎恨。怎麼說呢，吾已經和曾經的吾一刀兩斷，您可以理解為吾是繼承了【神覺之劍】記憶的布蘭斯，但和你所了解的布蘭斯不是同一個人。千煞大人是吾行動的唯一標準，吾不可能、絕不會，除非特殊情況外離開毀滅教。」
「除特殊情況？」
「沒錯。」
布蘭斯出現懊惱之情：「這副身軀並未發誓為我教事業獻身生命，所以，師父您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