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永不再見
撬鎖聲音很小,躲在房門正上方隨時準備對入侵者反偷襲的皇甫珪能聽得一清二楚。
刺殺誰不好,非要來襲擊帝國之劍,這不是典型嫌命太長多來送么?
伴着帝國之劍降低動靜以免被對方察覺的緩緩呼吸聲,門鎖叮得一下失去保護房間的功能,被偷襲者握在手裏防止掉落產生不必要聲響。
在皇甫珪看來,這三更半夜來偷襲的傢伙只能稱得上偷襲者。
作為帝國當時最年輕且最具潛能的名門將領,皇甫珪不知經歷了多少次競爭對手和敵國派遣的暗殺勢力。
結果無一例外被師從西方那位偉大武者之師的皇甫家小子躲過,並藉此進一步提高名氣,成為人們心裏難以撼動的巔峰。
眼下這不知死活接到命令在偷襲自己的刺客,想必是卡偌凱門或起義軍那邊派來的罷。
他更希望對方身份是貝格烈帝國人,是起義軍花高價錢買來的殺手。
因為這樣就能站在有優勢的一方譴責對方無恥行徑,讓世人認清楚誰是行為卑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心賣國求榮之輩。
自認對方絕對無法傷到他的這份驕傲,註定皇甫珪不會在見面第一時刻直接下殺手。
畢竟在他的印象里,刺客這個行業講究的是隱秘和一擊必殺。
一旦暴露身份和行動,將會成為和普通士兵差不多戰力的雜魚。
所以帝國之劍略過到底是不是強勁對手這點,直接下意識開始盤算抓到這刺客后該如何充分利用、幫助帝國稍微緩解現在的局勢。
當大門打開、有人影閃入房間的那一刻,皇甫珪拿在手裏的長劍沒有直接將對方脖頸一刀兩斷,而是瞄準能剝奪對方戰力卻不至於死亡的部位發起進攻。
唰——
劍刃夾帶着空氣引發的鳴叫呼嘯而至,渾身上下被黑色布料掩蓋,只留下兩隻淡紅色眼睛。
悍然闖入的刺客明顯沒料到目標竟是會反過來做好埋伏,在以為得手之際發起致命反撲!
真是不專業啊。
想來也對,如果是起義軍的人脈和財力,想雇傭一名高水平殺手根本做不到吧。
以前擁有專門刺客部門的組織有兩個,分別為六連諸峰的六翼暗殺部,以及被摧毀的毀滅教暗宗。
前者在獵魔協會和大魔法師轉世等關係共同作用下,以及和皇室達成默認條約,只要不做出非常出格引起民憤的事,皇室會對這一時半會兒難以管教的鎮魔者麾下集團保持寬容態度。
當然不是那種殺了人還能安然無事脫險的寬容。
只要鬧到法庭上天子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六翼集團的成員。
皇室承諾的寬容存在三年期限,在這三年裏也僅僅是不會對六翼經營的賭場、妓院等進行檢查處理,給予六翼足夠時間完成轉型,三年後一切封查工作照樣進行。
至於後者這已經消弭於歷史塵埃里的組織,連獵魔協會都沒門路找到通往暗宗殘存據點(如果還有的話)的大門,別說是從鄉野里突然興起的暴發戶起義軍了。
鋒芒破空而來,偷襲者對刺殺之道的造詣不高、對近戰卻出人意料的熟練。
當皇甫珪駕馭的劍刃逼近時,對方快速做出反應,臨危不亂地舉起手裏大概十厘米長短的蛇形劍試圖抵擋。
沒用的。
帝國之劍對這一擊非常有信心。
哪怕偷襲者反應過來並做出防禦姿態,皇甫珪也認為不會影響到最終結局。
長劍被賦予的力道很強,別說是一把用於偷襲的短劍,就是一柄戰錘擺在這兒都把你給揚了!
鐺——
金屬碰撞、劍刃哀鳴。
虎口被震麻的皇甫珪改變步法連連後退,將暫時失去進攻能力的右手替換,改為左手持劍。
剛才那一刻,皇甫珪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做到的。
簡簡單單一次碰撞,帝國之劍為求穩還特意用上了些化力、卸力的技巧,想一擊廢掉對方肩膀再任由他宰割。
然而那柄短劍就像巍峨不動的大山,不僅沒被皇甫珪的進攻震開,反倒以排山倒海之勢碾壓過來,將大都督的從劍身到虎口、手臂都壓得劇烈顫抖差點失去知覺。
這傢伙是什麼怪物啊!
皇甫珪左右手交換持劍,對戰鬥力影響不大。
在西方那段時間他修習過雙劍戰鬥方式,不過為遵循東方和家族傳統,向來只用一把單手劍。
「不錯,很不錯。」
開口說話的刺客是真很不專業啊。
即使在第一次交手裏落得下風,但不影響皇甫珪對這突然襲擊來的刺客暗中吐槽。
敵人如一條靈活的毒蛇,揮動手裏蛇形劍發起主動攻擊。
背靠敞開大門的帝國之劍順勢離開狹小空間,到外面能更好發揮劍技和步法。
唯獨要擔心的是這一擊不中還選擇持續作戰的刺客選擇逃走。
此時退到外界大都督完全能揚天一聲大喝,叫來成千上萬士兵將這偷襲者團團圍住然後困殺之。
可在單挑這方面從來沒吃過虧的帝國之劍開不了這個口。
多少次罵過自己該死的勝負欲和自傲,但十多年來從來沒改過。
蛇形劍的攻擊軌道能很清楚映射在皇甫珪眼中,換言之對方自身具備的實力在他面前要差很多。
純粹是依靠出乎意料的力量讓第一次交手的皇甫珪落得下風。
左手揮劍仍遊刃有餘,盡量避免和蛇形劍正面對碰,在必要時刻需進行抵擋,也會將總結出的卸力技巧全部用上。
經過短短几分鐘對決,皇甫珪清晰感覺到對方在力量方面比當年布蘭斯還要強盛幾分,稱得上是見過力氣最大的傢伙。
非要給出個評價標準,設他本人力氣為一,那麼偷襲者力量層次能達到一點八甚至二以上。
如此明顯的力量差距讓戰局結果充滿不確定性。
帝國之劍狼狽躲避和不與其正面招架的姿態,落在其他人眼裏肯定會大跌眼鏡。
帝國之劍遇到過的強敵不少,戰場上和生活里都遇到過許多堪稱絕世的各路武者,可從未像現在這樣逼得皇甫珪連連後退無法主動出擊。
似是對這個頑強掙扎人類自始至終未曾呼叫救援感到疑惑,偷襲者那雙淡紅色眼睛神情飄忽不定。
淡紅色雙眸,不會是四年前從圍殺里僥倖逃出的起源魔族殘黨吧?
雖說紅眼種族中無論人類、亞人、智慧種族乃至魔法種族和動物,皆在八百多年前被憎恨魔物的聯盟相繼踏滅。
總有些倖存者能從那場浩劫里逃出來,在近幾百年裏沒少出現被誤會的紅眼種族,大部分下場都被感到畏懼的其他種族追殺致死。
身法極為靈活加上攻擊距離對偷襲者佔據優勢,戰鬥進行到白熱化階段。
皇甫珪側身躲過蛇形劍刺擊,至下而上朝對方身軀發起一旦命中必會遭受重創的斜斬。
這一擊幾乎拼上了全力。
逐漸意識到偷襲者水準完全稱得上大敵的帝國之劍很自然地收起蔑視心態,以在戰場上生死相搏的程度和對方決鬥。
揮出這招斬擊如果落實,除非裝備着矮人國最頂尖的黑耀盔甲,否則根本無法抵擋下這把同為高純度黑耀打造的禁衛軍長之劍。
壓塌寸寸空間,這把長劍反射出的刺骨寒光昭示著此劍招的威力。
偷襲者眼眸在那一刻極具收縮,很快明白如果現在不動用真本事,怕是會直接交代在這兒。
於是乎,一股無形無質的威壓從其體內爆發。
手持劍刃突襲的皇甫珪直感覺被一隻看不見的隱形之手捏住心臟——
所有身體機能在瞬間暫停,升起濃郁恐懼。
這是怎麼回事?
不行,現在可是生死對決之時!
帝國之劍尚在半途的鋒芒速度和威力大大削弱,被對方輕易後退一步避開。
緊接着在皇甫珪感覺空間停滯,置身於時間放慢的無限恐懼里。
偷襲者握著的蛇形劍以致命威脅朝心臟刺殺襲來。
「本想和你公平一決。本座輸了,你死了。」
偷襲者再次放聲,這似乎宣告了皇甫珪死刑,認為被恐懼牢牢釘在原地的人類毫無回天之力。
難道真的是起源魔族!?
唯有魔法效果才能達到這沒來由的恐懼,唯有此才能解釋這次失敗?
解釋給誰聽啊,大概率會死在這兒吧。
皇甫珪爆發體內所有能調動的力量。
在對方流露出驚訝的眼神下,頂着如萬鈞隕鐵施加在身上的壓力抬起長劍,劍身正好抵住刺殺的鋒芒。
高純度黑耀打造的長劍在這一刻竟是被摧枯拉朽的力量摧毀,從中折斷並不受控制地朝兩邊飛射出去。
至於力道被分攤在雙手上的皇甫珪則像斷了線的風箏倒飛出去,狠狠撞在房間的木質大門上。
雙臂被震得完全失去知覺,後背和胸口有灼燒般的疼痛。
終於忍不住趴在地上咳出一大口鮮血,盡全力靠在身後的牆壁想站立起身。
要知道現在身上隱隱約約感受到痛苦皆還置於無限恐懼下,對皇甫珪而言就是看一眼偷襲者,全身都會不自覺嚇得彈跳起來。
這傢伙到底是何方神聖!
起源魔族的力量真能達到這種程度嗎?
劍斷、重傷,被一股神秘恐懼壓製得毫無還手之力。
方才在戰鬥里步步緊逼差點了解對方的皇甫珪,此刻只能調用全身力氣避免趴在地上死得太難看。
他有些後悔了。
如果從一開始就叫來軍營里的將士們,能不能逼退偷襲者?
還是說對方會直接開啟這種疑似魔法的能力,趕在被包圍前把帝國之劍扼殺?
再或者,憑藉這種恐懼力量,潛入軍營的偷襲者能憑一己之力殺得周圍士兵不敢靠前?
想這麼多已經沒有了。
皇甫珪想開口呼喚那些熟悉手下的名字,結果剛才猛烈撞擊讓懸掛隱藏在屋檐上的重物落下。
兩具失去體溫的遺體落在帝國之劍身邊,雖無力將其翻過身查看面容,但能確定是今晚守在外邊、「軟禁」自己強制休息的禁衛弟兄。
「啊······啊啊!!」
無法準確表達內心掀起的悲痛,他只能扯著帶血的喉嚨嘶吼。
眼前躺着被悄無聲息刺殺的弟兄,作為所謂人類之巔、大陸最強者,卻被打得失去行動能力。
不遠處玩弄著蛇形劍的偷襲者快步靠近,踢開擋路的遺體目標直指無法動彈的戰時大都督。
「本座還想好好體驗當殺手的感覺,或者從正面擊敗你啊。嘖,既然打不過就直接毀掉罷。永不再見,帝國之劍。」